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清风心里一紧，问道，“怎么了？”
明月道，“叶师兄喝了那么多酒，我们走了他还在那里，要是之后又喝了酒，还去酒后驾驶，出个车祸什么的，最后我们要负责任吧？”
慕清风无语地道，“你想得太多了。”
像叶繁那种人，坐在那里自然有人去安慰他，根本无需担心，他真想这样告诉明月，但看明月带着纯真的眼，还是算了。
第七十五章 坦白
周末明月实在不想去学校，信息部的事情他都在家里做，而且也要期末考试了，他还要复习功课，所以在家里也丝毫不得闲，脑袋瓜也没有特别去想研会里的流言，只是叶繁对他的表白，让他觉得再去见他，还是会挺尴尬，便考虑着辞职算了，而且下学期也该进教研室做导师给的项目了，大约也没有太多时间再在研会里做事。
慕清风在这个周六又回了慕家，他每周末大约都会抽点时间回慕家老爷子那里去和他谈谈心，陪老爷子下下棋，或者听老爷子说说他喜爱的古董收藏，两爷孙感情倒还不错。
慕清风有意想探探老爷子的口风，说自己喜欢同性的事情，之前很多次都没有出口，这几天深思熟虑之后，他觉得自己还是越早和老爷子说越好，以免时间拖得越久，家里倒给自己看上了某个门当户对的千金，那时候倒麻烦了。
慕清风陪慕老爷子看他收藏的竹雕，慕老爷子问道，“你还没有搬回去和你父亲他们住？”
慕清风道，“爸爸之前给我安排的那套房子，距离公司很近，而且我住着很好，就不想搬。再说，搬去爸爸他们那里，我和他们很多生活习惯不一样，住在一起倒麻烦，还不如住在外面好。”
老爷子道，“我是想你搬过去住，在一起的时间长久一些，互相了解得多一些，感情会好很多。你们毕竟是亲父子，倒弄得和仇人一样。”
慕清风扶着老爷子去坐下，笑了一声，道，“爷爷，你居然这样说我和爸爸。我们哪里是仇人，反正我没当爸爸是仇人。感情好不好，我不觉得是住在一起可以改善的，而我和爸爸之间的血缘关系，也不会因为他以前没要我而改变。”
老爷子道，“看看，说到你父亲身上你又一副这种口气。”
慕清风道，“爷爷，我真没有针对爸爸的意思，他毕竟是我的爸爸，我针对他干什么呢？要不是他，我能到这个世界上来么。”
老爷子看着他，摇了摇头，慕清风倒茶给他，老爷子端着杯子，没有喝又把杯子放下了，突然说道，“当年的事情，也不全是你父亲的错。”
慕清风疑惑地望着他，大约知道他要说什么。
果真，老爷子继续说道，“当年，你父亲来同我说有了你，想把你接回家来，做养子也没关系，但是那时候正好要和桂家结亲，这个当口，怎么好把你接回来，我就没有理睬你父亲。你母亲那时候事情也做得非常过分，拿着你逼慕家，闹得满城皆知，要不是把事情压得及时，恐怕大小报刊都得写我们家这场笑话。是我一气之下让不要管你娘俩。后来，也想去把你找回来，但你母亲走了，好多年联系不上，去找你也没找到，你长到初中了，你母亲随着她的日本丈夫过来谈生意，你父亲这才把她认出来，问出了你的下落。当时你父亲就去找你了，但是你不认他。当年的事情，的确是长辈们的错，你要怪也没什么，只是你和你父亲这样闹着，倒让外人看了笑话去。而且你们不睦，我也安不下心呐。”
因老爷子一席话，慕清风想到过往的很多事情，鼻子一阵发酸，虽然忍了下去，眼眶却有点发红，老爷子拍了拍他的手，道，“知道你以前吃过很多苦，但是现在都过去了，你能回来，我们都很高兴，你父亲也一直在补偿你，爷爷还是希望你能够放下以前的那些心结，能够打心眼里接受你父亲。”
慕清风嗓子有点发哽，道，“我知道。我没有不接受爸爸，只是……”
只是后面的话他实在说不出，因为被抛弃过，就再也无法对他产生完全的信任了，不能像普通的父子一样，可以什么话都和父亲商量，即使吵架但是心还是在一起的，因为没有了这些心思，便没法和父亲毫无芥蒂。
老爷子低声道，“我明白，所以，慢慢来。”
