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杨垂下眼。
唐莫稍这个人,在唐姨面前一点都不矜持,一点隐瞒的意思都没有。
也不知道唐姨知不知道些什么。
吃完早饭,骆杨要去班里,唐莫稍跟在他后面。
“你不是八点多才上班”现在才七点多一点。
唐莫稍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骆杨看着唐莫稍的样子,有些不平衡,这家伙穿着西装怎么就那么帅呢,反观自己,好像就少了点什么。学校也太抠门了,到现在还没给老师换新的装束,还是老样子。
骆杨和他在楼下分手。
学校可没有什么地下停车场,教师公寓前面停了许多辆车,还有就停留在四周不挡道的地方。
分手前,骆杨再次打量了唐莫稍那辆骚包的车,思索再三,说“你能不能换一辆”
唐莫稍一把车停在这里,马俊那对车会发光的眼睛就会看见,他认识唐莫稍的车,这不,一下子就知道唐莫稍住在自己家了吗
再说了,这教室公寓里出现这样豪华的车,随便走过都会引人注目。
唐莫稍坐进车里,摇下车窗,“我的财产还要包养你啊,只够买这一辆车了。”
骆杨被他说得脸一红,转过身没理他,夹着书本去教室。
唐莫稍的车从他身边停下,“老师,要不要载你一程”
骆杨作势踢了踢,“你快点走”
就几分钟的路程,哪里需要坐车。
骆杨上午最后一节没有课,给唐姨打了电话说不回去,让马俊带着照看班里的学生。根据郑榛同事给的地址,坐公车去郑榛所在的宾馆。
郑榛在市中心一家的一家宾馆做前台,在辞退保姆之前,就是24小时工作制,上24小时的班,再休息24小时。
郑榛已经好几天没有消息了。
骆杨找到那家气派的宾馆,问了前台几个漂亮得体的小姐,她们一致微笑地告诉他,“我们是刚来的,不认识郑榛。”
郑榛同事的电话号码已经停机,他知道她的名字,却被告知已经辞职了。
骆杨才知道这家宾馆最近辞了很多人,大部分的员工都是新招的。
骆杨又找了经理,胖胖的经理从其中一间房子里出来,还在系着皮带,满头的油光,听到郑榛二字,颇为不耐烦地说“郑榛”
骆杨心下一沉,有种不妙的预感。
果不其然,那个油光满面的经理终于将皮带系扎实,甩着他的大手说“辞职了,前几天就辞职了,别来我这里找人,晦气。”
辞职那她这些天都在哪里电话不通,家也不回,难道孩子也不要了
这又跟晦气有什么关系
骆杨点头哈腰“请问您知道情况吗我实在是有急事找她。”
里面的房间有女人喊了一声,那经理摆摆手,“前几天来了个有钱的客人,看上她了,第二天就跟人跑了。”他看骆杨还想再问,摆着手“行了行了,多的我也不知道,就这么多。”他推着门,转过头来看他,“小伙子,奉劝你一句,郑榛那样的女人,不值得。”
骆杨一听,觉得不对,火气有些上来,倒也不至于出手打人的地步,还想问清楚,那经理早就钻进房间里,关上了门。
骆杨看向周围的人,那些女人窃窃私语,看到他的逡巡,个个散开走了。
骆杨给郑榛打电话,关机,她只好发短信。
郑榛的qq、sn、微博全部都没有更新,最后一条微博还是一个星期前贴上去的桢桢的照片。
这个信息畅通的年代,手机一关,好像就再也找不到一个人了。
他只好找后勤部的那些个老员工,去问有没有认识郑榛的,那个有钱的男人又是谁。现在的宾馆都是实名制了。
只有一个大婶,说认识郑榛。
骆杨跟她说了情况。
那大婶说“这姑娘好啊,就是看不清人,你说那李氏的公子能看上她那样的吗人什么样的女人看不上,她就是看不清啊看不清。”
骆杨抓住重点,“李氏”
大婶摇头“现在也没什么关系了,那小公子被她骗了,连着宾馆里面的员工大部分都被裁了,我要不是老板的远房亲戚,也早不在这里了。”
