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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打细算 第22节

作者:花满筛 字数:21179 更新:2021-12-17 22:24:54

    晚饭他没吃多少我也没胃口,杨晓飞看着自己辛苦做的菜什么样端上来还什么样端下去,除了叹气也没说别的。

    晚上我睡得很不安稳,一来惦记着暮雨,二来手腕子也疼。半夜床铺那边的细微颤动把我叫醒,我本能的去摸暮雨,手指接触到他耳朵后的皮肤,全是汗。我赶紧着翻身起来,他背对着我缩在被子里抖成一团,睡衣后面都湿透了,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的。我这才反应过来,下午那阵儿不是暮雨的手最疼的时候,因为医生给打麻药了,他之所以说手疼就是想让我消停下来。我以为他从医院回来后还能头脑清楚地跟我掰扯洗澡的事就是没什么问题,那怎么可能呢就我这胳膊上的皮肉伤还疼得难以入睡,何况是他

    折筋断骨的痛在麻药彻底失效后发作起来,我下床给他拿止疼药让他吃,拿毛巾给他擦汗,还悄悄把我那边的枕头换给他,他的枕头都让汗泡湿了。我无助地拥着他的肩膀把他抱在怀里,看着他在手背上咬出的牙印,难受得想死。他那么疼,我一点都分担不了,代替不了,只能眼睁睁瞅着。无能为力,原来是这么的煎熬。

    过了半个多小时,暮雨的身体终于不再抖得那么厉害,他说,安然,你睡吧,我好多了。

    我再也不信他的鬼话。他装出没事的样子,难受就自己忍着,不想让我知道,不想让我觉得他有多痛苦,不想让我内疚。他就是这样,像是刀枪不入、百毒不侵,漠视所有加诸于自己身上的伤害,是我一头闯进他的世界才懂得,之所以有那些挡在外面的坚强冷淡,实在是因为他的心,太柔软。我试图去温暖他,他却一直保护着我。

    我由着他从我怀里移出去,跟他犟没用,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一个钟头过去。

    “暮雨”我喊他。

    “恩”

    “睡着了吗”

    “”

    他要能睡着才有鬼了,我都听见他咬牙的声音。

    “吴越生日快到了我想送他点什么,你帮我选选吧”我打开台灯,伸手把平板电脑拿过来,开机。

    扭头,调动全身的力气给他一个足够无赖的笑脸。暮雨看着我,眼神晃啊晃,最终顺从地靠过来。我尽量调整姿势让他倚得舒服,受伤的那只手绕过他肩膀,膝盖曲起合适的坡度撑着电脑。

    网页上下左右的滚动,屏幕上的光白亮得照在他脸上,我偏着头看他,有点憔悴却依然那么惊心动魄的好看。暮雨不胖,甚至都称不上壮,整个人搂在怀里才发觉居然比看上去还要瘦点儿。他的头贴着我的锁骨和颈侧,我不时地亲吻他的头发、耳朵,顺便对网上看到的东西交换一下意见。

    衬衫、鞋子、手表、皮包,网上的店铺看了好几十家也没找着合适的,当然我的目的也不是找到,而是找。如果能分散暮雨的注意力,疼的感觉就会减轻一点儿吧。

    我的心思他都知道,所以,能睡得时候,他就安心地睡过去。我不敢动,就保持着一个姿势坐着。四点,他又给疼醒了,再次吃了止疼药。他问我抱着他累不累,我说感觉特好,特舒服,他说那你就再舒服会儿吧,于是,我继续搂着他,随便找了篇案情推理小说小声儿地给他读,还让他猜谁是凶手。可能这个故事写得太吊人胃口,读完结局暮雨还在感叹怎么会这样,我看着他难得露出来的孩子一样的不甘心,心动之余居然很禽兽地低头去吻他。他的气息里带着些微药片儿的苦味儿,却刚刚好医治我心上的痛处。

    快六点时他说我也该舒服够了,于是,躺回自己的枕头去。

    我等他呼吸逐渐平稳绵长,便披上外套翻身下床,悄悄走出了卧室。

    翻出从暮雨家带回来得红塔山,我站在阳台上一根接一根的抽。天还很黑,我就等着它亮。

    六点半,厨房有动静,我知道是杨晓飞起来做饭了。我走进去,拍拍胖子肩膀,告诉他小点儿声,暮雨才睡着。

    杨晓飞放下手里的勺子,用从未有过的严肃表情看着我。昨天沉默了一天,我知道他肯定要问的,果然。

    “安然哥,这到底怎么回事我听六哥说当时是你的手被皮带绞住了,为什么最后断得是韩哥的手指别人都没看见,我也不能当着韩哥的面儿问这事儿,可我真想不通,他怎么会躲不开那锯片”

    是啊,他完全躲得开。只是,如果他松手,我的右手就断了,如果他松劲儿,我的右手就废了,所以,他完全没躲。

    “他,傻死了”

    即便那件事情的每一帧画面都像刀片一般锋利,我还是把当时的情况仔仔细细地一个细节都不差的说了出来,从我看到他睫毛上巧克力般的灰尘,到他看见任职公示时喜悦的夸赞,再到锯木机开启时嗡嗡的震动,再到他握在我手腕上坚定的力量,还有锯片带起的凉风,切入骨骼时喀喀的声响,血肉飞溅

    这些我都记得清清楚楚,不想忘,也不能忘。这是他给我的最沉默无声却最疼痛激烈的誓言,我都好好的收在心里,是的,绝不放手。

    说完,我问呆滞的杨晓飞,“你说,遇到这么傻的人,让我怎么办呢”

