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时间,陈琛家的地下室里,一个被包成木乃伊似的人动了动,若仔细看,他被包得牢牢的手腕上,也隐约露出一点金属色光泽。
周围静悄悄的,床头的仪器屏幕忽然发出嘀嘀的声响,那人唯一露在外面的眼睛慢慢睁开,还不等他彻底清醒,房门被野蛮地撞开,好几个穿着白衣的人冲进来,在他周围摆弄起来。
那人嘴皮动了动,迷糊的意识只保持了一会儿,就再次昏睡过去。
距离他最近的医护人员,分明看到那嘴型的意思是“媳妇儿”。
人有了苏醒意识就好了,没过几天这人就彻底清醒脱离危险了,而当两天后,这人已经能够下床走动的时候,陈琛来了。
“乐夫。”陈琛平静地道。
乐夫抬头,看着陈琛那双与陈乐极为相似的眉眼,没有说话。
这是陈琛和乐夫第一次正式见面。
两相对视长达五六秒,谁也没有说话,正当旁边几个医务人员疑惑满脑的时候,乐夫开口了“爸爸。”
“爸什么爸!”陈琛一声怒吼,突变的颜色把周围一些习惯他冷淡表情的人吓了一跳。
陈琛也发现了这一点,顿时脸色更难看了,冷说“都出去。”
不用他说,几个人已经朝着门口蜂拥而出了。
门被关上,屋里再次恢复安静,乐夫一半屁股靠在床沿,双手随便地放在床边,懒散闲适的样子同陈琛怒气昂然的表情形成了鲜明对比。
“我媳——小乐呢?”乐夫很是不习惯喊媳妇儿以外的称呼。
陈琛的脸色难看,听到他的话竟然笑了起来,只是怎么听怎么冷“你和我家小乐是什么关系?我陈琛可就两个儿子,没听过什么乐夫——”
陈琛的话戛然而止,他忽然眯了眼,看乐夫“你的名字是你爸妈给取的?”
乐夫的脑子活着哪,陈琛的话听着突兀,他却一想就明白了其中的意思,摇头“我自己取的。”
“你可以闭嘴了。”陈琛在没有什么心思听他在那说话,此刻,在他眼里,这人就是个该死的,若不是现在时机不对,他真有种把人杀死在这里的冲动。
“你还没问我为什么取这名字啊。”对着陈琛的眼,想着陈琛的身份,乐夫心中压抑多时的话真的很难再隐藏,也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冲动,他忽然有一种把所有事情全都说出来的欲望。
“乐夫,陈乐的丈夫,我乐夫就是小乐的丈夫,他是我买回来的媳妇儿,有一村的人给我作证,想跑也跑不了。我知道他是男孩子,我就喜欢他,想和他过日子,想把他藏在家里好好护着——”
“闭嘴!”陈琛实在听不下去了,教养颇好的他竟然也忍不住抄起了身旁一个装饰物,差点就朝着乐夫砸了出去。
“你给我听清楚了,我陈琛的儿子不需要有别人护着,也不会和一个男人过日子,什么媳妇儿,买卖人口这种事情你还有脸说出口?你信不信,只要我现在喊一声,立马就有一群人冲进来把你人道主义了!”陈乐着实是陈琛的死穴,乐夫好死不死地正好戳中人底线,也难怪陈琛难以忍受地咆哮出声。
眼看着他手里的东西就要砸过来,乐夫硬是站在那一动不动,话是没有再说,但那表情,怎么看怎么死扛的样子。
陈琛东西举了半天愣是没下手砸过去,最后还是一把丢在了地上,索性那装饰物是木头做的,倒也不怕摔。
“你和小乐的事情,无论如何我是不会答应的,你也不要妄想带他走,他已经让你们害得够惨了,好不容易现在有些转好,你还想害他成什么样子?小子,做人得有良心,我儿子没害过你没伤过你,你就不能放他一马?。”陈琛很少这么和人说话,尤其这些话还都是埕长的大道理,但关系到陈乐,有些话他还是必须得说清楚,
“你是干什么的,大家心知肚明,我也不多说,但,就凭你那见不得人的差事,也敢和小乐在一块儿?你看看你的样,一身的破伤,你以为我会让他陪你一块儿过这种今天活明天死后天抛尸上报纸的破日子?开什么国际玩笑!你们还都是男人!”
