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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打细算 第24节

作者:花满筛 字数:23762 更新:2021-12-17 22:24:56

    “关于暮雨的呢”

    “没数过,挺厚一沓。”。

    “安然”

    “啊”

    “明明是我先认识你的”

    “这蓝莓山药挺不错的哈”

    晚上,给家里打了个电话,跟爹娘说过元旦回不去了,单位忙。老人们也习惯了,他们更关心的是暮雨的伤,我说没什么事儿他们还不信,我只好哄他们说回头让暮雨给他们打电话。本来也是当笑谈在qq上跟暮雨提的,谁知道人家真的跟我要了家里座机号打了回去。后来我问暮雨跟爹娘都谈什么了,暮雨表示,他没说几句话,都是娘亲在讲,偶尔老爹插一句,不过一些嘘寒问暖、唠唠叨叨的话,却让他很开心。据说他的毛衣已经织了一大截儿,到了该长针的地方,娘亲本来还想让他回去再比比量量,他说现在工地忙,等闲下来就去看他们。

    那时候,我们确实看上去都挺忙的。

    离元旦还有几天,杨晓飞说工地停工了,也陆续看到几个面熟的工人来汇款,直到有天我看到了六哥来存钱。只是无心地跟他闲谈,说今年你们回家比去年早点儿啊六哥说,是啊,本来还能再早几天,这不是小韩不在,没人盯着,耽误时间了。

    我心里一动,不祥的感觉强烈地撞击着大脑。

    “他不在他干吗去了”

    “我也不知道。那天上班儿的时候金老板把他叫走了,不知道说了什么,后来几天他就没来工地了”

    周围的空气一下子变得很稀薄,我头脑晕晕的,问道“这什么时候的事儿”

    “一个星期不到吧”六哥说,“你不知道啊”

    “是啊”我哪儿知道去。我都不敢肯定渐天的是不是在跟那个叫韩暮雨的联系,他给我一个平安无事的幻象,我怎么就真当平安无事了

    六哥继续说,“我猜的啊,可能跟前些天那些事儿有关,就是你们的人到我们工地捣乱那事儿,后来闲话传得很难听,说什么的都有,估计是传到金老板耳朵里了,加上小韩他现在住的不就是金老板的房子吗哦,杨晓飞也不干了,他本来就老跟着小韩,后来的谣言也有说他俩怎么怎么的我也想来年换个地儿尽是些嚼舌头的”

    靠,一直以来我都以为我是主角呢,敢情乱七八糟的绯闻满天飞,我只是之一。杨晓飞跟我说的时候可没提他自己这段儿,不过现在想想,他就跟暮雨影子似的,怎么可能撇得清。

    六哥看我脸色很差,安慰我说,“安然,我才不信他们传的那些话呢,我知道小韩跟你跟杨晓飞就是哥们儿,跟旁的人怎么怎么那更是扯淡,纯是有的人嫉恨小韩比他们挣得多,比他们干得好。”

    “行,行,六哥你办业务吧”忍着额头一蹦一蹦的疼,我回到营业室。

    在办公桌旁边坐下,我脑子一片混乱,什么都想不明白,只有一件事是明白的,那就是我把暮雨害得很惨,害得他离开了家,断了手指,没了工作,还被人说得乱七八糟怎么办,怎么办呢

    不知道过了多半天,我忽然觉得有人死命地摇我肩膀,我慢慢抬头,发现小李正一脸担忧地看着我,“安然,你怎么啦,脸白得跟死人似的,还出这么多汗”她拿着纸巾的手还没碰到我,就被我机械地挡开了,我冲她摆摆手,“没事儿。”

    心里难受,难受得喘不过气来。

    晚上我出现在暮雨面前时,他的惊讶只维持了两秒钟,什么都没问,就只是默默把我拉进屋子里。客厅的沙发上放着整理成堆的衣服,茶几旁还有打开的行李箱。杨晓飞看我来了,挠着头叫安然哥。

    “要搬家”我问暮雨。

    “恩,金老板说有亲戚要来长住,所以房子得空出来”说得还挺像真的。

    我没打算跟他打哑谜,“我听六哥说,你跟杨晓飞都不在工地干了你他妈想瞒我到什么时候”我愤怒地抓住他衣领,真想抽他。

    杨晓飞马上过来拦着,“安然哥,安然哥,你这是干什么”

    暮雨没把我的手拉开,倒是把杨晓飞推到一边。他看着我,眼神轻微地晃动,然后不理我的暴怒,就势抬手把我楼进怀里。我挣扎了两下,就听他说,“我问过李会计了,她说你们调查照片这事儿不会拖太久,最迟年前也会有个说法。反正离元旦也没有几天了,我就想等这事儿了了,再跟你说,省得又出什么岔子。”

    他声音软软地给我解释,我渐渐松开了手上的力道,心里骂,金刚这混蛋,当初留暮雨的时候多殷勤啊,暮雨为他做牛做马这么久,现在几句谣言就赶人

    暮雨就跟猜着我在想什么似的,把我搂紧了,在我耳边说,“其实金老板也不容易,他有老婆有孩子手下还有那么大帮人跟着他吃饭,沾上这样的事儿也挺无辜的他平时待我都挺好,我还觉得有点儿对不住他”

    “那你怎么办”我靠在他胸口,闷声问。

    “工作没有了可以再找,市这么大,工地这么多,不愁找不着活儿干。房子也可以再租,或者住工地都行没事儿,安然,不过是从头开始。”

    他就是这么狡滑,把很多尖锐冷硬的话题用情人间的低言缓语说出来,在智商情商为负的情况下,我就稀里糊涂的接受了。

    我直觉自己又要相信他,咬着牙推开这个人,“你就会哄我,谁知道你还有什么事儿瞒着我我告诉你韩暮雨,你要是再敢瞒我什么,我我揍你你信不信”

    “没有了。”暮雨说。

    “真的”

    “真的。”

    杨晓飞早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屋了。我鼓着腮帮子瞪着暮雨,也看不出什么破绽,僵持了一分钟,我叹

    了口气放下架势,“都是我不好。”

    我可以跟暮雨折腾,但并不代表我就真心觉得自己有道理。

    暮雨捏着我的脸,“不许胡说。”

