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最开始的恋爱状态确实是何安最喜欢最舒适的生活,定期约会、□□,聊聊天气时政和爱好,像是两列列车,有着既定的路线,偶尔并行或者交回,但最终都是各走各的路。不会太动心,也就不显得太无情。
朴凡太好太好,何安不止一次地想要抽离,却努力说服自己去改变、去接受。他不断地对自己说,朴凡就是那个人了,你不应该错过。
但他还是怯了。他恐怕无法回报以同样的深情,也承担不了这样的深情。
朴凡的声音越说越沙哑,何安于心不忍地搂住他的肩。“是我的问题,我高估了自己。”
他其实应该更决绝一点。同朴凡的开始已经是伤了这个男人的心,分手再拖泥带水的话无疑是钝刀滚肉。可他不落忍。
“你真的让我很难过。”朴凡冷静了些,离开何安浅浅的拥抱重新坐正。他仍是低着头,尝了一口酒,像个被冒犯的小孩用直白的言辞表达内心的不满,“我好讨厌你。”
何安弯了眉眼,“你有讨厌我的资格。”而且我也很讨厌自己。
主唱是个看上去刚二十出头的男孩。一首曲毕,他脸蛋微红,忽然高举着话筒响亮地说“最后一首歌我想送给坐在那边角落黑色t恤上挂着墨镜的帅哥……”
一时整间休闲吧内响起连绵的“yo~~~~”声,人们都朝他们看过来,酒杯碰着酒杯叮叮当当响个不停。
穿着黑t挂着墨镜的朴凡朝台上明晃晃地翻了个白眼,向内斜过身子面对何安,留给众多路人和主唱一个翘着一撮毛的后脑勺。
吧内的骚动持续了有十来分钟,等乐队结束表演了才渐渐重归宁静。
在关注散去前他们二人都没有交流。再开口彼此都同样平静。话已至此,也不差一句“分手”,何安没说,朴凡也没说。
“是ror的父亲吗?某位李姓先生?”朴凡跟李可骆几面之缘,知道他的名字。
何安似笑非笑,算作默认。
朴凡忿忿地说“他也太奸诈了,每年把孩子往你这儿一送,人即使不在也牵住了你的心。早知道我也该早点生个孩子来勾引你。”
何安这下是真笑了,“我也不是多喜欢孩子的人。只不过ror的出生有我一半的责任,我理应赔他一份亲情。”
“我不太懂。”
“我跟ror的父亲在一起十多年,感情不好不坏。其实我很小开始记事的时候就认识他了,我们几乎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怎么说呢,就像每一个普通的家庭一样,我们的父母彼此相识,会有家庭聚会,也会有家族罅隙。等爱情过去了,我们还不得不在一起的时候就想像多数人一样有一个孩子。其实是我比较不想分开吧,他又一直很想要孩子。我之前从来没想过gay怎么去抚养一个小孩,这对我来说太难了,几乎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总之我们就是有了孩子,他是ror的亲生父亲。而我,我带这个孩子来到世上,他虽然见不到自己的母亲,但至少能得到两份同样重量的父母之爱。”
朴凡极少听何安说起他从前的故事,心中既失望又好奇,“你们都有了孩子,听上去家庭那么幸福饱满,为什么要分开?”
何安苦笑道“李先生年轻时候是不安于室的人,喜欢浪漫和激情。他以艺术创作为生。他像无法集中注意力的小孩,和一个人在一起久了就会腻,就想要新的。但是我不想,所以我们约定了‘oen e’。”
朴凡惊叹,“哇哦——”
何安继续说“人性总是欲壑难填,我以为我豁达,其实不然。我变得越来越小肚鸡肠,越来越无法忍受。别人越说他江郎才尽,叹他过早地被束缚,惜他曾经是风流才子,我越想证明别人的错误。”何安轻声低笑,“他们的确错了。”
“有了孩子以后李先生果然改了陋习安于家室,他的表现是我心里的好父亲、好爱人该有的样子。但是我一直知道的,他会回头是因为孩子,不是因为我。一辈子那么长,我才坚持了十一年就觉得精疲力尽,不如早点分开。太折磨了。”
当晚何安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关于李如灏的一点一滴。这五年来在东川的一切他闭口不提,夜里翻身惊醒时分他都不敢追忆。
现在他毫无保留地分享给分了手的前任男友,畅快而苦涩。
后来是那位小主唱替他们联系了人送回家。他原本在等和朴凡说话的人走后再找他搭讪,没想到就这么看那两个人痴痴傻傻坐到打烊。他不甘心一晚上的等待落空,耐着性子接了那个陌生男人手机里一个名为“任管家”的电话,等电话里的人把他接走后才半哄半强势地扶着朴凡出了休闲吧。
他们醉了,但并没有醉到不省人事。朴凡知道是谁带走了自己,也知道是谁带走了何安。他听了一晚上何安的挣扎和苦恋,跟着小主唱踉跄地离开。朴凡忍啊忍,还是忍不住心中作祟的小鬼,回头去看何安的方向。
奔驰早已扬长而去。
小主唱气呼呼地问他“你还走不走!”
