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贺猛地转过头,紧张的问他怎麽了
进去就知道了。
加贺推开门的手不由得发起抖来,深吸一口气,迈进去,顿时像是被雷劈到一样,整个人都僵住了。
那个脸上和四肢都缠满纱布,身上插著无数根管子的人是林景禹
加贺腿一软,跌坐在地上,双手卡著喉咙,张开嘴巴,却还是没办法呼吸,缺氧让他眼前越来越黑,身体也开始抽搐痉挛。
祁子嘉连忙跑上前,一把抱住加贺,轻拍他的後背,焦急道原衫,你别哭了,这不是──
可是加贺什麽都听不清了,耳朵里好像钻进了一万只蜜蜂,嗡嗡的响声盖住了所有的声音,无法思考无法响应,胸腔憋得要爆炸,心跳加速到一个失控的地步,从指梢开始发麻,然後传遍传身周围的压力已经大到要将他挤成肉泥了
老板,你怎麽了
突然,一道柔和清亮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就像是划破乌云的曙光,照在他身上,驱走了遍体的寒意,麻木的身躯开始有知觉。
加贺吸了吸鼻子,缓缓转回头,就见林景禹被人搀扶著,站在离他几步之遥的走廊上,身上没有绷带没有管子,他四肢完好,脸上也干干净净的。
你你
林景禹笑了起来是我,我在这儿呢
扭头看向祁子嘉,抱著他的人一脸歉意啊我指错病房了。
祁子嘉你──
谁让你骗我,我还傻傻的去订机票,结果你自己跑到中东去犯险
加贺一把推开祁子嘉,简直暴跳如雷你──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白痴混在一起果然会变成白痴
小爸
你说谁是白痴
一大一小两道身影跑过来扶起祁子嘉,大的那个还要上前去理论,被祁子嘉一把抓住。
我们先走吧林景禹住院期间,恐怕有林家其它人在,祁子嘉不想见到他们,扯著一脸愤然的林皓和乖巧的小皮赶紧离开了。
其实也是不好意思面对加贺原衫他只是想恶作剧一下,没想到加贺的反应会那麽大,在他怀里抽搐的样子简直像是心脏病发一样。
不过林景禹一出现,他就百病痊愈了,回头看了看加贺涨红脸活力十足的样子,祁子嘉不由得笑了起来,我现在终於了解,为什麽你们叔侄都那麽喜欢欺负原衫了。
为什麽
看他生气涨红脸,想骂人又骂不出来只能抓狂的样子,真的挺好玩的
闻言,林皓一把抱住祁子嘉的脖子,丰满的身体靠在他身上来回磨蹭,嘟著嘴道唔老公你不许觉得小日本好玩,你只许觉得我好玩我给你玩你不要玩别人嘛老公
祁子嘉满头黑线,伸手在林皓的屁股上拍了一下,叹道咱们俩,只有你玩我的份
那我们互相玩
今年七岁半的小皮小朋友抬起头,看了看旁若无人的纠缠在一起的两人,默默的叹息了一声。有两个为老不尊的父亲,逼得他如何不早熟
林景禹真的回来了
加贺呆呆的坐在地上,万种心绪溢满胸口,却无法倾诉出口,只能贪婪的看著林景禹的脸,看著他飞扬的眉眼、微笑的嘴唇,感受著空气中因为有他存在而散发的温暖气息。
这不是在做梦,不是幻觉,他真的回来了,完好无损的出现在眼前了。
一双高跟鞋不耐烦的跺了跺,一直扶著林景禹的栗山月懒洋洋的开口哎你们两个这样深情凝望,要到什麽时候
加贺这才发现,这个人妖也在,赶忙扶著门框站起身,摘下眼镜,低头擦了擦湿润的眼角。视线中,林景禹穿著拖鞋的脚缓缓移动,几步走到面前。
抬头,林景禹一脸惊喜的笑呀老板,你居然为了我,这麽说你的神仙姐姐呢
什麽神仙姐姐
小婶不是你的神仙姐姐吗每次你看到他,就跟蝴蝶看到鲜花一样,挥舞著翅膀转啊转啊不知道多开心呢
林景禹你这个混蛋
本来就憋著一肚子的火气,又被林景禹如此调侃,冲动之下加贺狠踹了林景禹的小腿一脚,哪知这家夥一下子栽倒在地上,抱著腿痛苦的冷汗直冒。
加贺吓呆了,手足无措之际,林母跑了过来,拥著宝贝儿子,紧张道小景我只是和医生说几句话,你怎麽就摔了,没事吧
没事没事在栗山月和林母搀扶著下,林景禹站了起来,苦笑道老板的手段,还真是不减当年啊
腹黑的终极对决 第八章
加贺又羞又悔,低著头,跟在後面进了病房。