    “本来就是”极度的自我厌弃感让我很想找个地儿把自己埋了,而最方便的莫过于把自己埋进暮雨怀里。

    最初,只是安抚的轻吻,却在他唇边尝到了烟草的味道。心情很差时抽烟是我的毛病,现在暮雨也被我带坏了。很淡很淡的气味,就像一只薄薄的刀片在我心口轻轻划过,造就了一种可以忍受却绵绵不绝让人焦躁的疼。我很快就有些失控,不顾一切地抱紧他,想要驱走他所有的难过,想要从他那里得到什么来支撑自己。

    不知道什么时候安慰的吻变得炽烈狂热,不知道是谁拖着谁从客厅转到了卧室,衣服掉了一地。暮雨压在我身上时,眼光如醇酒般清冽,我把某只小圆瓶子塞他手里,得瑟着说,“今儿咱就别睡了吧”随后附赠一个挑衅般的笑。那笑容落进他眼里,像是带着火星,刹那点燃了满世界的流光幻彩。他回我一个笑,“你说的。”

    汗水汇在他下颌,转而滴在我胸口,肩膀和手臂上的肌肉绷起美妙的弧度,他把我汗湿的刘海抄到一边,抬起我的下巴,索要一个又一个深吻。我攀着他的肩膀,身体随着他的节奏摇晃。又一次让我忍不住颤抖着喊出声来,他得逞般地看着我,本就眉目俊朗的人,再沾些情生意动的颜色,我任命地闭上了眼,“韩暮雨你能别这么帅吗太要命了”这话换来的是身下更深更猛烈的冲刺,神智几乎被撞散了般飘飘不定,眼睑上传来潮湿的温暖,柔软的舌尖描绘出眼球的弧度,迷乱之中,我听到暮雨低低的声音说,“安然你能别这么好吗确实太要命了”

    最后枕头被子都湿透了,甚至后来都不必再借助润滑剂,怎么结束的我也记不清了,主要是我不想记住,虽然没到哭着喊着求人停下的地步,到后来也确实是一分力气都没有了。装可怜是最好的选择,暮雨心疼我,一装一个准儿。

    今儿就别睡了这种豪言壮语根本与我无关,昨晚洗着澡我就睡着了。中午醒过来的时候,身体就跟散了似的。暮雨穿得整整齐齐坐在我旁边翻报纸,他看我醒了,便凑过来问我要起床还是再躺会儿。

    我迷迷糊糊地摇头,等稍微明白过来,头一反应就是,糟了,旷工了,赶紧着往起爬,爬了两下再一想,不对,今儿周末,然后长叹一声,心满意足地栽回暮雨怀里。

    暮雨揉着我的头发,不时的亲吻两下。

    中午的阳光透过纱帘照着大半个床铺,我靠在暮雨胸口微微闭着眼睛。

    即便一切都不如意,至少我还有你。

    “新房子找到了吗”我问。

    “没”暮雨回答,“不是很急,先收拾东西,只要一月上旬能搬就成。”

    我撇撇嘴,不急,这还几天啊“报纸呢我跟你一块找找。”

    暮雨把身旁的消费广场拿过来,翻到房屋出租版,摊开。密密麻麻地租房信息中,我看到暮雨已经拿笔在几条消息下做了标记。我看着他标注的那些,全盘否定,理由是,他选的平房,冬天太冷。暮雨说楼房太贵,我说我给你找便宜的。

    这事儿得找吴越帮忙,他认识中介的朋友,就他给自己现在租住的房子便宜得跟白住一样。

    暮雨捏捏我的下巴,说,行,听你的。

    纱布干爽的感觉留在皮肤上,我才发现,暮雨手上的纱布是新换的,昨天洗澡时,他的手应该是全湿了。

    我拉着他的右手问,“昨天泡水了吧没事儿吗”

    暮雨说没事儿,已经好了。

    “瞎说,好了干嘛还系着纱布”

    暮雨四个指头轻轻蹭着我的脸,沉默了一下儿才说,“确实好了,不过,伤口很难看干脆还裹起来。”

    “难看”

    “恩。”他认真地说,“很难看。”

    我把他的右手拉到怀里,指尖捏起纱布上的活结一扯,纱布便松开了一层。背后的人身体一僵,右手缩了一下儿,却没再躲。

    我并非扯住他的胳膊,只要他愿意,随时可以抽走手臂,然而纱布一层层的打开,他却没有动。他只是僵着身体,屏着呼吸,看着我拨开那个不疼也不愈的伤。

    无论美丽还是丑陋,他都是我的。

    或者,他是这样想的,所有他不躲,而我也是这样想的,所以还有纱布两层时,我不再往下拆,反过来又一圈圈地把拆开的纱布重新给他包好了,最后打了个很蠢的蝴蝶结。

    “暮雨。”

    “恩。”他把下巴放在我肩上,翻来覆去看着我的杰作。

    我回手揽住他的脖子,郑重地说“你是最好的,完美无缺。”

    他点头,笑容清澈如阳光。

    、一零五

    十二月三十一号,年终结算的日子,难得的一天不对外营业,白天把一年的账单都打出来,装订好,算算净利润,然后晚上大伙儿美颠颠儿地去某饭店吃一顿,听领导们总结总结畅想畅想。今年的这顿饭我吃得是最开心的,昨个儿总行的调查结果下来了,虽然照片在那里摆着,可是那么多人证明我当时喝醉了,又有小李给我当挡箭牌,调查的人最终也没查着什么,我就被说了个酒后行为失当。拿着随调查结果同时下来的薄薄一纸委任书,之前那些愁云惨雾也仿佛疏忽散尽,一下子满目天光了。

    心里轻松了,同事们的敬酒也就没太推辞,喝得不少却痛快。姓王的也没再找我麻烦,甚至跟其他俩行长一起恭喜我升职,并对我提出殷切的希望。我是很烦他,可我还得在这个单位混下去,还要在他手底下干工作,毕竟胳膊拧不过大腿,我还没这个资本去跟他硬碰硬,只好忍着恶心,假模假样地应付。

    如果不是半路出去上厕所,如果不是遇见金刚金老板,我想,后来的事情大概就会很不一样了。可是,没有如果。我去厕所了,我出来的时候遇见他了,于是,命运在那一刻忽然转向,头也不回的奔向那些始料不及的劫数。