朴凡重新把力卸在他身上,“走。”
他还有过一点点雄心壮志,想无论何安受过什么样的情伤,他都能等。这一夜过后,朴凡才意识到,他也有等不起的时候。
隔日宿醉未消,李如灏就拨通了李可骆的视频通话。
何安昨夜刚刚忆过往昔,听这两父子的互动顿时心生尴尬。李可骆居然还要拉着他一起给李如灏演示如何做奶油蛋糕,吓得他躲进了书房锁上门练大字。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好喜欢朴凡,简直想站邪教(住脑!)
第43章 第43章
还没到一个月李如灏与何安又再见面了。
何安的外公自打那年与老伴儿环游世界之后又硬朗了两年,后来离家的时间越来越少,渐渐连小区门也不出了,整日从床上躺到露台的藤椅上,迷迷糊糊听收音机的里小曲儿。尽管耳背越来越严重,说话也不利索,进进出出都得坐轮椅,不过老人家起色看着不错。小辈和老友常常去看他们,偶尔碰上了也说他是百岁老人的命。
何外公今年整好九十岁,何安还没想好怎么给外公过寿呢,就被母亲的电话招了回去。
飞机降落在东川,何安打算先把李可骆送到他爷爷奶奶家,再去邻市探望外公。何舒华在电话里没说清楚为什么突然让他回去,只知道外公夜里打翻了灯盏,一连说了四五遍“把安安叫过来”。
何安问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何舒华说没有。
李可骆有时也会跟着何安去看这位太爷爷,不过这两年小孩儿显得格外害怕老人家。何外公兴起要拉他的手,李可骆怕得要命却不敢让满眼期待的何安伤心,只好一手抓着何安,一手拉何外公的小手指。
何安见小孩儿怕,后来便不怎么让他见外公了。
秦佳茹搂着小宝贝儿问何安“现在就走?”
“是,司机还在外头等着呢,我妈让我赶紧回去,我怕耽误了。”
李可骆还吵吵嚷嚷地要何安抱,不许他走。秦佳茹转身让保姆把小崽子抱进去,也不管他怎么挣扎大闹。
秦佳茹与何安对视一眼,欲言又止,她拉着何安,腕上冰冷的玉镯惊得何安直起鸡皮疙瘩。“那你快去吧。我等骆骆他爷爷后天从茫山回来也去看你外公。”
何安本是隐隐觉得不安,听她这么说心下更沉了三分。
秦佳茹又道“如灏已经在邻市了。他说你外公看着还好,就是想你。儿子,你要是不放心就问问阿灏,路上千万别急,啊?”
何安木然问“他怎么也去了?”
秦佳茹搓搓他微凉的手掌,“也是你外公叫过去的。”
一路上何安反复想起小时候他刚回东川的日子。他小小年纪还不太懂什么叫丧父之痛,只是在巷岛受了惊吓,又找不到爸爸,环境天翻地覆地变化,导致他胆子格外小。
隔壁李家的毛头小子最喜欢作弄人,看何安胆子小,他就越吓越起劲。何安一见李如灏就逃,李家院儿里天天上演猫捉老鼠的戏码。大人见了都咯咯直笑,唯独何外公逮住李如灏语重心长地说“灏灏,别吓安安。你知不知道,这人吓人啊,那是真的会吓死人的。”
何安的耳边来来去去回响着外公的这句话,他在车里坐地端端正正,像李可骆上文化课时一样规规矩矩地把双手放在腿上。
何家老两口的晚年居所虽说是在邻市,其实就在东川与之的边界上,走高速两个小时左右就到了。
老爷子家比何安想象中的安静。
穿过餐厅就看见李如灏跟何外婆坐在沙发上低声说话,二人见他来了纷纷站起来迎。何安搂着外婆瘦弱的肩膀寒暄几句。外婆依然和蔼爱笑,她一边抱怨老头子就爱折腾小辈,一边又嗔怪何安不乖,好几个月没回来看他们,不怪他外公说想他。末了她才指了指楼上,“在楼上卧室呢,你去瞧瞧,你妈也在上边儿。”
何安依言上楼,李如灏跟在他身后。
李如灏一直在西部执导,这时候正忙,从他跟李可骆视频的时间越来越短能猜出一二。这会儿为了何外公回来怕是耽误了点工作,何安不好冷落他,象征性地说“麻烦你了,还特地来看老爷子。什么时候到的?”
