好在病床不算窄,姜晓风半个屁股搭著椅子,身子趴在床上,还勉强过得去。
病房里的人都歇下了,只有呼吸声在黑暗中沈沈浮浮,没一会儿,姜晓风也随著队伍去会周公了。
这觉睡得很踏实,可醒过来的时候就不那麽踏实了。
辅一睁开眼,尽管室内光线昏暗,还是被晃得眼皮发涩。姜晓风揉揉眼睛,从床上撑起半个身,怎麽闷了一觉竟来了个乾坤大挪移?竟被拐卖到了……什麽地方?
眼睛恍惚了片刻,才慢慢对焦到不远处办公桌上的小台灯。灯罩被压的很低,男人背对著他伏在案上,隐约的呼吸声润的周围一片寂静。
姜晓风这才回过神来,坐了一会发现桌子旁边的人真的睡著了,才掀了身上被单,蹑手蹑脚下床。
他溜到门口,手都搭上门把了,皱眉想想,也不知道是哪里觉得不妥,鬼使神差又溜回桌子边。
男人的案头堆满了草纸,纸上潦草的画了七七八八他看不懂的人体器官图,一旁的电脑屏保还不停的闪著图,想是刚睡了不久。
男人细瓷一样的脸半埋在肘上,不知是灯影的角度还是怎麽,眼睑下淡淡抹了层不搭调的青灰色,眼角的细纹爬上太阳穴,淡淡的,仿佛手指一捻就能捻平一样。
姜晓风扫了一眼桌上的电子锺
三点五十五!
这人也不是上发条的机器人,一天下来,开会,做手术,看材料,天都快亮了还屈著身子趴在桌上解乏,迟早未老先衰!未老先衰好啊!看到时候你拿什麽来折磨老子!姜晓风忍不住向熟睡中的人做了个鬼脸,回头看了眼胶皮的看诊床,虽然这床也不怎麽舒服,可总比桌子椅子强。
自己是怎麽从三楼上来的在脑子里已是无迹可寻。少不了是男人抱上来的,哼哼,扛个大活人爬四楼,看不出医生也有脑子崩坏的时候。
姜晓风忽然有点後悔,早知道这样就自己上来了,看看层次感过於分明的桌案,恐怕男人也没那个闲情逸致对自己怎麽样。
鼻尖贴近那人白皙的颧骨,近距离端详了一会儿,姜晓风撇嘴,心里有点发涩,一把扯过床上的单子,轻轻撂在男人背上。左右看看又觉得没盖好,他正扭捏著单子角犹豫要不要重新来,男人陡的睁开眼睛,唬的他一愣。
神经衰弱吧,睡不实,有点动静就醒!连挂锺都不用要用电子锺呢!
尉迟暖刚被惊起来,样子有点扭曲,头发压的乱蓬蓬,狭长的凤眼中两对白眼球缠满橘红色的丝,眉毛一立,看上去还真有点!人。
他见是姜晓风,长呼了一口气,双手在脸上揉搓一阵,道“怎麽醒了?”
姜晓风的舌头在嘴巴里绕三绕,却半个字也无,盯著男人看了一阵,搜肠刮肚连个字屑都吐不出来。
“傻站著干什麽?去给我倒杯水。”
男人打发他去干活,姜晓风乖乖转身去了,等放了水杯在桌上,他依然腹内空空一片草莽。
尉迟暖啜了口水,侧眼一瞧青年还呆愣愣的,眼睛像掉在他身上了一样。
“睡醒了,没事做?”
“嗯……”姜晓风垂了头甕声甕气应著,像霜打的茄子,怎麽也提不起劲,心里竟委屈起来。人家当院长不是风光无限香车美女花天酒地医院内外事务一概签名搞定的麽?怎麽换到这个人头上反倒像是摧枯拉朽不死不休玩命干活的畜生呢?虽然这个人在床上的确很畜生!
“医院不好睡吧!”尉迟暖伸手想捏他的腰,姜晓风一拧身子往後退开,坐回床上,颇为烦躁的回答“还行。”
其实他也不是生气,也不想闹别扭,只是看著有人这样拼命,让他堵得慌。
“怎麽了?你什麽时候养的起床气?”尉迟暖转了椅子,起身走到床边,伸手去抱青年,却又被伶俐的推拒。
“天都快亮了!”姜晓风往旁边挪了挪,翻了一句不著边际的话出来。
“嗯。”尉迟暖顺势坐下,强扳过姜晓风的肩膀,不顾青年少许的挣扎,凑上去。
“你还睡不睡?”姜晓风用胳膊肘推了推男人,嘟囔了一句,默许了这个拥抱。
尉迟暖粲然一笑,下巴上青青的胡子茬都冒了头“我明天是歇班,睡一整天都行的。”
“你呢?现在才四点,是早了点!”