    当时金老板没有看见我,是我主动找他搭话的。

    为什么呢,因为我当时单纯的愿望。金老板很欣赏也很信任暮雨,他是怕了那些传言才不得不忍痛把暮雨辞掉,而暮雨,他其实是喜欢建筑这个行业的,他愿意花很多时间去学习这方面的知识,那不是为了谋生才不得不为,而是他对那些钢筋、石头、铁架子真有兴趣,看着一个建筑物在他手中成长,从生根地下到巍然耸立,暮雨很有成就感。当然,他换个地方重新开始也不是不行,只不过既然已经在金老板那里有很好的基础,为什么舍弃不用呢

    我想当然的觉得,我这边警报解除了,暮雨的麻烦也自然该随之消散掉。于是我拦住了金老板,话里话外跟他说了我单位对照片事件的最后处理结果,本人不仅没事儿了而且升官了,所以整件事都是误会,所以调查的另一个对象肯定也是无辜的,那么他是不是可以回去继续正常工作

    我想得是金老板肯定开心地一口答应下来,结果发现他表情特别为难。在我的再三追问下,他才肯跟我说,说没那么简单,我们单位这边怎么处理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已经不是我一个人的问题。

    “为什么啊”我问。

    金老板东张西望着把我拉到一偏僻的角落,“我跟你说啊安会计,不是我不想让小韩跟我做事,而是唉,怎么说呢前些日子,建筑行业年会,咱们市建筑、房地产、装饰装修等行业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在场,还有给建筑业贷款比较多的几家银行的也在,你们行算是最多的。我们这些小工头都凑过去拉关系。那天到场的是你们周行和王行,当时三大建筑公司的经理们都跟他俩一桌。我过去敬酒时,你们王行忽然拉着我跟我道歉,说他工作方法不科学,不该去我工地上闹,还说扯得我跟林经理都流言满身我是小角色没人认得,可林经理不一样,听说林经理有流言个个都倍儿好奇,满桌子的人全上来打听流言这东西不都是越描越黑么,原来没影儿的事儿,现在搞得满城皆知三大建筑公司本来就争得厉害,那些经理们明面上说说笑笑、推杯换盏的,暗地里更是斗得你死我活,个个睁大眼睛等着挑别人纰漏抓别人的把柄,能找个借口攻击对方谁管他真的假的林经理的脸色特别难看,都没等散场就先走了”

    我想此时我的脸色大概只会比那个林经理更差。

    金刚还在喋喋不休地解释“那个,安会计,我这不是也没办法吗混口饭不容易,小韩是很能干我都比不上,我也舍不得辞他,可是,一来我有家有口的背不起这个黑锅,二来我得罪不起盛安的项目部,我们挂靠盛安,小韩继续在我手下的话,闲话只会越来越多林经理也不会答应吧我怕不只我这里,以后小韩在市别的工地也不能太出挑了,毕竟他再能干也没人想沾上这样的麻烦我知道别人都是瞎说,我知道你们都是清白的我也难办”

    我气得笑起来,“清白清白你妹啊”

    老子喜欢暮雨就不清白了吗

    不理愣在当场的金刚,我完全压不住自己的火气,攥着拳头几步走回我们单位那个巨大的包间。

    姓王的是有心还是无意我不想去管,我只知道,谁也不能就这么轻易地毁掉暮雨在这个城市的坚持、理想和发展的机会。

    我端着酒杯走到王某身边时,大家都以为我是去敬酒的,甚至我把整杯酒泼在他脸上时,他还带着得意的笑容,当我把杯子也扔到他脸上后,他才开始抱头下蹲,而周围人的说笑声也才刚刚停止,大伙儿还没反应过来,我已经抄起因李行长出去接电话而空下来的凳子照着他的头背猛砸了两下。

    女士们尖叫声四起,离我最近得周行长一把抱住我胳膊,大声地骂“安然,你干嘛,你疯了”毕竟他是快五十的人了,哪里拦得住我,我挣脱了之后又照着王某人脑袋砸了几下儿,他抱着头瘫到桌子底下去本来没这么容易得手,所幸当时喝酒已经喝到了后半场,桌子上没剩几个清醒的,等他们反应过来,再跑过来制住我,足可以让我砸到姓王的头破血流半昏迷了。我记得有人夺了我手里的凳子,有人反剪我的胳膊把我面朝下压倒在铺着大红色厚毯子的地上。眼前是混乱走动的腿、随着被扯掉的桌布扣到地上的盘子、杯、菜汤有啤酒瓶倒掉,汩汩的白色泡沫和茶色酒浆沿着桌边流淌下来,近在咫尺的干锅茶树菇锅底的酒精燃料还着着火;各种声音不绝于耳,女人的喊声,瓷器相撞的脆响,服务员开门关门,打电话的叫救护车很热闹很和谐。唯一不和谐的就是小李,她跪在地上,一会儿直起身去推推压制住我的人,怒吼着,“你轻点儿,你看不见他都不动了吗”一会儿趴下来拍拍我的脸,像被人点了单句循环似地不停问我,“安然,你怎么啦安然,怎么啦”

    作者有话要说纯粹是因为答应了某人今天早上她醒来就可以看到更新

    这算伪更吗

    、一零六

    救护车来了接走了王行长,因为他被好几个人扶着,而我被死命地压在地上,所以我没看清他的伤势,虽然流了点儿血,却不是很解恨。李行长跟着去了医院,周行留下来收拾眼前的烂摊子。

    我终于被放开。揉着几乎脱臼的胳膊,我觉得眼前一阵阵的发黑,根本站不起来。顺手从地上捡了根烟,跟服务员借了个火儿,我背倚着墙坐在一片杯盘狼藉中慢慢抽了几口。不停有人过来跟我说话,各种语气,询问的、关怀的、责备的,嗡嗡响成一片,所有的话我都听不清,所有的问题我都不回答,所有伸过来的手都被我打开。

    我在想问题,我在做决定。如果要这份工作,那以后我就得一直跟暮雨这么小心翼翼、偷偷摸摸的,一年两年现在还年轻,以后年纪大了,总不结婚又会是个麻烦事儿要说我对这份工作有多爱,没有,我一点儿也不爱她,只是因为这份工作给我稳定的收入,我才想要多干些时间,多挣些钱。之前一直期望自己能发展的好一点,可以让暮雨不那么辛苦,在他需要的时候能帮他能让他依靠,现在看来,单位的干涉让我连好好爱他都成了妄想,所谓帮他只是害得他前功尽弃、诽谤缠身

