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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默修魔 第22节

作者:九日殿 字数:29755 更新:2021-12-13 04:35:13

    赵建新是个心细的人,想着自己和唐敬两个大男人老是住在大哥家不好,这么多天住下来大嫂就是嘴上不说心里也不乐意,所以过了老人的头七就跟赵建军说了一声,带着唐敬一起去新华路那边的酒店开了个房间。

    赵家在杨树下那一片儿后街角上的老房子已经好几年没人住了,平常也没人打理,现在就算是现收拾了也没法子住人。

    说起赵默这个大伯,就是一个老实头儿,平时嘴笨不爱说话,心里头也没个主意,被妻子张凤霞拿捏得死死的。

    原本赵建新这个十多年没回过家的小弟好不容易回来了,还是为着给老父亲守丧,住在他家里十天半月那也是应当的,搁谁家也挑不出理来。

    顶多是多了个唐敬,可是这也不过是陪着一起来的朋友看赵建新状态不好不放心留下来照看几天,在赵建军家里住上几天也说得过去。他们家院子大房子也大,盖的是二层小楼,能住人的屋子就有七八个,大半都是空着的,不至于没地方让赵建新他们两个住。

    话是这么说,事情却没有这么简单。头两天还行,丧事忙得一家子人都脚后跟打着后脑勺儿,没人顾得上计较这个。等稍微闲下来了,张凤霞就开始看在她家里白吃白住的三弟和另外一个人不顺眼了。

    赵建新说去住酒店的时候,赵建军本来也不同意的,架不住张凤霞点头发了话,只能蔫吧着送小弟走。对这样的大哥和大嫂,赵建新也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在十多年前他还没有被赶出家门的时候大哥就这样了,大嫂说一他就不敢说二。

    住到了酒店里也好,这样他们就不用成天听着张凤霞的冷言冷语,也不用每天晚上出门去,一说是去赵默家,回来就要一整晚加一整天都看着她拉下来的黑脸。

    这点是赵建新怎么想也想不明白的,他记忆里大嫂虽然和二嫂不对头,对二哥和他这两个小叔子却还算可以,不至于到现在这样连别人提起赵默家都会摆脸色的地步。

    大嫂的态度并不能给赵建新造成多少影响。他依旧是每天晚上往赵默家里跑,最开始两天还不太好意思,后来上门的时候手里总是提着吃的喝的、水果、玩具之类的小礼物,不管赵默怎么说怎么不肯收,他就是有办法磨得赵默把东西留下。

    到后来过了头七,赵建新白天也有空了,就赶着中午吃饭的点去赵默家给赵军和三娃做午饭吃,他在市就是开饭馆的,做菜的手艺很好,强出赵默和赵军他们哥俩几条街去。

    刚开始知道赵默中午不回家吃饭,都是放学回来的赵军自己现做饭的时候,赵建新这个当叔叔的心里一阵难受,隔天就在中午的饭点拎着一个新电饭锅上门,开始了每天给他们做午饭。

    不仅是做饭给赵军和三娃吃,他还买了饭盒,中午的时候去县一中门口给赵默送午饭。县城就那么大,和他生活了七八年的市比起来根本算不上什么,一中又是县里唯一一所高中,他稍微打听下就找到了。

    头一天看到老叔提着饭盒出现在一中的校门口外面,赵默心里都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惊讶感动酸涩反正,当时站在煎饼果子车后面的他眼圈是红了。

    两个弟弟再听话再懂事,毕竟还小,想不到他这个大哥在外面出一整天的摊,渴不渴饿不饿、中午有没有吃饭这样的问题。

    他们压根就想不到赵默每天中午只在近旁馒头婶那买一个五毛钱的馒头,就着自己带的凉白开吃了就算是午饭了。碰到忙得腾不开手的时候,错过了正经午饭点,肚子饿大劲儿就感觉不到饿得难受了,这时候赵默就干脆不吃了。

    也就只有赵建新这样做长辈的才会惦记着孩子在外面干活晌午吃不吃得上饭这样的事儿,生怕赵默饿着了累坏了。

    自从爸妈走了以后,和大伯家基本上算是断了来往,和他妈那边的亲戚也没什么往来,赵默的长辈就只剩下了住在杨树下那一片儿的街坊邻居,比方说胖婶儿、赵二叔他们一家。平时见面打个招呼串串门的交情,谁也不会惦记着他有没有吃饭这样的小事,更别说还专门做了热腾腾的饭菜装饭盒子里给他送到学校门口来了。

    那天那顿饭,是赵默这一年来吃的最香的一顿饭。他埋着脑袋一个劲儿地往嘴里扒饭,都不敢抬头去看旁边的赵建新,就怕自己一抬头,看着老叔的笑脸,就会忍不住掉眼泪。

    这样一个长辈的关怀是赵默无论如何都拒绝不了的,因为他从心底里一直都有一股从来都是压抑着不敢说出来的渴望,渴望着亲人、长辈的关爱。

    从那天开始,赵建新就每天中午都会去给赵默送饭,平常也会关心赵军的学习情况,天气冷了为他们哥仨有没有多穿衣裳而操心,还提出来要替赵默去接送三娃上下学。最后这个因为三娃死活拧着不肯而没有成功,赵建新只好给小孩儿买了毛帽子和手套,省得他每天一早一晚大冷的天坐两个哥哥的自行车被冻坏了。

    赵默刚开始还觉得老是让老叔破费很过意不去,说过几次,每次都被赵建新情真意切的话堵得说不出话来,说得多了还会被赵建新训一顿。明明是在训他,赵建新自己的眼圈却先红通通的,让赵默不敢再提这事儿了,只能把这份情都默默记在心里。

    直到十二月中旬,爷爷的三七过了,赵默才偶然听唐叔提到他们现在晚上是住在街里的酒店里。他一直以为老叔他们俩个人是住在大伯家的,根本没想到他们竟然会跑去县城里的宾馆,一听说这事就起了一肚子火,直埋怨大伯一家子实在是太不厚道,真是越来越让人寒心了。

    当天赵默就给赵建新打了电话,特地去街里他们住的那家天宝酒店门口等着接老叔去自己家里住。跟着赵建新一起住进他们家的还有唐敬,这些日子和赵默他们哥仨也算是混的熟了,处起来也不像开始那么拘束了。

    幸好赵默他们家的炕够大,原本睡他们一家子五口人都能睡得下,现在换成他们哥仨加上赵建新和唐敬这两个大男人躺上去一溜儿排开,挤是挤了点,但还能搁得下。为了省点地方,赵默干脆就不铺三娃的小被子和小褥子了,直接让他和自己一个被窝睡。

    因为这个,自从放学回来听赵默说老叔和唐叔要在自己家住以后就一直面无表情着散发冷气的三娃终于在小脸蛋上露出了一丝兴奋,吃完晚饭就早早地钻进被窝里等着赵默,顺便给他暖被窝。

    自从蒋云轩走了以后,赵默觉得三娃已经上学了,家里炕又大,不能再和自己一个被窝睡,就又把他从自己被窝里撵到炕头的小被窝里去了。

    已经入冬了,天气越来越冷,前阵子赵默就给家里换上了冬天盖的厚棉被。大冬天的,就算是炕烧的热烘烘,被子刚铺下的时候被窝里也总是冰凉冰凉,穿着秋衣秋裤钻进去都得打个哆嗦,捂一会儿才能暖和起来。

    别看三娃平时小脸上总是冷冰冰的,小身子却热乎乎,跟个小火炉似的。都说年轻小伙子火力壮,小孩儿的火力却比赵默和赵军他们这俩半大小伙子都壮。赵默还在心里纳闷过,夏天那会整天抱着三娃也没觉出来热,现在天冷了抱起来倒是暖哄哄的,比小暖炉还管用。

    让老叔和唐叔在自己家里住什么都好,就是他练舞的事又要耽搁下来了。赵默现在越来越意识到自己得到的獠楔和这个修炼功法有多么厉害多么重要,也更加不敢让任何人知道他有这个东西了。

    不能干别的,于是晚上吃完饭了以后他们一屋子五个大男人就挨着个在炕上排开,各干各的事,有种很温暖的感觉。赵建新总是想要逗三娃和他多说两句话、露个笑脸,所以一边和赵默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一边逗呗小孩儿玩。

    唐敬带了一台笔记本电脑来,晚上吃完饭就坐在炕梢教赵军上网,赵默在边上看了会,觉得挺有意思,也凑了过去。三娃原本在被窝里猫着,一看大哥二哥都围着唐敬,蹭蹭地从被窝里钻出来,扎到赵默身边也探着脑袋去看笔记本的屏幕。

