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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打细算 第23节

作者:花满筛 字数:22894 更新:2021-12-17 22:24:55

    曹姐插了一句,“我也认识,营业室没人不认识的原来在咱们隔壁洗车店跟我们大伙儿都很熟”

    李行淡淡扫了眼旁边比我还激动的曹姐,无声地制止了她的插话。

    “安然,我听说前些日子你的手腕伤了,现在好了吗”他突然地转变话题,我有些不明所以,答道“没事儿了,皮外伤。”

    他看着我的手,继续道“我还听单位的人说,你一个朋友为了帮你,也受了很严重的伤,手指断了,就是这个韩暮雨吧”

    照片里,暮雨的手上白色的纱布清晰可辨。

    “是,就是他。”这个我是死都不会抵赖的。

    “一般的朋友很难做到这样吧,想来你们交情肯定不浅”

    虽然我能感觉到这个话题恐怕会将情况引向不可控的方向,可是,我还是点头承认了,“我们是很好的朋友。”

    “那天都这么晚了,他怎么会还跟你在一起约好的还是偶然碰见的”

    那天他去接我我并不知情,所以,不是约好的,偶然碰见似乎也不对,人家明明就是特意接我回家。

    然后,我又一次的茫然失神了。

    旁边的曹姐看样子急得恨不得过来抽我俩嘴巴,“安然,你倒是说话啊你愣个什么劲儿你以为这是什么事儿这不是你记错了一笔账,少了二百块钱那么无关痛痒这不是儿戏,现在也不是你吊儿郎当的时候”

    我想,最严重也不过是开除,不过,能干下去还是干下去好,找个工作挺费劲的。

    我把照片往桌子上一扔,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淡定,“我那天喝高了,实在记不起来什么,也可能是赶巧了遇见的,也可能是我醉了乱打电话给叫过来的”

    曹姐在一旁轻轻地舒了口气。只要我咬定自己喝醉了,即便有这么些照片又能怎么地,谁能跟一醉鬼较真儿

    李行示意我坐下,开口很直白,“安然,我个人对同性恋没有偏见,可是咱们行肯定不会允许这个情况出现,上面对这事儿压得很紧,肯定还得有人查。现在你直接告诉我,你和韩暮雨到底是什么关系”

    “好朋友。”我面不改色地说谎,“我不知道这些照片谁拍的,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得罪了什么人,要这么坑我,当然,这也怪我自己,没事儿喝那么多酒干吗,一准儿是把韩暮雨当我女朋友了”

    “安然你个不靠谱儿的,等我见着你女朋友看我不给你告状。”曹姐赶紧着接下话来,生怕别人不知道我有女朋友。

    李行端着茶杯喝了几口水,“行,你们先出去吧情况我会跟总行说,他们也得再了解了解,对了,委任的事儿得等等看总行的意思。”

    在场的人都知道,现在的情况,怕不只是上不上任这么简单。

    不过有些话,我得说在前面,“李行,你们该怎么了解怎么了解,这个副经理我也不是多稀罕,我就想告诉您,我妈有心脏病,别弄这些事儿去烦她”

    行长室安静下来,只剩茶杯盖子一下一下敲在茶杯边缘的瓷器碰撞声李行最后冲我挥挥手,“我们有分寸,没有分寸的是你们这些年轻人”

    从行长室出来,王行溜达回自己办公室门前,回头似是无意地说“我倒不明白了,安然,你醉了,怎么荒唐都行,难不成你朋友也醉了”

    这个人那副尖酸刻薄的神情让我恨得咬牙切齿。曹姐就不用说了,她对我那是明明白白的袒护,连平时没什么交往的周行都有意地缄默,谁都知道这事儿不能瞎说,一句话就可能毁了一个人,甚至最为严厉苛刻的李行都尽量保持一个不先入为主,给我机会让我开脱的姿态,真不知道这个姓王的跟我哪来的那么大仇怨,我怀疑自己上辈子是不是屠了他全家。

    我没管住自己的嘴,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就那么冲出来。

    “不知道,不过,既然他都能为我掉根手指,让我亲个抱个又有什么奇怪的”

    “你给我闭嘴。”曹姐拽着我往她办公室就走,不过,这并不妨碍我接收到王行满是轻蔑的冷笑一抹。

    “安然,你行啊没有你出不了的荒唐事儿呢”曹姐关了门就开训。

    “你俩搞什么我就不明白了怎么让人拍着这么这么这么的照片啊那张、就那张小韩跪在地上你那啥人家那张,我第一看看见差点背过气去你知道吗小韩怎么就这么由着你借酒撒疯,搁别人早一巴掌给你扇飞了跟你说话呢”

    我看着她气急败坏地样子,忽然很感动。能有这么个真心相待的上司我很知足。

    无论工作,生活,她的直爽和热心总是让人觉得那么舒服那么亲近,那么,值得信赖。

    “他那是看我醉了想背着我”我说。

    曹姐先是恍然大悟状,而后指着我的鼻子,嘴巴张张合合,最后扔给我俩字“禽兽”

    我挠挠头,苦笑一下。

    “你呀,你就是欺负人家老实,后来小韩肯定揍你了吧揍了吧”她的话有着明确的指向,指向一个光明的结果,哪怕是假的,“没揍你肯定也跟你生气了肯定的”

    我摇头,“没有。”

    “你你都喝醉了你知道个屁啊我打电话问问小韩”她拿出电话,犹豫来犹豫去,最后抬起高跟鞋踢了我一脚,“安然,你先打,你先给小韩打你告诉他,该怎么说。”

    这个女人啊,明明心里都已经信了。

    “姐,”我转身去倒了杯水给她,“不用打电话了要是暮雨不乐意,你觉得我敢”

    “你喝醉了,有什么不敢”她气得手抖。

    就那点儿酒,哪儿都不到哪儿

    “好吧,就算我醉了,可他是清醒的。”

