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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打细算 第27节

作者:花满筛 字数:21599 更新:2021-12-17 22:24:58

    父亲摸着沙发上的毛衣,说道“你妈妈想了两天,后来又把搁了好久没织完的毛衣拿出来继续织,那时候,她的病已经开始不受控制,那些药起作用的时间也越来越短,她基本都是半坐着睡觉,经常半夜喘不上来气,去医院检查医生也拿不出办法,只说脏器病变得太严重了。你每次回家她都强打着精神,你去上班她得站在窗户边看着你走到影儿没了我们心里都明白,时日无多,你妈老跟我说,她活着也是受罪,还拖累着一家子过不好,可是要是她不在了,谁能照顾儿子你猜我怎么说的”

    老爸看着我,我摆手,“猜不出来。”

    “我说,我不管,安然那么大了,他不需要人照顾,他自己的日子让他自己去过,我们管不了他一辈子。然后,你妈又问我,你说暮雨还会回来吗你猜我怎么说的”

    “不知道。”

    “不对,我不是说的不知道。我说,那我更不管了,人孩子没什么对不起咱家的,没准儿他在别处更有出息,要是他回来了,那也挺好的”

    我呆呆地看着老爸,他伸手擦去我脸上的泪痕,淡淡地笑着说“这样,咱家安然就不孤单了。”

    我不知道该用怎样的心情来面对现在这种状况,所以,是说,我自由了吗在我失去暮雨又失去了娘亲之后。

    老爸起身,往卧室走去,边走边说“昨天我们单位人过来了,说请我回单位帮忙管管职工活动中心,跟那些老朋友在一块儿有助于调整情绪,我答应了,明天就搬去那边。”

    “爸你去单位住”我忽然就慌了。

    “放心吧,那边有房子,有食堂,有保洁,平时还有人照顾我,都挺方便的。”

    “可是爸,家里怎么办”一瞬间,家破人亡几个字映在我大脑里,我觉得自己的开始呼吸困难。

    父亲很慢地背过身去,声音一下子苍老得不成样子,他说“安然,你说你丢了最喜欢的人,如果你运气好,还能把人给找回来,可我丢的是陪了我一辈子的人,而且,再也找不回来我老了,以后你就要自己照顾自己了。”

    第二天真的来了一辆面包车接老爸,还有人上来帮忙搬东西。其实没有什么东西可搬,老爸说需要什么单位都会给买,所以他只有一个拉杆箱,里面是几件衣服,两双鞋子,还有一张全家福。

    老爸不让我送。

    我回到屋里,倒在沙发上,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发呆。眼神扫过茶几时发现一张白纸被茶杯压在桌角。打开来,一页a4纸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全是关于心脏病的一些东西,哪些药不能同时吃,哪些药不能睡前吃,饮食的注意事项,几个老专家的电话,几种特效药的价格,在哪家药店能买到没什么顺序,似乎是想到什么写什么,字体稍大的最后一句是,“好好照顾自己。父留。”

    躺在沙发上,看着屋顶,很久很久,我都没有动。

    分别多了,也能习惯的吧我已经没有力气去难过,去抱怨,去哭去喊,我只想好好睡一觉。如果还能醒过来,我再去想以后。

    以后我音讯全无的暮雨我无聊至极的工作未来长长的日子,我要为了什么由头才能好好走下去。

    很多事都变了,安然变了,开始认命,开始妥协,喜欢东西也变了,原来喜欢斯巴鲁现在已经开始转投途观,什么事情都会变,小李喜欢安然五年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了,甩袖子走得无影无踪,还有什么不能变呢,吴越都说其实妞也没什么好的,还是哥们亲,所以,什么都会变的,那个人,也会吧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胖了瘦了有没有爱说话一点儿还记不记安然还记不记得他爱他

    我一觉睡到天黑,我做了很长很长的梦,梦里娘亲笑得特别灿烂,手里拿着饺子皮儿,问我和暮雨俩人想吃白菜馅还是韭菜馅

    其实是冻醒的,脸上冰凉一片。

    我挣扎了很久才坐起来,揉揉僵硬的骨头,开始发呆。半个小时过去,我决定,不打算死,就得活着。活着首先要吃饭,一天没吃东西的我,现在必须出去淘换点吃的。

    拎着一套煎饼果子和一桶方便粉丝回到家门口,拿钥匙开锁时,听到背后有人喊我。

    “安然。”

    两个字,轻轻地,穿透三年光阴如水。

    、一一四

    楼道里昏黄的灯光搭建出一个恍惚的世界,我觉得身边的空间被拉伸变形。他和我,我们都是水中的一团墨影,我不敢呼吸不敢眨眼,怕一点点的波动就会让对方消散无踪。

    那个人站在面前,光线让他一半身体隐没在黑暗中,我努力地辨认,影像却越来越模糊。又是个错觉,或者,又是个梦。这几年里总是有抹相似的身影出现在人群和梦境,让我追逐、落空,再追逐、再落空,循环往复,不眠不休。最终,太多失落如雪片般层层堆积变成厚厚的冰层,我不去期待了,不敢了,太疼。

    “安然。”又是一声,都是记忆深处的声调和语气。

    他两步走近我眼前,动作都是熟稔到刻骨铭心。

    所以,这次是真的吗暮雨,你回来了我抬手摸上他的颈侧,那里传来烫手的热度。居然,是活的。

    我给不出哭还是笑的表情,我说不出欣喜还是愤怒的感觉,有道裂缝从指尖崩开,迅速爬行、分叉、布满木然的身体

    我应了一声,胸腔微微震动,却似乎没有声音发出来。脑子里是真空般的寂静,没有特别激动。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自己练出来了,后来发现,屁,那种震惊只是跳过大脑,直接传递给了肢体。