骆杨皱眉“被骗”
“郑榛骗了人家的钱。”那大婶好像不好意思起来,“你不是郑榛的”
骆杨摇着头“不是不是,我是她朋友。”
“前段日子郑榛看起来心情不好,问她也不说,然后就出了这档子事,那小少爷咽不下那口气,面子上挂不住,就向老板施压,这不,现在知道他被骗的人都被开除了。”
骆杨脑子里乱糟糟的,“那您知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还能去哪就跟她前段日子认识的那个坏男人跑了呗”
就是骗了郑榛的钱的坏男人
“您知不知道她会去哪里”
那大婶笑着“你是她朋友都不知道,我哪能知道哟,小伙子你是找不到她的,等着她来找你吧。”
总不能家也不回吧
骆杨见再问下去也没有结果,既然她是骗了什么李氏公子的钱,那么那位笨蛋公子一定会找她,他问了大婶李氏是哪个李氏,暗暗记住。将自己的号码给了大婶,要是有情况,随时联系。
他又担心起来,跟那个骗了她钱的男人在一起,还有有权有势的人在找他们,她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骆杨还没出宾馆,就接到马俊的电话。
班上出事了。
隔壁班的学生跟他们班级里的王秦棋在厕所里打起架来了。
且不说为什么在厕所这种不雅观的地方打架,问题是两个人不是一个班里的。
打架就像打仗一样。
你要是班级内部战争吧,那就是内部矛盾,一个班主任就能解决了,但是两个班级的,就好比两个国家,这马上就上升为国际问题。
特别是隔壁搞出了名难搞的班主任。
骆杨赶到办公室,办公室里面该到齐的都到齐了,隔壁那个全校为数不多的女班主任之一的办公桌被围的水泄不通。
马俊看到他回来,将热水端给他,“普通打架,嗯,两方都不说原因,据说你们班的那小子先动手的。”
看热闹的老师给骆杨让出道来,骆杨盯着隔壁班伤的比较严重的小孩子几秒,心里想着怎么做,转身把王秦棋给领到自己办公桌前,盯了他几分钟,脸上没有伤痕,他稍稍放心些,“你伤到没有”
王秦棋咬着嘴唇,小孩子长得白白净净的,清秀的一张脸此时看起来也是无精打采灰头土脸的,他摇了摇头。
骆杨轻声问“为什么打架”
王秦棋咬着嘴唇不说话,骆杨又仔细打量了他,说“你转个身,走两步给我看看。”
王秦棋依言转身,走几部又走回来。
骆杨沉吟,好像腿有些不便,伤到腿的话,问题不大,他点了点头,“你先回教室吧。”
王秦棋抬眼看他。
骆杨喝了口茶水“你先回去。”
隔壁班的蔺班主任不乐意了,“骆老师,就这样”说着把他们班嘴唇破皮眼角肿着的结实的小伙子推到他面前。
骆杨看了眼,确实挺严重的,那小孩看起来壮壮的,又高,怎么就打不过看起来瘦弱无比的王秦棋呢要么是被偷袭了,要么就是心虚。
看王秦棋的表情,应该是有难言之隐。
骆杨给王秦棋使了个颜色,让他回教室。再来专心地对付蔺大班主任。
a中的女班主任很少,班主任这个工作强度很大,有不成文的规定,女性一律不当班主任,但是还是有的,全校加起来不超过四个,个个都是女强人,一个比一个难说话。
其中以蔺相如为最。
蔺相如将他们班的小孩推到他面前,“你看看,你们班的王秦棋可是一丁点儿也没伤到,看看我们班的王书桦,他平时可是个乖学生,你看怎么办”
骆杨隐约觉得不对劲啊,这名字有点诡异。
他问王书桦,“你觉得呢”
王书桦耸拉着脑袋,没有说话。
骆杨是坐着的,能看到他的表情,他深深吸一口气,“我想知道你们是因为什么打起来的,就直接在厕所打起来了”打架也找个好点的地方好么,要是一不小心把人打坑里面了
好吧,他想多了。
王书桦也不说话。
骆杨看向蔺相如,蔺相如的面色不是很好,恶狠狠地说“找家长,让你们在学校打架,学校是让你们学习的地方,不是来打架的。”