    没这份工作又怎么样,俩大活人还把让自己给饿死

    一根烟燃尽,当我费劲儿地扶着墙试图自己站起来时,有只手扶了我一把,我下意识地甩开,那爪子又抓过来,我不耐烦地抬头,却对上小李红通通的眼睛,她扯着我的胳膊,表情倔强又脆弱。你说她这是图个什么我不能这么老拖着人家,人有什么义务陪我演戏啊演到什么时候啊心里一软,我顺从地随着她坐在旁边沙发里,甚至喝了两口她倒给我的茶水。旁的人看着我这样也不再搭理我。好好的年终聚会,就这么被我给搅了个稀巴烂,不过,我一点儿都不后悔,我只后悔下手太轻了。

    周行跟饭店的人交涉完了,让大伙儿该回家回家,最后把我拉上车一起回了单位。当时已经是晚上快十一点。

    我喝完酒坐车会恶心,车里沉闷地气氛更加重了这种感觉,我看着车窗外想分散注意力,却想起吃饭前暮雨给我发的信息。打开手机,找到那条短信,很简单的六个字,暮雨的嘱咐,“少喝酒,别闹事。”

    我无奈地苦笑,以后叫你韩半仙好不

    单位,周行办公室。

    “安然,你为什么打王行别跟我说你又喝多了。”周行长面色铁青着问我,右手撑着腰。

    “周行,对不住你,我不是故意推你的,你要不拦着我,也不至于闪了腰”我真心觉得有点抱歉,毕竟他是快跟我爸妈一个岁数的人了,平时养尊处优的,哪里经得起推推搡搡。

    “我不拦着你你就把人打死了,现在还不知道医院什么情况呢,你最好求仙拜佛王行别有什么事儿否则谁也保不了你。”

    我耸耸肩,随便吧,爱咋地咋地

    周行看我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强压着火气问我“为什么打人你到咱单位三年了,平时虽说没什么成绩可也没有什么不良记录啊,最近这是怎么了”

    我没回答他,反问道“周行,我能问您个事儿吗”

    我把从金刚那里听来的建筑业年会时发生的情况挑挑拣拣的跟他说了一遍,当时周行就在现场,他看着清清楚楚,而以我对周行的了解,他不会说谎骗我。

    “是有这么回事,你就是为了这个”周行表情里闪过一丝怀疑。

    “对,就是因为这事儿,姓王的随便几句话就把韩暮雨给抹黑了,而且是当着全市的建筑业经理人,他们高层沾上这事儿都急着撇清怕惹麻烦,更何况他一个没有任何背景的小民工,有这么个名声,他以后在建筑业还能有什么发展”

    “说这话王行确实是有点儿欠考虑,可是,你也不能打人啊再说了建筑业不成,你那个姓韩的朋友还可以换其他的行业”

    “是可以,”我点头,牙齿咬得喀喀响,“可凭什么,凭什么他一张嘴就毁了别人的努力,凭什么他随意就左右别人的方向,他当别人是什么他他妈的以为自己是谁啊这种人渣我没打死他算是便宜他了”

    “安然,你冷静点儿”周行的语气缓和下来,但是却更严肃,“你闯祸了你知道么也许你有你的道理,可是伤人肯定是不对的。我也是从一线干起,三十年到现在这个位置,我明白有时候当领导的一句话可以成就一个人也可以毁了一个人,这是现实,你没法改变。你处在底层的位置决定了你没有办法按自己的想法走,别人动动嘴皮子就能抹杀你所有的付出,没什么道理可讲,世界就这样儿。现在你怎么气都没有用,当务之急,想想接下来怎么办,怎么跟王行赔礼道歉让他原谅你,前提还得是他没什么大碍”

    “赔礼道歉”我冷笑着,“我宁愿跟他遗体告别”

    周行拍桌子,“安然,我知道你在总行有亲戚,可是,你打得也不是个简单的人你还想干下去的话就别这么犟”

    我麻儿利儿地把挂在胸前的工牌摘下来,拍在桌面上,“我不干了。”

    周行一愣,“你说什么”

    “我,不干了。”我清楚地重复了一遍。

    这话说出来,感觉很神清气爽靠,早知道这么痛快,当初有照片出来我就干脆承认了多好,那时候磨磨唧唧、提心吊胆的,既然暮雨现在择不清了,干脆我也破罐子破摔,有什么啊,不就换一工作吗

    “你你”周行气得话都说不利索了,“安然,别这么冲动,你以为现在像咱们单位这样的工作好找是吗你知道多少人削尖了脑袋往里挤为朋友出头也要适可而止”

    我要说话被开门声打断,李行从外面进来,后面跟着曹姐、高哥,还有其他几个部门的经理。李行赶紧问,“王行情况怎么样”

    “医院给检查着说头骨没事儿,有点儿轻微脑震荡,外伤缝了十几针,恐怕得留下疤,受惊吓很严重,医生给打了镇定剂情绪才稳定下来,他家人已经过去照顾了。”李行简单地把情况说明,他看着我,眼光带着很强大的压力,“安然,你给我们解释一下”

    要是以往,我还真有点怵头跟李行这么说话,可是,今时不同往日,我也豁出去了。让我说,好,我说。我把姓王的如何在暮雨上班的地方一而再再而三的寻衅滋事、又如何在建筑业年会上故意散布谣言让暮雨没法在市立足的那些事都摆在桌面上,让他们看看这人有多恶心。

    不过这些人一点儿都没表现出惊讶或者怀疑的情绪,他们听我说完都是一副无奈的平静,说是冷漠也不像,我忽然明白了,这些人整天跟王某人打交道,当然比我更了解他的为人和行事风格,估计觉得他做些事儿根本没什么好奇怪的。曹姐站在人群里望着我,我看得出她眼中的焦急和无力,毕竟,这个场合她没有什么发言权。

    “无论你有什么理由,打人都是错的,单位肯定得处分,因为情节严重,要上报总行;至于要不要追究法律责任还看王行他个人的意思。”李行说的很客观,其实我一向敬重这个领导,至少他对事不对人。

    “姓王的想怎么地随他,至于单位的处分,该怎么罚怎么扣我都认了,这些年单位给了我不错的收入和安稳的生活,甚至给了我很好的发展机会,是我辜负了各位的期望,”说到这里,我看了在场的所有人一圈,平时接触最多的曹姐几乎是惊恐地冲我摇头,高哥也暗暗朝我使眼色,我给他们一个笑容算是安抚,其实,跟他们在一起是轻松愉快的,我最终还是选择离开,不是工作本身单调乏味,不是因为某个人不对路,不是不得志,而是一种大行业环境下的制度和意识上对我们这种小众情感性向的排斥不容,这种对立让我只能二选一,结果根本毫无悬念,所以,“感谢各位这些年得照顾和包容,本人能力有限,确实不适合银行的工作,我现在正式提出辞职辞职信等我写好就交到办公室”

