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事情即使不是非常稀奇,也是相当罕见的。
因此沈亦下意识便是打电话过去仔细问一问他跟谁有约,几点回来;但到底还是抑制住了这种冲动毕竟,秦阳也不是几岁的小孩子了,没必要管得那么严。
他愿意跟朋友一起玩,是件好事。
只是这样一来,沈亦就觉得没什么必要回家准备晚饭了,自己一个人,在哪里都能解决晚餐;特地回去做饭一个人吃,倒显得有些凄惨。
这时,徐蒿的来电及时地响了起来。
“沈亦。晚上有空吗一起吃饭啊。”
竟然如此有默契,他忍不住笑起来“好啊,我正愁着一个人不知道怎么打发晚饭呢。”
“太好了刚好月薇今天回来了,叶子正跟她一起逛街呢。我喊上她们俩不介意吧”
听到那个名字,沈亦先是一怔。花了好几秒,他才回忆起来“陈月薇”
“对啊,高三毕业后就搬到外市的陈月薇,你还记得吧她前天回来了,好像要在这里呆上几天。机会难得,不如就我们几个人来个小型同学聚会吧。你应该没意见吧”
不可能不记得吧。
沈亦略有些尴尬,但还是什么都没说。
那头的徐蒿一如既往地爽朗地说着“那就这么定了,呆会儿我把地址发过去给你”然后就挂了电话。
也不能怪徐蒿神经大条,估计他也是忘记了高中的时候,沈亦跟陈月薇,曾有过一段短暂的恋情。
说短暂,是因为持续了不到一个月,就分手了。
现在回想起来,沈亦都有些不记得到底是谁先提的分手了,至于在一起的那一个月,似乎也没留下什么特别的记忆。
真是一段胡胡涂涂的恋情。
唯有恋情开始的契机,沈亦还隐约记得。
那是高二的春天,母亲再婚后已经过了半年,沈亦也已经悄悄抽了半年的烟,但家里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的变化。
那时他和后来的好友徐蒿和叶子还不算太相熟,和班上的其他同学也都保持着友好的疏离,对任何事情都不怎么热心。
跟现在的秦阳很像。
陈月薇可以说是当时班上最漂亮的女生,她一头齐肩的长发,长得白皙清秀。出挑的长相,再加上优异的成绩,使得她不仅在本班,乃至于在整个学校里,也是赫赫有名的存在。
尤其是在男生群体中,更是有不少人将她奉为女神。
这么一个近乎完美的存在,与当时的沈亦自然是没有太多交集的。高二的沈亦正处于情绪的低谷期,没有太多的心思放在异性身上。在所有人眼里都闪闪发亮的陈月薇,在他看来,也不过是长得漂亮一点的女同学而已。
所以后来发生的事情,着实出乎了他、以及所有人的意料。
女孩子,有时候是一种很可怕的生物。
感情好的时候,恨不得所有衣服都共享,外出逛街也要打扮得跟双胞胎似的,自家姐妹被臭男人伤透了心也不惜化身为泼妇当街骂人,掏心掏肺地对她、为她,一整天黏在一起也完全不腻。在旁人看来,简直好得跟同性恋一样了。
只是,这么深这么好的感情,一旦撕裂,其能量也大得惊天地、泣鬼神。
有多爱就有多恨,曾经对她有多好,就能恨她有多深。翻脸不认人也许还算好,倘若再小肚鸡肠一些,恐怕就要背后插刀了。甚至性子再激烈一些,损人不利己的事也是做得出的。
也许女孩子的情感,从来都是很极端的,不是爱,就是恨。
太过稚嫩与张扬,所以极端而浓烈。
若是再长大些,受了时间的洗礼与岁月的磨砺,大约会变得更温和、成熟些。
高中时代的女孩子们,正处于这种激烈与极端情感的顶峰,浑身都是自以为是的自信与张扬,对于出现在她们眼中的事物,不是鄙弃,就是欣赏。
很显然的,在男生眼中近乎完美的陈月薇,对于某部分女生而言,却是令人唾弃的对象。
高二的春天即将结束的时候,学校里某些女生圈子里关于陈月薇的流言蜚语开始渐渐发酵。
起初是有人看到她傍晚在麦当劳里和一个男生约会,然后她和外校的男生交往的流言开始渐渐传出;然后又有人说她表里不一,喜欢在男生面前装清纯无辜,其实背后不知多爱玩;再后来,又有人说她抢了别人的男朋友