    杨晓飞看了我半天,脸上闪过各种表情,最终却只是低下头去,开始淘米。

    在我转身出门时,他忽然说了句,“也就是他了”我回头,杨晓飞停下手里的动作,叫我的名字却没有看我,他说“安然哥,也就是他了,不会再有谁还能为你做到这个地步你知道怎么办”

    、九十九

    吴越过来的时候,杨晓飞刚刚被我赶去上班,暮雨还没睡醒。

    吴越知道我的竞聘已经到了全行公示阶段,说这就是个过场了,除非你跟谁有深仇大恨,不然谁闲得没事儿去举报你有什么不良作为。他的要求向来没什么创意,也就是让我请吃饭、请唱歌啥的,我本来都是答应了的,结果没想到出了这么堵心的事儿。

    他一大早儿打电话过来,问我怎么安排的。我说安排个屁,我都快死了,然后把昨天俩人受伤的事跟他一说,他立马就奔了过来。

    吴越刚进来我就先把他嘴堵上了。

    “不许吵吵,暮雨在卧室里,昨天整宿都没怎么睡”

    吴越了解地放低了声音,他瞧着我手腕子问道“你这伤没事儿吧你可是靠这双手吃饭的。”

    “没事儿。”

    “那弟妹的手”

    “接不上了”我揉着额头,费力的说出这几个字,吴越一时也没了话,愣愣地瞅着卧室方向。

    “带烟了吗”我问,那包红塔山已经抽没了,吴越赶紧从身上摸出一包递过来,顺手给我点上。我叼着烟溜达去阳台边,不想暮雨醒了闻到满屋的烟味儿。吴越跟着我,看到满阳台的烟头便皱紧了眉。等我点第二根时,他就把我的烟给夺走了。

    “安然,你别这么副要死不死的样子,看着就闹心这事儿说到底也不能全怪你纯粹就是意外,弟妹他也不会怨你。”

    我苦笑,“他不怨我,我自己过不去”我使劲将右手在铁围栏上捶了两下,清晰的痛从手腕内部传出来,吴越蹭得过来拉住我,瞪着眼睛、压着声音骂,“你他妈疯了你”

    我问吴越,“你说,凭什么啊凭什么暮雨残了,我还好好的”

    吴越拽着我胳膊,看白痴似的,“要他妈你也残了,暮雨那手指不是白断了”

    “是啊,”我点头,“如果不是出于这层考虑,我真是愿意陪着暮雨一起残的。”

    吴越叹了口气,拍拍我的肩膀,“别瞎想了凭什么凭感情呗凭你运气好遇着个好人呗先前我还老怕你投入得太过火,万一有什么变故你受不了,现在看来,我得劝劝弟妹去。”他故意缓和气氛,我配合地笑笑,“等他醒了你就去,我是怕了他那个死犟的脾气。”

    “唉,这是弟妹租的房子你住这儿你俩这是同居啦”吴越开始八卦。

    “居个头居我就是歇班儿过来,平时也不在这儿住。”

    “对对,”吴越点头,“别做得太明显了,你们那单位忒古板。要是有什么要帮忙的,你就跟我说。”

    跟他不用客气,我立马支使他把阳台的烟头给我收拾干净了,自己嚼了一把口香糖去看暮雨。我蹑手蹑脚地开门,发现人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衣服穿了半截儿。

    “不睡啦”我走过去帮他穿外套。

    他恩了一声,眉头微微蹙着。那人显然都跟这外套斗争了一会儿了。袖口对于他裹着纱布的手来说有点瘦,硬塞的话挤着伤口肯定疼。

    “你等等。”我转身把吴越叫进来,不等他跟暮雨打完招呼,我就开始下手脱他的羽绒坎肩。吴越抱着胸一脸猥琐,“嘿,干嘛啊安然,注意点儿,弟妹可看着呢”

    我白了他一眼,“也不瞅瞅你那副尊荣坎肩我征用了。暮雨那衣服袖子太窄了,手伸不进去。”吴越麻利儿地把衣服脱下来给暮雨套上,一副心甘情愿、还生怕人家看不上的笑脸,暮雨有点儿不好意思的,直说谢谢。吴越说谢什么呀,都一家人,这不应该的吗

    老朋友就是这样好,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妥妥帖帖、不着痕迹地让人心里舒坦,虽然避过暮雨的眼睛他就死命地掐着我脖子骂我重色轻友。

    屋里暖气足,薄毛衣加件羽绒背心已经不会冷。

    我给暮雨把饭热了,他还是没什么胃口,鉴于我那么期待地看着他,他就勉强吃了点儿。

    吴越一边儿插科打诨地扯东扯西,暮雨脸色比昨天好点儿,安安静静地看着我跟吴越闹腾。

    十点多的时候,曹姐打电话给我,问我在不在宿舍,要来看看我。我说不用,她说都已经开车出来了,我只好报了暮雨这里的地址,结果就听到旁边小李的声音,“正好连韩帅哥也一起看了”。因为这次是请得长假一星期,我把出事的大概经过都告诉了曹姐,她们都知道暮雨是为我受的伤,我出现在暮雨家自然而然。只不过我只说了自己的皮外伤不严重,没说暮雨是怎么个情况。

    显然不明就里的小李进门儿放下手里的水果就开始数落我,“安然,你说你没事儿往人工地跑什么,没事动人家电源干什么,还连累暮雨也受伤了,你这人就手欠这下好了,你也伤了吧,你这不得十天半月的上不了班儿,扣奖金还是小事,万一爪子残了看你找谁哭去”