王书桦也回了班里。
蔺相如跟骆杨说了一大堆,骆杨没办法,只能找家长了。
下午两家家长都来了,小孩子们都怯怯的。
两家的家长是认识的,并且骆杨的想法得到证实,王秦棋和王书桦是亲戚关系,还是堂兄弟。
他们老师肯定不想搀和别人的家庭问题,两家家长把孩子领回去,关起门来教育教育就得了。
所以就这么和解了。
晚上回去他在本城的报纸里面找李氏,他一直有买报纸的习惯,不过一般看的都是国际新闻,本城的小报买了也大部分没看,现在正好研究下。
茶几上摆满了报纸,他一页一页地翻找着。
唐莫稍坐到他身边来。
骆杨觉得他有可能知道,就问他,唐莫稍知道是因为郑榛,表情变得很奇怪,“就那李氏,做珠宝的。”
珠宝,珠宝,他怎么不知道什么李氏什么珠宝的
突然看到几个月前的一则新闻。
上面写着唐氏集团股价涨停,唐家二少爷即位,股价一时飙升,两天内涨停。上面印着一张有些迷糊的唐莫稍的侧脸。
唐莫稍也看见了,倾身端起茶几另一边放着的热茶,喝了一口,继续看他的环球时报。
骆杨想说点什么,最终什么也没说。
他现在才知道唐莫稍是做什么的。
唐莫稍的家庭复杂程度远远超过当年唐顿告诉他的。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你萌,小攻没在社会主义社会下长大,所以长歪了没长好,对不起
、老师,别怕
他在睡觉前找到关于李氏的报道,无非是李氏的当家病重,现下儿子孙子一起夺家产,然后是陆陆续续地报道,最近的一则是几天前的,说是李家当家在某某医院去世,由二儿子李为能当家。
骆杨问坐在他身边的唐莫稍“你知道小少爷是谁吗”
唐莫稍想了想,“李非乐”
“你跟他熟不熟”
唐莫稍放下他看了将近一个小时的环球时报,“他自己现在自身难保,李为能当了家,李为伟和李为良两家都不好过,你要是准备找他问郑榛的下落的话。”唐莫稍看了眼桢桢房间的方向,“不用找了,他已经被送出国了,自己都回不了国,哪里还会为了一个女人兴师动众。”
骆杨急了,“那怎么办”
一说出口就有些后悔,这件事情,与唐莫稍无关,他更没想过让唐莫稍帮忙。
唐莫稍放抬了抬眼,眉目间多了一些异样的神色,他盯着骆杨一会儿,说“虽然我很高兴老师你能想到我,但是,我也帮不了你。”
骆杨看着那张分析唐氏集团的产业的报道,垂下眼睛。
“她自己想躲起来,你找到她她也不会回来的。”
骆杨摇头,“不会的,桢桢还在这里。”
唐莫稍笑着,“如果她能带桢桢走,会到现在还不联系你”
骆杨垂下眼眸,将报纸收拾好,看着桢桢睡熟的安静脸庞。
桢桢还那么小,怎么可以这个年纪就没有了妈妈
骆杨退出去关上门,给郑榛打电话发短信留言。
骆杨一晚上都没睡好,他感觉到躺在他身边的唐莫稍也没说睡着,但是两人都没有开口说话。
接下来的几天,骆杨一直没什么精神,到了周五,骆杨的眼皮就一直毫无章法地乱跳,中午他没回家里吃,跟马俊在食堂三楼的餐厅吃饭,吃完饭直接回的教室,在办公桌趴了一会儿。
他是被手机短信提醒的,他打开一看,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上面写着
帮我好好照顾桢桢,跟他说我爱他。
骆杨心一顿,是郑榛发来的。
他立即打过去,却已经关机了。
什么意思帮她照顾桢桢
这算是什么爱
就算郑榛缺钱,他可以借给他,如果欠的多,他还可以向周围的人借,要是还不行,还有个富二代唐莫稍借,有什么事情是解决不了的,一定要把孩子给丢下了,一个人跑了
把孩子交给他,算什么事儿呢他一个单身男人,怎么照顾孩子怎么给孩子一个健全的家庭怎样让他健康快乐得成长