    “他都能为你掉根手指,让你亲个又有什么奇怪的”她把我的话又扔回给我。

    我无奈了,这又是何苦,屋里又没有外人,自己骗自己有劲么

    “姐我知道你是维护我,我谢谢你,所以我想跟你说实话,其实我跟暮雨”

    “安然”曹姐将水杯啪得拍在桌子上,里面的睡洒出来一片。我从没见过她这么疾言厉色的样子。

    “安然,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事情没有你想得这么简单,以前不是没有过类似的事儿。你以为什么,停职检查扣奖金最严重开除咱单位不是那些小企业,这事也不是罚个钱、请个客、送送礼就能完的,它会以一个很难堪的罪名记到你的档案里,伴随你一辈子,无论你到哪儿而且咱们这种单位,几乎没有秘密,万一传开了,你以后怎么做人这个社会还没有那么宽容。安然,你这么年轻,又一直顺顺利利的,你不知道人言可畏,你不知道生活有很多你受不了的艰难,你不知道你沾上的这个事儿远比偷抢赌嫖、坑蒙拐骗还要不光彩,你懂吗你可以出去找小姐,睡洗头妹,甚至结婚了都可以包养个小三、小四的,你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没人管你,就是你再明目张胆也没人拿这个当把柄,可是,跟男的不行。安然,我告诉你,这绝对不行。”

    我看着她,默不作声,其实我知道的,一直都知道,我只是不去想而已。

    曹姐说了这么多,渐渐地也冷静了不少,“以前我给你介绍对象你就跟我说你有了,我也觉得你心里有人,只是从没见你带出来给大家看,我们都猜你是不是暗恋谁谁谁。现在,我也不管你原来想的是谁,你最好是给我变出个对象来,谁都成,只要是女的,而你跟韩暮雨,就是朋友。懂吗”

    我点头,权宜之计而已。可是,心里堵得难受,“姐,你真的不想听我说句实话吗”

    曹姐的迟疑,给了我机会。

    “姐,我爱他,真的,我爱他。”我可以昧着良心不承认,也能说自己暗恋某某人,甚至找个女性朋友扮两天情侣也行,但是那都不是真的,真实情况是,我爱暮雨。

    曹姐脸色瞬间变了好几变,她坐下来,沉默了许久,开口说道“无论以后谁问起,你就咬定你们之间只是朋友关系,无论别人拿了什么样的证据,你就说你喝多了,全不记得。最后,”她几乎用某种请求的眼神看着我,说“我什么都没听见,安然,收起你的实话如果可以,把你的心也收回来,这样下去对你们俩都没好处。”

    曹姐的训话多少还是提点了我的,心是怎么都收不回来了,要能收,早就收了,不过,这事儿确实是影响我跟暮雨俩人的事儿。我这边儿怎么着且不说,暮雨的情况刚刚才好一点儿,手伤恢复得不错,也回去工地上班了,很受重视,工资也一直看涨,万一这事爆出来,他这么辛苦努力得到的认可不是要毁了吗

    下班之前我都在发呆,曹姐跟营业室的人说我的任职推迟是因为总行人力资源部流程上出来点问题所以下不来。这个流程上出问题是个很宽泛的范围,估计也没有人会细细追究,不过,总有人是知道怎么回事儿的,比如,拍照片那个人。

    本能得觉得,我们自己支行的人干这事儿的可能性最大。

    我性格不好,可平时也极少与人结怨,想不出谁有理由这么害我。不可能是因为仇,我也没抢过谁女朋友,也不会是为了情,那便是因为利益了。

    利益的话,对我这么个没有上进心的人而言,谈得上“争夺”二字的就是这次的竞聘和上次的省里技术练兵了。而这个范围又太大,因为,基本上这两次活动都是全员参与的。这样想来,看每个人又都很可疑。

    要说最可疑的就是小李儿,倒不是说她有啥动机,相反,她最没动机,技术比赛的机会是她帮我争取的,竞聘那场,她是帮我拉票的,所有人里她几乎是最支持我的一个。说她可疑是因为她的表现,从昨天起,她就没跟我说过话,我搭理她她就装聋作哑,回头我坐在座位上她又老盯着我,盯得我整个后背都热辣辣的。

    她总是先知先觉,其速度和准确性甚至高于我们支行的领导,所以,她该是知道了些什么。

    我觉得自己想通了,晃到她桌子旁,学着平时她在我那里聊天时惯常用的姿势,往围栏上一趴,,若无其事地问道“李儿,最近有没有什么内部消息啊”

    正在捆硬币的她手一抖,一角面额的硬币哗啦啦散了一桌子,还掉到地上好几个。她没有收拾,反而将手里的打捆纸往桌面上

    狠狠摔下去。她转头看向我,明明面无表情,却显得格外狰狞,目光灼灼,视线里是分明的愤怒甚至可以说仇恨。说实话,她这个表情吓着我了,平时说是说闹是闹,没有真急眼过,她突然间这么直白的怒意,让我有点无措。

    我觉得她会爆发,事实证明我是了解她的,她果然很有气势的说了句,“安然,你混蛋”声音清脆地响彻营业室。没过两秒钟,就有好事的同事过来,“怎么啦,安然,你怎么惹着小李儿啦”

    我还奇怪呢,平白被骂我脸上也有点挂不住,结果就看小李儿指着地上说,“他把我捆好的硬币弄散了”

    靠,什么破理由,这不是污蔑吗

    我刚要发作,同事拍拍我的肩膀,“安然,这就是你不对了啊,还没升官儿呢就开始欺负小李儿,赶紧给人家捡起来”

    本来想辩解两句,可是看着小李忽然红了的眼框,我啥都说不出来了。这到底是什么情况怎么忽然间大家都不怎么正常了那是小李儿啊,彪悍得不像女人的人,搞得这么我见犹怜是怎么个意思啊虽然我今天心情已经坏到极限,还是啥话没说地蹲下去捡硬币。直觉告诉我,照片的事,或多或少,小李肯定知道一些。她那个委屈的表情,怎么看都像是怪我抢了本该属于她的男朋友。