扶著林景禹躺倒床上,林母拉高被子,柔声细语的关怀了几句,扭头看了看加贺,微微一笑你们聊吧,我出去办点事,一会儿再回来。
林母离开後,房间里还剩下栗山月这个闪闪发光的电灯泡,加贺拧著眉毛瞪他,他却毫无自觉的坐到了床边,拿起一个苹果开始削皮。
加贺咬了咬嘴唇,沈声道你怎麽还不出去
栗山月媚眼一飞,娇滴滴道我为什麽要出去人是我救回来的,就是我的了
栗山月──
怎麽样来咬我啊
这时,病房的门再度被推开,邹杰拿著笔记型计算机走了进来。
将计算机交给林景禹,他看了看在床两侧对峙的俩人,礼貌道加贺先生,栗山小姐,下午好。
嗨栗山月的气焰一下子弱了下来,侧了侧身体,柔柔的和邹杰打招呼。
加贺琥珀色的眼珠转了转,走到床边,一脸诚恳道栗山,我知道你和林景禹是高中同学,从那个时候开始就喜欢他,你对他的感情很深
栗山月一下子跳了起来,忙不迭的摆手我没有喜欢他,你别乱说
你不用不承认,你救了他,他就是你的了──
我不要栗山月大喝一声,马上又装出柔弱的样子,款款走到门口,娇滴滴的对邹杰说我们不要打扰他们了,先出去吧
邹杰点了点头,一向面瘫的脸上,居然也出现了可疑的红晕。两人相偕离去,门关上前,栗山月的手伸进来,竖起一根中指。
哼死人妖,跟我斗
加贺得意的扭回头,却看见林景禹扯著被单,挡住半张脸,可怜巴巴的啜泣老板,我好可怜啊,你居然要把我送人呜呜呜
假哭了半天,也不见那小猫抓狂的叫声,林景禹扭头一看,加贺挺直身体站在床头,双眼水润却失焦,哪里还有一点小野猫的神采,分明是只小呆鸡。
林景禹不敢再逗他,赶紧张开手臂,深情道原衫,我回来了
这下该扑过来了吧可这人却还是呆呆的站著,一点反应也没有。
林景禹掀被下床,站在加贺原衫对面,两人眼观眼口对口,呼吸喷洒在彼此脸上,终於让那人有所动容。
你加贺的眼帘掀了掀,蒙雾的瞳孔里映出林景禹的身影,嘴唇微颤。
林景禹一把将加贺搂进怀里,头埋在他颈窝,深深的吸了几口气,闷声道我好想你每天每夜无时无刻被关起来的时候,炸弹在身边爆炸的时候,被他们用枪指著脑袋的时候我都在想,我不能死,我要是死了,你这只没良心的小猫,一定会去娶妻生子,过得如鱼得水那我这麽多年的隐忍和努力不是全都白费了
林景禹林景禹你这个混蛋
加贺的双手紧紧揪著林景禹的领口,一口咬上他的肩膀,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力气,本能的用力咬用力咬,直到唇齿间有血腥味蔓延,才哇哇的哭了起来。
这一哭可以说是惊天动地,完全无法想象他瘦弱到如此地步的身躯居然能发出这麽巨大而绵长的哭声,吓得林景禹一把将他抱起,塞进被子里,又是抚胸又是拍背,又是亲又是舔,忙了一身大汗,加贺这边才暴雨转小雨,但还是淅沥沥的下个不停。
林景禹怕他哭到脱水,赶紧倒了杯温水给他,加贺一口气都喝光,然後一边打著嗝一边掉眼泪,林景禹,你这个混蛋我我我好担心你
我知道。
你什麽都知道可我什麽都不知道混蛋最後哭到失声,加贺就一抽一抽的,蜷缩成一团,沈沈的睡著了。
林景禹偏头看著,摸了摸他红红的、湿润的脸颊,有点心疼,但更多的是幸福这个他亲手毁掉的美好心田,这麽多年的努力耕耘下,终於有了成效,长年干涸的沙漠经过这一场雨水的滋润,终将变成绿洲。
我去找车,送你回家,你等著我别怕,已经安全了。
满头大汗的男孩微笑的揉了揉他的头发,大步跑开,留下他一个人,坐在秃秃的石头上等待了一分锺又一分锺,直到太阳不再毒辣,四周的温度也开始下降。
少年攥著衣襟,一边抽泣一边告诉自己,他已经安全了,那男孩答应了会送他回家他只要等著就可以了
寂静的树林里,突然传来脚步声,少年兴奋的跳下石头,向来人跑去。
男孩来接他了接他回家了然後呢然後他就回家了吗
救命救命
幽暗的仓库,难闻的气味,身体被五花大绑,遭受著少年无法承受的拳脚相加。
为什麽为什麽骗我你明明说我已经安全了、你明明说会送我回家,为什麽要把我重新送回这帮恶魔的手里