    这噼里啪啦地一顿,我是习惯了,没见识过的吴越瞪着眼睛瞅着她,小声儿跟我说,你这同事挺有主母风范啊我没搭理他俩,因为我看见曹姐坐在暮雨身边,本来亲切的表情在看清他的伤后掩饰不住地僵硬下来。

    纱布再厚,也盖不住缺少一根手指的事实。

    暮雨抱着胳膊说,养养就好了。小李只朝那边儿扫了一眼,脸色也变了。

    曹姐不愧是比我们大几岁,生生地把震惊压下去,顺便给小李使了个眼色。小李拿几个苹果问道,厨房在哪呢我跟暮雨同时站起来,曹姐说,“安然你带我们去”

    “你昨天不是说没事儿吗不是说他就帮你挡了一下儿吗他的手那是没事儿”小李关了厨房的玻璃门开始质问我。

    我低着头沉默,大体情况我都说过了,太细致了我也没法说。

    “那他的手”曹姐最后确认似地问我。

    “小拇指没了”声带的振动在胸腔引起某种轰鸣,这几个字在我身体里无限地回响,骨头缝里都是密密麻麻的疼。我揉着太阳穴,曹姐那深刻惋惜的表情让我看不下去。

    小李瞪着我,眼神凌厉,“安然,你还真是害人不浅好在只是小拇指,养好了不太影响做事只是这个人情我看你这辈子都还不上了”

    曹姐拦住小李刀片似的话,“安然,暮雨是跟杨晓飞一块住是吧他的手这样,杨晓飞还得上班儿,谁照顾他啊”

    “我啊,我照顾。”这话我没过大脑就说出来了。

    小李鄙视地哼了一声,“你别说你手伤了,就算你手没伤你说你能照顾人谁信啊”

    她的话还真是提醒我了。暮雨这个样子确实该有个人照顾着。如小李所说,我显然不行,暮雨也不可能让杨晓飞歇班儿,花钱请个小时工啥啥的连想都不要想。

    那俩女人一边感慨一边洗水果切水果,我就站旁边认真的琢磨如何照顾暮雨这事儿。水果弄好了端到客厅,暮雨示意性地吃了两口。吴越问我受伤的事跟家里说了没,我心里一动,真是笨,要说照顾人,谁能赶得上我娘亲啊我立马就决定了,我要带着暮雨回家,我要让我娘帮我好好疼疼这倒霉的孩子。

    曹姐和小李没逗留多久,她们跟吴越一样都是上班摸鱼出来的。吴越那边管得不严,我们单位可是烂事儿一堆等着曹姐回去处理呢。

    她们前脚刚走,金老板后脚就到了。

    他自然是看暮雨来的。金老板知道我跟暮雨关系好,而且因为暮雨在他手下干活,很多情况下我都会有意的关照他。他又不傻,自然知道我是冲着谁。

    跟他一起来的还有个被称为林经理的人,穿着打扮很讲究,身上带着无法忽视的气场,一看就是那种久居高位的人,可惜我不认得。

    金老板望着暮雨,胖脸上的纠结遗憾不像是装的。暮雨问了问工程上事情的安排,金老板说反正进度也干得上,让暮雨好好养伤。林经理话不多,只是几句安慰,暮雨包括金老板对他,怎么说呢,看着都挺恭敬的。

    吴越帮着给客人倒水,然后悄悄在我耳朵边儿问我,“认得那个姓林的么”我摇头。

    他说,“我有点儿印象,他叫林旭,是盛安建设集团的项目部经理,以前一块儿喝过酒,他肯定不记得我这个小喽啰,我们领导跟他熟。”

    “哦盛安我知道,市两大建筑龙头之一,他们单位在我们银行开户,这个林旭怎么啦”

    吴越白了我一眼,“你知道有多少人排着队想跟他拉关系吗盛安很多的工程给谁不给谁那都是他一句话的事儿。我就是觉得弟妹面子还挺大的吗,居然劳动这么个大人物亲自过来。”

    “可能顺路吧”我知道暮雨现在做的是盛安承建的小区,不过倒是不认为他能跟这么高层的人物有什么往来,毕竟中间还隔着金老板呢,他只是负责做事的。

    这俩人走得时候,暮雨没要金老板给的两千块钱,他说这不算工伤。林旭留了张名片给暮雨,自己在名片背面手写了个电话号码,说有什么事情可以打这个电话联系他。暮雨倒是挺认真的把号码存在手机里了。

    吴越贼兮兮地问暮雨怎么认识林旭的,暮雨也不隐瞒,说以前他们就是挂靠在盛安建设集团之下的,万达快竣工那会儿,有次施工的把什么弄错了,没法走线,要拆了重起,当时时间很紧,拆了重建肯定无法按期完工。事情闹得挺严重,惊动了盛安项目部。出错的这块儿不是金老板的活儿,暮雨只负责盯着金老板的地盘儿,他是纯属帮忙地去看了看,拿着图纸琢磨着给那边儿出了个主意,结果一试就成了,省了很多费用,最后还按时交工。后来林旭林经理专门去找暮雨表示感谢,俩人就算是认识了。

    吴越崇拜地看着暮雨,“想不到弟妹这么厉害”

    暮雨被他一句一个弟妹说的有点懵,转头看向我。我早就习以为常,隔着沙发靠背抱住暮雨的脖子,“那是自然,我的眼光能差得了吗”

    暮雨被我得瑟的口气逗笑了,浅淡的温柔蔓延开来,无声地包裹了我,我沉溺其中不想清醒。

    吴越假惺惺地咳嗽两声,“安然,你注意点儿影响行不”