不说还好,越说陈琛心底那股子火气就越往上冒,最后燃到极点的的时候,他干脆抛下一句话提脚走人“好自为之!”
再不离开这里,他怕自己真的会忍不住下手杀了这人。
这样,陈乐身上的毒就真的没办法了。
而乐夫,直到陈琛离开房间,还是保持着刚刚那姿势,一点也没有动过。
倒不是说他心境多好,相反,他脑子里已经有些混乱了,只是不知道究竟如何去理清。
原本,他是很确定的,要找回陈乐,让陈乐陪着他一起过日子,可是,今天陈琛的话,让他实在有些凌乱了。
他的处境的确很危险,这点毋庸置疑,整个东南亚的毒枭们都在找他,确切地说,是找他藏下的那近一吨的新毒半成品。
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在巨大利益推动下,指不定现在有多少人想把他揪出来打成筛子,在这种自保都很勉强的情况下,带着陈乐一起走……难度的确大了点。
乐夫不得不承认,他这次在考量上的错误犯得很大很严重。
而更让人头疼的是,童超也到了这里,到了陈乐的家。
童超,这个他本以为是他的人,实际上,从头至尾都是站在白老大那边的。
而这次,他藏了那么大笔毒品杀了那么多毒贩,整个行动都是瞒着白老大进行,甚至后来为了逃脱找了替身故意落入警方圈套……
让白老大知晓,会采取怎样的手段来对付他?
重伤未完全治愈的乐夫眉头紧皱,前方的时间发展已经脱离他预计的轨道,他却还未完全掌握足以同白老大势力抗衡的实力,这让他压力很大。
第78章
陈琛和乐夫见面的事情没人知道,只是当天,那个还算是病人的男人并没有得到应有的照顾,确切地说,陈琛将原本派去照顾他的医护人员都唤开了,并断了他的水粮。
这是一种示威,也是一种警告。
清楚这一点的乐夫并没有发怒,只是在心中计划着怎么让陈琛把陈乐带到自己面前来。
他已经有两月没见到陈乐了,想得很无论如何都想先见到人再说。
断粮断水的第二天,乐夫就又倒下了。
严老带着一群医护浩浩荡荡把人推进急救室,又满头汗地把人推出来,头一回对陈琛黑了脸“病还没好你就这么整人,万一真把他弄死了怎么办?难道要小乐给他陪葬?阿琛,这次是你过分了。”
过分?陈琛摇摇头,严老没孩子,不明白当父母的感受,可他却是真心的明白。
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承认那小子,这就是他的答案。
“只要死不了就成。”他最后说道。
严老无语地看着他,头一次发现陈琛也有这么耍脾气的时候。
“总之,下回别整他了,就算要折腾,也不是这时候,好歹痊愈了再说。”严老下了警告。
陈琛点头,算是默许了他的话。
当天夜里,乐夫忽然睁开了眼,一个男人站在他床边一声不响地看着他。
“哟,醒了?”男人的身体正好挡住灯光,阴影下人形显得特别暗。
“童超。”乐夫的脸色还是有些白,但精神已经清明了大半。
“你来这里,到底想干什么?”说着,乐夫抬手,动作迟钝地将鼻间的氧气管拔掉,扯开手上输液管的时候顿了顿,而后便抬起头,手背上血流出来也不管。
童超看着他的动作,脸上的笑容就没下去过“我以为你知道。”
乐夫的表情微微有些变动,声音都不自觉压低了很多,显得更沙哑了“白老大一开始就知道我想干什么?”