    钥匙在防盗门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右手抖得太厉害,以至于半天都没找着钥匙孔。

    暮雨从我手里接过钥匙,开门,拉着我进了屋子,把我按在沙发上,坐在我对面,看着我。

    他没有胖,也没有瘦,却总是有些不一样了。脸上褪去了些草木清新的隽秀,却而代之的是一种类似金属质地的冷冽锋利,眼神仍是记忆中的清澈温柔,稍稍压制了眉梢那抹陌生的戾气。头发又短了些,黑色棉服半敞着,露出里面蓝白格的衬衣,两手搭在膝盖上,右手还套着那只有些磨损的四指手套。

    对峙着,沉默着。好半天,我得出又一个结论,这孩子三年也没点儿长进,还是这么少言寡语。我其实应该说点什么,关于自己,关于家里,要不就问点儿什么,他的经历,我视线之外的那些岁月。可是,开不了口,有什么休眠在血液里的东西苏醒过来,开始撕扯我的心脏他回来了,没有死,没有忘了我,他就在我面前,身上有炙热的体温,眼里有刻骨的思念他就在这里,就在这里

    情绪的浪潮后知后觉的涌出来,重重拍打着胸口,渐渐地,渐渐地,失去节奏。

    我从口袋里摸索出药瓶,颤巍巍地拧开。

    “安然”对面的人惊了一下,起身。

    “别动”我制止了他,倒出几个药片,塞进嘴里。

    “安然,我去给你倒水。”他再次站起来。

    我瞪着他,用尽力气吼到,“你他妈再敢动一下试试。”

    他大概是被我吓着了,真没动地儿。我努力调整呼吸,不错神儿地望着他,那些话说得像在念咒,“别动,别走,就在这儿,哪儿都别去”

    我靠着沙发,再拾不起一分力气,无法伸手去抓住他,如此惊惶,如此绝望。

    他捏起桌上的药瓶,看着标签脸色一下变了。陪我伺候了娘亲好几个月,治疗心脏病的药他认得比我都全。那么熟悉的眼神波动,代表着他藏不下的慌乱。

    “怎么会这样,你真的病了”他好像完全不理解,嘀咕着,慢慢矮体,单膝跪在我脚边。

    “我明明看到你正常地上班,办业务,还会神气活现地骂人,完全不是吴越说的病危。我以为他是想让我回来才故意那么说,我以为你一直都好好的”他小心地拉起我的手,将我扯近了,环腰抱住,耳朵贴在我胸前,心脏的位置。

    “对不起,安然,对不起,让你等这么久,再给我一点时间,一个月,顺利地话半个月,到时我就回来接你,想去哪里都可以,我都陪着你,所以,不要生病,不要生病,别生病”

    暮雨的声音很轻,很柔,像是滑过指缝的一束丝。我失常的小心脏就在这样的绕指温柔中慢慢安定下来,像是个撒泼打滚儿得到顺毛儿的无赖。

    我回抱着他,低头轻吻他的发心。我努力地呼吸他发间温暖的味道,微硬的头发扎得脸上有些痒,却那么舒服。

    “你上次回来,是什么时候”

    “吴越六月份给我发了封邮件,说你病危,我看到这封邮件已经是一个月之后。给你打了很多电话你全是关机,我都吓傻了。”估计他给我打电话时,正是我旧手机被摔新手机没买的那个空当,而且就如我所想的,他可以收到我们的消息,只要他愿意去看,途径太多了。

    “隔天清早我赶到市咱租的房子,结果正巧看到你出门上班,没什么不正常,还吃着烧饼跟吴越挥手我不放心又打车去你们银行附近,隔着银行的玻璃墙挺远得也能看清。你在柜台办业务,你桌子的前面加了一个人,没见过,应该是你们的新同事。我待了半个小时,他去跟你说了六次话”

    “是我徒弟。” 我说。

    “恩,后来他拿了张票给你,你看了一眼就跳起来,沉着脸说了什么,还越说越生气的样子,那人就低头听着”我已经想不起来他说的那哪天了,因为好像每天都有类似的事情发生,我那个徒弟总能犯些让我压不住火儿的错儿。

    “他很笨,怎么教都不会”我简单地解释,用力抱住怀里的人。

    有段时间,我真的以为他不管我了,我是死是活他都不理,我们完了。这个认识几乎敲碎了我,那种绝望只要想起来,就撕心裂肺得疼。原来,原来不是的,他回来过,亲眼确认过我活得很生动。脑袋里的一个纠结了将近一年的死结噗地一声打开来。

    手掌下,他的肩背似乎结实了不少,带着些不是记忆中存在的硬度。这个人这些年到底去了什么地方,做过什么事,为什么没有音讯,又怎么肯回来见我的

    “我妈她,不在了。”我说。

    暮雨搂紧了我,点头,“看到吴越的邮件我就回来了,他不会拿这事儿骗我。我知道你这些年很难,但是有阿姨在,为了她你也能撑下去我想等我那边安稳了,什么都能好起来,你可以离开银行,我们送阿姨去更好的医院看病可最终却还是来不及是我太没用了。”

    “跟你没关系,我妈用得一直是目前可以找到的最好的药这个病,本来也没什么办法”人总是争不过命的,我是信了。

    感觉暮雨明显地震了一下儿,他说“安然,阿姨不在了,你还有我,我每天想着你才能坚持下来,所以,你一定要好好的,不然什么都没有意义了”感觉他隔着衬衣吻在我胸口,我明白他那句你一定要好好的,其实是对着我的心脏在说。