    下班儿的时候行长们例行查库查录像,而我正琢磨着回去要怎么跟暮雨说照片的事儿电话响了,暮雨的头像闪在屏幕上。

    我迅速地接起来,毫无感彩地“喂”了一声,同时感觉行长们眼光的瞬间扫过我。

    暮雨的声音传过来,“安然。”

    “恩。”我答应着,生硬地问了句,“有事儿么”

    “没有,想你了而已。”

    风将他的声音吹得有点飘,我抬眼往着窗外,树冠摇晃得挺厉害。今天很冷,他大概在下班去坐公车的路上。不知道他穿得够不够厚,不知道他缠着纱布的手会不会被冻坏,很多话卡在喉咙里,变成一句,“我现在单位呢,有什么事回去我再联系你。”

    暮雨没有迟疑地说“好。”

    挂电话之前,我还是忍不住嘱咐他,“你打车吧。”别为了省两块钱站在站台傻傻地挨冻。

    然后我感觉到他混在呼啸而过的风声里淡淡地笑意,他说“好。”

    各种纷乱的思绪慢慢落定,我焦躁了一天的心也终于安定下来,他还在呢,有什么可怕的。

    结果,电话刚挂断,甚至各种审视我的眼神儿都还没来得及撤走,一只手臂就大大方方地搭在我肩膀上,“等会儿吃饭我也去”

    我一头雾水看着几乎挂在我身上的小李,刚刚那句声音嗲得跟志玲姐姐有一拼的话是她说的吗好吧,就是她模拟的,不过那话什么意思啊

    “吃什么饭啊”我往旁边缩了缩,这女人神经病吧

    她还挺不乐意,“少来,别以为我不知道,刚刚不就是你朋友约你吃饭么上次说了带着我你自己先跑了,这次你还想抵赖”

    我晕,什么跟什么啊刚才还骂我混蛋,转脸就莫名其妙地这么副正牌女朋友的姿态女朋友女朋友我靠,我不就缺这么个挡箭牌吗

    我惊喜地抬头,看到小李不耐烦地朝我挤了下眼睛。果然,她知道我现在的处境,她在帮我。我真是太感动了,平时看上去凶巴巴的小李一下子美如天仙,连那个瞧我像瞧白痴的眼神儿都是如此明媚动人,我也顾不上别的,拉着她的手就哄,“上次那是意外,这次你说吧,你说吃哪我让他们定哪儿”

    然后她在我身边坐下来开始认真地跟我讨论市大街小巷的馆子。

    我尽量无视那些落在我俩身上深深浅浅的探究的视线。

    最后我们去的是一个很偏僻的西餐馆儿,当然,没有那些臆想中的朋友,只有我俩。

    在桌子两边坐定,小李早就没了先前在营业室里的亲昵热情,冷着脸,跟我欠她多少钱似的。

    我努力地组织着语言,想怎么开口说清楚这个事儿。小李先出声儿了,她问我“安然,这是真的吗”

    “啊”我被问得一愣。

    “少装照片的事儿”她显得比平时还暴躁,瞪着我,好像随时想扑过来咬我两口。

    承认,其实并不难。她既然肯这么帮我,告诉她也无所谓。可是,鉴于以前她对暮雨那些不知所起的感情,我又觉得有点不好开口。

    “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我问了个找抽的问题。

    小李居然没有立刻暴怒,甚至我发现她犹豫了一下。听假话都纳入选择那么她是有多不想接受这个真相啊又一个自欺欺人的。

    所以,我说与不说,区别似乎是不大。

    接下来,小李的做法很不符合她一贯强势的风格,她居然很受伤地抬手挡住额头,说“安然,你混蛋,你骗我。”

    我这个媒人忽然变成情敌,她受不了了,我可以理解,我不能理解的是,她对暮雨怎么会如此念念不忘,当初放弃得明明就挺痛快的。

    不过,解释还是要的。

    “李儿,没跟你说实话是我不对,可是,你得知道我没法儿说而且我早就提醒过你暮雨他有对象,就是没说是谁而已这事不都过去了吗,你也不是非他不可”

    小李看着我忽然惨笑了一下,一滴眼泪毫无预兆地从眼睛里滚下来,在脸颊上划出一道细长白亮的水线。

    我呆住,所有的话灰飞烟灭在肚子里,甚至忘了要给她递一张纸巾。

    她随手抹了一把,声音前所未有的虚弱,“安然,你真的、真的、真的很混蛋”

    “是是我混蛋”我忙不迭地承认,小李今天的表现完全在我的理解范围之外,甚至可以惊悚二字来形容。

    她问我,“你真不知道还是装”

    “知道什么你给我提个醒啊”我看着她不停滚下来的眼泪,手忙脚乱地撕了一把纸巾给她,“姐,你别哭了,我哪错了你告诉我。”

    然后她又笑了,眼泪却越来越多。这诡异的表情太过凄凉,我觉得心里一阵翻腾。

    “安然,为什么你不知道为什么营业室的人都知道就你不知道”小李深吸口气,清清楚楚地说“我一直喜欢的都是你啊”

    我眨眨眼睛,回忆了几遍自己刚才听到的话,一个字一个字我都知道,组合在一块儿却是这么难于理解,于是我以大脑死机的状态盯着她看了半天,最后问道,“你真是李琳吗”

    “你不信”她终于收住眼泪,边擦鼻子边问我。

    说实话,不太信,我坦白地回答“这个我确实没感觉出来。”

    “你”小李翻了个白眼,望着西餐厅漆黑的屋顶说“你怎么不想想,为什么你一颗糖果就能让我为你做各种事,为什么我一直坚持跟你同一组上班儿,为什么我老是找你聊天,为什么我喜欢跟你掐架,为什么我化了妆先让你过目,为什么你说不好看的衣服我便再也没穿过,为什么所有的消息我都只通知你,为什么任何情况我都维护你,为什么你歇班时间稍微长一点儿我都要找各种理由给你打电话为什么为什么你都看不见”