尉迟暖把整个身子的重量都倚在姜晓风肩上,姜晓风只觉得肩上好沈,知道男人故意的,可想起刚刚男人伏案的情形,偏又觉得理亏,只好心甘情愿借肩膀给他靠。
“不了,我……先走,晓霜等会见不到我要著急了!”
姜晓风估摸著自己在楼上睡了有段时间,怕妹妹醒来不见他人影起疑心,便要挣扎著从男人怀里出来。
尉迟暖一把拽回急於脱网的人,“放心,晓霜醒不了!”
“为什麽?”
“不如去顶楼看日出吧!”尉迟暖避重就轻,望向窗外还浓墨重彩的夜色,正是黎明之前,夜色浓得像怎麽也化不开的一片浑沌,隐隐透出些凉意。
站在顶楼的铁栏杆前,姜晓风纳闷自己是怎麽被诱拐上来的。
背後是护工们昨天洗好晾在那里的白床单,被风轻轻撩起,飘过了一股淡淡的来苏水的味道。
旁边是同他并排站著的人,本来应该是金主,是恩客,可现在……虽然也是金主是恩客,可有什麽东西已经变了,是什麽呢?刚刚睡醒,姜晓风的脑子不太灵光,不过他并没有过多的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因为一缕夜风钻进他的鼻腔,逗出一个喷嚏打乱了本来就不怎麽有条理的思绪。
“冷了?”男人伸手把他护在怀里,姜晓风起初还对这件自动化人肉外衣不太习惯,不过当他的手搭上沁了一层露水的铁栏杆,从手心里传上来的凉意迫的他又向温暖的怀中缩了缩。
医院并不是摩天大楼,就算站在顶楼,收进眼底的景色也有限,不过得承认,能收进来的景色还是别有一番滋味的。就近的几条繁华的大街上路灯都亮著,织出一张四通八达的蛛网,零星驰骋在上面的夜车瞪著两只闪光的眼睛,很像在上面做著搬运工作的蚂蚁。
蚂蚁去搬蜘蛛的食物会不会有点荒唐?说不准什麽时候被蛛网缠住就成了盘中餐了。
姜晓风神经跳跃幅度有点大,他越看就越觉得自己是蚂蚁,在搬某只藏在暗处的蜘蛛先生的东西,然後不小心,就会被蜘蛛先生逮去补充蛋白质。可是蜘蛛先生的蛛丝很暖和,肢节很温柔,让人朦朦胧胧的就想躲在里面冬眠。不过蚂蚁是不冬眠的,还有什麽理由可以躲在里面?
g城的云不是每天都能恰到好处的掌握分寸,让太阳鸭蛋黄一样的脸从地平线升起。尉迟暖望著街道尽头,双眸里仿佛挂起了两颗小红灯笼。他轻轻用脸颊蹭蹭安静的歪在他肩膀上的青年,“日出了,好漂亮!”
过了一会儿,他惊异於後者竟然出奇的安静,略微侧脸一看,才发现青年不知什麽时候,靠在他怀里睡著了!
尉迟暖略微叹气,站著也能睡著啊!算了,反正来日方长,不急於一时!
後来,姜晓风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还是老老实实的睡在妹妹床角,除了身上多了一层被单之外,一切都是最初的模样。他抓抓头发,打量周围的病人并没有对他投以诡异的目光,於是放下心来。慢慢的,捏著被单,心里竟泛起一丝丝偷情的甜蜜,尽管他什麽也没做,就连传说中的日出也被他的瞌睡虫错过了,不过就像那个谁说的,来日方长嘛,不急於一时!
只是很久很久以後,每当姜晓风回想起这次不怎麽成功的偷情时,他总觉得漏掉了点什麽,是什麽呢?某天,当他熟悉了某人的哀兵之策後,他终於在已经习惯的闲散笑容中悟出,漏掉的是那天可怜的主角──钱包君!
明天还更,滚下去了,关於姜妹妹为啥不会醒,腹黑的各位漫漫猜~~~~
不能给我爱,那就给我钱!41~(完结倒数~)
第41章
为了要经常通风,省院的走廊并没有装空调。坐在手术室外的姜晓风脑门上的汗如同岩浆一样顺著脸颊滚滚而落,双腿不自觉的在抖。
将近五个小时了,手术室的信号灯依然亮著,也就是说,他的至亲仍然处於一种未知数的状态。
试问人类最恐惧什麽,最贴切的答案莫过於“未知”。由於未来的不可预测性而导致蛰伏在暗处的焦躁、彷徨、迷惑,在此时一股脑的乘虚而入,缚住本就不那麽坚韧的心,伺机将其拉进痛苦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