    “切,老子关起门来谈恋爱,管毛影响啊”我继续搂着暮雨腻歪,吴越看不下去了,“得,我惹不起你,还是躲远点儿这都中午了,我去给咱买点饭去你俩想吃什么”

    暮雨表示没有要求。

    我说“看着买吧,记得带份鸡汤回来。”

    暮雨从受伤就没怎么吃过东西。伤口疼,是一个原因,另外,他心里也难过,虽然他不说,不闹,表现得像不在意一样。他也是人,不是木头,好端端的忽然就残缺不全了,谁受得了我们说话时,他会望着右手小小地发呆、走神儿,这些我都看在眼里,偏又不能安慰,不能说破,他撑得那么辛苦,我也得表现得没心没肺。

    可是,当吴越披上暮雨的外套关门离开后,当屋子里就剩了我和暮雨俩人后,我觉得那层伪装在安静的呼吸声中轰然碎落,只剩柔软到不能碰触的灵魂。

    我扔抱着暮雨不肯松手,他是我的所有,我未来一切的快乐和幸福。他完美无缺,无可替代,这个温柔沉默的爱人总让我心痛到极致又满足到极致,我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我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更爱他一点儿

    那人额角蹭了蹭我的脸颊,我扭头,他便顺势在我唇上轻轻啄了一下,更深入地吻之前,暮雨说了句让我很汗颜的话,他说“少抽点儿烟”

    太亲近了,啥都瞒不过

    、一百

    吴越买饭回来以后背着暮雨跟我说,“安然,弟妹那外套不行啊,就这降温的天气,风一打就透了,冻得个我你这对象当的也忒不合格。”两句话说得我饭都没吃好。

    医院给暮雨开了两天输液的药,上午一伙儿一伙儿的人过来也没时间出去,下午要去诊所输液,暮雨厚衣服穿不上,这么单薄肯定不行。再说了,他那厚衣服还被吴越批得一无是处。

    吃了饭我说我得回宿舍拿点东西,让吴越等我回来了再去上班儿。

    其实我是直接跑去商场转了一圈儿。羽绒服都不行,因为袖子瘦,不过羽绒坎肩还是可以的,实用,室内穿正好。外套不好找,要暖和、袖子要肥,款式也不能太差,整个男装区转下来就看上一件,价都没问直接买下来。

    吴越翻着我买来的衣服,不住点头,“这还差不多”

    我说行了行了,你赶紧着上班儿去吧,我还要陪着暮雨去输液。吴越不放心,说就算我腕子上的伤不重,老是动来动去的也影响愈合。最后还是把我俩送到门口的社区医疗中心,嘱咐我半天有事儿就给他打电话保证随叫随到才走人。

    “罗嗦”我看着他的背影骂了一句,转头对暮雨说,“我这伤根本没事儿,他就是纯粹小题大做。”

    暮雨扯了下新外套的领子,淡淡地说,“有人更夸张。”

    “谁啊”我装着不懂他的所指,伸着脖子四外张望了几下,“谁啊谁啊没这么个人,别瞎说”然后揽着无语的某人进门去找大夫。

    诊所很清静,跟我们对角的床位上是一对老夫妻,吊水的是老大爷,老太太给剥着桔子,絮絮叨叨着什么。

    暮雨输着液,我坐在他旁边上网,继续给吴越找礼物,最终我俩商量着选定一块手表。

    付款时网页直接跳到了暮雨的支付账号,ary3344xxx。

    看着这串字符,我忍不住咧嘴偷笑。

    其实,除了这个账号,还有他的手机链,他的自制洗车卡,他给的玉豆角他就这么无声无息地在我的生活里留下一笔又一笔甜蜜的痕迹,那些一旦想起来心就会被幸福填满的点点滴滴。

    “怎么了”暮雨碰碰呆愣的我,“密码忘了”

    “不是。”他那些个密码没有我不知道的。我熟练地输入,看着屏幕上蹦出付款成功的对话框。

    “暮雨,咱们认识多久了”我问。

    “一年两个月。”他回答。

    “是么”我疑惑地看着他,“我怎么觉得好像已经半辈子了呢”我指指房间另一头的那对老夫妻,靠近他耳边说到,“再过个几十年咱也就变成那个样子了,又老又丑”

    暮雨捏了下我的脸,说“那不是挺好的么”

    平平安安,相伴一生,自然是好。

    “暮雨,跟我回家吧”

    我把今天的想法跟他一说,他犹豫了半天,觉得现在这个样子纯是给我妈添麻烦。我说麻烦什么啊,那是咱妈,我一个人回去她也是照顾,带着你她捎带手也照顾了,再者你这伤说什么都是为了我,你得给我个补偿机会,不然我心里难受。

    暮雨没再说话,最后点点头。

    其实,我明白,补偿这种话说出来简直就是种轻忽怠慢,怎么补偿啊谁还能把手指还给他我就是想让爹妈都知道,这个人为他们的儿子做了什么,那样血淋淋的付出,不是谁都肯给的,我受了人家的情,就注定欠着人家的,拿一辈子来还怕是都还不清。

    晚上把这事儿跟杨晓飞一说,杨晓飞立马表示赞成,“我这还发愁你俩伤员怎么照顾呢,这样正好,去吧去吧”

    当天晚上暮雨吃了止疼药睡下,睡得也不安稳,辗转反侧的。我一点儿也睡不着,一直看着暮雨的手,怕他翻身时压着碰着伤口。早上四点多暮雨睁开眼睛,我一冲他笑,总算也睡了六个小时呢。

    睡眠灯的光黯淡得像是蜡烛,却清晰地照见他眼中摇曳不定的水光。

    “安然,你睡一会儿。”他说。

    “我不困呢你接着睡吧”

