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情况越来越严重,季平廷怀疑江其恪现在晚上根本就不睡觉的……但是他又太忙,加上到了年终,为了照顾江其恪,他已经天天三四个国家飞了。
所以有一次他就对江其恪发了火。
季平廷就算真的生气也不会太大声,只是说话难免刻薄,加上职业习惯,刻薄起来也是条分缕析,头头是道。
江其恪从头至尾低着头,一言不发。
“……那你就别管我了……不就行了……”
季平廷心里的一团火噌噌地冒。
他怎么说不通!
等到他打好腹稿,准备着再一次苦口婆心的时候,就看到被单上溅了深深浅浅的几个印子。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那是什么。
偃旗息鼓。
季平廷坐了下来,把江其恪抱进怀里,除了一句“会好的”,他竟然什么也不会说了。
江其恪哭惨了。
“我要是不能画画了怎么办,我就真的废了,我姐会伤心死的……还有我爸,他一直想让我好好学……本来就没有听话……我要是真的废了,他们怎么办!”
直到最后哭累了,季平廷都没有放开江其恪。
整个人哭得脸都白了,在梦里都抽抽噎噎,季平廷也害怕,从那以后便开始整晚整晚地陪。
但是,毕竟时间不够,所以季平廷有史以来第一次开始计划长时间的休假。
还有一次,季平廷给江其恪喂了饭,收拾好餐具后就准备离开去开会。
江其恪伸手拉住了季平廷,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
季平廷也不催,抬手看了下腕表,还是可以等等的。
“我还是和我姐说吧。不能总是麻烦你。其实就算说了我也不会被怎么样的,我都这样了,老头子不会打我的……”
江其恪说得很实在,难得的认真,也没有哭,就好像是把一件在心底里反反复复考虑过的事一字一句地陈述出来一样。
季平廷和他对视着,江其恪的眼里干净得一丝杂质也没有,只是眉头微皱——他这几天都这副模样。
一声轻笑。
季平廷笑得眉眼舒展。
江其恪不解。
季平廷发现,有些事对于他,不知怎么地,在这个时候突然就清晰了起来。
他对江其恪,不是舍不得,也不是什么同情,或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怜惜。
是占有。
他想要他。
这样一个江其恪,他特别想要。
或许,很久以前他就想要了。
只是那个时候,江其恪什么都不在乎,在他面前,季平廷与其说是因为年龄或者别的什么,看上去似乎也是势均力敌的。
但是,实际上,季平廷看着眼前这个安静等待自己回复的江其恪
——他在他面前一直都是自惭形秽的。
而为了掩饰这份形秽,他也变得不在乎。
违心的后果就是,身不由己。
“下周我放假,长假。你别多想,我既然愿意这么做,你就让我这么做吧。”
江其恪张了张嘴,准备说什么,季平廷开口截住,“就算要告诉也不能是现在,起码得等好一点,你也不想他们担心是不是?”
这个倒是真的。
“……估计已经废了……担心总是会担心的。”
季平廷拍了拍江其恪的右手,“不会的”。
江其恪抿抿嘴,没再反驳。
“你好好待着,半天时间,我就回来。”
王辙看着手里季平廷申请的近两个月的休假,有些站不住。
“老大……”眼巴巴,“你不会有什么瞒着我们吧,比如身体上的……”
季平廷被逗笑了,“没什么,就是有些累”。
累?!
就算看上去就是在说谎,王辙也没胆子继续问。
“这个电脑里所有的文档都是关于接下来几个会议的注意事项,你好好看看。不会有大问题。对了,一月份的峰会我还是会参加的。”
王辙点了点头,目送着季平廷再次登机。
第二十八章 有意无意
依次都是三四层楼高的白色建筑,迎着海岸线,在冬日的阳光里折射着贝壳的色泽。
卡达克斯的天出奇得蓝,抬头望远,天高海遥,空气里有凛冽的寒意,江其恪擤擤鼻子,季平廷皱眉,“这个时候不是好的时节——”
“我觉得挺好的。”
冰蓝的海面上有成群的白色小船,桅杆不是很高,一个个很小巧的样子,再远就没有了。
“啊,好想画画。画出来应该很好看。”
“嗯。”
江其恪在练习左手,季平廷不得不承认,江其恪真的聪明得让人嫉妒。
右手持续复健了有一个多月,抓握还有很大困难,每次都能练得满头大汗。
江其恪是那种很安静地努力的人。
好几次,季平廷都能看到江其恪的房间里半夜还亮着。
打开门,就是满头大汗的练习。
现在江其恪对季平廷的脾气也是很有经验了。
要是季平廷进来的时候,没有说话,那赶紧埋头睡觉总是对的。
要是还没进来就在门口训斥,那说明还可以再练一会,等他家季老大端来牛奶再睡。
季平廷完全不知道这些。
要是知道了,估计会感叹,江其恪聪明是聪明,可是都用在这些乱七八糟的地方。
临近过年,江榕打过好几次电话问江其恪什么时候回来,江其恪不是说外出写生,就借口在朋友家做客,总之能拖就拖。
后来江榕也不催了,随他去了。
当然更主要的原因是季膺德身体越来越不好了,现在京里的江顾两家,已经忙得焦头烂额,能不能过个顺顺当当的年还难说。
季平廷在“超长”假期里,自然整天陪着江其恪。
与其说陪着,季平廷倒觉得说伺候更恰当。
江其恪现在左手用得越来越顺当,吃饭的时候,对季平廷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你过去点,又碰到我了!
季平廷懒得跟他计较。
不过用左手画画还是有很大困难,但是那几天光是能抓着筷子吃饭,江其恪就已经很兴奋了,严重的时候,一天抓着筷子不撒手。
季平廷懒得说他。
右手还是偶尔抽筋,往往要花很大的力气才能动一动,江其恪大部分低落的情绪也来自于此。
除夕的时候,江其恪已经撒谎成精了。
江榕被他那句“同学结婚,必须得参加”给糊弄过去了。
撒了谎还特得意,转头,老大,我厉不厉害?
季平廷头也没抬,轻轻敲着键盘,嗯,厉害。
江其恪靠近了,你忙啥呢,不过年啊……
屏幕被一头乱七八糟的头发挡住,季平廷伸出食指,戳走。
看电视去。
过年啊!过年啊!你对我那么好!居然不陪我过年!
季平廷觉得江其恪有点无法无天了。
江其恪现在越来越喜欢在说一句话之前加一句你对我那么好!居然吧啦吧啦吧啦……
季平廷觉得够不要脸的。
江其恪坐不住,见季平廷确实在忙,也不再吵,随便看了几个国内频道后就穿上外套准备出去转转。季平廷怎么可能让他一个人出去,没有办法,只能陪着。
圣家堂在夜晚里依旧璀璨得惊人,夜晚的神秘与月光的纯洁在这座教堂上呈现出了一种光怪陆离的迷蒙,江其恪仰着头看了好久,季平廷也看他看了好久,最后才把手放到江其恪脖子后面。
江其恪转头就是笑,没什么心思。
夜里还是很冷的,江其恪走了一会就觉得有些饿,随便跑进一家小餐馆开口就是一份海鲜饭,季平廷跟在后面,要了点酒。
海鲜饭上得有些慢,江其恪等得无聊,就也喝起了季平廷的酒,季平廷没让他多喝,不过即使这样,等到饭上来,江其恪也没吃几口。
“明天就过年了,你还剩饭?”
“还有这个说法?”
骗你的。
“那我再吃几口吧……”
季平廷想笑不敢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