种种流言毫无凭据地在学校的各个角落里被愉快地流传,口口相传的人们从没想过去核实它们的真实性,就迫不及待地把它传给了另一个毫不知情的朋友。
就这样,凭借着女孩子们强大的八卦网络,某个春末的下午,就连一直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沈亦,也听到了那些毫无根据的流言。
那天的最后一节正好是体育课,外间阳光猛烈,因此一整节体育课,老师都带着他们在室内体育馆做运动。那天大家都懒洋洋地,兴致不高,离下课还有十分钟的时候老师已经让他们就地解散,自由活动去了。
大家都纷纷往外走,男孩子们拿着篮球往外面的球场跑,女孩子们则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打算先回教室。
沈亦那天恰好值日,必须负责室内体育馆里遗留的运动器械的回收工作。虽然没什么干劲,但他还是老老实实地把散落各处的器械收回篮子里。
让他有些意外的是,陈月薇也留了下来。
“我帮你吧,一个人太辛苦了。”她笑了笑,拢了拢头发,一边弯腰捡起被扔在角落里的羽毛球拍。
“不用了,我没问题。”
陈月薇却还是坚持留了下来,默默地把散落一地的羽毛球捡了起来。沈亦见此,也没再说什么。
“哇,好装。”一个声音突然在安静的体育馆内响起,并没有刻意压低。
沈亦抬头,只见几个同班的女生站在门口,似笑非笑地看着前方弯腰捡球的陈月薇,像随口聊天般,刺耳的话语不断传来。
“真会装啊,好像真有多温柔体贴一样。”
“谁不知道她喜欢抢别人男朋友啊,啧。”
“老是一副清纯无害的样子,看了都让人想作呕。”
“表里不一的人,真是可怕。”
诸如此类的话语,虽然并未指明是谁,但纵使迟钝如沈亦,也能猜出来那群女孩子到底是对谁说的,因此不由得暗地里望了陈月薇一眼。
她却只是低头默默地继续收拾着器具,只是脸色苍白,紧咬着下唇。
仿佛在忍受。
人,总是以自己的角度去看别人。带着有色眼镜,带着理所当然的标签,去想象,去臆测他人的行为与思想。
明明连自己都搞不懂,却以为能看透别人。并且,以为自己所以为的,就是真相。
那么自以为是。
尽管事不关己,沈亦也觉得这样无端地羞辱他人,实在是太无耻。他忍不住攥紧手里的篮球,大力拍在了地上。
偌大而空旷的体育馆里,霎时响起巨大的回声。
那几个女孩子也被突如其来的声响吓了一跳,停下了津津有味的诋毁,责备一般地看向沈亦。
不等她们开口,沈亦先冷冷地说了一声“你们还不走吗别妨碍我打扫卫生。”
那几个女生有些生气,但又没办法对沈亦说什么,只好低声骂了几句,便怏怏地离开了。
体育馆里终于只剩下他们两个。
陈月薇抬起苍白的脸,勉强向他笑了笑。似在道谢。
沈亦把最后一个篮球扔进篮子里,看着日光从体育馆上方的天窗里投射下来,傍晚的阳光暖暖地把场馆分成一明一暗两个世界,陈月薇刚好就站在明暗的分界线上,脚下踏着黑暗,脸庞却沐浴在阳光下。
“夕阳好美啊。”她先开口,很腼腆地笑着。
他点点头,望向那轮落日。
“是啊。”
夕阳好美啊。
不管这个世界多么糟糕,夕阳还是好美啊。
美到,让人想落下泪来。
第15章 脚步停止
几年不见,陈月薇好像变得更漂亮了。
比高中的时候更成熟,更精于打扮,因此那张脸庞,也显得更加精致迷人了。
聚会的地点在大学附近的一间茶馆,沈亦和徐蒿到达的时候,叶子和陈月薇已经在那儿坐了好几分钟了。
两男两女双双落座,徐蒿席间不断用各种词汇大力夸赞陈月薇的美貌,引得叶子频频向他翻白眼。知晓这两人是在用别样的方式打情骂俏,陈月薇也相当通情达理地笑着,眼神偶尔会落在对面的沈亦身上。
趁着叶子和徐蒿打着嘴仗,她终于逮到了机会问沈亦。