    后面的赵建新一边叫着“小心冻着”一边拿着三娃的衣裳从炕头那边爬过来,甩给唐敬一个抱怨的眼神,瞥过去的眼睛里带着一股长年累积养成的亲昵。

    这时候唐敬正好也抬起脸看向他,看到他这个眼神,右边眉梢轻轻一挑,勾起嘴角笑了一下。严肃的他在外人面前很少会笑,总是一脸严峻冷静的样子,其实在和自家人相处的时候脾气很温和,虽然不会说太多话,但却会总是在行动中的细微之处流露出他特有的体贴。

    本来他带笔记本来是要工作的,这之前在酒店里每天晚上他都会联网处理一下公司里的事。这会被赵默他们哥仨团团围上,他也不嫌教这三个一点基础也没有的土娃子上网浪费时间和精力,教的很用心也很耐心。

    赵默把三娃揽在自己怀里,又给他披好衣裳,确定不会冻着哪里以后才捏着他的脸蛋训他淘气也不怕感冒了。赵建新这个当叔叔的对三娃的溺爱一点儿也不比赵默这个大哥差,连忙在一边帮小孩儿说话。

    赵军这回没在边上起哄逗三娃两句,而是专心致志地盯着唐敬的手指动作和电脑屏幕,一门心思扑在了这上面。他把唐敬说的每一句话都牢牢记在心里,听到唐敬说让他自己试试后更是满脸兴奋,迫不及待地小心接过鼠标。

    他们初一的时候有微机课,不过学校机房里的电脑都是老旧的台式机,也不能上网,还不如教室里的多媒体看着清楚。就这样到了初三微机课还被减少到每两周一节,赵军听别的同学说起电脑的事只有眼馋的份。

    赵军学习好,嘴巴毒,在家里活泼,在外面却很要强,所以在班里人缘不太好,老师们喜欢他,同学们却大多都对他敬而远之。男生们拉帮结伙去网吧那些地方玩的时候也没有人来叫他,就算是叫了一两次他也从来都不去。

    旁边的三娃也看得很认真,看到赵军上手操作鼠标点来点去,笔记本屏幕上画面不断变换,他的眼睛猛地亮了起来。

    、第75章

    唐敬话虽然不多,却是个好老师,也是个好叔叔。看两个孩子玩得正在兴头上,他就把笔记本让出来给赵军和三娃玩,自己在一边偶尔出声指点两句。

    问题马上又出现了,只有一台电脑,却有两个人要玩,还是关注点和兴趣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不为了争夺鼠标的控制权掐起来才怪。

    这要是别人家的小孩,赵军说什么也不会抢着玩,他又不是七八岁的孩子,和小孩子争这么丢脸的事他才不屑干。不过这个小孩儿换成了是自己的三弟,总是板着脸瞪他的三娃,最喜欢欺负这个跟小大人似的小孩儿的赵军就一点儿也不客气了,绝对霸着鼠标不撒手。

    抢到最后,赵军都已经不怎么在意电脑屏幕上的是什么玩意了,只要能看到三娃炸毛,他就觉得心里特别爽。

    赵建新在旁边看着干着急,不知道该怎么上去拉架。唐敬在一边一脸淡然地看着,也不担心俩小的夺来夺去会把鼠标弄坏,反倒觉得这俩孩子掐架掐得挺有意思。

    只有赵默拿出大哥的威严来,提溜起三娃放到左手边,赶着赵军坐到右手边,把笔记本往自己腿上一放,说了一句“一人玩十分钟,谁也不许抢”

    这下子赵军和三娃都老实了,乖乖地轮换着去握鼠标。三娃在赵默左手边上,离右边的鼠标有点远,他胳膊又短,轮到他的时候只好趴在赵默怀里玩。

    玩着玩着,小孩儿就有点走神了。他的心思不受控制地飘到胳膊上,脸上有点发红。这会儿他趴的位置正好是赵默并拢的两腿中间,胳膊稍微动一动就能碰到赵默胯间软软的一坨肉。那里

    其实活了上万年还是个童子鸡的三娃上辈子的时间都被用在了修炼、杀戮和争霸上了,心高气傲视男色女色都如粪土的结果就是都成为一代魔主了还从来没有开过荤。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更何况魔道功法中还有不少是以阴阳双修之道为主的功法,天魔九变附录里就有一篇男男双修法门,三娃还曾仔细研读过。所以,这会碰触着心上人的那块儿,他的心神就开始有点荡漾起来了。

    想归想,这会儿三娃也只能偷偷地多感受一下那柔软的触感,过一下干瘾而已。他要抓紧时间多浏览一下讯息,对这个世界的科技发展程度有个大概的了解。虽然自己曾是站在宇宙修真文明巅峰的魔主,但是科技文明的威力他从来不曾小觑。

    在高等宇宙,修真文明、魔法文明和科技文明三足鼎立,任何一个发展的巅峰都能成为纵横宇宙的绝顶强者。在三娃的这些日子的了解里,地球这个科技文明与修真文明共存的星球现在虽然还很弱小,但是却透着股古怪,潜力无穷。

    至少,一个对能量修炼认知还停留在最底层的低等星球,神话传说中那些大神都有着魔尊甚至是魔主级的修为,这是一件让他始终无法理解的事。就连他在蒋云轩身上感应到的那个强者气息,也远远超过了一个低等能量星球最强者应有的水平,不逊于任何一个高等修炼星中顶尖强者。

    赵默可一点儿也没察觉到表面上板着脸蛋盯着电脑屏幕一副正经摸样的三娃暗地里偷偷打转的坏心思,他也盯着电脑屏幕,认真看着上面的东西。

    放任他们三个自己去摆弄笔记本的唐敬坐到赵建新身边,左手在谁也看不到的背后抬起来,按到赵建新后腰上,轻轻捏了两下,压低声音说道“你说的没错,养几个孩子感觉确实很好。”

    “别闹”赵建新扭头瞪他一眼,赶紧转回去看赵默他们那边,发现三个孩子都专心看着电脑没注意这边才松了口气。

    到了十一点钟,赵默说一声“好了,睡觉”,看着赵军乖乖把笔记本关机,收好放到炕梢去放妥当,然后就回炕头把三娃塞进被窝里。看他们哥仨不玩了,两个大人这才把各自的被子抻好,钻进去睡觉。

    赵建新和唐敬在这里一直呆到老爷子的五七过了,才决定要动身回市去。元旦他们是和赵默他们一家子一块过的,赵建新亲手做的一桌好菜,把一家人都喂得肚皮溜儿圆。那天正好学生也放假,赵默没出摊,就跟在老叔屁股后头打下手,顺便学学手艺。

    元旦赵建新他们俩能在这边过,春节却不行。市那边有唐敬的父母,他们春节是要回去和老人一起过的。

    赵建新在这段日子里和赵默提了很多次要让他们哥仨和自己一块回市,连去葫芦山脚下的坟地里给赵默他爸妈上坟烧纸的时候都特地在坟前提了嘴这事,结果不管他怎么劝怎么说,赵默愣是不愿意和他走。

    他不是没想过用曲线救国这一招,先把赵军和三娃这两个小的收拢了再去搞定赵默,到时候只要两个弟弟都死活要跟着自己过,赵默这个当大哥的也不可能一直拧着劲儿不同意。

    可惜的是赵军的态度比赵默更坚决,赵建新一提起这事,他二话不说就摇头。至于三娃,赵建新到现在还在努力让小孩跟他多说两句话这个阶段呢。

    就算是赵建新再舍不得三个侄子,也不得不收拾行装,和唐敬一起踏上了从c县新车站发往市的直达大巴。

    他们走的那天是阳历一月五号,阴历腊月初五,正好是小寒。大早上起来出屋去,凛冽的寒风像刀子一样往人脸上刮。为了赶车,几个人不到六点钟就起来,出门的时候外面天还没有大亮。

    赵建新和唐敬一前一后走着,中间夹着赵默他们哥仨。唐敬身形高大,领头走在前面,还能给后面的几个人挡挡风。赵默把毛帽子毛围巾捂得严严实实的三娃抱在怀里,只让他露出一双大眼睛。后面的赵军也竖起衣领,缩着脖子往前走。

    走在最后边的赵建新比赵军矮上一点,一边跺着脚往前走一边搓手哈气地说“默子,真不用送我们了,天这么冷,你们还是赶紧回家里去吧。”

    两人的包都在唐敬肩上背着,他提着一兜子赵默硬要给带上的栗子,鼻头被冻得通红。到底是在市这样的大城市呆久了,在c县这样的山区小县城里冬天格外寒冷,他猛不丁一回来还真有点受不住。