是暂时帮她照看,还是要帮她照顾多久她什么时候回来还是永远不回来了她就这样一走了之了
骆杨整个觉得说不上来的烦闷。
揪着眉毛无奈地推了推眼前的手机和记事本,甚至捶了两下桌子,烦闷的感觉一直挥之不去。
马俊从外面回来,“怎么了”
骆杨甩着头“唉。”
马俊兴奋地对他说某大型游戏要公测了,骆杨兴致缺缺,无精打采。
马俊看他不在状态,拍着他的肩膀说“是不是因为郑榛”
骆杨抬了抬眼。
马俊知道自己说对了,叹了口气。
骆杨眼皮直跳,拿手去摸。
走廊上一阵躁动,那轰动的声音根本挡不住,在开着门的办公室里听得清清楚楚。
凄厉的叫声和一阵喧哗让骆杨有种强烈的不安的感觉,正要起来去看看外面怎么回事,只见自己班的班长急急忙忙慌慌张张地跑过来,剧烈地喘息着,脸上一片惨白,连话都说不清楚了,“王、王秦棋他、他”
骆杨脑子里的一根弦轰然绷断,强烈地不安让他拔腿就跑,马俊跟着跑在他后面。
整个走廊围的全是人,楼上楼下还有学生往他们班里挤,马俊在后面嚷嚷着“让让”“让让”“都给我回去上课”
骆杨往人堆里面挤,好不容易走到自己班门口,班里的走道上一群人围着,被马俊的声音一叫,纷纷让开来,骆杨一看他们的脸色,立马就僵了,眼神下移,从他们让出来的通道看去,王秦棋躺在中间。
马俊一向坏了,马上掏出手机打120,骆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过去的。王秦棋躺在中间,脸上泛着青紫色。
骆杨手指颤抖着去摸他从前白白净净的脸。
那张从前表情并不多的清秀的但不失鲜活的脸庞已经没了生气。
救护车来了,人已经死亡了。
骆杨捂着脸蹲在那里。
马俊拍着肩膀,“走,去医院。”
骆杨被马俊拉起来的时候,看到王书桦一张呆滞的脸。
马俊知道王书桦跟王秦棋的关系,正要拍他的肩膀安慰安慰他,王书桦愣愣地就晕过去了,眼角还带着泪。
短短几十分钟,他们到达医院。
骆杨坐在医院的长椅上,王书桦也醒来了靠在墙边。
马俊安慰了会儿骆杨,又转过去跟王书桦说话。
王书桦愣了半天,那反应好像马俊跟他说了五分钟的话,他才感觉到面前有人在跟他说话似的。
马俊掏出纸巾给他擦脸,王书桦捉住他的手,嗓子哑哑的,“老、老师,我哥他”说着,眼泪就直直地往下掉。
马俊看着心疼,摸了摸他的头。
不一会儿,王秦棋的家人到了,骆杨听到一阵的哭声,耳朵里嗡嗡的声音一团糟,脑子里像被浆糊糊住了,脑子里像是什么都有,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王秦棋死于先天性心脏病。
学校的几个领导全部都来了,骆杨没心情招呼他们,马俊跟着忙前忙后,安抚王秦棋家人的情绪。
骆杨想着,王秦棋前两天还对着自己,原本一张没什么表情的脸突然对自己挤着眼睛笑了一下,明明是那么鲜活的脸蛋,明明才十六七岁的年纪,怎么就这么死了呢
死了
唐莫稍闻讯赶来的时候,医院外面已经吵得不可开交了,唐莫稍扒拉扒拉头发,看到骆杨摊在座椅上,马俊走过来跟他说明情况,唐莫稍听不见其他的,走到骆杨面前,轻轻喊了一声“老师别怕。”
骆杨反应了好几分钟才反应过来,本想说谁会害怕,结果嗓子哑得不成声调,借着唐莫稍靠过来的腰腹靠了过去。
唐莫稍拍着他的背,感受到怀里的人的颤抖,轻轻地拍着他的背。
唐莫稍要带骆杨回去,骆杨不愿意,现在这个场面,他怎么能走,他必须要在这里陪着。
唐莫稍就陪他站在一边。
骆杨平复了一会儿,过去跟一群家长解释。
他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身体和声音都颤抖着,不知道该怎么说,也不知道说什么。