小兔崽子,还敢跑要不是你老子的脸怎麽会被烧成这样
重重的一个耳光,打得少年满嘴都是血,耳朵也嗡嗡的响个不停,趴在地上一动不能动。
下巴上贴著大块纱布的男人上前又狠狠的踹了他几脚,还不解恨,拎著他的衣领还要打,坐在一边打扑克的男人懒洋洋的开口小心别打死了,也别踢坏了内脏,不然就没办法卖了。
当天晚上,少年被塞到後车箱里,运到了一处肮脏的小医院。
他状况实在太过凄惨,嘴巴和鼻孔都不停的往外流血,瞳孔也开始涣散,所有人都放松了警惕。
穿著白大褂的女人看了他一眼,高声道快解开绳子,再勒一会儿这小鬼就断气了,有些器官可就不能卖了
被松绑的那一刻,少年突然跳了起来,求生欲让他迸发出惊人的力量,撞开拦著他的人,从医院跑了出去。
小路漆黑而安静,身後是死亡的追逐,眼前却一点光亮也没有,少年虚弱的身体和心脏已经负荷不了这样的奔跑,在缺氧昏倒之前,他冲进了一家撞球厅,跌倒在地,抱住离他最近的男孩的腿。
救我
救我──救我──救救我
啊──加贺原衫从床上弹坐起来,剧烈的喘息著,梦中的一幕幕那麽清晰,那种无助、恐惧、绝望──直到现在还让他冷汗直流。
一双手臂张开,从背後将他抱住,温和平静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你做噩梦了,我在这呢,别怕
加贺深吸几口气,稍微平静了些,才扭头靠进林景禹的怀里,几点了
九点。
九点天怎麽还亮著
是第二天的上午九点,你睡了快二十个小时林景禹亲了亲加贺的头顶,叹息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居然弄得比我还像个病患这就是所谓的﹃为伊消得人憔悴﹄吗
加贺没有理会林景禹的调侃,沈默了几秒锺,突然起身整理被压得皱巴巴的衣服。
害羞了林景禹坐起来,搂著加贺的腰,将他拉到面前,替他整理衣领和袖口,将衬衫下襬塞进裤子里,我听小叔说你为了我,去了中东
加贺咬了咬嘴唇,低声道你能做到的,我也做得到
林景禹收紧手臂,脸贴在加贺胸口,一边听著他的心跳,一边说我能做到这一生一世,对你绝无二心,从身体到心灵都忠贞不渝,你也可以,对不对
你好好养病,我出去办点事晚上再来看你。加贺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轻轻扭动身体,挣脱开束缚,有些慌张的後退了几步,可是手腕还被林景禹紧抓著不放。
对峙了半分锺,林景禹先笑起来,侧了侧脸。
加贺握了握拳头,俯下身,在林景禹的脸颊上亲了一下,然後逃命一样的跑出去。
离开医院,加贺原衫给还在俄罗斯的松井一郎打了个电话,让他回日本,想办法在国际刑警那边疏通一下,毕竟被他们盯上,以後做很多事情都不方便。
松井一郎一一应道,挂电话前说对了,小少爷,你之前吩咐的事情已经有眉目了,我们找到了当年参与人,你看怎麽处理
什麽事情
就是那次绑架事件。
加贺脑子里嗡的一声,赶紧扶住柱子,才稳住身体,深吸了几口气,道带那个人来见我
松井一郎办事很有效率,一个小时後,加贺在一间宾馆房间里见到了那个男人。
是个看起来落魄而猥琐的中年人,他并不知道加贺原衫的身分,只是为了报酬来回答一些关於黑胡子生前的事情。
男人先讲了几件黑胡子年轻时的丰功伟业,而後叹道那时黑胡子是很受大哥器重的,他够狠、够毒,要不是那次绑架撕票的时候失手,他恐怕就爬上去了
那就说说,到底是怎麽失手的吧
是男人点了一根烟,一边抽一边说那件事说起来也很奇怪,所以这麽多年了,我记得也很清楚。十几年前,按照上面的吩咐,我们绑了个来中国玩的日本小鬼,本来这样的绑架肯定是为了要赎金,结果上面说,马上撕票,还要把尸体处理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那小鬼年纪不大,十五、六岁,长得细皮嫩肉的,我们觉著可惜,就算是买给鸭头还能换不少钱呢男人猥琐的笑了起来,还冲加贺挤眉弄眼。
加贺狠不得将这个人剥皮拆骨,剁成肉泥,表面上还要不动声色。