“呵呵。”童超只笑,不说话。
“你们也不用高兴得太早。”乐夫咳嗽了两声,脸更苍白了,“那东西,没有我,谁都找不到。”
“你很聪明,这个计划做得不错,只是出现了些小纰漏,除此之外,简直无懈可击。”
“什么?”乐夫反射性问道。
童超嘴角的笑容扩大,一个名字脱口而出“陈乐。”
乐夫骤然剧烈咳嗽起来,那大幅度的动作,仿佛五脏六腑都要给咳出来一样。
“有这个把柄在,只要白老大想,你永远都脱不开这条路,也别想背着他做些什么动作。”童超摇摇头说。
“他是无辜的!”乐夫低喘着气瞪他,声音几乎是吼出来的。
“无辜?”却不想童超挑眉说,“人的气运到头了,就该遭遇些东西,不然日子也太平顺了不是?你放心,那小子我还挺喜欢,只要你老实不动,我保证他活到老。”
“……你对他做了什么?”乐夫心中隐隐有些不安,童超的话听着简单,但这人本身就不简单,以至于乐夫的思维总不自觉朝着复杂黑暗的那面继续拓展延伸,很快便乍现一条可能,他心里一惊,一句话就那么出来了。
就连童超都讶异地看他“你知道?”
……这话就是自招了。
童超很快反应过来自己的话有些问题,咳了两声便结束这个话题“总之,陈乐暂时没什么危险。”
“白老大呢,他想要我做什么?把东西交出来?”见他这个态度,乐夫嗤笑。
“不,他什么都没说。”
“那——”
“但我想要你的钥匙。”
乐夫愣住,半坐起来的身子都僵硬了,半晌才说“什么钥匙,我不清楚。”
“不,你清楚。”童超看着他,目不转睛,“你知道我在说什么,不要装傻,这招对我没用。”
“……”乐夫沉默一会儿,忽然露出一个阴黪的笑,“原来你也是个叛徒。”
他那讥讽的笑竟也没让童超变色,这个一直痞笑的男人只抓了抓头说“彼此彼此。”
乐夫再次沉默了。
倒不是为了装深沉什么的,只是他真的没有想到,童超,竟然也背叛了白老大!
那么,童超背后的人,是谁?竟然有本事叫这个流氓乖乖听命?要知道,即便是他和白老大,这么多年过去了,也没能得到这人的忠诚。
“可你似乎忘记了一件事。”乐夫并没有失神多久,只一会儿,他便抓回了主动权,幽幽地说
“这里是别人的地盘。”
话音刚落,房门被重重打开,好些个荷枪实弹的人冲了进来,将两人团团围住,转瞬间,形势逆变。
童超终于停止了脸上的笑,皱起眉。
一个队长模样的人走进来,手中抓着一个通讯器。
“都抓起来,看牢,别让人跑了,要是有想逃的,只要不死随便你们动手。”陈琛的声音从另一端传来,声音不大,却足够让这个气氛极度安静的区域都能听见。
童超面色很难看,同样被包围住的乐夫却耸耸肩,表示毫无压力。
两个人被押走了,也不知道陈家的地下室到底有多大,房间却是多得很,稀奇古怪各种用途的都有,路还挺长,乐夫一边在心中默记路线,一边琢磨着陈琛会怎么对付他们。
毕竟,他拔掉输液管的时候可是在蓝色滚轮凹槽内发现了那只豆子大小的窃听器。
陈家的地下室,陈家的输液管,窃听器是谁放的昭然若揭。
换句话说,他早就发现他和童超的对话被监控了,也估算了下陈琛的人赶来的时间,确定不会有什么大偏差才放心陪童超唠嗑了那么久。
正想着,旁边的童超似有所觉地看了他一眼,他回瞟一眼,压着他们的人狐疑地看过来,两人各自收回视线。
最后被带到了一个封闭式的小黑屋里。
黑屋子名副其实,没有窗只有墙,只在门边点了一个小功率的灯,一眼望去黑漆漆一片,瘆人得很。
押着他们来的人毫不留情地把童超推了进去,乐夫因为身体的缘故,待遇上倒是比他好了很多,一路让人扶着过来的,甚至进了黑屋,还有人专门给他找了把软凳过来,完了一关大门,世界清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