    我以为自然的,原来是刻意的,我以为无所谓的,原来是被在乎的那些细碎的事情居然是埋得这么隐晦的线索,做得如此不着痕迹,真让我无语。

    可是,“李儿啊,你明明跟我说,你喜欢暮雨的啊,你还请过客呢你忘了”

    小李的解释更让人啼笑皆非,“曹姐看我每次跟韩帅哥打招呼或者聊天,你都很紧张,她觉得你也许是喜欢我的,因为某些原因不好跟我表白,于是便让我假装看上韩帅哥来试试你的反应当时我觉得你很排斥我跟韩帅哥好,我甚至以为你确实是喜欢我的。你没觉得韩帅哥拒绝我之后我都没伤心反而还挺高兴的吗你以为我真是没心没肺恢复地快是吗到现在我才终于明白,是我给弄满拧了,你在意的,从来都不是我。”

    凭良心说,我有点感动,任谁知道有人默默为自己做了这么多,都会感动的,即便不爱,何况我经历过偷偷喜欢一个人时,那种小心翼翼、乍起乍落的心情,我知道其中的苦辣酸甜。因为理解,所以,更加于心不安。

    我搜肠刮肚地想找些什么话来安慰面前这个看上去倔强的小姑娘,可惜,没有。

    “听到这个消息,你就不想说点什么吗”小李拿起勺子,慢慢搅拌着面前已经不再冒热气的咖啡,等着我作出表示。

    我所有的爱都系在一个人身上,已经没有一点儿多余的可以给别人。所以,即便再不忍心,我也只能说句,“谢谢。”

    小李像是没听见似的,继续搅拌咖啡。我只能默默等着她搅到手酸。

    后来她停下来,端起杯子以干啤酒的姿态将咖啡毫无形象地灌下去,抹了把嘴,下巴扬起,眼神清醒犀利,带着我所熟悉的不可一世的傲气。

    “不客气。”她说,语气冷静下来,一扫刚才的萎靡,开始交代我正事儿,“照片不知道是谁放进总行行长办公室门缝里的,行里忌讳这个,肯定得找人调查这事儿,你们看看有什么东西该收拾的收拾,最近别见面了,尽量少联系,别让人抓住把柄,万一有什么问题,记住,打死不承认。对了,知道你和韩帅哥关系的人多吗”

    “算你四个,我还没有傻到满世界宣扬。”

    小李瞥我一眼,“够聪明怎么会让人拍到那种照片”

    “”

    “保证知情人可靠,千万告诉知情人守口如瓶再者,你有女朋友,就是我,等这事儿过去了,咱再散伙。”

    说完人家拎起包就往外走,我赶紧叫她,说送她回家,她在门口停下来,慢慢转身,哽着声音问我“一点儿机会都没有吗我”

    那个曾经把看不上我,讨厌我挂在嘴边的人,以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决绝姿态望着我,渴望又绝望。

    很无奈,我想我会努力回报她待我的好,以各种形式,唯独,不包括爱。

    “对不起。”我说。

    小李离开后,我马上给暮雨打电话。他平平静静的声音,是抚平焦躁的良药,我絮絮叨叨地将这精彩的一天描述了一遍。照片的事我告诉暮雨不要担心,只要咬定了醉酒俩字,又有曹姐和小李的帮忙,该是没有什么问题,毕竟单位不是警察局,他们所谓的调查也就是侧面地了解一下,他们本身并没有更加深入调查的权利。暮雨那么聪明这些事根本就不需要解释,他知道这么做对我们两个都好。

    后来说到小李儿的告白,我想起小李介绍我买房子时暮雨那个貌似吃醋的情景,这家伙难道早有察觉

    “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小李儿喜欢我”我问他。

    “不是,我并不确定,感觉像。”

    旁的人都有感觉,怎么就我没感觉呢难道真是旁观者清

    我不满地抱怨,“你说你咋不提醒我一下呢搞得我很被动啊。让我欠人家这么大人情,你说万一我被感动了,你不得悔死啊你知道么,她说”我把小李那些话大体给他重复了一遍。

    我觉得他听完怎么也得紧张一下儿,结果人家没啥反应,就来了句千篇一律的评语, “李会计人真得挺不错的”

    “哎,你都不担心的啊”我有点不爽,“那怎么也算个情敌吧”

    暮雨倒是实在,“其实不怎么担心的,反正,你喜欢的是我。”

    “你就臭美吧。”我笑。虽然今天各种险象环生,我还是能在跟暮雨的谈话里安定下来,只要他在身边,我就觉得其他的事都没什么了不起的。

    暮雨后来说让杨晓飞把我放在江南水郡的东西给吴越,然后再让吴越转交给我,不管有没有必要这么麻烦,都尽量避人耳目,

    我叹了口气,“小李说最近最好别见面了,我觉得我肯定忍不住”听着他的声音,我便感觉到有种强烈的欲念在血管里横行,这种欲念驱使我的手想要拥抱他,我的唇想亲吻他,我的身体想念他的身体和温度,我的心想念他每一个醉人的眼神,“暮雨,我现在就想你”

    “安然。”温柔清润的声音漫过来,我指尖微微麻痹着,呼吸一下就乱了。所谓痴迷也就是如此了,随便的一声便让人魂与神授。

    “也不是一定不能见吧”暮雨接着说,“正常的办理业务应该没问题今天金老板给我张支票让我明天存上,等钱到账给工人发工资用。”

    不得不说,这个金刚是越来越会找清闲了,转账这样的事都交给暮雨去做,真是信任。这样倒是还好,正常办业务旁人也说不出个啥来。只是,这样隔着防弹玻璃的见面远远满足不了我的需求。