    暮雨撑着身子坐起来,背后倚个枕头,避开我的伤处把我揽进怀里,不由分说地将我的头按在胸口,“睡一会儿,听话。”

    我本来确实是不困的,然而伴着耳朵下面一下一下的心跳声,倦意忽然就淹没了我。

    醒过来的时候九点多。我在暮雨怀里睡得太过舒服,口水都流出来了。

    今天行程还挺紧的。我们先去医院换了药,然后给暮雨输液,其间总行的叔叔打电话来嘱咐我公示这段时间安分点儿,办业务什么的都加点仔细,别出什么大的纰漏。因为我觉得这点小伤没有必要跟他说,所以他还不知道我现在是带伤休假期间。暮雨出了这样的情况,对竞聘那点破烂事儿我连半分高兴的心思都没有了。

    下午简单收拾了东西,给娘亲去了电话说要回家,娘亲颇有点喜出望外。

    只不过娘亲这点儿喜,在见到我跟暮雨俩伤号的第一眼就被惊所替代了。娘亲心脏不好我不敢让她着急,很快说明了情况,主要明确两点,第一,我没事儿,第二,我之所以没事儿,是因为暮雨。效果也正如我预料的那样,俩老人一面庆幸着儿子有惊无险,一面对暮雨感激得无以复加。

    然后我俩就被养起来了,啥都不让干。

    我娘亲就跟对三岁小孩子似的,从早晨起床开始,被子都不许我俩叠,洗脸时,她给调好水温,湿毛巾拧好了让我俩擦脸。洗手更是娘亲亲自给洗,没受伤的那只手得打两遍香皂,受伤的那只也得用湿毛巾小心的擦干净,弄完了还得涂护手霜。吃饭时,所有的菜都做成适合下勺子的样子,老爹买回来得肉不是剁成馅儿就是切成丁,精排上的脆骨都切得方方正正。饭后必须喝一杯娘亲给沏的什么东西,她说对伤口愈合有好处。那俩人吃完饭就开始研究下一顿吃什么,我和暮雨被安排去看电视,茶几上水果是洗好切好整齐地码在盘子里的。出门买菜前,娘亲还在嘱咐我,“你俩什么都别动,要干嘛都等我们回来,有事儿打你爸手机,还有安然,你看着暮雨点儿知道吗”

    我连连点头,知道知道。

    我就是爹妈拉扯大的,他俩这性格和作风我是清清楚楚的。可是暮雨显然有点懵,想起我娘亲给暮雨洗手时他那个不知所措的表情我就想笑。

    这么样的照顾,暮雨一时接受困难也是正常的。

    “习惯就好了,咱爹妈就这样儿。”我拿块苹果给暮雨,“你别有啥不好意思的,这是咱家。”

    暮雨捏捏我的脸,没说话。

    “你看我这么懒,纯粹就是他们俩惯的。”我歪歪斜斜地靠在暮雨肩膀上,“不过,暮雨,你就由着他们折腾吧,再怎么样我都想让他们对你好点儿”

    暮雨在我头发上亲了一下儿,他说,安然,你不欠我的。

    我撇撇嘴,你说不欠就不欠啊

    暮雨胃口这些天都不太好,吃不下什么东西,可能跟他现在用的那些药片有关系。晚饭前,老爹给我俩一人一碗冰糖山楂,说是开胃的。结果晚饭的时候,我跟暮雨一人吃了一笼屉的牛肉蒸饺,外带着喝了半锅冬瓜汤。

    对于洗澡这个问题,娘亲总算是没有坚持让我老爹出马。毕竟都这么大人了,我是他们儿子我都不好意思,更何况暮雨。

    经过这些天,其实我的手腕已经能动了,有点儿疼但是问题不大,暮雨的伤也在恢复,起码已经不会疼得他寝食不安。

    洗完澡出来,娘亲拿给我俩一人一只超大棉手套。因为怕晚上睡着了压着伤口,我俩睡觉都是把伤手放在被子外面,娘亲说,给手戴上棉套子就不会冷了。

    受伤的经过,后来我背着暮雨跟爹娘细致的说过一遍。结果第二天娘亲给暮雨擦手时,擦着擦着就哭起来。暮雨吓了一跳,不知道怎么办只好手忙脚乱地安慰,我闻声赶紧把娘亲拉进书房询问,“怎么啦,您哭什么呀”

    娘亲瞪着我,“哭什么我看着暮雨那手我心里难受,那么好的孩子这以后怎么办啊,找对象都是问题。”

    “没问题,没问题,包在我身上对象么,还不好说”我半点不心虚地做出保证。

    “你这没伤怎么着我都吓蒙了,像暮雨那样的人父母不得心疼死啊”娘亲抹了把眼泪,“你以后得对得起人家知道吗”

    “放心啊您放心,他是为了我伤的,我照顾他一辈子也应该。”我本来就是要跟他一辈子的,有没有这事儿,都得一辈子的。所以,这话说得尤为诚恳。

    娘亲擦干眼泪,出去跟暮雨解释,阿姨没别的意思,阿姨就是觉得心疼

    暮雨也终于明白过来,眼神变得很温暖,他任由娘亲拉着他的手,沉默着点头。

    此后我就发现,暮雨成了我爹娘的亲儿子,我被边缘化了。做饭先紧着他爱吃的,电视先紧着他爱看的,水果削好了先给他,那天非说暮雨的毛衣太薄了过不了冬,娘亲拾起多年未动的手艺,开始给暮雨织毛衣,暮雨拦着说不用麻烦了,我也劝她,外面什么样儿的毛衣都有的卖,娘亲说那能一样吗娘亲买的是最好的浅蓝色毛线,拿着软尺把暮雨量了几遍,织得颇为认真。