“最近怎么样”
沈亦笑“挺好的啊。你呢”
“我也挺好的。”她笑得很温婉。“毕业后就没回来了,这次回来,见到了好多许久不见的同学,真怀念以前一起念书的日子。”
“以后也应该常回来,看徐蒿多开心啊。”沈亦忍不住调侃了一下。
没想到她眼神流光地望向了自己“那你呢开心不”
沈亦怔了一下,又笑了起来“当然。”
“你在大学里也应该很受欢迎吧交女朋友了吗”她看似不经意地这么一问。
没想到徐蒿插了一嘴“他呀,哪有交女朋友的时间啊。照顾宝贝弟弟都来不及呐。”
“弟弟”陈月薇略有些惊讶,“沈亦你有弟弟”
“不是亲弟弟,”徐蒿解释,“继母带过来的儿子。不过沈亦跟他好着呢,老是把他挂在嘴边,还天天给他做饭,就跟自己亲弟弟似的。”
说到了秦阳,徐蒿又想起来了“噢对了,沈亦,你跟我们出来吃饭,那秦阳怎么办要不要把他也叫出来”
“他今晚跟同学有约。”
徐蒿恍然大悟,笑了起来“哦,怪不得我刚才约你,你回答得这么爽快,原来弟弟不回去吃饭啊。我就说嘛,平时约你吃饭,你总说要回去跟秦阳一起吃的,今天原来是被甩了才这么痛快的,哈哈哈”
沈亦不由得白了他一眼“我平时也没少陪你喝酒好吗。”
在一旁听得饶有趣味的陈月薇笑道“被徐蒿这么一说,我倒是挺想见一见你弟弟的。”
叶子又插了一嘴“还别说,秦阳长得真是挺帅气的,就是性格有点冷,不怎么喜欢说话。”
沈亦苦笑“他只是在外面不说话,在家里可是挺能唠叨的。”
平日里,衣服没放好啊,忘了带钥匙之类的这类小事若是重复犯错,沈亦总会被这个弟弟唠叨一番。
让他总是觉得自己才是受照顾的弟弟。
“他也就跟你在一起的时候稍微有些表情。”徐蒿拍了拍沈亦的肩,笑道。
被这么一说,沈亦这才发现好像确实是这样。
虽说他也并不太清楚在学校的秦阳到底是什么样子,但从仅有的几次家长会和运动会中的接触,以及和温宇的一些谈话中,确实会得出秦阳在校不苟言笑的印象。
但在家里时,他尽管不太爱说话,但面部的表情,以及言语中蕴含的情感,总是很丰沛的。丝毫也不会让人觉得他是个很冷淡的人。
只是,他的这一面,好像只有沈亦才知道。
想到这里,沈亦不由得觉得心里一暖。
那种表现,也许说明自己在秦阳心里,已经算得上是家人了吧。
“秦阳你该不会是失恋了吧”
华灯初上的闹市里,往来人群熙熙攘攘。温宇无奈地跟着秦阳穿过一条又一条街市,从傍晚走到黑夜,却也没见他的表情有一丝缓和的迹象。
本来就没什么表情的脸,现在怎么看,都是越来越臭。
她终于忍不住,停下了脚步“哎秦阳,到底是哪家的闺女把你给甩了啊,我去削她”
秦阳回头淡淡看了她一眼,又盯着旁边的店铺看了一会儿,突然道“进去吃点东西吧,饿了。”
说罢不等温宇回应,就只身掀开门帘走了进去。
温宇只好无奈地跟了进去。
那是一间老式的面店,古朴的木桌椅充满怀旧感,菜名都用毛笔工整写好,剪成纸条贴在一面墙上。此时店里顾客不多,秦阳已经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温宇只好在他对面落座。
服务员马上就过来了,是个梳着利落马尾的女孩子,二十出头的模样。
秦阳盯着墙面的菜名看了一会儿,点了一个招牌汤面,温宇也随便点了个拌面。等服务员离开,便带着一丝幽怨看向他。
“我好歹仗义地陪你走了两个小时,陛下您就不能透露一下今天龙颜不悦的原因吗”
秦阳抄着手坐着,扭头看着窗外的景色“爱卿,我不是跟平时一样吗”
“你以为我眼瞎啊。”温宇哼了一声,“你该不会是真的失恋了吧”
他将目光收回,看了她一眼,淡然道“是啊。”
正要喝水的温宇愣住了“真的”
他点头“嗯。”
温宇赶紧把水放下“是谁我怎么都不知道你竟然瞒着我偷偷交女朋友太不仗义了”
秦阳默默叹了一口气“没交往过。是我暗恋。”
“哇哦。”她的语气瞬间温和了不少,“我们年级的我们班的我认识吗”