    聊胜于无

    “好吧,”我无赖地纠缠他,“可我现在想你怎么办”

    说完,电话出现了预料中的沉默。我在脑中细致地描绘暮雨此时的表情,带着让人沉溺的浅笑,有些无奈,又有些纵容。

    “不知道,我也想你想得不知该怎么办”

    “”

    如此,那就这样吧,能枕着你的想念入梦,我便不怕将要到来的明天是哪一款。

    、一零三

    后来的几天,特别风平浪静。我完全感觉不到压力,依然跟着曹姐整整报表,写写反洗钱报告、大额动态,甚至核算os机刷卡量什么的,我原来的岗位由一位姐姐暂代,等有新人来了,便交给新人。所有人该干嘛干嘛,除了小李表现有点刻意的粘腻之外,都很正常。以至于我怎么用心观察都看不出谁像那个做贼心虚的偷拍者。

    那天暮雨来交支票,当时我正帮小李整理硬币。附近有个早点铺才开业没多久,整天往我们这里交硬币和零钱。要是以前我们还能收点手续费,自从变态的人行下了文件不许银行对收、换零钱收费之后,那交零钱的简直就是肆无忌惮。一个前台柜员一上午啥都不干也收不完两千块的钢镚,我跟小李一边50个一捆的整理一边小声儿抱怨,奶奶的政府机构不知民间疾苦啊,开银行也是有成本的,银行拿这么多工资养着咱白白地义务劳动,真当银行是机关事业单位,它就是企业,以营利为目的企业。

    曹姐严肃地说任何单位和个人都应该有社会责任感,我们沉默着翻白眼。

    暮雨进门时营业室好多人跟他打招呼,因为洗车的原因,他跟我们这些人混得很熟。小李仍是满腔热情地接待,就像以往,我仍是不情不愿地看着俩人如无其事的说话,心想你俩怎么这么能装呢暮雨不时飘过来淡淡的眼神儿,办完业务还会过来和我说两句话,那么自然,让我恍惚觉得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平时照常上网聊天,想得紧了就给暮雨打个电话,有时打杨晓飞的号,让暮雨接。握着手机时每分每秒都想揪着他的温柔不放,才发觉以前那么恣意的享受真是挥霍啊挥霍。

    吴越除了担心还有点儿开心的,他说,安然,你总算是有时间陪陪兄弟我了,就说是吃饭喝酒都有点儿心不在焉,两句话不离弟妹吧,起码是个活人陪着我,而且开销还能对半儿分。

    就这么玄玄乎乎地平静了一个多星期吧,那天杨晓飞过来了。别人都装得挺好,单他一进门就躲躲闪闪的,恨不得把自己肥硕的身体藏到人缝里。

    我开了扩音器招呼他,他极为别扭的蹭过来。

    “安然哥。”皮笑肉不笑地样子。

    “干嘛来了”

    “帮金老板转支票”

    靠,现在这金老板是越来越心宽啦,支票随随便便给个谁都行,“这事儿不都是你韩哥过来吗”我接过支票和卡开始帮他填进账单。

    “他忙”

    “哦”

    杨晓飞走了,我怎么想怎么觉得别扭。肯定有事儿

    下班后打暮雨的电话,居然关机。我立马联系杨晓飞,他说他韩哥手机坏了,出去修手机了。我问怎么坏的,杨晓飞说不小心摔的。暮雨那款手机是以结实著称的,想不小心摔坏了还真不容易。最主要的杨晓飞说话那个没底气的劲儿,我平时怎么埋汰他那他都得算我半个家人,他那点儿小动作我还是看得穿的。

    “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我问。

    “没有,好着呢什么事儿都没有。”

    “是吗那我等会儿去找你们啊”我说。

    “啊,”杨晓飞有点慌,“你可别来”

    “为什么啊”

    “那不是有调查的吗你就别捡这个时候惹事儿了。”

    “调查的找你们了”

    “”杨晓飞开始吭叽。

    “是不是”他的迟疑基本上证实了我的说法。我还奇怪怎么就这么平静呢,敢情浪头没在我这边儿,“杨晓飞你快点儿给我说实话,怎么回事儿”

    “好几天前了,就有你们单位的人拿着你的照片跟小区的保安的打听,问你是不是比较频繁进出这里、都跟谁来往、会不会经常在这里过夜,其中一个保安是我老乡,这都是后来他告诉我的。我老乡还说,这帮人带着你们总行的工作牌儿,说是了解员工八小时外生活的。你们单位的人还跟他们小区物业经理搭上了,不知道给了什么好处,让他同意把门口摄像头拍到的录像调给他们看,也赶巧了,那摄像头刚好被门口去年挂的灯笼给挡了大半儿我跟我老乡说了,而且让他转告他那些兄弟,以后谁再来问啥都说不知道、不清楚、不记得。这帮人倒算是好的,手段是有点烦人,但也只是旁敲侧击的问问看看,不会瞎说什么,到最后我老乡还不大明白地问我,他们查自己员工怎么查到别人小区来了最恶心的是另外一伙儿,直接去工地找韩哥”

    “谁什么时候”我一愣,这事儿暮雨一个字儿都没跟我提,天天都联系,他居然不告诉我。

    “去过三次了,就你们行里的王行长带头,其他的人我不认得我靠,去了就直接就大喊大嚷的,搞得很大阵势。你也知道,那些常年累月在工地跟水泥、沙子、土坷垃打交道的工人,难得有个热闹可以看,他们这么一闹把人们都惊动起来,耽误事儿不说,就他们当着韩哥说那话就别提多难听了,张嘴闭嘴就是问你们有什么不正当关系,怎么会有艳照之类的,我操,还艳照,韩哥懒得搭理他们,他们就拿你的照片问周围的人认不认识,是不是经常来找韩哥,还问韩哥那手是不是为你残的说什么兄弟哪能好到这个地步要不是韩哥拉着我,我早就抽他了第二次来更过分,都没找韩哥,直接拉着工地的工人就问话,还录音,什么玩艺儿啊,他妈的当自己是公安局的啊,还好六哥当时在旁边,拿铁棍子给轰走了最近一次是前天”