    有次我实在忍不住了问她,“您给暮雨织毛衣,那我呢”

    娘亲都不瞧我,“你又不缺毛衣穿”

    “那能一样吗”我装成极度委屈的摸样。

    后来娘亲妥协了,“要是暮雨这毛衣织完了还剩下毛线,我就给你织副手套。”

    我翻着白眼走开,“您就偏心吧”

    娘亲理直气壮地说,“再偏点儿也不为过。”

    暮雨没事儿老爱在书房里呆着,我溜达进去时,他正拿着本书翻。我关紧了门,自然地从背后搂住他,他偏偏头在我脸颊上磨蹭两下,算是打招呼。桌子上那个精致的杯子是老爹特别给暮雨买的,我提过暮雨不喜欢用别人杯子喝水的事,于是老爹干脆给他准备了个专用的。广告里老是报这个杯子如何如何神奇,我爹其实就看上它保温效果好这点了。因为暮雨吃的药有些刺激胃,老爹不知从哪找来的偏方说什么普洱加糖能养胃护胃,所以,这两天我吻暮雨时总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茶香。

    我打开盖子喝了一小口,有些苦有些甜,说不上好喝还是难喝的味道。

    “这个对你的胃,真的管用吗”我总觉得那方子不大靠谱儿。

    “恩,不知道。”暮雨拿过杯子喝了一口,“叔叔说,就算没用,反正也没坏处。”

    “我爹妈已经忘了谁是他们亲儿子了。”我假惺惺地抱怨。暮雨意味深长地看了我半天,说道“叔叔阿姨还不是受你影响,这个结果根本就是你故意误导。”

    “应该的应该的”我腆着脸笑,“这不都是我应该做的吗”我想让你知道正常的爹娘疼儿子是啥样的

    暮雨忽然揽过我的腰,把头扎在我怀里,闷闷地说“其实,我有你就够了,不要这么多。”

    “那感觉怎么样” 我问。

    “好得有点不真实。”

    我一下一下揉着他的头发,我能给的终究太少,他本就值得这个世界温暖相待。

    一周过得飞快,暮雨已经不再吃止疼药,我的话,端个水杯,夹个菜都能活动自如。暮雨跟爹妈处得比我还亲,爹妈也愿意我们在家多养些日子,所以两天前我又打电话续了一周的假。我说我还没好利索,别人自然也不能逼我去上班儿。

    今天天气阴冷,结果傍晚的时候,居然下起雨来。老爹说这都啥时候了还下雨呢,气候真是不正常。娘亲说下雨好,下雨吃饺子。这个是我们家不成文的规矩,从我记事儿起就一直延续至今。我爹说在这个规矩之前,还有个规矩,那就是下雨天打孩子,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不信,我长这么大他们就没真的动气打过我。

    娘亲既然发话包饺子,我爹赶紧着准备,极度殷勤。其实这两天娘亲对我爹有点不乐意了,因为老爹原来的单位建了个职工活动中心什么的,退休的老员工都爱去那里玩玩儿,我爹大小还混了个负责人,听说还有专门儿的办公室,这两天活动中心好像组织活动了,我爹得跟着写个字幅,发个水果什么的,没能及时回家来。要不是活动结束老爹将单位给的多功能电饭煲呈给娘亲抵过,她的脸色恐怕更得难看。

    包饺子我也能帮帮忙,只是爹娘舍不得用我,说反正不着急吃,就把我赶回屋里问暮雨是想吃韭菜的芹菜的还是白菜的。

    暮雨没注意到我轻手轻脚地靠近,仍是坐在窗户边捧着自己的右手发呆。窗户开了条小缝,有丝丝的凉气伴着雨雾的清苦气息渗进屋子里,暮雨安静得跟桌椅、帘幕、灰色的窗外天空浑然一体,像是融进了一页素描里。

    直到我走得很近了他才抬起眼睛,淡定地浅笑,说,“好久没下雨了。”

    “恩,”我应了一句,说“咱妈问你饺子吃韭菜的还是芹菜的还是白菜的,你要说都行,那俩人肯定得包三样儿馅儿。”

    “韭菜。”暮雨说。

    韭菜是我的最爱。

    我想笑一个,却最终不能完成这个没什么难度的动作。

    我蹲下来轻轻捧起他的右手,胳膊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这是事后我头一次这么近切观察他的伤,隔着纱布,那个补不上的空荡缺口。

    “还是疼吗”我问。

    暮雨摇头。

    “我一直不想承认,我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我说着话,挫败地坐在地上。

    暮雨用没受伤的其余四指拈着我的手,说“我也不信,我老是感觉小拇指还在,还能弯曲,还可以用力,还会疼可它明明就没有了不过,也没关系,”暮雨把我的手拉到唇边亲了一下,“即便只有四个手指,我照样能拉住你的手”

    我低头,捂住眼睛,笑了一手心的眼泪。

    、一零一

    小李打来电话的时候我们刚吃完饭。我一点儿都不奇怪她会来电话,哪次我歇班儿超三天,她都得给我打电话催我上班儿,我觉得这次她能在我休息了一个多星期之后才来电话已经是极大的忍耐。

    这次仍然是催我回单位,不过却不是上班的事。

    她说她亲戚有套期房不想要了,问她要不要,90平,每平米比市价低两千块,预交百分之三十,可以贷款。小李觉得位置有点偏,就想问我想不想买。因为那人急用钱,才这么便宜出手,所以,如果我想要的话,明天必须先把钱交了。