“别问了。”他托着腮,闷闷地望回窗外。
温宇见他确实一脸的不快,便有意识地压抑住了自己内心八卦的念头“你难道是鼓起勇气告白了,却被对方拒绝了”
秦阳的声音有些低落“不是这么回事。”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失恋不就是这么回事么”温宇仍是不解,扳着手指头道,“我虽然没什么经验,不过电视里不都这么演么先是暗恋,然后告白,如果被拒绝的话,就是失恋了。难道不是么”
“别问了,不想说。”他仍是紧闭着心门。
正好这时,他们点的面都上了。香喷喷的热气扑面而来,温宇拿起筷子拌面,一边拌一边开解对方“你也别太伤心了,天涯何处无芳草呢是不是,何必单恋一枝花呢是不是”
“我要是说我喜欢的不是女生,你会怎么想”
温宇满嘴的面差点喷了出来。
她冒着差点被噎死的危险咕噜咕噜吞下去一大杯水,然后猛捶了一顿胸口,才顺利地活了过来。
“你说什么”
秦阳见她反应如此激烈,便低下头搅着自己碗里的汤面,淡淡道“开玩笑而已。”
“哈”温宇再一次愣住了,有些把握不清,“你到底哪句真哪句假”
“你觉得哪句真哪句假”秦阳又像是在问,又不像是在问。
温宇紧皱了一下眉头“我被你搞糊涂了。”
“算了,只是玩笑话。”他低头开始吃面,温热的蒸汽往上扑,脸上一片湿润。
温宇再度吞了一小杯水,盯着秦阳看了好一会儿,才慢慢道“不管你刚才是不是在开玩笑。反正,我得表明我的态度。”
她略带郑重地把杯子放下,直直地看着秦阳道“不管你喜欢的是男孩还是女孩,对我来说,你就是秦阳,我温宇的好哥儿们。就这样。”
秦阳继续吃着面,没应答。
“哎,我的话你听到了没有”温宇推了推他的胳脯肘。
他这才抬起头来,温和地望着她“听到了。”
温宇笑了“听到了就行。好了,继续吃面吧。”
蒸腾的热汽中,秦阳默默地低下头去,脑海中,却又不禁浮现沈亦的脸庞。
过于遥远的人,过于缥缈的梦。
和过于美好的诗一样,
都是遗憾。
我想画下早晨
画下露水
所能看见的微笑
画下所有最年轻的
没有痛苦的爱情
画下想象中
我的爱人
她没有见过阴云
她的眼睛是晴空的颜色
她永远看着我
永远,看着
绝不会忽然掉过头去
慢腾腾回到家,已经是将近十一点了。
拿出钥匙扭开门,赫然发现里面一片黑暗。秦阳在门边怔了怔沈亦还没回来。
他打开灯,默默走进屋里,原本也不算宽敞的客厅,这时却显得比平时更宽阔,更空旷。
他在沙发坐下,有些疲惫地陷进靠背里。头灯上,电灯在持续不断地散发着热量。秦阳甚至觉得自己能听到它通电浑身的热量与空气碰撞而产生的声响。
这屋子,实在是太安静了。
只不过是少了一个人而已,就变得这么陌生了。
沈亦喝醉了。这都得怪徐蒿。
他原本就不胜酒力,三杯就倒。徐蒿还一直往他杯上添酒,还扯上各种理由跟他干杯。沈亦挡不住,几杯下肚,已经醉倒了。
对面的陈月薇见他脸已经红得不行了,赶紧制止了徐蒿的进一步行动。
“好了好了,再喝下去你就要把沈亦扛回去了。”
徐蒿却哈哈大笑,自己也带了几分醉意“这小子太差劲了,这才第几杯啊”
叶子瞪了他一眼,皱着眉道“你也少喝点,我可不想带着你们两个酒鬼走在街上。”
“我才没醉”徐蒿说着站了起来,往外头走去,“哎哟不行,我得去趟洗手间。”
沈亦面已醉红,只觉得头晕眼花,只说了一声“我歇会儿”,就伏在桌上睡了起来。
陈月薇见他这样,只好无奈地笑了起来。
叶子用力戳了戳他,他却一点反应都没“天哪,真的睡着了,这才几秒钟啊。”
“你们几个常这样一起吃饭”她问。
“偶尔会。”叶子答道,“不过他跟徐蒿常一起,我跟他们课不一样,就比较少这样三个人见面。”
“真好。”陈月薇羡慕地说,“他跟徐蒿,从高中到现在感情一直都这么好,真是令人羡慕。”