    前些日子他们就算是出屋也都是等太阳出来了才出门,还没觉得这么冷,今天赶早就出了门,这才领受到了山间寒风的威力。

    “那哪行啊”赵默倒没啥感觉,给怀里的三娃撩撩帽子上耷拉下来的毛毛,回头看看赵建新,嘴上说着“老叔,要不你把栗子给我提着吧,我劲大又皮厚,不怕冷。你把手插兜里揣着,不然该冻坏了。”

    赵建新想都没想就说了一句“不用不用。”看赵默确实一点也不像感觉到冷的样子,他心里又开始难受了。这得吃了多少苦,才能练出这股子耐寒的劲儿啊

    杨树下这一片儿就算是白天也没有出租车经过,更别说现在天都还没亮了。大冷天的,出租车也都会晚点出来跑,县城街里的出租车本来就少,他们走了大半天,竟然一辆也没碰着。

    唐敬低头看看手上的表,六点三十五,他们已经走了快半个钟头了。几个人大男人脚程快,这会都把路走了大半,再走上一会就能看到车站牌子,都用不着打车了。他回头叫赵默“小默,你们回去吧,不用再送了。”

    赵默继续摇头,后边的赵军凑上来插了句嘴“都到这了,离车站也要不了几步路,没事的。唐叔你们要是不让我哥看着你们上车,他肯定心里不踏实。”

    这话可说到赵默心坎里去了。他心底其实很舍不得老叔走,又总觉得这些日子让老叔破费不少心里很过意不去,这要是不能把赵建新他们俩送到地方,看着他们上车,赵默这心里还不定怎么难受呢。

    等他们到了车站的时候,已经快七点钟了。唯一一趟发往市的直达车上专门卖票的人正好在售票厅里喊着要发车了,赵默让赵军看着三娃,自己赶紧上前去问问。

    那人看他后头跟着的好几个人,就直接冲他说“正好差四个,咱们不等点儿,人满了就走。跟我来,上了车再买票也一样。”

    小县城的车站管得不严,不检票也能进站,大多数时候车都出站了还能往上拉人。赵默一听他这么说,就转身叫赵建新和唐敬“老叔,唐叔,你俩快过来,先上车再说。”

    唐敬正站在赵建新身旁,低着头压低声音问他累不累,听到赵默叫他们,就顺手拿过赵建新手里提着的装满栗子的布兜子,打头朝着检票口走去。赵建新赶紧叫上赵军和三娃跟上去,嘴里嘟囔着抱怨唐敬说着自己能拿得动,嘴角的那丝窃喜却掩都掩不住。

    看着赵建新和唐敬找好了座位都安顿好了,赵默才站在车门外边,探着脑袋冲他俩叫“老叔,唐叔,你们到地方了记得给我打电话,有空了就过来看我们啊”

    “对啊,下回还来我们家住”赵军也跟着叫了一声,一脸的不舍。老叔长得好脾气好做饭手艺也好,唐叔懂得多教得多好东西也多,俩叔叔他都喜欢,一个也舍不得让他们走。

    赵军刚说完,一直老老实实跟在他身边的三娃突然也张嘴叫道“老叔,下次还来。带电脑。”显然后一句才是重点。

    半只脚搭在车阶子上的赵默回身,把小孩儿抱起来,戳着他脑门说他“就知道玩,快跟老叔和唐叔说三娃会想你们的。”

    “三娃真乖,老叔也会想你的,还有默子和军子,等正月了你们一定要去市跟老叔玩两天。”赵建新从车窗探出脑袋来,声音里也满是不舍。

    车上的人有些探着脑袋看他们几个,脸上都带着善意的笑容。很快,车上又上来两个人,满员以后就开了。看着蓝白相间的大巴缓缓驶出自己的视线,赵默的眼前有点模糊。

    过了好一会儿,完全看不见赵建新和唐敬坐的那辆车了,他们哥仨才绕回检票口,从售票大厅里走出来。

    出了车站,他们就赶紧往家里的方向走。就算他们走得比来时候快很多,到家的时候也已经七点半了。赵军他们初中七点就上早自习,现在去肯定是要迟到的。赵默让他和老师好好解释一下,然后就打发着他快点骑车子去上学。

    怕赶不上早上第一节课,赵默没敢让赵军顺便把三娃也载着送学校去。送走了赵军以后,他就让三娃去屋里收拾,自己快手快脚拾掇出摊要用的东西。

    小学上课比初中晚,学前班管得也没那么严,晚去一会算不了什么。等东西都收拾妥当了,赵默就锁上家门,骑着他的煎饼果子车送三娃去上学。

    到二小大门口的时候,正好碰到了三娃他们班主任刘老师。刘老师穿着一身淡粉色的羽绒服,乌黑的长发扎成个马尾,看上去很年轻也很好看。

    看到正在把三娃抱下车的赵默,她先上来打了招呼,笑呵呵地说“赵默,又来送你弟弟上学啊”

    “嗯”赵默红着脸,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了句“今个晚了点,没事吧”

    “没事没事,这不还没上课呢嘛”刘老师样子看着很文静,为人处世却落落大方,性格也有点爽朗。她笑着看向站在赵军腿边的三娃,说着“赵鹏这孩子很聪明,又一直这么懂事听话,你这个大哥教的可真好呢”

    对刘老师漂亮的笑容和夸奖,赵默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支支吾吾两声,就没了下文。看他这幅样子,三娃心头奇妙的妒火上涌,两只黑沉沉的大眼睛狠狠瞪着只顾着脸红的赵默,里面都快喷出火来了。

    赵默被他瞪得莫名其妙,摸着后脑勺,在心里暗暗纳闷小孩儿这是又怎么了被惹着了,一脸的不高兴。

    刘亚也觉得有点尴尬,她对赵默挺有好感的,只是每次和赵默没说上两句话这个大男孩就脸红,让她都不太好意思继续拉着人不放了。

    又寒暄两句后,刘亚就说让三娃跟着她一块去班里上课。赵默连忙点头,摸着三娃的脑袋嘱咐他两句要好好学习之类的,然后一溜烟儿地骑上车子跑了。

    三娃站在原地,看着他蹬着车子的背影磨牙,在心里盘算着自己的小心思。刘亚往前走两步,发现小孩儿没跟上来,回头叫他“赵鹏,走吧,跟老师一块上课去。”

    他一声不吭地跟上去,在刘亚背后盯着她的腰和屁股看了一会儿,眼睛微微眯起,闪过一丝不屑来。还没有大哥的腰细也没有大哥的屁股翘,有什么可看的,哼

    、第76章

    腊月里下了几场雪,都不算大,最大的一场是腊八节那天开始下的一场鹅毛大雪,一直下了一天一宿,到隔天晌午才放晴。

    往年的腊八节,赵默他们的妈妈陈翠会给一家子人做一顿香喷喷的豆子饭吃,在棒子米和高粱米里面放上好几种豆子,还有花生仁、榛子仁之类的,杂七杂八焖成一锅,别提多香了。

    赵默不会做,家里今年也没有新打出来的棒子米和高粱米,所以腊八晚上他们就吃了一顿用家里陈米做的高粱米粥。赵军惦记着豆子饭的香味儿,还从红漆柜子里翻腾出一些扁豆和绿豆,又剥了把花生,都扔熬着粥的电饭锅里面去了。

    三娃也凑热闹,趁着赵默和赵军都去屋里收拾没人看着电饭锅的时候,从小裤兜里掏出几块酥糖,又从小棉袄里面摸出七八块硬糖。他剥了糖纸,把电饭锅盖掀开条缝,十几块糖块一股脑儿都扔了进去。

    这些糖是他站在门槛上看下雪的时候碰到胖婶儿和赵玉柱在外头街上扫雪,胖婶儿硬塞给他的。三娃最近在出门牙,俩大牙刚长好,赵默怕他吃糖吃坏了牙,所以不让他吃甜的东西,糖更是一块也不让碰。胖婶儿给他糖的时候赵默没在旁边,所以三娃就给藏兜里了。

    到了晚上吃饭的时候,冒着热气的电饭锅端到炕沿上,里面是粘稠的高粱米豆子粥,一看就让人直流口水。赵默给两个弟弟都盛上一碗递过去,然后再给自己盛上。

    刚盛出来的粥还有点烫嘴,赵军心急,就着碗沿吸溜一口,一边被烫得嘶嘶吸气一边还砸吧着嘴说了句“真香,还挺甜的呢。”

    赵默正在给自己盛粥,听到他这话,直接把盛粥的勺子放嘴边尝了口。还真别说,这粥又甜又香,比普通的粥好吃多了。他把嘴里的粥都咽下去,冲赵军点点头,问着“确实挺甜的,你往里放红糖了吗”