    小李向来是靠谱儿的,她都说没问题肯定就没什么问题。而且我并不觉得那个地方偏,虽然现在不是多繁华,但看城市发展的方向,那片区域很快就能火起来。

    这好事儿可不能放过,我对小李千恩万谢。算算手头的存款,交钱后还有富余,于是心里便决定了下来。要说我挺大不小的了,也该买个房子,给我和暮雨置办一个家了。

    我跟爹妈一说,他们都很赞成。只是明天要回市,我娘亲有点舍不得,她说,你俩这都没好利落呢,而且暮雨这毛衣也没织完我俩确实没好利索,不过自己照顾自己已经没问题,至于毛衣,照我娘亲干活的那个细致劲儿,要织好怎么也得过春节了。

    暮雨有点失落,他说他现在也没钱帮我分担一些。我说没事,以后每个月贷款你来还,他这才高兴起来。睡觉前那家伙忽然感慨了句,李会计这人真是不错这话其实没什么问题,我也这么觉得,可是,暮雨说出来,我就是听着别扭。

    我看着他,他看着我,俩人眼神怪异、莫名其妙地对峙了一会儿,暮雨忽然用右手食指抬起我的下巴,纱布上苦涩的药味儿漫过我的鼻尖,我一下子僵住,这是他受伤之后,第一次用右手碰我。他闭着眼睛落下深吻,熟悉地气息瞬间盖过药味儿。

    有点急切有点凶。半响缠绵后,我晕乎乎的大脑灵光一闪,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大概、可能,他这是吃醋了,也。

    我心里暗笑,人家明明看上的是你啊,搞得跟看上我似的。

    回去之后一切顺利,交钱,办手续,在小李这个中间人的帮助下,房子的事很快就搞定。等明年小区建好了咱也是有房的人了,这么想着心里就倍儿舒坦倍儿踏实,好像所有的期待和梦想都有了个落脚之处。

    之所以房子这么贵人们还是巴巴地去买房,除去那些投机的,也许就是因为人们需要自己的房子,并在那个地方恣意上演属于自己的生活。比如我和暮雨,在我们的房子里,我们每天都会相见,一起做饭、吃饭、看电视、游戏,聊天,在清晨吻别,在夜晚求欢,过得平实而满足,那是多好的人生

    小李自觉居功甚伟,仍是毫无新意地要求我请客。曹姐拉住我,“安然,你明天回来上班儿”

    我马上一脸为难,“姐,我这手腕还没好呢”

    “上班儿吧,不安排你在前台,你先跟着我熟悉熟悉新业务,带着脑子就行,用不着手。等过几天公示期完了,正式的委任文件下来,你就不用培训直接上任了。”

    这样也好,我笑眯眯地谄媚,“经理就是经理,想得真周到。”

    曹姐阴阴一笑,“回头有你当牛做马的时候”

    既然明天回来上班儿了,那就得把歇班儿时别人帮忙替的夜班还回去,那就意味着连续好几天晚上我都得在单位值班,那就意味着我好几天看不见暮雨。

    暮雨回来就被金老板叫去上班儿了。金老板倒是很客气,说,小韩啊,我这儿真是忙不开,工地给别人我也不放心,你要是觉得能行你就帮我看着点儿,我也知道现在让你上班太难为你了等等,最后还委婉表达了加薪的意思。暮雨现在就是盯着那帮工人干活,告诉人家怎么干,虽然老是跑东跑西地,主要也就是指挥,不用亲自动手,所以他那伤对他工作影响不大,他就答应了。

    白天我跟着曹姐学习她那一堆事儿,晚上值班。直到第四天,我总算是熬出头来,早早地打电话通知暮雨我要过去。暮雨问我晚上想吃什么,我笑得死不正经,说看见你所有的食欲都转化为那啥欲了

    那头沉默了一下,我仿佛可以看到他嘴角慢慢地弯起个迷人的弧度,眼底涌出无边无际的清澈温柔,他的一句“我等着你”让我心里开出千树万树的花。

    总觉得好像在一起很久了,因为默契和理解那么深,又好像没多久,因为心动还是那么明显,沉迷还是那么深重,依然那么心心念念,依然那么热情似火。

    我这自顾自地欢乐了还没多久,美事就让中午大行长一个电话给搅了。

    领导发话,总行对我支行前三季度的揽存存增存情况表示很满意,给支行发了笔特别奖金,这是全体员工共同努力的结果,所以,今儿晚上聚餐,全体人,上班的,歇班儿的,有一个算一个都得去,就去新开业的那个五星级酒店吃二百多一位的自助。

    营业室顿时欢乐了,我心里这个恨二百多的自助算个毛啊,比不上某人一个眼神儿下饭。

    领导的话不能违背,以后还得在人手底下讨生活呢我只好给暮雨说明情况,咱家晚饭我是吃不上了,单位临时有事儿,得晚点过去。暮雨从来都是通情达理的,就说行,你忙你的,我等着你。

    本来是个气氛很好的庆功宴,领导说两句,我们拍拍手,然后自己吃自己的,再说酒店环境真不错,菜色也好,服务也到位,我寻思着哪天也要带着家里俩人一块儿过来。后来不知道谁起了个头,单位那些人一个接一个地过来给我敬酒,祝贺我即将高升。单位这么多人,有多少人是真心的有多少人是假意的我也懒得去分,我知道我这个升职的机会是很多人盼了好久的,我运气好竞聘成功了,自然有部分人不开心。然而我管不了那么多,既然你面带微笑过来敬酒,我就客客气气地喝,以后还是一个单位工作,我也不愿意跟谁真的闹僵了。结果这顿饭吃到十点多,散场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喝的有点高。出了饭店,冷风一吹脑袋清醒了些。