    这下且不说别的人,连一向沉稳的李行都惊讶了,“你辞职”

    “是,我辞职”

    曹姐两步走到我面前,拉着我胳膊骂道“你胡闹什么谁说一定要你辞职了”

    我扯下她的手,“姐,我自己想辞职,我不想这样,忒难受了你不明白。”我明明爱了一个人,却要扮成普通朋友的样子。

    “小李怎么办她那么喜欢你。”

    “李琳啊,”对她我总觉得有些愧疚,却还是故作轻松地说,“她自由了。”

    我转身往外走,同事们挽留的话在身后落了一片。离开这个地方,不管这个决定是对是错,我很坚定。容不下我爱暮雨的地方,我不想多呆一分钟。

    “安然,”许久没开口的李行忽然叫住我,“你考虑清楚。”

    我耸耸肩继续走。

    “安然,“李行再次开口,“你说的那些理由,你不计后果大打出手,说起来都不是为你自己,你执意辞职,也是为了你那个朋友”

    我回头,李行看向我,目光如炬。

    之前照片事件那些虚张声势的调查,大部分都是做给别人看的,是有人想要留下我才会如此大费周章的搞这些东西,来给出一个留人的理由。这些浅显的手段,做了十几年高层的他怎么会看不透。

    “那真的就只是个朋友”他问。

    笑着摇头,我抬起右腕,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把一个吻印在那条仍然明显的伤疤上,反问道,“你说呢”

    管你怎么想不理身后那些表情各异的人,我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一零七

    半夜十二点多,吹了一路冷风的我晃进了江南水郡小区的大门,抖抖索索地打开家门,悄悄潜入暮雨的卧室。

    室外的光线透过窗帘照进屋里,灰蒙蒙的看不清楚。床上的人睡得挺沉没有发现我这个不速之客。光着脚屏着气无声地摸到床边,本来我还坏心眼儿地想要吓吓这个人,无奈夜幕如纱,那张隔了几层纱般的恬静睡颜硬是让我杂念丛生的心安定下来。本来还被酒精烧得脑子发热呢,而看着他,就像某根弦忽然松了,有种脱力般的疲惫涌上来,我想我需要好好地睡一觉,今儿是耍得挺痛快,从明天开始估计有我烦的。

    我一点儿都不后悔,只是怕麻烦。

    蹑手蹑脚脱了衣服,我拉起被子一角钻进去,因为手脚冰凉我也不敢靠他太近。谁知刚背对着他躺好,一只热乎乎的手臂就伸过来,紧接着暖和的胸膛贴上我的后背,冰凉的脚趾也被压在某人小腿下

    还是把人给吵醒了,我默默地想,却没吭声。

    包裹在暮雨温暖的气息中,我觉得自己因为寒冷而瑟缩的身体慢慢舒展开,像是泡在热水里的茶叶。

    “不是说不过来了吗”身后的人在我耳边小声地开口,声音软软的,带着睡意朦朦。

    我往他怀里缩了缩,太舒服了,让我忍不住想要靠得更紧,“喝多了,走错门儿了。”那些让人烦心的事儿明儿再说吧,我可以肯定,只要暮雨在,无论发生什么,我的世界都不会失衡,而此刻我只想好好享受那个人的拥抱。

    几个浅吻落在脖子和耳后,暮雨低声哄着我,“睡吧,有什么事醒了再说。”

    我边有点愤愤地骂着他“死孩子”边闭上了眼睛。

    他瞒我什么事儿特容易,我却什么都瞒不过他

    早上杨晓飞看见我时小眼睛瞪得溜圆,“安然哥,你啥时来的”

    “昨天晚上”我随口答了一句,示意他坐下吃饭。他不知道我过来,也没早起做饭,早饭还是暮雨做的,按着我平时上班的时间。

    吃完饭,我没像往常一样急匆匆地跑去上班儿,而是自告奋勇地要求洗碗,杨晓飞以为今天我歇班儿,跟我虚伪地客气一下儿便欢乐地去客厅看电视了。暮雨手不方便,靠着厨房的门看着我笨手笨脚地忙活,眼神儿深深浅浅地变化。

    “我辞职了”突然来这么一句,我没回头。

    感觉暮雨走近我背后,我又重复了一遍,“我辞职了”手里刷盘子的动作也没停下来。有点儿不敢看暮雨,之前他忍了那么多委屈,就是不想看到这个结果,可最终我还是让事情走到了这一步。

    温水哗哗地流着,洗碗池里是白腻腻的泡沫。我边解释昨晚混乱的情况,边拿洗碗布在瓷盘子上来回地擦。我说一会儿就要小心地回头看他一下,暮雨听得太安静,我得确定他还在我身后站着。

    我表达能力本来就不强,心里再有点虚,更是说得颠三倒四,磕磕绊绊。

    “然后我就来这儿了”说完最后一句,我长出一口气。

    暮雨还是没什么动静。我有点儿慌,他该不会生气了吧,气我太冲动

    我的疑虑很快被打消,因为暮雨慢慢地从背后搂住了我的腰,下巴搭在我肩膀上,呼吸洒在耳朵边儿。

    这起码表示他没生气,我也就放下心来,等着暮雨给我个回应。

    等啊等啊,就听那人说“这个盘子都让你擦薄了”我愣了一下儿才发觉,原来这半天我都是在死按着手里的一个盘子翻来覆去地洗。

    太紧张了。

    我气呼呼地转身,虎着脸瞪他,“还不是怕你不高兴吗你吱都不吱一声儿,我还以为”没等我说完暮雨便偏着头吻住了我的嘴,手臂在背后牢牢地锁住,温柔强悍不容拒绝。我本意里的挣扎在瞥到他眼底闪闪烁烁的流光时,瞬间便融化成了酸涩,随着身上的力气消失无踪。

    “我有什么可不高兴的”后来他趴在我肩膀闷闷地说,“你都是为我”