    “没有啊。”赵军捧着碗往嘴里扒拉粥,还有空腾出嘴来否认,“家里的红糖不都是你搁起来的吗,我都不知道在哪。”

    “白糖和红糖都在碗橱最底下那层呢。我前阵子新买一袋子搁进去的。”赵默也捧起碗,想了一会想不通,就摇摇脑袋自言自语“大概是我那会往里放糖了,以前妈焖豆子饭好像也搁红糖的,可惜那会儿没留心学,光顾着吃了。”

    在他俩还在为粥里面搁没搁红糖的事纳闷的时候,罪魁祸首三娃默不作声地埋着脑袋喝粥,拿小勺子往嘴里舀一口粘糊糊的甜豆子粥,然后眯起眼睛,嚼嚼,心满意足地咽下去。

    赵默还在边上傻呵呵地笑着看他,来了一句“好吃吧,爱吃就多吃点。”

    隔天早上大雪还没有停,路上的积雪已经有厚厚一层了,远处的葫芦山和周围连绵起伏的大片山脉都裹上了一层银装。

    就算是这样的天气,赵默也还是照常出摊。大早上的那么冷,又下着雪,一中校门口外面的小摊子数量一下子锐减,卖吃食的只有那么寥寥两三家。快到年底了,这些做小本买卖的摊贩也都惫懒起来,碰到冰天雪地的时候就不出门,躲在家里猫冬。

    平时还有其他两家卖煎饼果子的在,赵默的生意不算差,但也说不上顶好。毕竟c县只是个小县城,一中的学生也就那么多,卖来卖去都还是那些人,净都是熟客。今个儿另外两家煎饼果子都没有来,赵默比平常多卖出去不少,也不枉他顶着毛毛雪捱这一场冻。

    这个时候赵默这些日子以来修炼的成果就能看出来了,别的不说,别人都要捂着棉袄棉大衣或者是厚厚的羽绒服还冻得直缩脖子,他穿着一件厚毛衣就敢往屋外走。

    现在赵默不仅是力气大,而且还特别禁冻。往年冬天的时候他手脚上都会起一溜儿冻疮,还有耳朵,都是以前冻得落下根了,一到下雪就会冻坏。可是这个冬天他的手脚和耳朵都没事,连脸都不干燥皱巴,整天被刀子似的寒风吹着也照样摸上去滑不留手。

    成天戴着厚毛耳套子上下学的赵军对大哥这个不怕冻的体质最羡慕,他的耳朵刚进腊月没几天就冻坏了,右耳朵上起了个冻疮,一碰就疼,不碰又痒。

    他们家人从大的到小的都这样,一家子人除了他妈陈翠,其他几个男丁耳朵和手都特别容易冻坏。赵默每天给三娃捂得严严实实,就怕他和往年一样把小手都冻裂口子。一入冬,只要小孩儿出屋门了就一定能会给他戴上棉手套棉耳套棉围巾,两只小棉手套中间有绳子拴着的,平常的时候往脖子上一挂,走哪儿带哪儿去。

    这样捂下来,今年冬天三娃还真没有冻坏,也没有感冒,活蹦乱跳的样子让赵默心里别提多高兴了。他自己也自打开始练起天魔舞开始就没有生过病,倒是平常看上去最健壮的赵军前阵子突然大降温的时候感冒了,拖了好几天才好。

    等这场大雪彻底停下,都第二天晌午了。下雪的时候还不是最冷的,雪化的时候才叫真冻人。天气放晴以后,赵默晚上特地揪着三娃的耳朵嘱咐这两天不许往外跑也不能玩雪,放了学只能乖乖在家猫着。

    三娃不吭不响,往他怀里一钻,暖哄哄的小身子就像个小火炉,让赵默打算拿出来吓唬他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了。

    趴在炕那头写作业的赵军抬起脑袋看看他俩,打个哆嗦。这两天太冷了,等下他还是去给外头炉子里再添点煤吧。

    今年他们初中和小学一块放假,要到农历腊月二十才开始放寒假。赵军翻着日历看过,那时候离过年都没几天了。

    赵默也在边上看着日历发愁,高中也差不多该放寒假了,不去学校门口卖,年根底下出摊也没多大赚头,别的又没什么活可干,只能在家猫冬了。这两天化雪路滑,想去走亲戚也走不成,还得再等上几天。

    腊月二十二的时候,这天晚上他们一家子正围着小饭桌在炕上吃饭,外面传来拍门的声音。赵默放下饭碗和筷子,下炕穿上鞋去外头看看。

    他拉开门,一看是大队干部刘大伯,顶着一身小雪粒子站在他家门口,赶紧把他让进屋里。

    刘德强进了屋里,跺跺脚,冲赵默笑笑,说着“这天真冷,外头又下上小雪粒子了。”

    赵默探着脑袋往外张望一下,寒风呼呼地刮在他脸上,夹着细细碎碎的雪粒子,直往人脖颈里钻。他抖抖肩,缩回脑袋把两扇木板门关好,一边招呼着刘德强往屋里走一边应和着“是啊,今年冬天比去年还冷呢,这还没到腊月底就已经下了好几场雪了。”

    进了东屋里,一下子就暖和起来。屋里的炕都被烧得热烘烘的,还烧着煤炉子,和天寒地冻的屋外头比起来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炕头上放着专门拿来捂脚用的小被子,坐在炕上的时候可以盖脚上,很暖和。刘德强进了屋就站炕沿边,把两只被冻得通红的手jj去捂着缓缓劲儿。

    看到旁边的小饭桌和坐在边上的赵军和三娃,他笑着招呼一句,然后冲赵默说“你们这时候才吃饭啊,真够晚的。”他估摸着过了饭点才过来的,没想到正赶上了赵默他们家在吃饭。

    “平时都这时候吃的。”赵默到了一杯子热水过来,递给刘德强,问他“刘大伯,给你水,喝口暖暖胃。你吃了吗要不要上炕吃点”

    刘德强抽出一只手把水杯子接过来,冲赵默摇摇头说“不了,我吃了饭过来的。今个过来你们家是有事要找你说。”

    “啥事啊”赵默有点提心吊胆地问道。他就知道刘大伯没事不会上门,上次到他家来还是为了征用葫芦山上那几亩山地的事,这次该不会是大队上又要征什么吧

    听他这么问了,刘德强就把嘴里的水咽下去,然后把左手也从被子里抽出来,伸进自己上衣口袋摸出一张纸来递给赵默,说着“给你。”

    赵默把纸接过来,打开,看着上面的白纸黑字,眼睛越瞪越大。最后,囫囵个看完一遍,他皱着眉头冲刘德强问道“刘大伯,这个”

    “上面不都写着呢,你爷爷把他留下的三亩地都留给你们哥仨了,葫芦山上两亩山地,连带着一百零二棵栗子树,你和军子一人一半,山脚下一亩耕地给三娃。还有杨树下后街角上的老房子,是你爷爷明明白白说了要给你的。”

    说完,他喝口水,坐到炕沿上,继续又说道“默子,你也坐过来,我给你看。这些都是老爷子立好字据签好字的,大队上也都过了,我这一份,再给你一份,这地和房子就是你的了。”

    “这些都是”赵默坐过去,把他递过来的几张纸和本子都接过来,一样一样翻着。翻完,他长出一口气,看向刘德强,问了句“刘大伯,我爷爷他”

    刘德强拍拍赵默的肩膀,给他解释说“这都是你爷爷早就打算好的,他腿脚还能勉强下地的时候拄着拐杖上我家找的我,说是要把后事交代了。这不,老爷子的七七都过了,我寻思着时候差不多,就抓空把东西给你送来了。”

    静静听着他说的赵默眼圈发红,低着头,半晌没有出声。旁边的赵军耐不住性子,凑上来把赵默手里的东西拿过去看,一边看一边问刘德强“刘大伯,那这事我大伯大伯母他们知道吗”

    “你爷爷是背着他们留的遗嘱,临走的时候还一再嘱咐我这事在他去之前不能让你大伯他们一家知道。”刘德强正捧着杯子捂手,听到这话就叹了口气,“这事其实我也挺难做的,昨个你大伯母还去大队上问过地和房子的事,当时那脸色”

    张凤霞找不到赵老爷子的地本儿那些东西时那张黑得跟锅底一样的脸,还有知道这事的时候那咬牙切齿的神情,刘德强现在想起来也在心里发憷。这要不是那会他是在办公室里坐着,边上还有旁人,这厉害娘们都能扑上来抓花他的脸。