叶子眨了眨眼睛,故意撞了撞她“有什么好羡慕的。你要是想,也可以跟他再续前缘啊。”
她笑了一下“说什么哪,都这么久的事了。”
“不管过了多久,你们俩交往过,那是事实啊。”
“又不是多认真的交往。”陈月薇眼眸暗了一下,“当初,我说要分手的时候他可是一句话没说就点头了。”
“哎呀,他就是那种性格嘛,傻傻的愣愣的。”叶子伸手不客气地戳了戳她的脑袋,“不过你也真是的,恋爱得好好的,说分手就分手,连个理由都没有。”
她没躲,只是脸上的笑渐渐退去了“我当时,其实只是开玩笑的,并没有真要分手的意思。可他当时真的一句为什么都没问,就爽快地答应了。让我觉得很受伤。”
顿了顿,她看着伏在对面一动不动的沈亦,轻轻道“他应该从来就没喜欢过我。”
叶子撑着半张脸,定定地看着她“你是后悔了吧现在还喜欢他”
她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后悔也没用啦,都这么久了。”
“怕什么追回去不就行了他现在也没对象,你也是孤家寡人。有什么不行的”
她的笑容带了些苦涩“我们又不在同一座城市,就算复合了又能怎样呢况且,你又不是没看到他刚才对我的态度,一点暧昧的意思都没有。还是算了吧。”
叶子听罢,一脸可惜地叹了一口气“照你这么说,我就没见他对哪个女孩子有意思过。”
“这么多年,他没谈过恋爱”
叶子摇头“他要是恋爱了,徐蒿肯定知道。可我从来没听徐蒿说过。所以啊,肯定没有。”
陈月薇也觉得奇怪“就没有女生追他”
“有啊,据我所知还挺多的呢。不过他好像都不怎么感兴趣。”叶子百无聊赖地拿起筷子戳着碗里的饭,“徐蒿说他是太忙了,没心思恋爱。我倒没觉得。”
“忙”
“嗯。就是忙着照顾刚才我们说到的弟弟啊。他继母带过来的,比他小四岁,好像在读高二吧。前段时间父母都到海外工作去了,家里就剩下他们两个。沈亦每天下课就回去给他做饭,偶尔陪他参加学校的运动会啊家长会之类的,比亲哥哥还尽职。”
陈月薇笑了起来“倒也像他的个性,做事认真。”
叶子却不以为然“他要是对女孩子的事有对他弟弟这么上心,早就脱单了。”
“被你说得我更想见一见这个弟弟了。”
说来也巧合,话音刚落,沈亦放在桌面上的手机立刻响了起来,屏幕上显示的名字正是秦阳。
叶子瞪大了双眼,赶紧推了推对面的沈亦“沈亦,醒醒,你弟来电话了。”
可醉晕了的沈亦一点反应也没有。无奈之下,叶子只好擅自拿起他的手机,接通了。
还没来得及向秦阳说明情况,对方就已经开了口“还不回来”
声音淡淡的,听不出责备,倒像是有些担心。意外地,很温柔。
叶子震了一震,连忙回答“啊,我是叶子。那个沈亦在跟我们一起吃饭,不过他现在有点醉,接不了电话。”
对方停顿了一下“醉得很厉害”
声音的感觉好像瞬间变了。
从温柔的担忧,变得冷淡而略带疏离。
叶子微妙地感受到了语气中的差异,瞄了一眼还是没什么反应的沈亦,说道“说厉害,也不算特别厉害吧。他休息一会儿就会清醒过来的了。到时候我跟徐蒿会送他回去的,不用担心。”
“还是我过去接他吧。你们现在在哪”
叶子报上了地址,秦阳跟她客气地道了几声谢,便挂了电话。
叶子把手机放回桌上,微微皱了皱眉。
总觉得,刚才在对话中好像感觉到了什么微妙的东西。
“怎么了”陈月薇的声音把她拉回现实。
“哦,沈亦的弟弟说呆会儿过来接他。”
“我们送他回去不就行了特地跑过来,也挺麻烦的。”
叶子耸了耸肩“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他好像不放心。”
陈月薇笑了笑“怎么感觉这位弟弟更像是做哥哥的,挺爱照顾人的。好像也没你们刚才说的那么冷淡呀。”
“他对沈亦的事,倒确实是挺上心的。”叶子托着腮,淡淡道,随即又紧皱起眉头来,“徐蒿那家伙,说去洗手间,怎么到现在还没回来不行,我过去看一看,别是晕在路上了。”