慕清风是和老爷子在一起久了才渐渐明白过来，虽然表面上老爷子对三个儿子并没有太大区别，但是还是感受得出来，他还是有点偏心眼的。
没有哪个父母会没有偏心眼，慕老爷子自然也不例外，他对小儿子要花心思得多，主要原因也许是大儿子和二儿子出生的时候，正是他盛年之时，每天工作繁忙，对于孩子也就不怎么上心，而小儿子出生之后，老婆就死了，他的工作也没有了以前那么繁忙，便能在孩子身上花更多的时间，于是对于小儿子有更深的感情，还有就是慕苏文的确是最聪慧的孩子，而且是慕家最像他第一任老婆的人，现在慕清风长得像他父亲，便像他第一任老婆，他对他们都有更深的感情。
对于小儿子和这个孙子，他很花心思和感情。
慕清风又和老爷子聊了一阵，突然聊到了老爷子年轻时的事情上去，老爷子也许是没人可以倾诉，便对慕清风倾诉起来，“她那时候真是漂亮，我拿照片给你看看。”
他说着，便自己进了里屋，从保险柜里拿出了一个相片册出来。
慕清风扶着他在罗汉床上坐下后，很好奇地翻开来看。
相册第一页是一张很老旧的黑白结婚照片，一个女人坐在椅子上，一个男人站在后面，女人五官精致美丽，目光温和，坐姿优雅端正，一看就是大家闺秀。而男人则是他爷爷年轻的时候了，家里那个紫檀木的柜子上就放了一个老爷子年轻时照片的相框，所以慕清风对照着一眼就认出来了。
翻后面的照片，则都是那个女人的，有站在院子里的，有坐在走廊上的，还有拿着一朵大绸花的，无一不是端庄而秀美，带着大家闺秀的雍容气质又有年轻姑娘的俏丽。
老爷子看着，眼里就带上了缅怀和忧伤，道，“你和你父亲都长得像她。她当时已经风寒生了病，我还是出门跑南洋去做生意，等我回来，她已经因病去了，我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慕清风知道这个女子是老爷子的第一任夫人，也许是因为失去了，所以他最爱她。
慕清风看老爷子伤怀，便安慰道，“爷爷，您一辈子这么想着她，她即使离得早，但也不会觉得寂寞的。”
老爷子叹了口气，道，“她是要怪我的，我当时不下南洋去，说不定她就不会走。”
慕清风也叹了口气，静静地陪着他没说话。
过了好久，他才说道，“爷爷，要是我喜欢上了人，想要娶他，但这门婚事不能给家里带来好处，您会支持我吗？”
慕老爷子从过往的追忆里回过神来，抬头看着慕清风，“是有喜欢的人了吗？”
慕清风犹豫了一瞬才点点头，道，“爷爷，你知道的。我之前一个人过生活，非常希望有人陪着，他是从那时候就陪着我的，我很喜欢他，想和他一直在一起。他不是有钱有权人家的孩子，他很普通，我知道他一定不会让爷爷您和爸爸满意，但是，我不想放弃他。家业这些，都是可以通过努力挣来的，但是相爱的人却是失去了就没有了，全看老天爷给的缘分。我很早之前就想和爷爷您说，但是怕您不会同意，一直犹豫着，刚才听你说你和大奶奶之间的事情，我觉得也许你会明白我，所以控制不住，才和您说了。”
慕老爷子虽然年逾八十，却精神矍铄目光锐利，听慕清风这肺腑之言，沉吟了良久才道，“什么时候带回家里来看看吧。”
慕清风期盼地望着他，问道，“爷爷，你是会同意吗？”
慕老爷子却道，“要是我不同意，你会怎么办？”
慕清风神色沉着，道，“爷爷你要是不同意，我也没有办法，我依然会尊敬爱戴你，但是大约不能达成您对我的期待了，我想我会带着他离开，然后您要是愿意，我会经常回来看您。”
慕老爷子因他这答话笑了一声，让慕清风去给他重新倒一杯热茶来，慕清风去换了茶来后，慕老爷子道，“你先把那个孩子带来我看看吧。”
他并不是蛮不讲理的老人，慕清风在外那么多年，有人对他好，他和她产生了感情，他当然是无话可说的，真是一个好女孩子，他也会答应。
不过，慕清风马上提醒了他另一件事，“爷爷，那个……他是个男孩子。”
第七十六章 明月的胡思乱想
像慕老爷子这般阅历的人，什么大场面没有见过，但依然被孙子这惊人之语说得愣了一愣，简直像是没有听懂一样。