    这会儿赵默终于抬起脑袋,眼圈还是有点红,脸上的表情却满是坚强的倔强。他看着刘德强,冲他道谢“刘大伯,这事多亏了你帮忙,给你添麻烦了,真不好意思。地和房子既然是爷爷留给我们哥仨的,我一定好好打理。”

    “那就好,那就好。”刘德强说着,就从炕沿上站起来,把手里的水杯子放下,“那我就先回去了,回头有啥事你再去大队上找我。”

    “哎,再坐会吧,手还没捂过来呢。”赵默赶紧也站起来,意思着说着套话,留他在家里再坐会。

    刘德强一边说着“不坐了,再坐就更晚了,路上不好走”,一边往屋外走。赵默跟着送他出去,留下赵军和三娃呆在屋里,整个屋子都静悄悄的。

    又过了一会,出去送刘大伯的赵默还没有回屋来,一直坐在炕沿上拿着那几张纸看的赵军突然转身,爬到炕梢,一脑袋扎进被垛里。嚎啕大哭的声音连被子都没能完全捂住,模模糊糊能听出来他是在声嘶力竭地叫着“爷爷爷爷”

    、第77章

    赵默顶着一脑袋小雪花回屋里来的时候,扎在被垛里嚎啕大哭的赵军已经变成了小声抽泣。赵默现在的耳朵多尖啊,在屋外头和刘大伯说话的时候就听到了二弟的哭声。听着那声音,他心里更加难受,他们的爷爷,临了临了也在惦记着他们哥仨,可是他们却连最后一面都

    这样想着,赵默故意放慢了回屋的脚步,等赵军的哭声渐渐弱下去才掀开门帘进屋。他走过去,爬上炕,用手臂圈住赵军还在一抽一抽的肩膀,放轻声音哄着“军子,别哭,别哭了。”

    过了一会儿,赵军终于把脑袋从被子里,糊了一下子眼泪的脸被憋得通红。他挣开赵默的手臂,蹭蹭地爬下炕,一边埋着头穿鞋一边哑着嗓子说“哥,我没事,你别担心。我先去西屋里看会书,呆会就过来。”

    说完,不等赵默说话,他就随便抄起炕梢上的两本书,头也不回地闯出门去了。

    还坐在炕上的赵默在后面看着被甩上的门帘还在来回晃动的样子,怔怔的半天回不过神来。突然,一只软软暖暖的小手覆上他的脸,轻轻抹开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淌下来的眼泪。

    “大哥,你还有我。”三娃站在他面前,还有着稚嫩的声音里满是坚定,听上去充满了让人不由自主去相信的力量。因为站在炕上比坐着的赵默高一点,他微微低下头,俯视着赵默,右手在他脸颊上滑动,把眼泪的痕迹一点点都抹去。

    说完这句话,三娃突然弯腰,把嘴唇贴在赵默的额头,单纯的皮肤接触,却慎重地像是在宣誓。

    赵默猛地张开胳膊把他搂进怀里,紧紧抱着单薄的小身子,像是抱住了这辈子最珍贵的珍宝,又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的那根浮木。

    半晌,赵默放开三娃,吸着鼻子揉揉眼睛,不好意思去看三娃那双黑得深沉沉的大眼睛,故意四下里张望着,嘴上说着“快去吃饭吧,饭都该凉了。我把地本儿啥的都收起来,哎,哪去了我记得我刚刚放炕沿上了啊”

    他这副局促不安又假装若无其事的样子让三娃看得勾着嘴角笑起来,眼睛微眯着,黑沉的眸子里闪动着属于掠食者的精光。他只觉得,大哥这样子真是可爱啊让自己有一种想要把这个人一口吞到肚子里去的冲动

    还在屋里转圈找着东西的赵默一点儿也不知道刚刚还贴心地安慰自己的三弟脑袋里转着什么主意,也没注意到那双黑亮的眼睛里闪动着的有点凶蛮有点贪婪的精光。

    在屋里炕上炕下找了一圈都没找到,他回头冲炕上的三娃说了句“三娃,你先吃饭,大哥去西屋里看看你二哥。”

    看三娃乖乖坐回饭桌边上,赵默就掀门帘出去往西屋那边走。那几张纸很重要,他要去西屋里问问赵军,顺便把赵军叫过来吃饭。再伤心也不能饿着肚子不吃饭,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饿坏了落下病根就不好了。

    刘大伯拿来的那些东西果然都被赵军顺手拿走了,赵默跟他要过来,都收进家里那个藏在柜子底的钱匣子里。晚饭已经凉了,他们哥俩谁都没心思再去费遍事儿热一回,看三娃已经吃完了,赵默和赵军都将就着吃起来。

    这天夜里,雪越下越大,赵默在堂屋里抻腰的时候,清楚地听到了隔着门板和墙壁传来的外头雪花飘落到地面上的声音。他现在的听觉越来越敏锐,视力也越来越好,似乎每一次意识在獠楔的空间里呆上一阵子再出来,思维也就变得更加灵活了一点。

    因为脑袋转得快,想东西想的更全面更透彻,赵默对他脑袋里那三十六幅图的理解不再是仅仅看个表面,而是开始从头到尾、从里到外的去看。他学会了去分析这个动作究竟用到了身体的哪几个部分,也开始追究起为什么要这么做,做了有什么效果。

    他翻过来从第一幅图开始钻研,一直又转回自己正在学的第二十幅图上。獠楔空间里比外面慢上十倍的时间给他了充足的时间来让他慢慢地仔细思考,比以前提高不少的悟性也让他开始渐渐彻底掌握了这套天魔舞。

    能作为天魔九变最佳筑基法门被创造出来,真正的天魔舞绝不是对身体的强化锻炼那么简单。三十六幅图,每一幅图上的动作都是经过千锤百炼而精炼出来的,一举手一投足都蕴含着玄奥无比、至高无上的宇宙能量运转法则。

    它塑造的不仅是最完美最有发展潜力的身体,还有最完美最有发展潜力的灵魂。整个高等宇宙中,从初级修炼筑基开始就灵魂与完美兼修的功法少之又少,天魔舞就是这凤毛麟角中的翘楚。

    要不是当初符牙得到天魔九变这部功法时已经是魔君修为,过了筑基的时机,他就算是再看不上天魔舞的魅惑之力,也会毫不犹豫地修炼这套法门来筑基。

    就算是现在,失去了獠楔的他也在不断地用强大的灵魂吸收掠夺周围的游离能量进入这个还很幼小的身体里,不是为了修炼,而是为了先行强化身体四肢和经络,让这具身体能够修炼天魔舞。

    赵默有獠楔辅助,所以可以强行修炼,他可没有,如果不先把身体炼好点强韧点,他肯定是会像赵军学那样连第一个动作都无法做出来。

    可以说,没有獠楔,三娃要恢复修为,付出的代价不仅仅是时间,还有不知要多上多少倍的心血。可就算是这样,他也从来都没有后悔过把獠楔彻底交给赵默。

    完全不知道三娃在悄无声息中为自己付出了多少的赵默此刻正沉浸在那身体舞动起来的美妙韵律里,享受着能量不断滋润身体四肢百骸的舒畅。

    不说别的,光是吸引能量的能力,天魔舞就比那些普通的高级功法强出好几条街去。以现在赵默的修炼程度,他这么一跳,方圆十里范围内的天地间游离能量都受到牵引,朝着他家的屋子汇聚过来。

    三娃躺在被窝里,用灵魂力牵引着汇聚过来的能量分出一小部分进入自己的身体,虽然不能像以前一样直接从赵默吸收炼化的能量里分到一半,但也比他自己平时慢慢吸收快多了。连炕头上倒着的橡皮鸭子也跟着沾光,悄悄地吸收着汇聚过来的能量。

    后半夜的时候,外面的雪又变成了腊八那会儿的鹅毛大雪。第二天早上,赵默起来,拉开窗帘,透过窗玻璃上结的窗花往外头一看,入眼的是一片雪皑皑的世界。

    他一起来,和他一个被窝里睡的三娃也跟着爬起来,自己在那倒腾着穿小棉裤。昨晚上赵默练完舞从堂屋里回来,一进屋就看到自己被窝被拱起来,外面只露出一个黑溜溜的小脑袋。

    舍不得把三娃撵回他自己还冰凉的小被窝里去,赵默只好穿着秋衣秋裤钻进去,拿两只凉冰冰的手故意去冰小孩儿的咯吱窝,嘴上说着让他明天就得自己一个被窝睡。

    三娃闭着眼睛耍赖,一声不吭地扭着身子躲开他的手,假装自己已经睡着了,脚还伸到赵默裤腿里磨蹭两下。

    一直到早上起来,赵默都是从自己裤腰里把三娃的一只小胳膊给捞出来的。他的秋裤还是大前年的,现在穿着有点肥,裤腰高过腰了,裤脚却短了点,只到脚脖子上面。本来裤腰上的松紧带就松垮,三娃一晚上这么撑着,给他弄得裤腰都有点挂不住了。