    看来,我吓着他了。

    “没事儿,暮雨,我没事儿,小毛病不严重”暮雨和药物的双重作用让我迅速地恢复了正常。

    他在我身边重新坐好,才想起来问我,“叔叔不在家”

    “恩,他回单位去了,今儿才走换个地方,换个心情他说我弄丢了最喜欢的人,还可能找回来,而他失去了陪伴一生的人,却再也找不回来了谁知道,你居然真的回来了。”

    “我以前就说过,万一走散了,你就在原地等我,我一定回来找你,这是真的,你得信我。”暮雨握着我的手,郑重地说。我点头,还想说点儿什么,却被他拦下了,他说“我知道你有很多想问的,我也是,不过,得先吃饭,你边吃饭我边说给你听,行吗”

    行啊,怎么不行暮雨都回来了,他说怎样就怎样。我累死了,我什么都不要去想,都听他的。

    暮雨脱了外套,手套也摘下来塞在口袋里。右手小指处只有很小一截,光秃秃的,空空荡荡。我想起那个掌印,心里仍是不舒服。他似乎早已经习惯了,四根手指拉住我的手,左手拎着凉透的煎饼果子和方便粉丝走去厨房。我什么都不干,就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他先是给我倒了杯白开水让我喝,然后问我想吃什么,我懒得想,说,“你做什么我就吃什么。”他点点头,从冰箱里找出西红柿,鸡蛋,油菜,说,“就吃面条吧,好消化一点儿”

    他熟练地洗菜,择菜,切菜,水声、砧板声、瓷器相碰的清脆声交错而起。

    有什么不对。我觉得,确实有什么不对,好像少点什么。我们三年未见,一千多日日夜夜的思念全沉在心里最深的地方,失望、绝望、天塌地陷,再大的风浪都触及不到,那些想念就铺在深海之底,默默酝酿。而终于有这么一天,思念的人冬夜归来,只寒暄两句,然后便为我洗手做羹汤就这样显然不对。

    “哎”我叫他。

    “恩。”

    我贴近他,搂住他的腰。他低头看着我,目光如水温柔。我扬起下巴,他湿淋淋的手捧起我的脸。

    “我想你。”

    “我也想你。”

    作者有话要说这些天实在是太忙太忙

    、一一五

    “我想你。”

    “我也想你。”

    潮湿的手指反复在我下唇摩擦过,指腹有着明显的硬茧。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似乎是坚硬的,却轻柔,似乎是冰冷的,却温暖。

    我凑过去亲他,这个三年中夜夜出现在我梦里的动作被我做得相当从容。只是这次,我没有扑空,也没有从万丈悬崖跌落,我真实地被他拉进怀里,吻到他的嘴角。

    滑软的舌尖挤开唇缝,带着专属于他的气息和滋味,擦过牙齿,探入口腔。我闭起眼睛,用同样缓慢厮磨的节奏,用最温柔缱绻的姿态,细腻地回应。他那么小心翼翼地搂着我,一只手在我背上上下左右的摸索,每根骨头都细细数过。我觉得自己散落在废墟世界中的身体被他一块一块地拣回来,拼回去。没有纠缠,毫不激烈,他的吻更像是一种疗伤,舌尖安抚过我口腔的每一寸粘膜,甚至每颗牙齿,还有脸颊、眼睛、耳朵,潮湿柔软地覆盖过那些看不见的伤口,极致耐心地修复每一道裂痕。仍有清晰地疼痛传来,来自无法挽回的失去,只是不再决堤般崩溃没顶。

    废墟之下冒出嫩芽,倒塌的世界会重建起来,我可以撑着自己走下去,我还有方向,我还有暮雨。

    我搂着他的脖子,手掌下是硬朗的线条,热乎乎的温度,和跃动不已的脉搏。靠得更近些,贴得更紧些,我恣意享受他给的亲腻,同时回报给他温顺和痴迷。不知道这些年他是怎么过的,我却能闻到他身上与我一样的孤独味道。我们都把自己困在一个地方,那个地方,别人进不去,自己不出来,日复一日,极度脆弱,又极度倔强。彼时的感觉,我懂,他也懂,于是,我们唯有拥抱彼此,确认着对方的回归,安慰空茫茫的时间里刻在心上那些不为外人所知的痛和绝望。

    锅里的水呲呲地响起来。

    暮雨恋恋不舍地在我唇上啄了两下,又拨开我的额发,印在眉心一个吻。

    “我先煮面条鸡蛋要吃打碎的还是整个儿的”他问我,平平缓缓的语调,宁静安详得好像那些个分别都是幻觉,我们一直就是这样生活着,从前、现在、以后

    我从背后搂住他,“都要行吗”

    他“恩”了一声,回头看看我,嘴角弯起。

    还是那么好看,每个表情、动作,都丝丝入扣般地合我心意。

    洁白的水雾,锅碗瓢盆,油盐酱醋,某个人沉默的安宁,这一切搭建起属于我的人间烟火,平平淡淡的,踏踏实实的。

    客厅的电话响起来,通过铃音辨认,应该是吴越。这些天基本一到晚上八点左右,他就会给我来通电话,比我们总行查岗的还准时,除了他的电话还有曹姐、徒弟等人的短信,总之,一直有人用某种迹象提醒我,我还被记挂着。

    电话响过五声,暮雨回头提醒我,“电话。”