    有同事好心的要送我回宿舍,我婉言谢绝。

    冬夜冰凉的空气让我的眩晕感减轻了不少,我一个人沿着马路走,想着要是遇见出租车就打车。

    结果没走几步呢,胳膊就被人拉住了。我抬头,正对上清水般透亮的眼睛。某人帅得无可言喻的脸上微微蹙起的眉毛显示着他的担心。

    “暮雨你来接我啦”我特别开心地笑起来。

    “恩,你又喝酒了。”他把我拉到身边。

    “不多他们敬酒我就喝”我把沉甸甸的脑袋靠在暮雨肩上。他捏捏我的脸,手很凉,不知道在外面等了我多久。

    暮雨说,“我陪你走走吧,打车你又要难受。”

    我拉着他右手的一根手指乖乖地跟着他走,一改平时话痨的毛病,只是眯着眼睛看着他。俊朗的五官,清透的气质,眼光落在我身上时胜却千言万语的沉默专注,都让我移不开视线。

    “好看吗”他忽然问。

    我点头,“没见过更好看的了”

    他笑,有春风拂过我整片视野,暖意染透寒夜。

    我扶着额头闭上眼,“不行了,走不动了,头晕”

    他赶紧扶住我肩膀,“怎么回事,安然”

    我赖皮地将头抵在他胸口,“让你迷晕了呗走不动了,要不,你背我”我其实就是借酒装疯跟他逗着玩儿。谁知道人家二话不说,单膝弯下半蹲半跪着挡在我身前,“来吧”

    傻瓜,这我能舍得吗不过这个姿势

    我慢慢踱到他面前,在他不解的表情下抬起他的下巴,弯腰贴上他的嘴唇。

    他的气息干净又温暖,只是后来有些乱。

    一吻结束,我拉起这个有些茫然的家伙,说道,“起来吧,我答应你了”

    、一零二

    我转过身得瑟着继续走,身后的人呆了片刻,然后几步跟上来从背后抱住我。

    我清清嗓子,郑重地说“韩暮雨,在未来的所有日子里,你愿意与安然结为伴侣,无论贫穷还是富贵,健康还是疾病,吃饭还是睡觉,都让他爱你、照顾你、保护你吗”

    搂着我的手又收紧了些,暮雨靠在我肩上,沉默着点头。

    我蹭蹭他的脸,“说话,死孩子”

    “愿意,我愿意。”他低声回应我,那几个字回荡在耳朵里,震动着全身的神经,微微麻痹。

    那一刻,甜蜜至极。他的眉眼,他的气息,他贴在我鬓角边润凉的耳朵,他的拥抱,他的颤抖,他沉溺喜悦、深信不疑的表情,他就是让我别无所求的一切。

    升官、买房、娶媳妇儿,我的人生这么顺利而圆满。那期待中的天长地久、现世安稳似乎就近在咫尺,触手可及,我飘飘忽忽地幸福着,以为这是只是开始,完全预见不到转瞬间茫无尽头的坠落。

    公示期的最后一天。

    我在营业室帮曹姐整理各种表格,曹姐说,以后这都是我的活儿。正恹恹欲睡呢,电话响起,高哥接起电话,转头对我说,“安然,李行长有请。”

    我想可能就是说说任职的事儿,结果一进门儿,发现气氛不对,三个行长都在,曹姐站在李行长办公桌前,面红耳赤的,显然刚刚争执过。几个人瞧着我走进来,李行长吩咐我把门关了。

    “安然,总行收到一封匿名信,关于你的,总行领导觉得事情很严重,为了保证公平,要求我们彻查这件事,在这事儿有明确的说法之前,我们都不会随便乱说。”

    李行长说完把散在桌子上的几张照片递给了我。旁边的王行和周行都一言不发,曹姐眼珠儿不错地盯着我,眼里满是焦急,几不可查的摇头。

    照片是晚上拍的,不是特别清楚,却足以看出里面的人物和动作路边,两个男人,牵手、拥抱、亲吻

    我不太知道现在是什么感觉,心在往下沉,却不是那么紧张。捏起其中一张,照片中,暮雨类似求婚的半跪,我珍重投入的亲吻。我有一点儿懊悔自己的大意但跟多的却是抱怨,为么照片像素这么低,要是换我的手机,绝对可以拍得更好。其实,即便拍得不好,我也很想将这张拿回去收藏。

    或许是我的呆愣表情让人们理解成了另外一层意思,比如无辜什么的

    曹姐的话打破了、诡异的安静气氛,“照片背景那个大电子广告牌上有时间,12月x日晚上快11点多那会儿,这个点儿是咱单位聚会刚散。那天安然喝多了大家都在场,那么多人灌他酒,咱们都看见了他出门儿时路都走不稳男人喝多了什么事儿干不出来啊我看安然都不见得记得他自己干过什么”

    她说完,使劲地给我使眼色,就一个意思,不能承认,打死也不能承认。

    “我确实没什么印象了”现在的情况我只能顺着曹姐的话说。

    其他两个行长都默不作声,王行忽然凉凉地来了句,“安然的酒量我们可是知道的,那天他跟周行和我告别时,还挺清醒的,不像是醉到这样男女不分的地步了。周行,你说呢”他扭头问旁边的人。周行沉默两秒,说道,“那天我喝得也不少记不清了”

    李行把钢笔在桌子上戳了两下,拿着照片指着暮雨问我,“这个人你认识吗”

    “认识,韩暮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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