    赵默往上提提自己的秋裤,先爬到三娃身边上把他摁自己怀里,一边给他穿着小棉裤一边说着“你这早起来干啥”

    自家小孩儿没睡懒觉的习惯,从来不贪被窝,赵默心里头是既高兴又心疼。三娃这么懂事,他却总想着小孩儿能多撒撒娇耍耍赖,跟别人家的小孩子一样能哭能闹能调皮。

    这条棉裤还是陈翠去年新做的,带着背带,厚实又好看,就是不太好穿。刚才三娃自己吭哧吭哧穿了半天,也就把一条裤腿套上去了。赵默怕他冻着,给他的衣裳是里三层外三层的往上套,三角小裤衩外头是一条薄秋裤,外面再套一条厚毛秋裤,然后才是棉裤,棉裤上还套着小裤子。这么一层层摞下来,穿好衣裳的三娃得肥上一大圈。

    因为太厚太笨重了,三娃自己穿秋裤还行,棉裤伸个脚进去就拽不动了。而且穿这个还有窍门,必须把秋裤的裤脚掖进袜子里塞好,不然棉裤穿上去提起来,秋裤也跟着呛上去了。

    自从换上这一身以后,三娃每天早上都要和自己的秋裤、棉裤较上半天劲儿。偏偏他骨子里有股子简洁粗暴的劲头在,没有赵默那么有耐心,通常是棉裤拽上去,秋裤也跟着上去了。

    他自己不怎么怕冷,这具身体已经强化得差不多了,一般的寒冷都不当回事。关键是赵默怕他冷,每次看他自己穿上棉裤以后都还要把手从底下裤腿那伸进去摸摸秋裤的裤脚还在不在,摸不着,那就摁炕上扒了裤子重新穿。

    这一冬下来,要说到最痛恨的东西,三娃肯定会把身上这条背带棉裤甩出来,狠狠踩上两脚。

    给三娃穿衣裳这事儿赵默早就干顺手了,没一会儿就把外面套着裤子的棉裤给他穿上,背带系好,小棉袄也都穿上扣好纽扣。他没给三娃穿褂子,棉袄棉裤穿好了就拍着小孩儿的屁股往炕梢那边撵,自己开始叠被子。

    他们俩这一趟折腾下来,十几分钟就过去了。旁边的赵军还猫在被窝里呼呼大睡,一点儿也没有要被吵醒的意思。跟习惯早起的赵默、从不赖床的三娃不一样,赵军最贪窝子,早上那会一直都是能多磨蹭一分钟就磨蹭,就是不乐意从被窝里爬出来。

    冬天的被褥厚,铺起来占地方,叠起来也费劲儿。嫌他站在炕头碍手碍脚不好叠被子,三娃就被赵默撵到炕梢去站着。迈过赵军被窝的时候,三娃眼珠子一转,突然觉得赵军那副睡得正香的样子有点不顺眼。

    他面无表情地往隆起来的被团上一屁股坐下去,听到赵军“嗷”地叫了一声,马上又站起来,板着脸拍拍屁股走到炕梢的被垛那里去了。

    看三娃那淡然无波的眼神和一本正经的样子,赵默说啥也想不到他是故意的,还当是他没迈稳跌了一跤正好摔在赵军身上了。

    “哎,小傻蛋,当心点,没摔着哪吧”

    后腰被结结实实压了一下,从睡梦中惊醒的赵军还没缓过劲儿来,正在被窝里揉着自己腰,就听到赵默说的这句话。他气得直咬牙,一边扭头瞪着炕梢那边挺直身板靠墙站着的三娃,一边冲赵默抱怨“哥,你咋不问问我疼不疼呢三娃这个小肥猪,差点没把我腰压折了”

    “他那么瘦,能有多沉啊”赵默把叠好的被子连同褥子一块抱起来,从赵军脚底下跨过去走到炕上把被褥摞好,随口接了一句。

    赵军往枕头上一趴,哼哼唧唧地说着“他是瘦,可你看看他那身衣裳穿的,光棉袄棉裤就得十好几斤”

    “得了得了,哪有那么沉。别赖着,既然醒了就赶紧起来吧。”赵默弄好被子直起腰,直接过去把赵军的棉被一掀,往他从秋衣底下露出来的后腰上捏了一把,笑着说“我瞅瞅,没给你压坏啊。快穿衣裳,呆会跟我一块干活,咱们今天把房扫了。”

    赵军哈哈笑着躲开,不让赵默的手碰到。他这人最怕痒,腰和咯吱窝都不能碰,要不然三娃往他后腰上坐的那一下也不能让他惊得差点没蹿起来。

    这下子,原本在墙根站着假装完全不关自己事的三娃脸立马就黑下来。一看到赵默还要伸手去掐赵军的腰逗着玩,他咬牙,扑过去张开胳膊牢牢抱住赵默的腰,死活不撒手了。

    于是,难得清闲的寒冬腊月的大清早,他们家热乎气还没有散光的大炕上,哥仨滚成一团,大的小的都掐到一块去了。

    、第78章

    闹到最后,变成了赵默这个大哥被压在最底下,俩弟弟一上一下骑在他身上。三娃坐在他腰上,赵军摁住他的腿,俩人在上面大眼瞪小眼,互相较着劲儿,底下的赵默被压得动弹不得。

    赵默好不容易从爬起来,一手提溜儿起一个,把两个弟弟都戳到炕梢去靠墙根站好。赵军还没来得及穿衣裳,块头又比赵默大,穿着一身卷起来的秋衣秋裤缩在那,看着还挺可怜的。

    和他比起来,花棉袄蓝裤子裹得像个球一样的三娃就好多了,除了脑袋上那头短短绒绒的黑毛被赵军趁机揉成了鸟窝,脸不红气不喘,板着小脸蛋的样子一点儿也不想刚刚才闹过一阵子。

    看他俩乖乖在那站着,赵默喘口气,把赵军的衣裳都扔给他,然后开始叠被他们蜷成一团的被子和褥子。

    屋里收拾完以后,赵默就过去叉着三娃的咯吱窝把他放到炕头去坐着,腿上盖好小被子,再把他的黄鸭子往他手里一塞,说了句“乖,自己在屋里玩,大哥和二哥去外头扫雪。”

    三娃瞅他一眼,低着头把手里的鸭子捏得“嘎嘎”叫。

    他们起得早,外头还没有人出来,街上的雪都是一片干干净净的,都没有被人踩过。大道上除了一些杂乱的小鸟和其他动物的脚印,就是几道深深的摩托车轮子印。

    雪还在稀稀拉拉地下着,小冰晶似的雪花落在人身上、脸上,还没等看清楚什么样就融化成小水珠了。

    赵默拿着大扫帚从家门口开始往右边街头扫,赵军就拿着家里扫地用的扫帚往左边街尾那头走,一边扫一边还叨叨咕咕地抱怨着自己刚刚吃亏了。

    扫得差不多的时候,赵默就招呼着赵军回家门口来,给他拍拍肩头上落的小雪粒子,说着“咱们进屋吧,外头冷。”

    赵军自己抖抖脑袋,把头发上落的雪粒子都甩下去,又仗着身高的优势给赵默把脑瓜顶上的雪也都弄下去,这才跺着脚进屋。

    歇了会,吃完早饭,他们就开始大扫除。腊月底扫房是一项大事,家家户户都会全家都撸袖子上阵,把家里家外该收拾的地方都收拾了,灰尘、蜘蛛网、犄角旮旯藏着的垃圾等等,都要给清扫出去。

    这都腊月二十三了,有扫房早的家里前两天就开始扫,赵默他们家扫房算是晚的。要是过了腊月二十三再扫房,那就不好了。

    西屋里平常不住人,尘土比东屋积得厚,东西也乱。赵默把两个屋子的门帘都拆下来,扔到堂屋墙角去堆着,看了一眼,决定先从西屋开始扫。

    他们仨都在身上披上件旧褂子,下面在裤子外头套上条旧裤子,省得干活时尘土啥的蹭一身,把好衣裳都弄脏了。赵默干大头,连带着把两个弟弟支使得团团转,一会儿叫赵军过来帮他搬这个,一会儿喊三娃把那个递给他。

    “军子,快过来搭把手,咱俩把这家伙挪开,我好像看见个耗子洞”