    “恩。”我搂着他,眨眨眼睛,下巴在他肩膀蹭蹭,不动地儿。

    电话铃叫唤到没有力气,终于停止。暮雨眼中现出一种无奈又甜蜜的纵容,我偏过头亲在他耳朵后面,细腻柔暖的皮肤吸引着我流连不去。

    他回手摸摸我的脸,继续打鸡蛋。睫毛垂着,嘴角弯着,整个人都很柔和,之前看到的那些冷硬凛冽全都不见了,就像错觉。

    铃音不厌其烦地叫起第三遍,暮雨最终败给了我跟吴越。他关小了火,拖着我走到客厅,手机递给我,以他照片为背景的手机屏幕上吴越二字闪烁不停。

    “免提。”我誊不出手,两只手都用来抱着暮雨了。

    暮雨照做。我喂了一声,吴越的急慌慌地声音就冒出来,“安然,你干嘛呢你怎么啦你在哪儿呢叔叔在你身边儿吗药带着呢吗”

    他是真着急了,我有点不好意思,“没事儿,吴越,我好好的在家呢,别搞得好像我随时都要不行了似的。”瞄一眼暮雨,他脸色沉下来,眉头微微蹙起。我赶紧加了一句,“别担心,我这点儿病都不叫病,我好着呢。”

    电话那边居然出现了古怪的沉默,半天吴越才说“安然,你真没事儿啊你从来不说自己好着呢,你只会说你死不了”

    “没事儿,好好的,不信你问暮雨。”我推出人证,暮雨却没开口。

    又是沉默而后吴越惊恐了,“安然,你别吓唬我行吗我知道阿姨过世对你打击挺大的,我知道你一门心思等着弟妹回来,我知道你一直都挺压抑的可是安然,你清醒点儿啊知道我是谁吗”

    我囧然,他以为我疯了。

    “吴越,你当我发神经啊”我转头催促道,“暮雨,你说句话”

    仍然沉默他故意的。

    这下吴越真慌了,“安然,你冷静点儿,听我说啊,弟妹他可能有事耽搁了,他不是说你好好的他就一直爱你吗,你要是疯了他回来一准儿不要你了。”

    “我靠,我没疯,他就在我身边呢。韩暮雨,你再装”我勒紧他脖子,当然不能真勒,他根本不在意。

    我觉得吴越在那边都快哭了,“安然,你别这样,以前你每天抱着你俩的账本儿睡觉,每天穿着他最喜欢的式样的衣服,手机设桌面照片摆床头,晚上哭醒白天走神儿我劝不了你这都多长时间了,你怎么还这么死心眼儿。我们给他发得那些信息、邮件,全都没回应,他要回来早就回来了,就算你再想他,再难过,就算你疯了,傻了,精神分裂了,他也不见得知道靠,那混蛋是不是死了啊,怎么就没个信儿呢怎么就不回来呢能让你死了这份心也好”

    我扒在暮雨肩膀上,不再吭声。对于此刻的我而言,以前那些相思成灾都成了过去式,重要的是,他回来了,回到我身边,这点已经足以弥补所有。

    只是感觉暮雨的身体有些僵硬,垂下去的那只左臂在不明显得抖。

    他终于肯开口,“安然,对不起,是我没有照顾好你。”

    我摇头。

    经过这么多是是非非,甜过苦过,哭过笑过,真地要算起来谁对不起谁、谁辜负谁,显然是我欠他多一些。好在他回来了,我还有机会用这辈子的时间把欠的那些补上。

    “谁,刚那谁在说话”吴越终于抓着了重点。

    我提醒道,“就你说那混蛋。”

    “是我,韩暮雨,我回来了。”

    吴越再次沉默两秒钟,然后声音高八度飙出来,“啊你你你你真是弟妹靠,你真回来了啊我还以为安然想你想魔障了呢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给你发的邮件你收着没,你这些年去哪了干什么了还跟杨晓飞一块吗发展得怎么样你没结婚吧”

    听着他越问越不靠谱儿,我抢过手机喊到,“行了行了,他刚回来你让他歇会儿,我还没跟他说两句话呢,你有什么问题就往后排着吧,挂了啊”

    吴越千般不愿却最终识相地没再骚扰过来。

    因为那个电话,面条煮火大了,一夹就断,鸡蛋也散了,青菜基本入口即化。我拿勺子慢慢舀着吃,吃得胃里很暖和很舒服,无比满足。

    暮雨也不用我问,自己乖乖地开始给我讲他这几年的经历。他跟杨晓飞离开租的房子之后也不知道去哪里,没头绪地晃了几天。后来盛安的林旭给他打电话,觉得他就此离开也挺可惜的,可又不想给自己留下话柄,便介绍他去盛安建筑集团总部所在的z市,进入隶属总部直接管辖的一个建材公司。我问暮雨是做什么,暮雨说司机。我当时特惊讶,问他“你会开车”人真的掏出驾照来给我看,我一看更惊了,居然是a照,这不可能的。那证不能直接考,有驾车年限要求,他怎么算都不够。

    假证,我第一反应就是这个。暮雨说单位给办的,司机都有。我问他学了多久,人想了想告诉我,他正经学过两天,其他的都是路上跟着老司机练的。我差点被面条噎着,又问他开什么车,他说开重卡跑长途,运送砂石料。

    司机这个活儿他干了一年半,后来表现不错成了小头目,但是仍然在做运输,还是经常跟车跑线。半年后调到总公司供应部,在那里他接触到一些公司内部的核心人物开始了解到上层的某些内幕信息。转入项目组也就是最近几个月的事,开始真正的接触建筑最一线,有机会看着一栋栋建筑物自地下生长出来,鳞次栉比,变成风景、商户和家园。

    其实,我也觉得他说的太简单,如果就是这么顺利这么平静,起码他这些年来的消息全无似乎是没什么道理的。即便是顾忌着分别时那句我在银行他便不联系我的承诺,那也不至于死磕成这样,更何况不止我一个人在联系他,还有吴越呢。