本来慕老爷子是应该知道慕清风和一个男孩子住在一起的事情的，假如他让人去查一查慕清风的状况的话，很容易就能够知道。但他将慕清风的所有事情都交给儿子慕苏文去管了。
慕苏文没有把慕清风和同性同居的事情告诉他，所以突然听闻，不免反应不过来。
慕清风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坐在老爷子的身边，老爷子握着杯子的手颤了两下也就完全平静下来了，道，“你父亲知道这件事吗？”
慕清风沉默了两秒才回答道，“爸爸他知道。”
慕老爷子将手中杯子在小桌上一顿，茶水溅了出来，他沉着脸一言不发地盯着慕清风，老爷子身上迫人的威压向慕清风压来，但是慕清风依然非常沉着，并不慌张，他本就是愿意押上自己的一切的，所以并不会因慕老爷子的怒气而患得患失，他镇定地说道，“爷爷，我从初中时候就知道自己是同性恋，是不可能更改的。我没有想过要和女人结婚，我不想牵连一个女人进我的生活来，让她痛苦。我知道我的性向并不会为每个人所接受，我也做好了面对这个事实的准备。甚至爷爷您不认同我，我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因为我这样不被人理解，这是很正常的事情。所以，我也不会为了想要别人的认同而放弃自己的所爱，去和女人结婚。这些，都是我想好的，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改变我的这个决定。”
慕清风当晚没有回家去，明月在家里担心他，给他发了很多短信，又打了不少电话，但是慕清风却没能回他。
明月靠在床上边看书边等他，看得昏昏欲睡了慕清风依然没有回来。
g城的冬夜气温并不高，明月靠在床头打着瞌睡，头突然歪下去，在床头把他磕得醒了过来，他才觉得冷了，听到客厅里似乎有声音，他以为慕清风回来了，便兴高采烈地下床去客厅里看，但是客厅里的灯并没有打开，到处冷冷清清，并没有声音，他唤了两声，“清风……清风……”却没人回答他。
为什么还不回来呢，不回来也不给个电话或者短信。
明月又去看了手机，并没有电话或者短信，他只好又给慕清风打了电话过去，之前只是没有人接听，但这次却是已经关机了。
明月想，大约是手机没电了吧。
也许是他的手机弄丢了，所以才一直不接听电话也不回一个短信，但是，即使他手机丢了，他知道自己担心，也该找人借个手机给自己打电话说一声啊。
明月不得不想是慕清风出了事情了。
之前还瞌睡不已，此时却精神紧绷，完全静不下来了，他着急地想着应该怎么去联系慕清风，确定他现在的状况。
也许是有歹徒知道慕清风是有钱人家慕家的私生子了，所以把他绑票了要用他从慕家换钱？
或者是慕家这样的豪门大家的豪门恩怨，慕清风因为碍着谁的眼了而被解决掉了？
还有可能是出了车祸之类的祸事，他其实此时已经住在医院了，但是一直没有醒过来，拿着慕清风手机的慕家人也不愿意理睬自己，所以根本不接自己打过去的电话，也不回短信……
明月想着各种各样的祸事可能发生在了慕清风的身上了，以至于惊恐不已，就像天要塌下来。
已经半夜近十一点了，他还飞快地去把出门的衣服都给穿好了，又去拿了手机钥匙钱包等东西，坐电梯出了公寓大楼，他才想起来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去找慕清风。
他走到了小区门口去，然后又走回了公寓楼，烦躁不安地来回走了两三次，他才想清楚了应该怎么办。
首先，慕清风早上出门是回了慕家去，他最应该做的还是找到慕家去。
不管慕清风出了什么事，总归找到慕家去是没错的。
这下就只剩下了怎么去慕家的问题，慕家在哪里，他是不知道的，怎么进慕家，他也不知道。
苦恼了一阵，他才想起来以前认识的李文琏知道慕家的事情。