    “三娃三娃,快,拿小锨去后院铲一锨土进来,就咱们铲煤那个小铁锨。瞅着点,别绊着门槛啊”

    “真能干,快去,再舀一瓢水进来,看大哥今个儿水淹耗子洞”

    刚扫了一个多钟头,西屋里大面儿上都扫完了,赵默就把手里头的活计一放,伙同两个弟弟开始填堵西屋红漆大柜子底下的一个耗子洞。

    他们扫房扫得兴致勃勃,赵默和赵军两个大小伙子热火朝天地干着,扫尘的扫尘,归整东西擦家具的擦家具。连三娃都脸蛋发红,闷不吭声地跑里跑外,一会给赵默递这个一会给赵军拿那个,像个小陀螺一样屋里屋外滴溜溜儿地转。

    忙了大半天,总算是把西屋和东屋都彻彻底底扫完一遍。午饭是赵默拿煤气灶煮了两斤挂面,打上两个荷包蛋,三个人围着灶台蹲着吸哩呼噜吃完了就继续干活。

    下午主要是扫灶间、堂屋还有拾掇后院。灶间里油烟污垢积得多,边边角角都得拿洗衣粉慢慢擦,这活被赵默交给了赵军。他自己仗着身体轻盈又身手灵活,搬着凳子四处挪,拿笤帚扫屋顶上、天窗、门楞子和大梁上的蜘蛛网还有尘土。

    这会儿外头灰尘大,三娃那小身板也啥都干不了,赵默就没让他出来。他把三娃往西屋里一塞,怕他闲着没意思又交给他一个任务,让他把两个屋里的地都扫出来。

    东屋和西屋里他们扫出来的垃圾、废弃物、尘土都堆在地上,还没往外扫。三娃拖着扫帚进屋,老老实实地开始一下挨着一下扫地,时不时还要抬头,探着脑袋去看看外头的赵默。

    扫一会儿,他就停下,蹲着拿一根柴禾棍在那一堆杂物里扒拉两下,对着破乒乓球啊、弹珠啊、小画片儿啊这些东西研究上一阵子。

    在记忆里有这些东西是一回事,亲眼见着又是另一码事,三娃对这个世界还处于摸索阶段,这些日子对身边的一切有了大概的了解,但看很多东西还都是新奇的,不少都能引起他研究的兴趣。

    这个世界的人类真是奇妙的生物,明明科技文明才刚刚起步,能量修炼和利用上更是粗陋,却能在政治、娱乐、社会生活这些方面搞那么多名堂出来。什么人情社会与法制社会,什么人权、自由、民主之类的言论,一个星球上竟然还存在着截然不同的大大小小的政体,这些都让三娃这个见惯了高等宇宙中动辄统治数个乃至数十个星域的修真帝国、魔法帝国、星际联盟的前魔主大开眼界。

    他还扒拉出来一个硬纸壳叠成的啪叽,让耗子给咬出个窟窿眼儿,还没有散架子。蹲那琢磨了会,三娃给它拆开,结果愣是叠不回去原来那样了。鼓捣半天没成,他就刷刷两下揉成一团废纸,扔进垃圾堆里毁尸灭迹。

    等他把两个屋子里的地扫完,垃圾都扫出来堆到堂屋中央去等着赵默呆会腾出手来一块铲出去,赵默和赵军还没有把灶间和堂屋扫完。

    赵军正在刷菜板子,看到三娃拖着扫帚出来了就招呼他给自己把盆子里的脏水泼掉换盆新的来。三娃瞥了他一眼,虽然板着脸蛋没说话,但却迈开小短腿蹬蹬地乖乖端着脸盆去后院泼水去。

    后门口的赵默刚刚弄好浆糊,正在拿撕成一页页纸的废旧书往门框和墙之间的缝隙糊,省得大冬天的一直往里漏风。看三娃过来,他把门扇再往开了推推,方便小孩儿出去,嘴上连声夸着“咱们家三娃真能干,都能帮大哥二哥干活了晚上大哥给你烙糖饼炖鸡蛋吃”

    三娃一边踮着脚从水缸里舀水,一边还扭过脑袋来看赵默,嘴巴动动,说了句“那我今晚还和你一个被窝睡。”

    他前两天掉了个大牙还没长出来,说话有点漏风,这下子本来就不怎么说话的他就更是一整天也蹦不出一句话来。赵军还老拿这事笑话他,逗着玩说他变成小哑巴了。

    赵默也一天都没听到三娃说话了,这会儿听着那脆生生的声音心里头一阵欢喜,直接脑袋一点,满口答应着“行,跟大哥睡。”

    他们正说着话的时候,前头灶间里传来了赵军的声音“三娃,外头有人在拍门,你快去开门我手上都是洗衣粉沫子腾不开手”

    他倒是会支使人,刚让三娃去后院舀水,这会听到外面有人叫门,自己懒得洗手擦手去开门,又扯着嗓子叫三娃去开门,明摆着是惦记着早上摔跤的时候吃亏那事呢。

    三娃端着舀好的半脸盆凉水,稳稳当当地从后院回到灶间。把水盆子放在赵军够得着的灶台上以后,他又一声不吭地蹬蹬跑两步去开门,样子别提多勤快了。

    探着脑袋往这边张望的赵默看不过眼了,很不高兴地瞪赵军一眼,训他“就几步的事,你也非得支使三娃跑一趟。刚给你端一盆子水来都不让歇会,累着他咋办”

    赵军缩缩脖子,转脸正巧扫到三娃瞄过来的凉飕飕的小眼神,顿时觉得好像又有哪不对劲儿。

    怕扫灰的时候屋里的灰土都扬到街上去,前门那两扇木板门是赵默早上扫完雪回来开始扫房时就插上的,打算等拾掇得差不多了,最后出去倒垃圾的时候再打开。三娃把门栓扒拉开,胳膊一用劲,拉开门扇,一个又高又尖的女人声音就夹裹着呼呼的寒风扑进屋里来。

    “怎么这么半天才开门啊”

    三娃站在门口正中间,一手把着一边门扇,顶着扑进来一阵夹着碎雪粒子的寒风没挪窝儿。他气势十足地往那一站,让门外气势汹汹的张凤霞莫名的僵住,觉得自己有点心虚。

    到底是霸道惯了的人,张凤霞只是愣了一小会,马上又昂着下巴,拿那双细长的眼睛越过个子矮小的小孩儿,往屋里扫上一遍。

    随后,她上下嘴唇一碰,嫌弃的声音从她嘴里吐出来“你们这是扫房呢这么脏这么乱,老破房子随便收拾两下就行,有什么可扫的。”

    一看是站在门口的是她,赵军二话不说,把手里的抹布甩到水盆里,直接进了屋里,招呼都没招呼一声。赵默在后门那听到她的声音,就把手里的浆糊和书纸都放地上,一边撸下袖子往外走一边说着“大伯母,今个儿你咋过来了外头还下着小雪粒子呢”

    、第79章

    三娃堵在门口正中间不让开,张凤霞没法子往屋里走,只能顶着外面的寒风站在门槛外头往里望着。看屋子里那么乱糟糟的没处下脚,她也懒得往里走,直接就在门口冲走出来的赵默说“默子,过两天过年的时候你们哥仨都上我们家去,咱们一块吃年夜饭。”

    听到这话,赵默愣了一下,走到三娃身边拍拍小肩膀示意他放开门扇,低着头说“不用了,我们自己在家过就行。”

    “那怎么行”张凤霞拢拢自己身上亮紫色的羽绒服,一边拍着那长长的下摆一边不满的训赵默“跟自己亲大伯亲大伯母家有什么可见外的,你这孩子咋越大越不懂事了呢不去我们家过,你家里就你们三个孩子,连个大人都没有,也能叫过年”

    赵默正在把三娃往屋里推省得他被门口的冷风吹着,耳朵里听着大伯母噼里啪啦说了这一通话,心里越来越不舒服。

    等她一说完,赵默就不冷不热地说道“我不是见外,是觉得过年还是得自己家人一块过,只有全家人团聚在一块高高兴兴地吃一顿年夜饭才叫正经过年不是再说了,大过年的,我们哥仨也不好上你们家去添乱,等正月的时候再去给你们拜年就好了。”

    “哎”张凤霞眉毛一扬,刚想发作,想到了自己今天来的目的又勉强忍了下来,好声好气地劝着赵默“哪能叫添乱啊你爸妈不在了,大伯大伯母就跟你们亲爸亲妈一样,都是一家人,哪有年夜饭还吃两家饭的道理”

    “”