    后来我知道被我忽略的不止是这些,从一开始就是问题。林旭可以安排人进总公司,但是他自己却宁可呆在市;总公司那么多部门和分公司为什么偏要暮雨去建材公司;为什么要他从司机开始做起这个巨大的建筑王国内盘根错节的利益关系只被暮雨轻描淡写成“挺乱”俩字儿,这么频繁的换岗,这么迅速的提拔,我的暮雨是很出色不假,但是,还是太快了,太容易了,一定有什么是他故意省掉的,而且非常重要的。

    、一一六

    我对建筑业了解太少,隔行如隔山,许多事情没有概念,他怎么说我就怎么信。最重要的,他就好好地在我面前,有这个结果在,所有的不对劲儿似乎又都不需要那么追根究底了。

    杨晓飞开始的时候跟他一个部门,后来调到另外一个。得知胖子居然能离得开他韩哥,我真心觉得,人家比我有出息。

    吃饱了,我自觉地去洗碗,暮雨也没跟我争,反倒是学着我的样子,从背后抱着我,腻歪着,有一句没一句的回答着我意识流的问题。

    “在z市吃得惯么”

    “恩”

    “听说那里特冷是不是快赶上东北了。”

    “恩。”

    “咱那消息树因为公路扩建被挖了,知道吗就你挂花儿的那棵,为了这事我还跟修路的工人打了一架”

    “没伤着吧”

    “哪能啊,我这身手还抢救下两朵呢”

    “你啊”

    “那什么你没结婚吧”

    “很快。”

    “”

    “很快应该就有别墅、豪车来娶你了”

    “死孩子”

    “你只穿这样一件夹棉的衬衣冷不冷”

    “不冷”

    “还是去加一件吧”

    “不用,抱着你很暖和”

    我擦干了手,把娘亲留给他的毛衣拿出来。“这是我爸妈让我给你的,他们其实早就知道”他淡定的表情说明他其实也知道我爸妈知道,我继续说,“他们不反对。”他依然没太多惊讶,于是,我惊讶了,“你连他们不反对都知道”

    “你之前说过了。”

    “我没说啊。”

    “你说的,叔叔说幸运的话你最爱的人还能回来可见他知道你最爱的人是我,他也想让我回来。”

    “哦,是啊。”我发现我的智商确实有待商榷。“那什么,你就没啥想法么”

    我觉得他至少也是欣喜的,毕竟有爸妈支持甚至祝福的感情更加圆满。他看了我很久,说道,“我想你那时候一定很难过,难过到叔叔阿姨都看不下去了”

    眼睛一热,我低下头,嘀咕了一句,“也不是,要是你能给我一丁丁点儿的消息就更好了”

    暮雨不说话。

    其实,我很想知道,他这样毫无音讯到不说是刻意都解释不通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是,我本能地相信,他一定有他的道理。

    我不会再像以前那样不依不饶地让他给我解释,不再那么任性,能告诉我他会告诉我的。

    时间太坚硬,足以打磨掉任何棱角和尖刺。没什么不好,至少我能抱得他更紧而不伤着他。

    “试试毛衣合适吗”我岔开话题来,毛衣塞给他。

    他瞧着我,慢慢接过去。思量的眼神让我有点没着落。

    干嘛老子成熟了懂事了想开了不行吗

    我轻轻推他,“赶紧换上。”

    他不动。

    这是磨叽什么呢我于是那么自然又没心没肺地抬手去解他的扣子。依然是清新干净的蓝白格子的衬衫,夹棉的,摸起来并不单薄,而且,手感还不错。这家伙总算肯给自己淘换件像样的衣裳了。

    很单纯的动作,却在我不小心瞥到他的喉结轻微的滚动一下之后,完全不一样了。我在干嘛,在解他衣服啊脑子哗啦就乱了,头都不敢抬,手指也有点僵,可是,停不下来,就像中了什么魔咒,无法自拔地去打开另一个魔咒。

    暮雨将毛衣搭在沙发靠背上,双手把我拉近了,环在怀里。

    心跳突然变得特别快,失控般撞在胸口。我深知那不是紧张,不是不好意思,而是兴奋。我需要放一把火,烧掉这三年来附在我身体每根神经上厚重的寂寞。他的体温,是最好的火源,星星点点,便可以燎原。

    解开最后一个珍珠光泽的圆形扣子,我毫不矜持地提议,“去洗个澡吧。”

    抬起头,对着他湖光海泽的眼睛,补充道“一起。”

    暮雨呆了一下儿,随即明白过来,捧起我的脸,气息不稳地问我“可以吗安然,可以吗”

    有什么不可以吗看着他期待又克制的样子,我发现很多甜蜜的心情都开始苏醒过来,我假惺惺地夸奖他,“年纪大一点儿就是不一样了,都知道跟我客气了。”

    话音未落,我已经双脚离地被他抱了起来。

    “我不会跟你客气的。”他说。

    暮雨似乎又长高了,身材明显比原来更加健壮,却仍是线条流畅形态完美。只是脱光了衣服的一瞬间,我就又差点炸了。因为,我发现他肩头和后背多了好几道伤疤,一看就是利器割伤的。疤痕的颜色深浅不一,左肩上的一条已经只剩一道白线,而右后背还有两条至少十公分的伤痕依然是明显的深紫,还有一些小伤疤,细碎地落在那副漂亮的身体表面,胳膊上、大腿上、胸前。

    我心疼地不知该用个什么表情来面对他,只好冷笑“韩暮雨,你敢不敢有哪次离开我再回来的时候是没带伤的”