骆杨这几天本来就没有睡好,如今更是睡不着,一闭上眼睛就想到王秦棋那张清秀白净的脸,整夜整夜的睡不着,偷偷吞了几颗安眠药,被唐莫稍在床头的枕头下面翻到,狠狠地说了他一顿,并且将安眠药给藏起来了。
骆杨被唐莫稍紧紧抱在怀里,感觉心安一些,却还是睡不着,闻着唐莫稍身上的味道,他越发地觉得难受。
这个把他当作需要安慰的小孩子的人,是怎样的呢
他曾经也是他的学生。
若是当时躺在地上的人是唐莫稍
骆杨不敢想,悄悄地伸出手抱住他的腰。
骆杨顶着个黑眼圈,夹着公文包,对唐莫稍摆手“你去上班吧。”
唐莫稍摇摇头,“我跟你一起去。”
骆杨笑笑“你去忙,马俊跟着我呢,不会出事的。”
唐莫稍伸手摸他的脸,骆杨给躲开了,“你快走吧,给人瞧见了多不好。”
唐莫稍犹犹豫豫看着他装作正常的表情上了车,给杨放打电话,让他多留个心眼。
王秦棋的家人把责任怪罪到学校头上,说学校的校医和老师没有采取急救措施,导致错失最佳抢救机会,学校将监视器调出来查看,从病发到死亡,只有短短的两分钟不到。
骆杨每每看一次监视器,就落一次泪。
骆杨班里的学生说,王秦棋中午从厕所回来就不对劲,脸通红,眼睛充血,他坐下来又准备跑出去,还没跑出教室,就倒下去了。
学校称在第一时间将死者送往医院,并且重视这件事,领导班子一个没少全部赶过去慰问,因为王秦棋事件,学校召开紧急会议,加强防范病患学生的监督与管理。死者王秦棋的身上有很多伤痕,被判定受到家长的虐待,而且,死亡前疑似与人发生争执。
学校的态度是赔偿损失,给点钱息事宁人。
王家却闹得不可开交,学校门口每天聚集了他们家的七大姑八大姨各种亲戚快二十口人,在学校的大门口哭闹,保安赶都赶不走。
骆杨每次听到那些哭喊着说无良学校无良老师甚至还有提到他名字的,夹杂着用方言说出来的难听的骂语,内心受着一次比一次更加难熬的煎熬。
很快就有记者赶来,学校领导出面了无数次,花了大价钱将不利的报道压了下来。
学校规定,学生出入学校一律不准在门口逗留,各个班主任吩咐学生不要因为好奇去围观。
骆杨作为王秦棋的班主任,虽然才相处两个多月,应该负责任,他心存愧疚,去跟他们道歉,却被哪个从角落里冲出来的不理智的亲戚用砖头砸到了脑袋。
脑袋上立马开了花,维持秩序的保安将他带到保卫科,找了校医来,骆杨捂着额头,手上全是血,弱弱地说着没事,坚持着要出去道歉。
大家被血吓红了眼睛,也渐渐地不敢再动手,嘴上说的越发厉害,骆杨在a市呆了挺多年,大部分的话他都听得懂,再难听他也忍着。
他能了解,好不容易拉扯大的孩子,一夕之间就躺到了太平间,那是怎样的痛,他头上小小的伤痕,是无法相提并论的。
说话的人越来越说,王秦棋的亲戚,保安,校医,学校的老师,好像还有学校门口那些小贩,骆杨听得越来越迷糊,最后还是失去了知觉。
作者有话要说
、老师你真乖
灯光有些刺眼,骆杨又闭上眼睛,拿胳膊挡住光,吸了吸鼻子,闻到一股刺鼻的消毒水味道,大脑高速运转,他不是在医院就是在校医务室。
“老师”
骆杨挡着光,眨了眨眼睛,头有点痛,唐莫稍的手搭在他胳膊上。
“老师,你感觉怎么样”
骆杨闭着眼睛,“没事,我怎么在这里”
唐莫稍将他扶起来,靠在床上,拿枕头给他靠着,转身给他端了一碗热气腾腾地汤来,“这是唐姨做的雪梨南杏瘦肉汤,我小时候的最爱,你尝尝。”
说着,将盛满汤的汤匙放到他面前。
骆杨张着嘴巴,凑过头去,喝了一口,感觉有些烫,下意识地伸出舌头来。
唐莫稍问“没事吧”
骆杨摇了摇头,“没事,有点烫。”
第二勺的时候,唐莫稍伸出舌头舔了舔温度,骆杨红着脸,迟迟不张嘴。
唐莫稍哄着他“老师,你睡了好几个小时,应该饿了,先喝点汤润肺,再吃饭。”