    说什么谁为谁啊,我们之间有太深的牵扯。我笑着继续洗盘子,他就那么抱着我,不言不语。会有很多后续的麻烦事排着队过来,而我真心觉得,那没什么。

    最开始找到我兴师问罪的是总行的叔叔,他气得话都说不利索了,骂我冲动骂我犯浑,一码事刚过去又惹祸上身,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打了人不说,还辞职叔叔让我马上过去他那里给他解释清楚,我不去,就说我不想干了,他没办法,最后威胁我说要是我敢把辞职信递上去他就给我家打电话

    第二个找我的是总行办公室,他们得知我揍了副行长,让我必须今天中午之前去总行报告这件事,如果不去总行会对我进行强制处分切,我都不想干了还怕你处分,没等他说完我就挂了电话。

    接下来是曹姐,告诉我说他们一行人去看过王行长了,医生说人没什么大问题据说他现在折腾着非要诉诸法律呢,曹姐让我买了东西去医院看看他,跟他赔礼道歉,争取原谅同时还告诉我说,她不同意我辞职,也不会在我的辞职信上签字,让我回去上班还说她会帮我在领导那里解释辞职的事情我不想跟她多说了,至于姓王的想怎么闹,随他,有句话叫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老子真不怕他。

    然后小李打来电话,她倒是挺平静的,问我为什么要辞职,说如果单是因为打架这事倒不至于这么极端,如果是为了暮雨,那她也就不说什么了。我对她始终都怀着歉意,就说感情这东西是你情我愿的吧,她为我做了那么多事,我还是觉得像欠了她点儿什么。最后她说会尽量找人帮我着安抚着姓王的那边,不至于让我们闹到局子里。我感谢的话还没出口,人就把电话给挂了

    旁的人都在为我着急,为我奔走,如果他们知道我跟暮雨还有杨晓飞三个人是一边斗地主一边用手机免提听着电话,一定会被气死吧。

    平时难得赶上我们三个都这么闲,而如今,三个无业游民在新年的第一天在纷纷乱乱地一大堆杂事儿中,悠然自得地斗着地主,真是诡异。

    其实也不是真的那么逍遥,暮雨平时可厉害,今儿斗了多半个上午一把牌都没赢,他那心思全在那些电话上呢杨晓飞也就是一活的牌架子,只有我自己还在状态。

    每通电话后,杨晓飞都会试着劝我辞职的事再仔细考虑考虑,毕竟要找个像我原来这样轻松又高薪的工作很难。他说的是实话,然而在无法两全齐美的情况下,人总得有所取舍。暮雨则微微蹙着眉,眼光不时飘过来说不清的复杂心绪,却始终没有开口。杨晓飞着急,说,“韩哥你倒是劝劝安然哥啊这工作丢了多可惜”暮雨没理他,对我说,“我会一直在你身边。”我大笑着倒在他肩头,不是碍于杨晓飞,我一定扑过去亲他。他的意思是无论我继续呆在银行还是辞职不干,他都不会离开我。这话让我觉得无比安心,放弃一切我都觉得值。

    暮雨由着我靠在他身上,手里熟练地洗牌。手机再次响起,屏幕上跳动着吴越的名字。

    我开了免提,“啥事”

    吴越真不愧是我好哥们儿,他为我们带来了新年第一个欢乐的消息房子找着了。两室一厅,位置不偏僻,设施齐全,随时可以搬,能长租也能短租,租金便宜。

    现在快过节了,找工作也得等年后,到时候我们还在不在这个城市也不好说,先租三个月,到期是继续还是退租再看情况。

    吴越问我什么时候有时间去看看房子,随便把租房合同签了。

    我说我随时都有时间,我辞职了。吴越开始还以为我在开玩笑,后来终于明白我是认真的,他也坐不住了,说安然你在弟妹那儿呢是不是你等着我啊,我马上过去,这么大的事儿你都不跟我商量商量,你真不够意思挂电话的时候他还在喋喋不休地抱怨

    我嘴里骂着他太多事,心里却很温暖。

    这一上午一会儿一个电话一会儿一个电话,我脑袋都大了。所以,当手机再次响起时,我恨不得一脚把它踩碎。

    居然是老田。从上次找他帮暮雨买票到现在都一年了,中间也就联系过四五次,这肯定是有事儿才找我的。

    接起来一听,果然,他说前两天他回家了,今儿回来的时候,我妈让他给我捎了点儿东西,他想给我送过来,问我在没在宿舍。

    这就别麻烦人家了,我说你等着我吧,我自己去你单位拿。

    我打车去打车回没用半个小时,回来的时候吴越已经到了,正跟暮雨聊天呢。他看见我撇了撇嘴,半真半假地感慨,“你真是啥事都干得出来”

    我没理他,直接打开那个裹得很严实的小包裹。

    是一只浅蓝色的半指手套。这颜色跟我娘亲给暮雨织的毛衣一样。虽然娘亲说过要给我织副手套,但是很明显这只是给暮雨的,因为只织了四根手指。

    前些日子我给家里打电话的时候确实提过,说暮雨觉得伤了的那只手很难看,老是拿纱布裹起来。看来这事儿我娘亲是放在心上了,这才几天啊,就赶出这么只手套来。半指手套很方便,平时戴着保暖还不影响做事,这么细心的考量只能说明娘亲是真的心疼着暮雨。

    “咱妈给你的”我把手套塞给暮雨,“纱布可以退休了。”

    作者有话要说编辑说,如果不能正常显示,可以把文放在作者有话要说里

    半夜十二点多,吹了一路冷风的我晃进了江南水郡小区的大门,抖抖索索地打开家门,悄悄潜入暮雨的卧室。

    室外的光线透过窗帘照进屋里,灰蒙蒙的看不清楚。床上的人睡得挺沉没有发现我这个不速之客。光着脚屏着气无声地摸到床边,本来我还坏心眼儿地想要吓吓这个人,无奈夜幕如纱,那张隔了几层纱般的恬静睡颜硬是让我杂念丛生的心安定下来。本来还被酒精烧得脑子发热呢,而看着他,就像某根弦忽然松了,有种脱力般的疲惫涌上来,我想我需要好好地睡一觉,今儿是耍得挺痛快,从明天开始估计有我烦的。

    我一点儿都不后悔,只是怕麻烦。

    蹑手蹑脚脱了衣服,我拉起被子一角钻进去,因为手脚冰凉我也不敢靠他太近。谁知刚背对着他躺好,一只热乎乎的手臂就伸过来,紧接着暖和的胸膛贴上我的后背,冰凉的脚趾也被压在某人小腿下