    “这都已经好了。”他居然还辩解。

    “好了就完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是去上班了还是去混社会了啊”哪有正常上班儿经常被刀子砍的

    他走近了,扳着我肩膀让我看着他,说到“安然,我曾经发誓我一定不会去做违法的事,一定清清白白回来接你。这些年我一直都记得,所以,你放心吧,我没去混社会,我真的就是在一家建材公司做事,只不过我的工作有点危险。建材砂石料,基本上都是被黑社会垄断的一行,我们公司是正经的公司,做这个难免会触及到黑社会的利益,所以,我们这群人经常会跟那些混混们发生一些械斗。说起来我们也算正当防卫。”

    “你就防卫成这个样子”我摸着他肩头那道伤,心想,这要是再深点估计膀子就卸下来了。

    “安然,我不瞒你,离开的时候,我就想好了,要么死在外面,要么回来接你离开。那时候确实比较危险,每次我出车都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以至于不敢给你消息,更不敢跟你联系,我怕万一我出事了,你知道会受不了,还不如一直没消息。”

    暮雨做事的决绝让我不由的后怕,“你也知道我受不了,就不能干点不危险的活儿吗非要这样才有出路吗”

    他把我搂进怀里,光裸的身体贴紧了,在我耳边说道“我没有任何背景,没有学历,没有关系,懂的东西又不多,机会对于我而言,本来就少得可怜。而且,我还赶时间,因为你在等我,我不能为了求稳妥让你等上十年二十年。刚说了,我的底线是不去犯法,除此之外,任何能快速挣钱的方式我都愿意试试,而我选的这个,应该是我能找到的最快的捷径。”

    所以,这是答案吗之所以人间蒸发、音讯全无,其实是随时准备真有那么一天,永远消失不见。所以,有谁敢说自己最艰辛他用一身深浅不一的伤疤来给我这个解释,让我看到,自从俩人失散之后,他是怎么艰难却坚定地走回我身边。所以,有谁是容易的我们都付出了很多,却终于发现这世界上有种互动叫做以伤止伤。是的,用我为你吃的苦,解你为我吃的苦。

    “没事了,安然,现在已经不会有那种危险了”暮雨抚着我的肩胛骨轻轻安慰着,叹息着,“只是,我还是用了太长时间,让我的安然等了太久,人都瘦成这个样子。”

    、一一七

    热水哗哗地流淌下来,浴室很快白气蒸腾。

    我边给暮雨打着香皂,边细细数着他身前身后的伤,忍不住念叨,“我这几年安安稳稳的,胖了瘦了也就那么回事儿,再看看你,好好的一个人出去,搞得这么这么破破烂烂的回来,过得什么日子啊你”听着我的数落他也不回话,乖乖地由着我将他身上的伤疤研究个遍。

    “这是伤在身上,要是伤在脸上可怎么办,挺好的一张脸”

    这句话刚说完,手就被那个人抓住了,“安然,其实脸也算伤了。”

    “啊”我仔细地端详了他的脸一圈,并没发现什么伤,确切地说连个痘印都没有。比原来还要健康光洁的皮肤,加上湿漉漉的眉眼,透着硬朗和诱惑。

    他低了头,把额前稍长的头发拨到一边。一小截疤痕自发际爬出,不长,之前被头发完全挡了。这疤的颜色已经不深,想来该是很久之前的伤。我抬手摸了摸,还没来得及唠叨,猛地呼吸一滞。我发现这只是冰山露出海面的一角,这只是一条大伤疤的尾巴,自他头发里面延伸出来,而真正的伤其实趴在他被头发掩盖的头皮上,我沿着那不同于其他皮肤触感的疤痕慢慢摸索着,足足有中指长短的一条。那是脑袋啊他是有多命大

    “怎么弄的”我颤巍巍地问。

    “有一次出车到市,被当地地头蛇截了。我们人不多,打架落了下风,我帮一个哥们儿挡了一下,也没看清是什么打的。他们下手都够狠,因为沙石基本属于无本生意,太赚钱了,谁都不愿意别人分一杯羹。那些人想让我们做不下去,知难而退,可是这样类似捡钱的事公司也不会轻易放弃的。”

    “你们公司为了赚钱就不考虑你们的死活吗”这简直就是草菅人命。

    暮雨摇头,“公司没强迫我们,一切都凭自愿。这事情是危险,却是往上走的一条捷径。”

    高风险,高收益或者大赚特赚或者血本无归

    好吧,我服了,我无语了,我彻底认清了曾经,我是这样的让他走投无路。

    居然能活着回来

    我恍惚,面前的他只是个梦或者只是来跟我告别的一缕幽魂

    忽然惊惶失措,我摸了摸他的颈侧,有动脉在跳,我咬咬自己的嘴唇,有点疼。因为不够疼,所以我继续使劲儿。暮雨皱了眉,扳起我的下巴,“安然,怎么了”我闭上眼睛,不知道该如何说,我只是想确认我不是在梦里,我没有失去他,也不会失去他。