骆杨想起来进医院之前发生了什么,脑子隐隐作痛,他作势掀被子下床,“学校怎么样了我还是得去看看。”
唐莫稍按住他的手,“你先吃完再说。”
骆杨浑身没有多少力气,看了几眼唐莫稍,乖乖地靠回去,想自己喝,被唐莫稍按住,“你乖乖躺好。”
唐莫稍一勺一勺地送到他嘴边,骆杨想快点知道情况,不管冷还是烫都来者不拒,很快一碗汤就喝完了。
唐莫稍又端了碗米饭,配菜是猪肝。
骆杨的脸快成猪肝色了。
他动了动手,推了推唐莫稍,唐莫稍的西装不知怎么的有些皱,“不吃猪肝。”
唐莫稍笑起来,“吃吧。”
被唐莫稍那样望着,骆杨不好意思起来,伸手,“我自己来吧。”
唐莫稍摇了摇头,骆杨看着他。
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今天的唐莫稍。
骆杨皱起眉。
唐莫稍拿勺子的手顿了顿,语气平缓地说“疼不疼”
骆杨下意识地摸额头上被绷带缠住的部位,“不疼。”
唐莫稍点了点头,垂下眼眸,一勺饭一勺菜地喂着。
骆杨二十几年没享受过这待遇了,重温下穿着开裆裤的童年记忆,脸都红了。
吃完,唐莫稍又端出一碗汤,“乌鸡汤。”
骆杨已经饱了,不想喝,而且他听到乌鸡汤三个字就把这种汤联想成女人的专利。可是,唐莫稍看着他,眼神里面的无奈和心疼,让骆杨有种刺痛的感觉,还是张着嘴,慢慢地喝下了。
终于吃好喝好,骆杨靠着软软的枕头,有些想睡,但是事情还没有办完,他睁着眼睛问“学校怎么样了”
唐莫稍就坐在他身边,拉着他的手,一下一下地摸着。
骆杨有些痒,但是唐莫稍今天怪异的举动让他疑惑,就没说。
“你不用管那些了。”唐莫稍说。
骆杨的声音突然拔高,“那怎么行王秦棋是我的学生”
唐莫稍轻轻按着他的肩膀,“是是是,他是你的学生,但是你能对不理智的家长怎么样跟他们说的清楚吗你今天要是不是被砖头砸到了额头,要是刀呢”
骆杨泄气,撇嘴“哪有那么严重,他们怎么可能随手带刀。”
唐莫稍变了脸色,良久,带着隐隐怒气的脸变成了无奈,叹了口气,“人一不理智,什么都做的出来,这件事,责任不在你,你以后不要管了。”
骆杨摇头,“我是他的班主任。”
因为王秦棋的家人坚持,王秦棋到现在还没有入殡,还躺在太平间里面,他怎么能什么都不管呢。
好好的一个孩子就那么没了,就在他眼皮底下没的,要是自己当时在教室,可能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了,就算不在教室,要是早到一些,可能还抢救得过来,或许
唐莫稍揉着酸痛的额角,“你知道他们想要什么吗”
骆杨看着他。
“钱,还不是钱。”唐莫稍皱着眉,“他们是在用命换钱,消费死去的人,真是做的出来。”
“唐莫稍”骆杨拉下脸来,“你怎么可以这么说”
他不相信王秦棋的父母会这么做,孩子是他们养大的,现在就这么没了,人死不能复生,他们悲痛不能自已,要求学校赔偿不是正常的吗毕竟是死在学校,还是死在他的班级里面。
对了,他忘记安抚班里的学生,有没有给他们造成什么心理阴影。骆杨越想越觉得自己不够尽责,别说没有尽到作为一个班主任的责任,就连老师也没有做好。
唐莫稍叹气,拉着他的手,将他的手放进被子里,“我们今天不谈这个行不行”
骆杨摇头,“我得回学校。”
唐莫稍哗地一下突然站起来,“今天只准在这里,哪也不准去”
骆杨被他带着怒气的声音吓了一跳,怎么刚刚还好好的,声音突然就大了起来,他看着唐莫稍,企图说些什么。
唐莫稍突然拦腰抱住他,脑袋放在他肩膀上,语气有些颤抖,“老师,你有没有想过我”
骆杨失笑“想你什么”
唐莫稍似乎深深地叹了口气,“你有没有想过,要是你哪里伤了,我怎么办”