    还是把人给吵醒了,我默默地想,却没吭声。

    包裹在暮雨温暖的气息中,我觉得自己因为寒冷而瑟缩的身体慢慢舒展开,像是泡在热水里的茶叶。

    “不是说不过来了吗”身后的人在我耳边小声地开口,声音软软的,带着睡意朦朦。

    我往他怀里缩了缩,太舒服了,让我忍不住想要靠得更紧,“喝多了,走错门儿了。”那些让人烦心的事儿明儿再说吧,我可以肯定,只要暮雨在,无论发生什么,我的世界都不会失衡,而此刻我只想好好享受那个人的拥抱。

    几个浅吻落在脖子和耳后,暮雨低声哄着我,“睡吧,有什么事醒了再说。”

    我边有点愤愤地骂着他“死孩子”边闭上了眼睛。

    他瞒我什么事儿特容易,我却什么都瞒不过他

    早上杨晓飞看见我时小眼睛瞪得溜圆,“安然哥,你啥时来的”

    “昨天晚上”我随口答了一句,示意他坐下吃饭。他不知道我过来,也没早起做饭,早饭还是暮雨做的,按着我平时上班的时间。

    吃完饭,我没像往常一样急匆匆地跑去上班儿,而是自告奋勇地要求洗碗,杨晓飞以为今天我歇班儿,跟我虚伪地客气一下儿便欢乐地去客厅看电视了。暮雨手不方便,靠着厨房的门看着我笨手笨脚地忙活,眼神儿深深浅浅地变化。

    “我辞职了”突然来这么一句,我没回头。

    感觉暮雨走近我背后,我又重复了一遍,“我辞职了”手里刷盘子的动作也没停下来。有点儿不敢看暮雨,之前他忍了那么多委屈,就是不想看到这个结果,可最终我还是让事情走到了这一步。

    温水哗哗地流着,洗碗池里是白腻腻的泡沫。我边解释昨晚混乱的情况,边拿洗碗布在瓷盘子上来回地擦。我说一会儿就要小心地回头看他一下,暮雨听得太安静,我得确定他还在我身后站着。

    我表达能力本来就不强,心里再有点虚,更是说得颠三倒四,磕磕绊绊。

    “然后我就来这儿了”说完最后一句,我长出一口气。

    暮雨还是没什么动静。我有点儿慌,他该不会生气了吧,气我太冲动

    我的疑虑很快被打消,因为暮雨慢慢地从背后搂住了我的腰,下巴搭在我肩膀上,呼吸洒在耳朵边儿。

    这起码表示他没生气,我也就放下心来,等着暮雨给我个回应。

    等啊等啊,就听那人说“这个盘子都让你擦薄了”我愣了一下儿才发觉,原来这半天我都是在死按着手里的一个盘子翻来覆去地洗。

    太紧张了。

    我气呼呼地转身,虎着脸瞪他,“还不是怕你不高兴吗你吱都不吱一声儿,我还以为”没等我说完暮雨便偏着头吻住了我的嘴,手臂在背后牢牢地锁住,温柔强悍不容拒绝。我本意里的挣扎在瞥到他眼底闪闪烁烁的流光时,瞬间便融化成了酸涩,随着身上的力气消失无踪。

    “我有什么可不高兴的”后来他趴在我肩膀闷闷地说,“你都是为我”

    说什么谁为谁啊,我们之间有太深的牵扯。我笑着继续洗盘子,他就那么抱着我,不言不语。会有很多后续的麻烦事排着队过来,而我真心觉得,那没什么。

    最开始找到我兴师问罪的是总行的叔叔,他气得话都说不利索了,骂我冲动骂我犯浑,一码事刚过去又惹祸上身,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打了人不说,还辞职叔叔让我马上过去他那里给他解释清楚,我不去,就说我不想干了,他没办法,最后威胁我说要是我敢把辞职信递上去他就给我家打电话

    第二个找我的是总行办公室,他们得知我揍了副行长,让我必须今天中午之前去总行报告这件事,如果不去总行会对我进行强制处分切,我都不想干了还怕你处分,没等他说完我就挂了电话。

    接下来是曹姐,告诉我说他们一行人去看过王行长了,医生说人没什么大问题据说他现在折腾着非要诉诸法律呢,曹姐让我买了东西去医院看看他,跟他赔礼道歉,争取原谅同时还告诉我说,她不同意我辞职,也不会在我的辞职信上签字,让我回去上班还说她会帮我在领导那里解释辞职的事情我不想跟她多说了,至于姓王的想怎么闹,随他,有句话叫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老子真不怕他。

    然后小李打来电话,她倒是挺平静的,问我为什么要辞职,说如果单是因为打架这事倒不至于这么极端,如果是为了暮雨,那她也就不说什么了。我对她始终都怀着歉意,就说感情这东西是你情我愿的吧,她为我做了那么多事,我还是觉得像欠了她点儿什么。最后她说会尽量找人帮我安抚着姓王的那边,不至于让我们闹到局子里。我感谢的话还没出口,人就把电话给挂了

    旁的人都在为我着急,为我奔走,如果他们知道我跟暮雨还有杨晓飞三个人是一边斗地主一边用手机免提听着电话,一定会被气死吧。

    平时难得赶上我们三个都这么闲,而如今,三个无业游民在新年的第一天在纷纷乱乱地一大堆杂事儿中,悠然自得地斗着地主,真是诡异。

    其实也不是真的那么逍遥,暮雨平时可厉害,今儿斗了多半个上午一把牌都没赢,他那心思全在那些电话上呢杨晓飞也就是一活的牌架子,只有我自己还在状态。

    每通电话后,杨晓飞都会试着劝我辞职的事再仔细考虑考虑,毕竟要找个像我原来这样轻松又高薪的工作很难。他说的是实话,然而在无法两全齐美的情况下,人总得有所取舍。暮雨则微微蹙着眉,眼光不时飘过来说不清的复杂心绪,却始终没有开口。杨晓飞着急,说,“韩哥你倒是劝劝安然哥啊这工作丢了多可惜”暮雨没理他,对我说,“我会一直在你身边。”我大笑着倒在他肩头,不是碍于杨晓飞,我一定扑过去亲他。他的意思是无论我继续呆在银行还是辞职不干,他都不会离开我。这话让我觉得无比安心,放弃一切我都觉得值。