    一片柔软贴上我的下唇,湿滑的舌尖轻轻撬动我紧咬的牙关,而后在我咬出齿印的嘴唇上来回地描过,有什么倏地融化进身体里。比疼痛更真实,那是温柔。

    我搂住他的脖子,深深地吻回去。

    自己曾经那些黯淡的日子,实在不算什么。或者跟他比起来,连提都无需提起。反正都过去了,我们还在一起。

    我的吻没什么章法,混着些急切,几乎是在撕咬。所以,没两下就尝到一丝血腥味儿。睁眼正瞧见暮雨唇角红艳艳的一小片。愣神儿两秒,我不好意思地捧着他的脸说“那什么,太久没亲了,技术有点儿生”暮雨配合地低着头,提议,“要不你再练练”这么挑逗的话用这么认真地语气说出来,只会更挑逗。细小的水珠儿挂在他睫毛上,随着自然的掀动碎钻般闪耀,而一垂一抬间扬起的眼波轻易就拍晕了我。再次搂住他,专心地给予更体贴舒适的亲吻。下巴,耳垂,颈项、胸前我清晰地记得他身体每一处经不得撩拨的地方,唯一的变化就是更加敏感而已。贴在一起的身体因为泡沫的关系,滑溜溜的,却摩擦出别样的激情。血液被点燃一般在红透的皮肤下狂奔,欲望升腾,呼吸越发沉重。他揉捏着我的后背,留下一片片饥渴叫嚣的皮肤,浓浓的情欲氛围弥漫开来。

    他的耐心很快被我消磨殆尽,手臂收紧,胸口起伏,急促的喘息和抵在小腹下清晰炙热的触感让我的心狂跳不止。他在我留给他颈侧一朵深艳的吻痕后,扳过我的肩膀,将我按在墙上。因为他的胳膊垫着,我没感觉到瓷砖的冰凉。还没准备好,便被暮雨压下来的深吻夺走了气息,热切而恣意,那是从前他惯常的吻法儿。他喜欢我扬起下巴形成某个角度,喜欢我搂着他的脖子小声儿的恩恩啊啊,喜欢抵着我的额头看我喘气,用最缠绵柔软的音调,一遍一遍叫我的名字

    几乎是草草地冲掉肥皂泡、洗发液什么的,暮雨一路拖着我倒进床里

    看着他深情的眉眼,感觉他在我身体中厮磨冲撞,我觉得很安稳。

    我总算可以放任自己,完全的把自己交出去,交到他手上。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怕,在狂潮层涌,天地翻覆中宁静了一颗心。胸口贴着他的,心跳互相应答;手指交握在一起,痴缠如织;唇齿相依相濡,细语丝丝入骨;身体伴着他的动作摇晃震颤,他给我的,我给他的,想念和疼惜,爱恋和执迷,都变成滑腻的汗水、甜丝丝的呻吟和连绵不断激越的快感。粗粝的摩擦和深入的撞击将意识扯成碎片,他的喘息和呼唤咒语般吸引着我,想要更多更深切,想给更缠更火热。那一刻,他低喊着安然用热浪烫穿了我的身体,灵魂也在雪白空荡的失重间飞起来,而后化成金粉轻飘飘地降落。

    无论相隔多远,无论分别多久,爱人间总有一种契合,他给的,我要的,丝毫不差。

    我太想他,太贪图这么真实而亲密结合,于是一直缠着他,一次再一次。面对我明明白白地要求,他总是轻轻地笑,明澈的眼波粼粼如水。

    直到累得胳膊都搂不住他汗湿的身体,才发现,人家还在意犹未尽。很明显,就算没有我的主动,他也不曾打算轻易放过我,我的那点儿勾引,也就是浇在烈火上的一勺油。这孩子疯起来,也够人受的。无需强硬的姿态,只要他深情款款地看着着我我便只能由他为所欲为。何况,隐忍了这么久之后,自然是要惯着他些。

    所以最后折腾狠了,在暮雨的轻吻下睡过去,一夜无梦。

    次日醒来,九点多。

    身边没有暮雨。我的心刷得凉到底。终究,还是一个梦吗转而觉得不对,身体某处清晰的不适感提醒着我昨晚发生过什么。

    定下心神,仔细听,客厅有低低地说话声,是暮雨在讲电话。

    我长出一口气,重新倒回床上。他在呢,他在呢,不用紧张。

    等了一会儿,说话声停了,脚步声向卧室这边走过来。我闭了眼睛装睡。开门关门几乎没有动静,那人在床边停下。一会儿,一片温热的呼吸落在鼻尖上,痒痒的。我微微睁了眼睛,正对上暮雨温柔的视线,他双手撑在枕头两侧,鼻尖亲昵地蹭着我的。

    “醒了怎么不叫我饿不饿”他问,唇角还带着一小痕血痂。

    “你怎么知道我醒了”我疑惑。

    他亲亲我的嘴唇,回答“不怎么,就是知道。”

    等我挣扎着坐起来才发现,暮雨换了衣服。娘亲织得毛衣穿在他身上格外合适,浅蓝色很显干净,领口开得不大不小,衬衣领子翻在外面,配上暮雨清冽沉静的气质,非常的精英。

    我打量了很久,喃喃地赞道“很好,特别好看。”

    我最爱的人穿着我最亲的人送的毛衣,有什么东西瞬间重合成一体。

    暮雨搂住我,毛衣蹭着我手臂有些麻麻的痒,他在我耳朵边低声说,“安然,我身上穿的衬衣是从你衣柜里找的柜子里挂了好多一样的衬衣,你都是因为我吧”

    其实说好多有点夸张,总共也应该不会超过十件。家里也就放了三四件,其他都在租的房子里。

    点点头,我说“因为你喜欢,所以我也就喜欢了,” 然后又假意地炫耀“而且,别人都说我穿着很帅。”

    暮雨恩了一声,说,“你穿什么都很帅。”

    “不行不行,分跟谁比。”我在他英挺的眉梢亲了一下。暮雨有种谁都比不了的气质,波澜不惊又沉默通透。以前他或许还略有些青涩,经过三年的磨砺,现在看来更加稳重从容。

    “暮雨,你现在的工作不忙吗你是请假出来的你什么时候回去”心思安定下来,我开始想一些实际的问题。他还要上班,而且是在挺老远的z市,听他的意思,他现在也是有职位的,不能随便乱跑。所以,他能留多久