    “前天”前天晚上他还给我打电话了。

    “前天突然改变战术了,人家一个人儿来的,找到韩哥还特意拉他到一边儿,我哪能放心啊就过去偷听,结果那孙子说你在开会的时候说的你跟和韩哥不熟,就是一般的朋友;还说你看着什么照片恶心了半天,说自己很后悔,还他妈假兮兮地说替韩哥不值”

    握着手机的手指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冰凉的然而心却要被怒火烧爆了真行,这种招儿都使得出来,我到底是跟你有多大仇怨啊

    “那暮雨说什么”我努力控制着情绪,艰难地发问。

    “他啥都没说,我真是服了韩哥了,安然哥你知道吗,就那些人这么闹腾,韩哥自始至终一个字儿都没赏给他们”

    我觉得自己都快压不住火儿了,奶奶的他也一个字儿都没赏给我。我想不出来,他前天晚上到底是以什么样的心情温言软语地跟我聊着天气冷了,头发长了之类的话题。

    “你说他怎么装得这么滴水不漏呢”我近乎自言自语地问。

    杨晓飞在那边儿继续说,“你那个脾气要是知道了肯定得闹腾,而且也就跟你打电话那会儿他还能撑得住,撂下电话他就回屋闷着,表面上也看不出什么,要不是我最近天天在垃圾箱里看见烟头儿,我还以为他真是铁打得呢”

    “烟他抽烟我怎么不知道”我又是一惊,这些日子,我到底是错过了什么

    “最近的事儿,那天跟我说,忽然想知道你抽烟的时候是什么感觉,然后就点了一根儿那烟还是吴哥留下的那包小熊猫呢”

    “起步价这么高啊”我发现我现在也需要一根儿烟,“那那手机怎么回事”

    杨晓飞愤愤不平地再次开骂,“就我们这儿的一工人给摔的,操,气死我了。平时韩哥对大伙儿都特够意思的,不过,再怎么好还是有人看他不顺眼。”

    “为什么”

    “嫉妒眼红呗本来都是一样的干活,现在韩哥跟我们工头儿没什么区别,不用再受累不说,金老板几乎把工程的事儿都给韩哥盯着,盛安的项目部有事也直接找他安排,肯定有人看不过去的,往常想挑他毛病挑不着,现在出了这个事儿,他们还不趁机会发泄么开始还只是指桑骂槐的,后来越来越直接,现在搞得啥样儿的谣言都有,要多难听有多难听,说韩哥跟金老板和盛安的经理都不清不楚的操什么玩意儿就那么俩仨人,真他妈的膈应人。”

    “”我使劲儿揉着额头,半天说不上来话,“手机呢手机怎么坏的”

    “现在天冷了,工程在做防冻,杨秃子那边上的土层太薄了,韩哥跟他说这样不成,他爱搭不理的,后来正好韩哥电话响了,他接电话的时候杨秃子拿铁锹后把儿在韩哥手上戳了一下儿,当时手机飞出去磕在石头上,后盖坏了,电池也掉了。韩哥挺生气的,问他什么意思,那混蛋阴阳怪气地说不是故意的,还说不就一破手机吗,他给修。韩哥检查了一下那个手机链,又开机试了试,说没什么问题,也就没跟他呛呛,结果杨秃子来了句,这么宝贝,哪个相好的送的吧银行的还是盛安的本来韩哥还拦着我不让我揍他,听见这句直接回头给他一拳,然后就打起来了”

    “他一只手还打架没伤着吧”我发现韩暮雨背着我真是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

    “安然哥,你不知道,其实韩哥打架挺厉害的,他从不欺负人,可要是别人太过分了,他也不怕事儿再说有我在,能让他吃亏么”

    我恨地牙痒痒,“这么能打怎么不把那群调查地揍死”

    “他那不是顾及着你吗,要不是怕连累你,他至于这么忍着啊,韩哥回来了,不说了不说了,对了,不是我告诉你的啊”

    胖子急匆匆地挂了电话,剩我一个人在这边气得发抖。

    我想起总行叔叔说我的话,他说,你太天真了。

    那天他把我叫他家里去关上门张嘴就问我照片儿的事儿。我还奇怪呢,不说这事儿就总行行长、支行行长、还有我直接领导曹姐知道么怎么没过一天我叔叔也听见信儿了叔叔说,你太天真了,信息这个东西是分层次的,不同的层次之间信息会不对称,但是相同层次的人群中几乎没有秘密。他连骂带吓唬地问我怎么回事儿,我就直说了,然后我就看着我叔叔的脸一会儿白一会儿绿,在书房转着圈说我胡闹,他威胁我说要告诉我爸妈,我知道他不会,我妈有心脏病他也知道,最后他拿我没办法,又不能真的打死我,只能说让我近些日子无论如何都要安分,不该干的事儿别干,不该说的话别说,他会帮我走动,等过了这阵子再找我谈。

    什么叫不该干的事儿是,我是答应配合调查,我是允许他们调调我的通话记录,允许他们不影响我正常生活的情况下跟我周围的人了解情况,可我还不信了,真能有人二十四小时暗中监视我的一举一动,拍电视呢么

    我不知道我这边脆弱的平静有多少来自我亲戚的庇护,我只知道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暮雨一个人为我承担着很多。

    忍了五分钟,实在忍不了,我直接给暮雨拨过去,两声响过,电话接通。他仍是之前那个若无其事的声音,我也尽量装得若无其事,开口不说别的,就说想见他、一定得见、必须得见、他不出来我就去找他。听得出他为难,不过拗不过我无理取闹,最后仍是答应约在一个k门口。