    暮雨由着我靠在他身上,手里熟练地洗牌。手机再次响起,屏幕上跳动着吴越的名字。

    我开了免提,“啥事”

    吴越真不愧是我好哥们儿,他为我们带来了新年第一个欢乐的消息房子找着了。两室一厅,位置不偏僻,设施齐全,随时可以搬,能长租也能短租,租金便宜。

    现在快过节了,找工作也得等年后,到时候我们还在不在这个城市也不好说,先租三个月,到期是继续还是退租再看情况。

    吴越问我什么时候有时间去看看房子,随便把租房合同签了。

    我说我随时都有时间,我辞职了。吴越开始还以为我在开玩笑,后来终于明白我是认真的,他也坐不住了,说安然你在弟妹那儿呢是不是你等着我啊,我马上过去,这么大的事儿你都不跟我商量商量,你真不够意思挂电话的时候他还在喋喋不休地抱怨

    我嘴里骂着他太多事,心里却很温暖。

    这一上午一会儿一个电话一会儿一个电话,我脑袋都大了。所以,当手机再次响起时,我恨不得一脚把它踩碎。

    居然是老田。从上次找他帮暮雨买票到现在都一年了,中间也就联系过四五次,这肯定是有事儿才找我的。

    接起来一听,果然,他说前两天他回家了,今儿回来的时候,我妈让他给我捎了点儿东西,他想给我送过来,问我在没在宿舍。

    这就别麻烦人家了,我说你等着我吧,我自己去你单位拿。

    我打车去打车回没用半个小时,回来的时候吴越已经到了,正跟暮雨聊天呢。他看见我撇了撇嘴,半真半假地感慨,“你真是啥事都干得出来”

    我没理他,直接打开那个裹得很严实的小包裹。

    是一只浅蓝色的半指手套。这颜色跟我娘亲给暮雨织的毛衣一样。虽然娘亲说过要给我织副手套,但是很明显这只是给暮雨的,因为只织了四根手指。

    前些日子我给家里打电话的时候确实提过,说暮雨觉得伤了的那只手很难看,老是拿纱布裹起来。看来这事儿我娘亲是放在心上了,这才几天啊,就赶出这么只手套来。半指手套很方便,平时戴着保暖还不影响做事,这么细心的考量只能说明娘亲是真的心疼着暮雨。

    “咱妈给你的”我把手套塞给暮雨,“纱布可以退休了。”

    、一零八

    我一直任由暮雨裹着纱布,倒不是没想过给他弄副手套戴,可能因为我潜意识里还存着那么一丝不甘,裹上纱布,就像伤口不是永远无可修复,只是暂时还没愈合。

    暮雨背过身把手套戴好了给我看,挺合适的,颜色好,摸着手感也很舒服,虽然少一根手指看着有点怪异,那也比纱布自然得多。

    杨晓飞说,这真是丈母娘疼姑爷。吴越说,这是婆婆疼媳妇儿。

    反正不管怎么说,暮雨很开心,在手套上摸来摸去,特别像小孩子得到什么喜欢的东西,宝贝得不行。后来人家拿着手机跑阳台去了,我知道他是给爸妈打电话,也没跟过去,继续绘声绘色唾沫星子乱飞地给吴越讲我昨晚的英雄事迹。

    吴越听完指着我鼻子点了半天,真诚地骂我傻x,找死。他问我“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工作没了得重新找,就你这样儿的要文没文要武没武的能找着什么样的工作你说要换个城市,那么容易你新买的房子怎么办你跟家里怎么说你跟暮雨的事儿要告诉他们吗你不怕阿姨心脏受不了啊你”

    我瞥了眼朝阳台边儿,朝吴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工作、房子啥的都还好说,我最心虚的是我娘亲那边儿。虽然现在她待暮雨就跟亲儿子似的,那也是在不知道他其实是儿媳妇的情况下,要是知道我们是这样的关系,她怕是接受不了的。娘亲要是跟一般健康人似的那样我也能硬着头皮跟她说,大不了被揍呗,爹妈就是再反对再闹,那也是我亲爹妈,这事儿变不了,最不济他们要死要活的威胁我那那我不是还能要死要活的威胁他们呢吗可偏偏我娘亲她不是一般人,别说威胁了,一点儿不顺心她都可能犯病,她那心脏就跟不定时炸弹似的,我躲着走还来不及哪敢往上踩。

    可是,有些事,躲不过的,因为,有些人,不能辜负。

    只能赌一把,以我对爹娘的了解,他们都不是顽固的人,我家最顽固的就是我。再者,他们那么心疼暮雨,我觉得这个赌局我的胜算并不小,万一不行以后时间还多,软磨硬泡呗。

    吴越瞅着我,小眼神儿特鄙视,“怕弟妹听见你当你不说人家就不知道了,人比你傻是么就你回来之前他还跟我说着呢”

    我苦笑,是啊,我这脑袋都想得到,他怎么会无知无觉

    想也没用,都走到这一步了。

    暮雨打完电话回来,眉眼间柔和的笑意都没有褪净,便紧接着蒙上一层暗沉的愁,然而等他走到我身边坐下时已经没事儿人一样了。

    “阿姨说上午打你电话一直占线”

    “今天上午业务太繁忙了。”我懒洋洋地往暮雨身上一靠,把他的胳膊拉到身前,就着他的手摆弄他手机上那个名章。一般当着外人的面儿,我都不大好意思跟暮雨腻歪,可是此刻我就是想靠他近点儿,偎在一块儿。我不用猜他在想什么,心里就是知道,这样可以安慰他。我本就不擅长去猜别人的心思,偏偏家里这口子就这么个性子,让人又爱又恨。

    他在担心,在为难,或许比我更为难,担心我爸妈不接受,担心我面临的压力,为难我爸妈对他太好,为难我夹在中间难做,可能还有更多,都压在古井凝波的眼底,我看不清,可我感觉的到。

    暮雨毫不避讳地侧过身体把我搂起来,贴着我的头发安静地呼吸,那么自然,那么,默契。

    我想给的,他需要的,一拍即合。

    吴越受刺激了,他不好闹暮雨,只能损我,“安然,你的脸皮越发的厚了”

    “越发你妹。”我抬腿踢过去,老子折腾这么多事儿为什么不就是为了光明正大的腻歪吗现在还有什么可顾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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