骆杨闻着唐莫稍身上熟悉的味道,有些心安,“你有手有脚的。”
好似被他无情地话给伤到,唐莫稍很久都没有再说话。骆杨思考着自己是不是说的太过了,又觉得没什么吧,自己不是用的无奈的语气的吗他应该听的出来的。
良久,唐莫稍问“那你有没有想过桢桢”
骆杨想到桢桢,头再次疼了起来,这几天太混乱,他忽略了桢桢,“他还好吧”
唐莫稍像是赌气般“不好,你每天那个样子,把他吓坏了。”
骆杨摸了下自己的头,以这样的形象回去,会不会吓到孩子
转念一想,自己跟桢桢才相处两年不到,还属于没有血缘关系不怎么见面的那种,都那么喜欢桢桢,王秦棋的家人呢
骆杨推着唐莫稍“我还是得回学校一趟。”
“事情已经解决了,我给你向学校请了一个星期的假。”唐莫稍按着他,“学校门口的人全部散了。”
“不行”接着又反应过来,“解、解决了什么意思”
唐莫稍简短地说“学校给了钱,安抚了他们。”
还有的那些,他不希望骆杨知道。
眼前这个人,明明快三十岁的人了,却还是这么单纯。
骆杨觉得不对劲,学校同意给的钱,王秦棋的家长觉得太少,不是没达成协议吗
唐莫稍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学校给报社的钱就够多了。”
所谓的解决,还是跟钱挂上了钩。
骆杨觉得心里不舒服,但是又不知道该做什么。
说着要回学校一趟,他把班里的孩子们也给忽略了,他们现在指不定怎样呢,他必须得回去看看。
唐莫稍抱着他不撒手,“我帮你请了一个星期的假,你的课让别人给代了,学校在做他们的思想工作。”
“那怎么行,他们熟悉了我的讲课方式,新的老师教他们会不适应的,而且我是班主任,每天都要陪着他们。”
“等你情绪稳定了再去,你不要参加王秦棋的葬礼吗上课怎么去呢,是吧还有,郑榛的事情不是还没解决吗学校的事情你先放一放,学校已经安排好了,你别想太多。”
骆杨觉得不对,“他的葬礼,学校应该会组织我们去的吧郑榛的事我无能为力,只能等,跟上课没有矛盾。”
唐莫稍恨死了他此刻的执着,他可不想再看到这个笨笨的老师突然爬起来吞大量的安眠药,虽然他解释说一不小心倒多了。“学校已经批准了你的假期了。”
骆杨跳脚,“我要回去”
要是让他在家里休息一个星期,什么都不做,不是添堵么
唐莫稍轻声地诱哄着“你看你的头,天天顶着这样的头,被吓到学生的。我刚好接到学校的邀请,回学校开讲座,顺便帮你带一个星期的课,好不好”
骆杨呆呆的,半天才反应过来,“讲座”
唐莫稍摸着他柔软的头发, “嗯,你的课我来上,我认识你这么多年,你的授课方式我一清二楚,我来给你上,好不好”
“不好”骆杨毫不犹豫地就拒绝。
唐莫稍以什么名义去给他代课
他骆杨的学生
a中的荣誉校友
他自己还有那么繁忙地工作,怎么可以跑去高中教书
“老师,我保证不砸了你得招牌。”
骆杨撇嘴,“你的数学那么差”咳咳,是以前很差。
唐莫稍摸着他耳边被睡得卷起来的发丝,揉着,“哦,可是我高考满分啊,在老师你的教导下,从七十分变成满分,我一定会跟你学生好好宣扬宣扬的。”
骆杨皱眉“你又不是老师,哪里知道代课,就算我休息,还是让专业的来吧,你去做你自己的事。”
唐莫稍亲了亲他的脸颊,“老师你真乖”
骆杨觉得,三十岁的大男人被个二十出头的还是他学生的年轻人说乖,真是说不出的怪异。
所以他推了推唐莫稍凑近的脸。
唐莫稍一个没防备被推开,怔怔地看了他一会儿,突然弯起眉眼,眼里闪着光,张着嘴凑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快完结了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