男人笑了一阵,接著说不过上面说要杀,我们也不敢留,有个兄弟找了个门路,可以把心脏啊肾啊眼角膜啊都给挖出来卖了,反正要杀,就先把能卖的都卖了再杀,换几个零花钱
不过那个小鬼可真能折腾,我们白天不敢带他去医院,就只能等晚上,本想把他藏到郊区一个偏僻的仓库,正卸货的时候,不知道从哪跑出来一个小毛孩,拿著点著火的汽油瓶子就往我们身上砸,趁我们被火烧得一团乱的时候,救了那个小鬼跑了
我们赶紧给上面报信,说肉票跑了──到这儿为止,这事还都很平常,可後面就蹊跷了当时上面给我们一顿臭骂,尤其是领头的黑胡子,简直被骂得狗血淋头,不过上面让我们别去追,先等著消息
结果几个小时後,就接到消息说那小鬼在树林里,让我们去找,结果一找,还就真给找到了。你说那麽长时间,他就傻乎乎的在树林里待著,也不知道跑,真有意思
後来我才知道,原来这小鬼不简单,听说是日本那边一个黑道家族的继承人,反正就是为了争夺家产,骨肉相残的老套故事呗
巧的是,救那个小鬼的孩子也不简单,家里大大的有来头,是绝对不能得罪的人物,幸亏我们没去追,万一伤了那个孩子,恐怕小命就没了
而那日本小鬼被抓回来,也是上面斡旋的结果,有钱人的世界我也不懂,大约就是那些大人物达成了什麽协议吧总之这肉票我们是抓回来了。
当时要是我们知道其中内幕,肯定二话不说就把这小鬼给就地解决了,可是我们不知道,又贪那笔钱,於是就等到深夜,把小鬼运到医院去开膛破肚,谁知道那小鬼看著都要死了,居然还能跑掉。
这次他跑到一群不讲规矩的小混混手里,非要护著他不可,还跟我们血拼了一场,那小混混的头目年纪不大白白净净的,却特别能打,我们都不是对手再後来我们几个因为这次失手,都倒了楣
那麽加贺开口,打断了男人的碎碎念救我救那个日本小鬼的男孩,长什麽样,你还记得吗
不记得了,当时也没看清,又事隔这麽多年肯定是认不得了
是吗加贺垂下眼眸,居然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被迫回忆这种痛苦的往事,让人筋疲力尽,听到那些细节,就彷佛重新经历了一遍一样也许就是因为太过痛苦,所以潜意识才选择将被抛弃的过程遗忘吧
他认不出那人也好
其实那个救了他又放弃他的人是谁,并不重要,反正结果都是一样的。既然这麽多年,他一直混淆了过程,把功劳都记在祁子嘉头上,那麽就这样记下去吧
至於这个人加贺眯起眼睛,杀意尽露。
卖器官真是个好主意呢世界上有那麽多不该瞎的人瞎了,不该得肾病的人得了肾病那麽就让这个人在临死前,为社会做一点贡献吧,也算为他造的孽赎罪了
正要示意下属动手,那男人却一拍大腿,叫道啊──我想起来了,那个小孩穿著运动服,上面写著﹃市体校游泳队﹄
果然是他救了我又放弃我的人,果然是他
其实,早就猜到了不是吗只是一直不想面对这个事实那个人,那个为了利益放弃他的人是谁都可以,就是不能是他可偏偏就是他
第一选择就是本性,什麽一时冲动、鬼迷心窍、形势所逼、迫不得已全部都是狗屁,我不会原谅任何背叛的行为,没有理由和借口,放弃过我的人,就是我的敌人
这是他对由奈说的话,不是一时气话,是他的心声,他绝不原谅任何背叛过他的人──可是那个人,是林景禹是机关算尽的林景禹、是拿他打赌的林景禹、是为了救他孤身犯险、替他做人质的林景禹
失望、愤怒、憎恨、无措、迷茫种种情绪纠结在一起,无处发泄、无法化解,加贺简直憋得要爆炸了
这时,行动电话响了起来,接听,林景禹温柔平缓的声音通过话筒传了过来。
老板,你在哪
在处理一些陈年往事看著被几个属下按在地上堵住了嘴,一脸惊恐、瑟瑟发抖的男人,加贺做了个斩首的动作
哦老板,晚上去我家吃饭。
什麽
今天是冬至,我妈叫你去我家吃饭
原来不知不觉,已经是冬至了。
从十月末到现在,已经两个月了,每一天都过得恍恍惚惚,分分秒秒处於煎熬之中,此时尘埃落定,却有种不真实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