对于李文琏，明月回d城之后和他的联系就少了，但是并不是全无联系，前一年过春节，明月群发春节祝贺短信还给他发过一条，然后收到了他的回复，只是之后明月来了g城读书就把手机号码换掉了，又忘了给李文琏说自己换了手机号的事，以至于之后就断了联系，但是现在他着急找慕清风，也顾不得很久没有联系过李文琏，现在要请他帮忙才联系他。
明月坐在小区里的木椅上给李文琏打电话，冻得耳朵发红，声音也有点发抖。
打过去，响了两声，对方就接了起来，非常客气，“喂，你好，请问是哪位？”
明月心想他这种生意人总是忙，说不定已经忘了自己，但是此时也无法在乎这些，急急忙忙说道，“你好，李大哥，是我，明月，去年暑假里在博物馆见到的那位，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
李文琏声音里带了点笑意，道，“你不用介绍得这么详细，我也记得你。”
明月分明松了口气，道，“李大哥，这么晚了打搅你很不好意思，但是我的确是有重要的事情想要请你帮忙。”
李文琏道，“请我帮忙？”
明月赶紧解释道，“不是要花你很多功夫的事情。那个，是我想要去慕家问事情，但是我不知道慕家在哪里，想问一问你地址。”
李文琏惊讶地道，“慕家？”
明月解释道，“就是去年的时候，拍卖会上买了那个大屏风的那个慕家。我记得你当时告诉我，你和慕家有联系。”
李文琏道，“嗯，我知道。只是你这个时候要慕家的地址做什么？”
明月不好说自己是要去找男朋友，支支吾吾道，“是有很重要的事情，那个，是私事。”
李文琏道，“倒是可以告诉你慕家的地址。只是，我也只知道慕家老宅子的地址，我去帮慕家老爷子鉴定家具时去过两次，慕家的后辈都没住在那里，不知道你是不是要的慕老爷子住处的地址。”
明月一时犯了难，他也不知道慕清风是去找他爷爷了，还是去找他父亲去了。到底是哪里他也不清楚。不过之后一想，觉得只要找到慕家老宅子去，总有办法要到慕家别人住的地方的地址，便说道，“没关系，我就要慕家老宅子的地址。”
李文琏将地址说给他了，明月听在耳里，赶紧仔细记了，李文琏又道，“你是现在要找过去吗？”
明月已经在往小区外面走，道，“嗯，是有重要的事情，关乎人命的，我现在就要过去。”
李文琏沉默了一瞬，然后说道，“你现在在哪里，我送你过去吧。那边地方虽然不偏僻，但是一般人也不容易过去的。”
明月有点惊讶，道，“李大哥，我不好意思这么麻烦你。我打车过去就行了。”
李文琏道，“出租车大约进不去，要是真是关乎人命，你还是让我送你过去吧，至少快点。”
明月道，“我现在还在我住的地方，恐怕从你家里过来接我就要花不少时间，我还是自己过去好了。”
李文琏道，“你还是住的去年那个地方吗？”
明月道，“是的。”
李文琏道，“那就没什么关系了，我家正好就在不远，你在小区门口等我，我十分钟左右就能到那里。”
明月正要说不麻烦他了，但是李文琏那边已经挂了电话。
明月担心慕清风的安危，他脑子不停地胡思乱想，越想越觉得情况严重，想到后来，甚至开始想慕清风出事，自己失去慕清风了怎么办。
以至于控制不住地哭了起来，就和真的慕清风死了一样。慕清风和他相识以来的一幕幕都从他脑子里过去，那些甜蜜的时光此时他回忆起来，也只是更加痛苦而已。
等李文琏的车开到明月和慕清风他们住的小区门口，看到明月站在门口路边哭，他非常震惊，开了车门跑过去看他，问道，“这到底是怎么了，怎么在这里哭起来了？”
明月被他的问话说得回过了神来，抬起头来看他，又擦了擦眼泪，含含糊糊地道，“我怕他出事了。”
李文琏问，“谁出事？”
明月这时候却摇头不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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