说罢离开了饭席。陈月薇的目光越过木质长桌,落在沈亦略有些凌乱的头发上。他此刻仍旧趴在桌上,整张脸都深深地埋进了胳膊里。
“你在听吧”她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没有回应,仿佛已经睡着了般。
她长叹一口气,深深地陷进椅子的靠背里“你没必要躲我呀。”
沈亦的脑袋突然动了动,慢慢地抬起因醉酒而显得微红的脸,颇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没躲你啊,是真醉了。”
“一开始是真醉,后面醒了不是吗。”陈月薇心中有数地道,“听到我跟叶子在聊天,又不好意思起来,就一直装睡了吧”
他尴尬地低头笑了笑。
陈月薇也并不显得生气,看到他不好意思的模样,反倒也笑了起来“所以,我跟叶子的话你也都听到了,你是怎么想的要追我吗”
沈亦一怔“啊”
“看把你吓的,我开玩笑呢。”她拿起茶杯小抿了一口,“我也没那个意思。”
“在那边过得顺利吗”他问了一句。
“还算顺利吧。”她笑着,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他,“我在大学里跟同宿舍的女孩子们处得还不错,连我自己都觉得惊奇。”
这样的话,又让沈亦回想起了高中时候的陈月薇。
陈月薇在高中时代,确实是没什么同性朋友的。自那些与她有关的不知真假的传言在学校里流传开来以后,不管是在班级里还是整个学校里,都没什么女生群体会主动接纳她。而她,也因为没有主动去融入任何群体,一直都独来独往。
她跟叶子会有较深厚的交情,也是因为高二以后她们一直都是同桌的缘故。
也就是说,整个高中时代,她几乎都没什么交心的朋友。
因此,听到现在的陈月薇能和同性朋友进行正常的来往,沈亦觉得颇欣慰“你本来就是挺优秀的一个人,只是太独来独往了。”
“你也一样啊。”她看了沈亦一眼,“你以前,也是独来独往的一个人啊。与其说是被孤立,倒不如说是你自己不想成为任何人的朋友,所以把别人都排除出去。”
沈亦略有些讶异“是吗”
她认真地点点头“至少在我眼里,就是这样的。所以我当时才会向你告白我觉得我们俩,在某些方面很像。”
“像”
“是啊。都是一个人。”她嘴角弯出一个笑。
沈亦听懂了,其实陈月薇的意思是那时的他们都共享着一种名为“孤独”的情绪。
他那时确实没有任何与别人深交的想法父母的离异让他感到迷茫与无措,他清楚知道自己过往多年来苦心经营的一切都是假象,所谓家庭与亲情,一切都脆弱不堪。
所以,也许陈月薇说得没错,那时的他,是完全孤独的。
也因此,当陈月薇向他告白的时候,他并没有拒绝他本能地感觉到,对方也是一个孤独而无措的人。
她当时生活在空穴来风的谣言中,被女生群体孤立。而那些空穴来风的谣言,全都起源于同班的一个女孩子这个女孩在高一时甚至曾经跟陈月薇走得很近。
在他们短暂的一个月交往过程中,陈月薇曾自言自语般地跟沈亦说过“我不明白为什么她会对我抱有敌意,我们以前,明明是挺好的朋友。但是,突然之间”
突然之间,就变成敌人了。
我不明白。
那时她不停地摇着头,脸上带着既好笑又无奈的神情。只是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到底为什么”
但这事永远都没有答案。
四年前,他们就像互相舔舐伤口的幼兽,在孤独的洪流中捉住了对方为了不迷失方向,为了至少能向生活寻得一丝慰藉。
四年后,他们在小餐馆里相向而坐,两人都已长成了温和而良善的大人。
陈月薇轻轻转着桌上的茶杯,看向沈亦“你好像变了。给人的感觉,跟高中的时候不一样了。”
“是好的改变”