    现在我生气,更多是对着自己,到底是我把暮雨扯进了这么艰难的处境。我也觉得这么做可能有点冲动好吧,我承认,我的想念也已经到了一个压制不住的地步。

    他出现的时候我刚定好一个小包间,要了一打啤酒。以前不认识他的时候,我的休闲时光不是挂在网上就是在台球厅、饭馆、k,后来我恨不得所有时间就呆在他身边,这些地方也就不怎么来了。

    他穿着我买给他的那件外套,袖子稍长,正好挡住了手上的纱布。我还犹豫着不知道自己该拿个什么表情来面对这个老长时间没见的人,他就挡开热情的服务员快步走过来。

    所以,也不用费事去想了。看着那张朝思暮想的脸,我本能地就是一个笑,虽然知道是非并没有过去,却仍劫后余生般地看着他笑起来。他身上带着室外的凉气在我面前站好了,挺拔清瘦;嘴角微微弯起,眉眼柔和,气质清新而沉静。我早就明白,他不是水沟边成堆的乱石,他是稍一打磨便掩不住光彩的玉。

    服务生很快领我们到了包间,拿杯子,开啤酒,而我则在暮雨脱下来的外套口袋里翻出他的手机。经观察发现,手机的后盖果然是新换的。

    服务员出去后我锁了门,跟暮雨稍稍离开一个合适的距离坐下,之所以要这么做是防止自己习惯性地粘过去。我拿着手机,以非常占理地姿态问暮雨,“说吧,怎么回事”

    他眨了几下眼睛,一副无辜状。靠,还学会卖萌了我刚要急,就听人家说,“杨晓飞不都跟你说了吗”

    我一下憋回来,我还没来及出卖杨晓飞呢

    “他要是能瞒得过你,我就不会在这儿了”暮雨说,很无奈的表情。

    音响里放着某首温和的英文歌,一种奇怪的氛围缭绕在我俩之间,什么都理解,偏偏又莫名地烦躁着。

    “你怎么什么事情都不告诉我呢你当我是你什么人啊”这话问出来,我自己都觉得委屈。

    他伸出左手来摸我的头发,被我不领情地挡开,他再伸过来,再被打开,如此几遍,我怒了,直接站起来想走远点儿,可惜,手被他拽住,我不敢用力扯,因为这次,他用的右手。

    他拉着我坐在身边,顺便搂过我的肩膀。我嫌弃地推推他,却不敢太挣扎,“滚一边儿去,混蛋”他当没听见,反而更靠近了,鼻尖在我脸颊上轻轻蹭着,他说,“安然,我想你”呼吸软软地落进脖子里,心口陡然烫起来。

    从来都不是怪他,从来都是,心疼得没办法。

    “死孩子”我习惯性地骂他,同时,习惯性地在他温柔的亲昵里偏过头吻他。他的回应热情到有点忙乱。那是个很长很缠绵的亲吻,心里被想念侵蚀的那些空洞都得到修补,然而还是舍不得

    放开。我一次次在他要退开时赖皮地纠缠着,换来他更用力地拥抱、更沉重的呼吸、更深切迷乱的情动。

    等到终于因为缺氧才不得不暂停时,我发现自己已经被某人压在宽大的黑色皮沙发上喘得上气不接下气,他的左手在我的衣服下轻轻摩挲着,右手四根手指与我左手五指交握在一起。纱布的质感和九指相扣的痴缠让我心里同时漫过苦涩和甜蜜。

    暮雨拉着我的手凑近唇边亲了一下儿,很有把握地说“我觉得我能再撑一阵子了”

    、一零四

    他扯着我坐起来。

    我一脸的不满,“这就完了”

    我翻身跨坐在他腿上,搂着他的脖子不放。从他受伤到现在我们一直很克制,开始怕碰着他的伤,后来出了这些烂事儿,忍到极限了。现在火点起来了,就这样

    虽说,时间、地点、眼下的形式都不合适,汹涌的欲望还是轻易就淹没了我本就薄弱的理智。我故意贴着他的腿根磨蹭,唇齿流连在他热乎乎的颈子里,深呼吸,把肺泡里灌满属于他的味道。他胳膊收紧了,却又试图避开我的牙齿,所谓半推半就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只是他的情况并不比我好,手掌在我背上都要揉出火花来,叫着我的名字,很没诚意地让我停下。不肯推开我不说,嘴唇还一下一下印在我耳垂上,呼吸混乱得扑在我耳后,掀起舒服的麻痒。

    他说“安然就别在这个时候生事了”

    只是眼下,他说什么跟他做什么已经基本脱节,那停不下来的亲吻和抚摸完全就不认同自己刚才的话,只是又不肯再进一步。

    感受着他心里跟身体的对峙,我最终是心软了,算了,以后时间长呢

    我在他脖子上不甘心地咬了最后一口,把头抵在他肩上,乖乖不动了。他会意地拍着我的背,慢慢平息。

    沉默半晌,腿有点儿麻了,我想起身,又被他拥住,他说“再让我抱会儿。”声音闷闷的,让我有种撒娇耍赖的错觉,我笑着骂他死孩子,听话地由着他搂紧了我。

    哪是一会儿啊,要不是服务生敲门,我觉得他敢这么抱我一宿。我腿麻得动不了,暮雨去开门。服务员送进来一果盘,说是圣诞节期间搞活动,消费就送果盘。

    暮雨扳起我的小腿放他腿上拿捏着合适的力气揉,我端着果盘吃水果,不时塞他嘴里一块。

    再好的隔音效果,这也是k,各种鬼哭狼嚎的声音从门口传来,飘飘忽忽的不那么真切,真切的是并不明亮的灯光下暮雨俊朗的脸,和身上透出来的那股子让人安心的沉静。不知名的英文歌翻来覆去地循环着,没人想去点唱,也没人想去碰桌子上的啤酒。我以为的郁闷情况没有出现,因为暮雨在,他神奇地把那些不快都淡化了,我在暴风最平静的中心,沉溺于他给的温柔缱绻,不愿也不屑去想,一步之外的那些风起云涌。