“昨天夜里。有什么麻不麻烦的,你外公也是看着我长大的,自从过年之后我也没来看望过老两口,是我疏忽才是。”
何安礼貌地笑了笑。
“我刚到的时候外公还没睡,还跟我聊了会儿天,精神看着挺不错的。早些时候医生也来过,顺便带了两瓶氧气瓶放在卧室,说是岁数大了,偶尔用用。”
何安喉头滚着棉絮,哑道“知道了。”
推门进去,何外公半躺在床上正拉着何舒华的手。何舒华看上去不太高兴,见儿子来了也没说几句话,背对着他们擦了擦眼睛道“你们聊,我下去看看粥熬好了没有。”
何老爷子还是笑眯眯的,笑眯眯地看着女儿掩门离去,再笑眯眯地瞧他们俩。
李如灏也借机下楼去了,给祖孙两个单独说话的空间。
初夏时节老人家依旧盖着偏厚的棉被,搭在被面上的手瘦的没了型,皮肤皱皱巴巴地贴着骨头。他仍是絮絮地笑着,见了何安更高兴了,伸手要拉他过来。
何安忙上前两步握住外公枯瘦的手,顺势坐在他身边。床对面的音箱里还在低声放戏曲,咿咿呀呀的啜泣声伴着,何安眼睛酸涩极了。
外公说话很吃力,想说的又很多。大多数时候都是何安俯身细细听着,偶尔应答一两声。其实重点无非就是家庭二字。眼见着何安也是奔四的年纪,跟李如灏也是没可能了,可好歹那李家小子平时也有个儿子解闷逗趣,何安却还是孤家寡人一个。更甚一个人跑到巷岛去,还极少回来。
病中情绪波动大。年轻时多硬朗的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走工地时被恁大一枚钉子戳进了脚底板还乐呵呵朝小孙子笑的男人,这会儿说着说着都不禁梗咽。
何安急道“其实……我是有正在交往的对象呢,处得挺好的。只不过还没到定下来的地步,所以不敢告诉您,怕到时候您和外婆空欢喜一场。”
何外公一听,喜上眉梢,声色也亮了几分,“哦?快……快跟我……咳,说说。”
何安道“他叫朴凡,平凡的凡。比我小五岁,我们是爬山的时候认识的……”
何外公听得极为认真,何安的每一个形容他都要细细琢磨一会儿。孙子的心情他自然理解,再说何安都是能独立掌管公司的成年人了,识人视物有自己的想法和原则,倒是不用过于担心。不过说到底长辈的心思作祟,小孙子有了新恋情他是又好奇又怕干涉过度。因此只好循着何安的言语来判断那人的性格样貌。
何安说得很详细,不吝分享他们之间的幽默趣事,逗得老人家也笑个不停。
房门只是稍稍掩着,李如灏一手端着餐盘,一手敲了两下门便直接进来。
何外婆在后面端着一碗汤,同李如灏一起放在床头柜上,笑道“聊什么呢,听你笑得气都喘不上。”
何外公笑意更深,不过碍着李如灏在场,没有明说,“安安讲他在巷岛爬山时候碰到的人,特别有意思。”
“先把粥和汤喝了你再给我讲讲。安安这一大早来也累了吧?先去休息会儿吃点东西。”
何安还想陪着外公,不过在他二人的坚持下还是先下楼去了。
何舒华与保姆去医院替何外公取中药,楼下只剩下李如灏跟何安两人。桌上除了碗筷碰撞的轻响,再无声音。
四四方方的八仙桌,李如灏坐在靠近何安的那面。
“原来骆骆见过的那个人叫朴凡。”
何安夹菜的手顿了顿,答道“嗯。”
李如灏“啪”地一声重重地放下筷子,何安乍一听心头蓦地一跳。李如灏几乎是要瞪着何安了,可被注视的人压根毫不在意地继续用餐。压着难言的情绪,李如灏盛了碗汤,艰难地缓声道“喝汤。”
何安没有拒绝,道了声谢。
李如灏这才顺了顺气。
五年了。
他从来没有妄想过何安会始终迥然一人,也没有将那些可能的人放在心上,毕竟他们只是来来往往的过客。等何安消气了,他还是会回来。
他们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无法斩断。
但李如灏正在学着去体会何安的感受,照顾他的心情,尊重他的意志。既然何安不想见他,那他便忍着等他。
何安只是正在长期出差的爱人,因为李如灏犯了错,所以惩罚着不联系他罢了。
昨天夜里何外公与李如灏说话,还嘱咐他以后要好好照顾何安。
李如灏笃定着笃定着,直到看他说起另一个人时的温柔和宠溺,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死撑的自信全是狼狈。
第44章 第44章
李如灏又多呆了一天才离开,何安则交代了工作概要后索性给自己放了个假陪老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