    暮雨犹豫了一下儿,说道“我想多陪你几天”

    “恩。”我愉快地点头。人要知足,他有几天陪我我就够开心了,而且即便他回去了,那也跟以前不一样,我知道他在哪里,他的联系方式,想找就能找到,不是失踪,顶多算是异地恋。

    “吃饭吧,”我闻见淡淡的米香从门边飘过来。

    “好。”暮雨应着,拿了衣服往我身上套。

    身体散了似的酸疼,心却轻飘飘的。我腻歪在他身上,配合地抬着胳膊。暮雨回来了,于是,安然也能回来了,蛰伏在心底某些本性悄然苏醒,忍不住懒散起来。

    “以前回家总觉得娘亲唠叨,从到家耳朵根子就没清净过,被骂被数落,直到回单位那时就觉得家里特热闹,总是有人碎碎念,操持这个操持那个。如今少了娘亲,那些人气忽然都没了爸那天问我是不是咱家暖气坏了,怎么家里这么冷”我喝着大米粥,跟暮雨说着这些天来的失魂落魄。

    本来认真听着的暮雨放下手里的勺子,轻声讲起一些往事。“我爸出事那年,我17,觉得天都塌了,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可是看着家里比我还要慌的妈和小妹,就只能硬着头皮扔了学业去打工。这个世界上有些事情是没法躲开的,遇到了就得扛着。重要的是,我、你,我们是男人,身上都有推不掉的责任。三年前的分别,那是当时唯一的路。谁说相爱就最大,分开了我还能继续爱你,可是人没了就什么都没了。安然,无论怎么样,你都得好好的,阿姨不在了,还有叔叔,还有我。”

    不要问为什么,不要纠结,你一定会为了某些人和事付出,过程也许疼痛,但这是你应该做必须做的,这就是责任。三年的时间,我早就认清了这一点,不想逃避。爹妈是责任,爱人是责任,自己是责任,他们关心着我,对我怀有期待,所以,好好地活下去,不让他们担忧失望也是责任。责任就像一只的架子,支撑着我面对生活的种种,不会倒下去。爱呢,爱大概是一种特效药,它在身体内部起作用,强韧每一条神经和筋骨,让人拥有无限的勇气和动力,无限自我修复的能量,对抗所有莫测的不幸和失意。

    “知道,我会好起来的”看着眼前这颗无敌的特效药,我调侃道“放心吧,我不是逃避责任的人,会对你负责的”

    暮雨被我说的一呆,眨眨眼睛没了话。过了一会儿才在我忍着不笑的脸上捏了捏,说道,“我的安然向来都是有担当的”

    我撇撇嘴,有担当称不上吧。一直以来对所有的事情我大都是被动的接受,只不过没逃跑而已。也就他看我什么都好。

    暮雨洗碗时,洗衣机响起音乐表示衣服洗好了,应该是早上暮雨收拾了我们的衣服放洗衣机里全自动去了。我晾衣服时发现,暮雨昨天穿的那件夹棉衬衫有着熟悉的牌子慕雨。市某商场里同品牌的那家店我倒是偶尔去转转,印象里这个牌子的衣服标价不是特别贵,千把块钱左右,但显然不是暮雨能接受的那个水准。

    啊,对了,此一时彼一时了。人家现在在盛安总部的项目部啊,看看盛安在市的分公司就知道了,项目部的林旭多拽啊,无数人低头哈腰地求他办事。

    所以他现在也是大款了我瞄了一眼在厨房洗碗的人,他挽着袖子,满手白白的泡沫,正拿清洁球仔细擦着盘子边儿,怎么看怎么一个居家男人。

    忍了忍,没忍住,我凑过去问他,“哎,你是不是挺有钱的了就你那衬衣得四位数吧”

    “八百多,”他边把碗放进碗橱边回答,“以前咱们一起买过这个牌子的衣服,在z市路过那家店时觉得特别亲切,忍不住就走进去了,那里面的装修都跟市这里一样,试衣服时,我想起当时你说暮雨,我喜欢这件,就买这件儿吧,然后糊里糊涂就买了。”

    “出来就后悔了吧”我想笑,却笑不出。

    “没有,只是更想你。”湿漉漉的手指擦过我的鼻尖,停在嘴唇上。阳光穿透玻璃照进他眼底,思恋无边无际。

    我收着心神,扯下他的爪子握在手里,“不闹啊暮雨,说真的,你现在一个月挣多少钱你在项目部是不是跟林旭一样的很有权力的那种吧很多人巴结你吧”

    暮雨老实地回答,“我才到项目部没多久,说是年薪三十万”

    “哇,年薪啊”他没说完我就被这俩字惊艳了。看到没,人家都是拿年薪的了。

    暮雨蹙着眉看着我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我催他,“继续说继续说。”

    “年薪是有很多考核指标的,完不成还要扣钱。不过真正挣钱也不是靠公司发的那些工资,而是项目,项目资金动辄千万上亿,那个才有钱赚。至于权力,总公司跟分公司不一样,我也没办法跟林经理比,他在市说什么就是什么,而在总公司,上面无数双眼睛看着,无数人指手画脚,没有他这么自在。”

    “那你手里有项目吗”我问。

    “有一个。”

    于是我得出一个结论他很快就成大款了。之前聊天说的什么别墅、豪车不只是宽心的话。我一直相信我的暮雨会是个有出息的人,总会有人看到他的光芒。

    “看来你在盛安总公司还是很有发展前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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