    赵默性子好,就算是心里头很不耐烦应付大伯母也没有拉下脸来把人往外撵,只是堵在门口和她左一句右一句拉扯着,绕来绕去就是不松口,说什么也不乐意去她家过年。

    因为爷爷的事和老叔的事,再加上自己家出事那会大伯一家的态度,让赵默对大伯母一家积了一肚子气。他也没有讲什么客气,直接杵在门口,说了半天话就是没有把张凤霞往屋里让让,假装完全没有注意到她一直站在寒风呼啸的门槛外头和自己说话。

    还是张凤霞先受不了飕飕往脖子里钻的冷风和往脸上扑的小雪粒子,截住话头,伸出胳膊想要推赵默肩膀,同时抬起一只脚往门槛里迈,嘴上说着“这大冷的天,穿着羽绒服在外头站一会儿都冻得受不了,咱们进屋里说。”

    赵默侧侧身躲开她的手,脚下却没动弹,一脸认真憨厚地说着“屋子里还没扫完,乱得根本没法下脚,咱们就在门口说吧。”

    被他扒拉到身后面的三娃半探个脑袋出来,冷冷地盯着面前这个有点胖、圆脸细长眼睛、打扮时髦的中年女人。赵默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眸光微微一闪,抬头看了一眼赵默,自家大哥脸上那副正正经经的表情和正直的眼神让他抿紧嘴角,那双黑沉沉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大哥也会一本正经地睁着眼睛说瞎话,真是

    冷冰冰的外表下,一直没什么表情地板着的小脸蛋掩盖着的是三娃那颗因为赵默一个神情、一句话就开始火热起来的心。一股奇异的小火苗从他心底里滋生出来,叫嚣着,渴望着,迫不及待地想要的更多,三娃隐隐约约知道自己想要的是大哥,可是又不不太明白自己到底是想要什么,罕有的焦躁让他靠在赵默后背上,抓紧了手里的衣角,人却有点失神。

    张凤霞听到赵默这么说,还真不好意思硬要进去了。她本来就瞧不上赵默家这个破房子,要家具没家具要装修没装修,还又暗又窄巴,通风采光样样都不好,除了占了块够大的地,还真没有什么能拿的出手的。要不是外头实在是冷,她压根就不乐意往里走。

    可是不进屋去,就这么站在门口和这个死犟脾性的大侄子掰扯,张凤霞又觉得不值当挨这个冻。她手脚都快冻僵了,大冷天的顶着一脑袋碎雪粒子和一个四六不懂的小子闲扯淡,求着一家子没爹没妈的小丧门星上自己家去过年,真是自己找罪受

    这么想着,张凤霞的脸色越来越黑,声音也渐渐越扬越高,最后不耐烦的大声呵斥着“你一个大小伙子磨磨唧唧像什么样我都这么着上门来请你们了,你到底是去还是不去”

    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威胁的味道,大有赵默再逆着来就要翻脸的架势。她话里的意思明明白白是说她这个大伯母都上门来请了,赵默他们哥仨要是再这么拖着一直不乐意去,也太不识好歹了。

    “不去”

    赵军那清朗而毫不客气的声音从灶间门口传来。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门口,推开赵默,往门前一站,也不废话,直接伸出胳膊作势要关门,甩给眼前的张凤霞一句话“我们家过年,用不着去你们家。爷爷都不在了,你装给谁看大、伯、母”

    一句话堵得张凤霞说不出话来,被赵军气得呼呼喘着粗气,脸红脖子粗地用一根手指指着赵军的鼻子尖儿叫着“你你”

    脾气向来比较冲的赵军可不像他家大哥那么厚道,胳膊一抬挥掉张凤霞还在打颤的手臂和手指头,声音里满含讥讽的说着“我们家最落魄的时候也没见你送给半斤米半两面过来,一年不照面,现在假惺惺地来叫我们上你们家吃年夜饭狗屁的年夜饭,不就是惦记着爷爷留给我们兄弟三个的房子和地,想方设法地想要过去现在来套近乎,晚了我告诉你”

    眼见着赵军越说越来劲儿,再往下说下去就不定秃噜点啥难听话出来,赵默赶紧拽着他的胳膊把他往屋里推,假装用生气的语气训斥着他“瞎说啥呢,越说越不像话了有你这么和大伯母说话的吗,赶紧的进屋去,不好好干活,净会耍嘴皮子”

    虽然声音很严厉,赵默背对着门外边站着的张凤霞的脸上却压根就没什么生气的神色,眼睛里带着无奈又宠溺的笑意看着赵军,把他往屋里的方向推了两把。

    赵军还有点愤愤的,却也知道在门口就和自己大伯母吵起来大家面子上都不好看,还会让街坊左右看笑话。他顺着赵默推他的势头扭身往屋里走,转头之前还狠狠瞪了门外的张凤霞一眼。

    把一个爆脾气的弟弟撵屋里去了,屁股后头还藏着个一肚子坏水的小尾巴呢。赵默把三娃也提溜起来,为了防止他再干出什么招惹大伯母生气的事,他直接把小孩儿摁在自己怀里,小脑袋牢牢按在自己颈窝里扎着不让抬起来。

    张凤霞已经气得完全说不出话来了。一个劲儿地喘着粗气,脸涨得通红。赵默怕她被气出个好歹来,只好劝解着说“大伯母,你别生气。军子就那个牛脾气,说话不过脑子,你别往心里去啊。”

    “哼”张凤霞也不搭理他,气哼哼地扭身就走,一边走还一边大声说着“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一窝狼心狗肺的枉我好心好意”

    直到她那拧腰扭屁股的亮紫色背影消失在街头拐角,高跟皮靴子敲击地面的声音渐渐远去,还能听到她那尖酸刻薄的声音在喋喋不休地念叨着一些难听话。

    赵默站在门口往外张望了下,缩回脑袋的时候目光正好对上隔壁听到动静出来看看的胖婶儿。胖婶儿冲他咧嘴一乐,问他“建军家的咋过来了欺负你们哥仨了”

    “没有没有,她就是过来看看,看我们家在扫房,在外面站着说两句话就走了。胖婶儿你们家扫完房了吗”赵默把怀里的三娃放下,拍拍他屁股让他进屋里去暖和暖和,自己站在门槛上和胡桂兰说着话。

    看三娃在赵默屁股后头站着不挪窝儿,胡桂兰想要过来摸摸他红扑扑的小脸蛋,又因为外头突然大起来的风雪而不得不缩回门后边。她一边抹着扑了一脸的小雪粒子,一边对赵默说“我们家前个儿就扫了,正好赶着下雪前头。你快进屋吧,这雪又下大了,别把三娃冻着。”

    “嗯,那我回屋了,你也赶紧进屋暖和着吧。”

    和胖婶儿招呼一声,赵默就回身,把两扇木板门关上,外头呼啸的寒风顿时被挡在了外面。他把门插好,还没转身,就感觉到自己的腰和大腿被抱住了。

    “嘿,又撒啥赖呢”赵默费劲儿地转过身来,把三娃从自己身上拔下来,蹲下,往他脑门上亲一口,笑眯眯地说着“是不是累了啊干了这么半天活,等会大哥去把屋里炕上的新炕单铺好,你就上去猫着去,别下地了啊。”

    “大哥”

    早晚有一天,我会让所有人在你面前垂头屈膝,没有任何人能欺辱你

    三娃静静地盯着赵默看了会,突然扭身,一声不吭,蹬蹬地跑进屋里去了。

    满脸宠溺笑容的赵默追在小孩儿屁股后头往屋里走,嘴上还不住说着“慢点慢点,别绊着了当心那块儿的扫帚”

    说实在的,刚才大伯母来闹这一场,赵默还真没怎么放在心上。闹心归闹心,他却不会当回事,因为他早就不把大伯那一家子人当亲人看了。除了莹莹姐还好点,他们家其他人在赵默心里的地位还不如个街坊邻居。

    赵默这个人性子糙,大大咧咧的,可是要说他没心没肺缺心眼吧,他又把日子过得精打细算,谁对他好谁对他不好心里头都清清楚楚记着个小账本。不过也幸好他是这么个性格,倔归倔,却不会死钻牛角尖,心眼不多,却也不傻缺,要不然怎么能撑起这个家来呢

    刚走进屋里,他就看到赵军和三娃在一块儿铺炕毡子,一大一小分别站在炕头和炕梢,一人拽着一边,吭哧吭哧地在把厚厚的毛毡子往平整了铺。

    “你又支使三娃干活”赵默赶紧走过去,一步跨上炕,把三娃手里那块儿的毡子接下来,一边用屁股拱着三娃示意他下炕去,一边埋怨着赵军“他才哪么大点儿,能弄得动炕毡子这要是把胳膊抻着了,看我不揍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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