    我默默抬手摸上他的脸,声色犬马、安逸浮华,什么都比不上在你身边的舒服和满足。我只想跟你平静安稳地生活,努力工作换简单宽裕的日子,相扶相伴,一起到老,只是这样而已。

    暮雨闭起眼睛在我掌心蹭了蹭,嘴角一个淡淡的笑,恍惚恍惚地就像岁月静淌,幸福久长。

    这次见面让我接下来的几天都有良好的状态。某日下班,我特意拉着小李去吃饭。就算是假扮情侣,那也得扮得像模像样才行。

    小李发狠地点了一堆东西,犀利的眼神儿扫过我,“安然,我怎么觉得这两天你不对劲儿呢有种复活的感觉。”

    我嘿嘿笑着,也不说话。心想,你会不懂的,这种滋味。

    小李看了我一会儿,“安然,你一定要做出这么副爱情滋润过度的德行来刺激我吗”

    由于她对我一贯恶劣的态度老是让我忘了其实她一直暗恋我来着,让我本能的把她跟吴越之流等同对待。我倒现在都不是很相信她说的喜欢我是真的。于是我很欠抽地问道“李儿,你说你看我干吗都不顺眼,那你是怎么看上我的呢”

    小李脸上强势不屑地神色先是僵住,而后迅速地晦暗下来。她偏开脸去,隔着窗子看着外面的夜景,“安然,你还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的情形吗”

    “记得。”还挺清楚的呢

    两年前得某天我去总行送传票,刚出电梯,从人力资源部抱着一大袋子材料出来的李琳就那么迎面撞进我怀里。

    我扶稳了她,调侃道,“美女,矜持点儿一见面就投怀送抱的可不好。”

    当时小李还没工作服,我不知道她是总行新招的大学生。她也没生气,大眼睛盯着我的工牌看了半天,嘴里念着“xxx支行,安然”然后一把推开我,雄纠纠气昂昂地转身又回了人力资源部。

    再次见到她是在我们支行营业室,曹姐领着身高一米七的她给我们大伙儿介绍说,这是我们新同事李琳,我当场惊讶地差点掉了下巴。

    她说,又见面了。

    我说,世界好小好小。

    从此便揭开了我俩互相利用互相鄙视互相挖苦的序章。

    “别跟我说你从那时候就爱上我了”一见钟情这事不靠谱儿。

    小李不说话,一杯接一杯的喝水。

    “你这么好,身材好,漂亮,还那么自信,多少人都得上赶着追你,你对我也就是错觉,相处久了,友情爱情都搞混了”我觉得我是挺真诚地在安慰她。

    谁知道她脸色更加难看,“安然,你也爱过确切地说是正在爱着一个人,你应该明白,爱这东西本来就不由己的,你不爱我没关系,谁让我就喜欢你了呢,可是,麻烦你,别这么糟蹋我的感情行不行,换位思考一下儿,如果暮雨也跟你说这样冷漠而抹杀一切的话,你就知道,现在你有多残忍了。”

    她苦涩的表情让我有点于心不安,想想人家说的也对,我马上转变话题,“是是,我错了,李儿,这么多年了你也知道我这人就是这样,我没文化没品位,脑子经常进水,不像你聪明、什么都懂,对了你帮我想想我到底是怎么得罪那个姓王的了,他干嘛就跟我过不去呢”

    小李听我这样问,不紧不慢地绕起自己一绺头发,“想知道”

    “想”看我热切的眼神儿。

    “真想”

    “真想”大姐你就别在那里搔首弄姿了好吧

    “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我真去了解过这事儿你那什么表情,不信是吗你要是对一个人上心,那关于他的一切你都会想知道他跟你亲戚之间有过节你知道吧”

    我点头,这个我知道,但是我不觉得这个理由能让他如此不遗余力的踩我。

    “另外,最重要的还是利益吧你知道你竞聘的这个位子全行有多少人盯着吗姓王的正管营业室这块儿,就你这个职位有人愿意出这个数儿来给他送礼”她比了十字叉,接着说道,“而且,谁不想在有用的位置上安排自己的人。”

    “这样啊”我有点儿明白,“太腐败了,这种事儿上边领导儿都不知道吗”

    小李瞥了我一眼,“除了你不知道,谁都知道。”

    “那怎么没人管呢”

    “安然啊,”她这一声叹得我毛骨悚然,“世界上的事情没那么多是非黑白,你得知道有些看似不好的事情存在,是因为有在上位者默许了它的存在。没有足够的好处,谁会为你卖命呢这好处包括很多,比如高额的年薪,比如丰富的高层关系,比如职务之便无伤大局的话,知道的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你是说这些走关系送礼的事儿上头是支持的”

    “那不叫支持,叫放任,而且,越往上越黑再说了,你能来到这里工作还不是靠关系现在这么正气凛然的干什么”

    我被噎了一下儿,当下没声儿了。

    半天我才弱弱地问了句,“你怎么什么都知道你进单位比我还晚呢”

    小李头也不抬,还是那句老话,“我上面有人。”

    “谁啊谁啊”以前我老听她这么说,也没当回事儿过,现在忽然想知道,到底是哪路大仙把小李儿调教得这么鬼精鬼精的

    谁料想小李嘴角一挑,勾出半个神神秘秘地诡笑,“如果说咱单位还有什么事儿能称之为秘密的,恐怕就是这件了啊,菜来了菜来了,蓝莓山药放我这边儿”她开始忙忙活活地指挥服务员放盘子。

    我还想继续问,她把擦手的湿巾递给我,淡淡地说,“停,不该问的别问,赶快吃饭这可都是你花的钱”

    “知道,我都记账呢”这个习惯被小李唾弃为吃饱了撑的,我则克服各种困难保持着。

    “哎,你那账本上关于我的有几页了”

    “三页,不对,四页了吧”我记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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