“当然。”她笑了,“感觉变得温柔了,眼神中有爱了。所以我刚见到你的时候,才会问你有没有女朋友。”
沈亦也笑了起来“跟有没有女朋友大概没什么关系,只是长大了。”
“也许吧。”她拿起杯子,跟他轻轻碰了碰杯,“希望你早日找到自己喜欢的人。”
“希望你也一样。”沈亦笑着,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
第16章 告白
秦阳到达小饭馆的时候,恰好看到叶子扶着半醉的徐蒿出来。她虽然看上去颇瘦弱,但力气倒是挺大,徐蒿半边身子倚在她肩上,已经显得有些意识不清了。
叶子把他扔进出租车后座,拍了拍手,看了看正向她走来的秦阳。
“沈亦还在里面呐,不过他酒醒得差不多了。”
“你们今天喝了很多”秦阳瞅了一眼车后座已经蜷成一团睡起来的徐蒿。
“其实也没有很多,只不过是这两个男的酒量太小。”叶子笑了笑,自己也坐进了出租车里,“我把他送回学校宿舍里去。沈亦就拜托你啦。”
“嗯。”他应了一声。出租车很快疾驰而去,消失在街角,他转身走进那间小饭馆里。
饭馆里此时人已不多,只有几张桌边还围着一群不知疲倦地互相劝酒的中年男女。他踏进大门边,很快就看到了角落里一个伏在桌上的身影。
他径直走过去,轻轻拍了拍那个人的后背。
沈亦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脸上仍带着些微醉意,朝他笑了笑。
“就剩你一个了”秦阳在他旁边坐下。
“嗯。”他撑起脸,慢慢道,“陈月薇先回去了,刚才叶子跟徐蒿一起走了”
“我刚在外面碰见他们了。”秦阳也不着急,坐在对面耐心地看他,“陈月薇是谁”
“月薇”沈亦愣了愣,被酒精拖累了的反应慢了好一拍,“哦,陈月薇是我的高中同学,叶子和徐蒿都认识的前几年搬到外地去了,好久没回来”
见他脸颊泛红,眼底流光的模样,秦阳不由得有些心动,只好悄悄把眼睛别开,“你怎么喝了那么多”
他笑了一下“见到老朋友,挺高兴的,一不小心,被徐蒿带着喝了好多。不过现在我已经醒过来了,没事了。”
“明明还醉着。嘴硬。”秦阳忍不住道。
他笑得更开了“喝醉了也没关系,不是还有你吗。”
但秦阳被他这么一看,显得有些坐立不安“现在自己能走吗”
“没问题啊。”他略有些摇晃地扶着桌沿站起身来,双手在身侧摆了摆,“你看,没问题。”
“那我们回去吧。”略略迟疑了一下,秦阳上前,扶住了他的腰。
沈亦步履仍是不稳,因此还是稍稍往秦阳身上靠了靠。小饭馆就建在江边,他们甫一出门,夏夜的清风便迎面吹来,带着清凉的江水气息。
他舒爽地伸了个懒腰,向秦阳道“我们散个步回家吧。”
秦阳皱眉“就你这副模样”
“怕什么,我又没到烂醉如泥的地步。难得有机会,就在江边散散步嘛。”
醉意之余,沈亦的话语中似有撒娇的意味,让秦阳没法拒绝。
“那就走吧实在走不动了就坐车。”他这么说着,扶在沈亦腰上的手颤了颤。
于是夏日的夜晚里,他们两人在江边缓缓走着。栏杆下的流水哗哗东逝,江对岸的商铺霓虹如七彩的花朵般不停绽放着、闪烁着,在江水中映下流光溢彩的美景。
带着凉气的风温柔抚着他们的脸,江边行人稀少,除了他们之外,偶尔遇见的都是些成双成对的情侣相互牵着手,依偎着,亲密地咬着耳朵说话。
走了有一段路,沈亦突然停下了脚步“有点累”
恰好前面有张木长椅,秦阳便道“那就坐一下,休息休息吧。”
沈亦大概是真的累了,点过头就蹦过去,如释重负般地将身体交给了长椅。秦阳在他身边坐下,眼前就是浩荡奔腾的江水,霓虹的光亮在他们眼中不断闪动。
沉默了一会儿,沈亦突然说“我突然想起,第一次见你的那天。”
秦阳怔住了。
“那天也是在江边,我刚好胃痛,你过来问我有没有事。还记不记得”
秦阳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