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你两千块让你献400的血,你干不干”
“干”对方毫不犹豫地答应了韩敬。
韩敬乐坏了,忙道“你还有什么朋友最近缺钱吗你再找两个朋友来一起献血行不我每人都给两千块。”
卖碟片的男人住的离血站还挺远的,又舍不得打的,等他带着两个同样缺钱的朋友赶到血站和韩敬汇合,血站的献血屋都快要关门了。
韩敬在等他们的过程中早就先把自己那400的血给献了。献完后血站给了他一张献血证。
韩敬知道就是要凭这个证明才能给兰知申请手术用血,所以贴身藏得好好的。
他见到卖碟片的男人和另外两个人出现在自己面前,大松一口气,催促他们赶紧进去。
结果进去没一会儿其中一个人就垂头丧气地走了出来。
韩敬一见情况不妙,冲上去问“怎么了”
“体重不够。”原来对方太瘦小了,一百斤都没有到,不符合献血的规定。
韩敬一口血差点没吐出来,狠狠打了那人的头一下“吃都不会”
打完他也知道不能解决问题,就低声问对方“你还有什么朋友能现在过来献血吗你要是能找到一个人来献血,我给你一百块。”
对方一听忙掏出手机,刚要拨打,一个路过的人好心提醒一句“你们要献血的可抓紧了啊,还有二十分钟献血屋就关门了。”
韩敬一听心里慌了。那体重不够的也直摇头“就算我现在能找到人顶替我,二十分钟肯定也赶不过来的。”
韩敬一下子没辙了。
他抬头看了看血站大厅里的钟,“滴答滴答”,时间就这样无情地飞逝。
兰知正在和死神作斗争,一分钟也耽误不得,韩敬无法忍受就这样干耗着等到明天。
一秒钟也无法忍受。
于是他想也不想,很干脆地对对方说“把你的身份证给我。”
既然找不到别人,不如就自己献两次吧。他心想。800而已,自己一米八五的个头,饭都要吃三碗,死不了人的。
他虽然这么想,却知道血站肯定不允许他短时间内献两次血,所以才长了个心眼问对方要了身份证。他心挺细的,进献血屋去之后特意找了个眼生的工作人员,冒充身份证上的男人,要求献血。
献血屋里人来人往,韩敬上一次献血的时候并不是这位工作人员接待的,对方也没有注意到他刚刚来献过血,就替他做了简单的身体检查,准备抽血。
韩敬怕对方怀疑,特意换了一只没有抽过血的手臂。
结果针头刚刚扎进去,他就被旁边另一名工作人员认了出来。
“你不是刚来献过400吗”她问。
正在替韩敬抽血的护士闻言吓了一跳,当即把针头从韩敬的血管里拔了出来,呵斥道“先生你胡闹什么呢你刚刚献过血怎么可以马上再来献血”
韩敬一看事情要黄,就抓住对方的手,哀求道“我家有人急着要用血做手术,就差这400了。”
那护士非常生气“差4也不行你刚刚献完400,再献血你要休克的”
“不会的。”韩敬忙把自己的胸脯拍得“啪啪”响,“你看我现在一点事情也没有,不头晕也不眼花,精神好得很等会儿吃点东西就好了我保证绝对不会休克的”
那护士不理他,自顾自把抽血的工具都收好了“先生麻烦你不要胡搅蛮缠好吗短时间内失血800你以为是开玩笑吗”
韩敬还不肯走“我真的没事。要不这样吧,我写个保证书,万一我有事,我绝对不会追究你们血站的责任,这样总行了吧”
这样当然是不行的。韩敬很快就被闻讯赶来的保安“请”出了献血屋。
韩敬沮丧极了。
卖碟片的男人和他的另一个朋友已经献完了血,把献血凭证都给了韩敬,拿了钱就走了。
韩敬揣着怀里的三张献血证,孤零零地坐在血站门口,看着大雨“哗啦哗啦”地下,想着兰知因为自己还躺在病床上受苦,眼泪终于忍不住,也“吧嗒吧嗒”地掉了下来。
韩敬打八岁起就再没哭过了。毕竟一个大男人,有什么问题实在解决不了还可以靠拳头,哭哭啼啼和个娘们似的多不像话。
但今天,他为兰知落了泪。
其实他也知道哭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可是他一想到兰知这两天被来回折腾,挨了打,流了血,现在生命垂危,自己却连筹1600的血这样的一件小事也做不好,鼻子里就酸得很,眼泪根本控制不住了。
自己不还口口声声说要爱兰知一辈子,照顾兰知一辈子吗可现在看看自己,到底有什么能耐能实现这样的许诺呢
韩敬心口堵得厉害。他用手背把豆大的眼泪偷偷抹了,站起来冒着大雨走到街上,开始厚着脸皮拦住素不相识的行人求助。
车辆从他身边飞驰而过,溅起无数水花。
韩敬站在大雨里的样子看上去又诚恳又凄惶,倒是很快打动了一个路人。
“我进去帮你献血吧。”那路人是个女大学生。
韩敬感动极了,抹了抹脸上的雨水,跟在对方屁股后面掏钱“太谢谢您了。我,我付您钱。”
路人都比螺蛳屌靠得住
那女大学生拒绝了他的钱,还反过来安慰两眼通红的他“既然医院让你有时间来筹血,说明这个手术并不是紧急的,可以择期安排进行的。你家人就算暂时不做这个手术也不会有大事的。你别自己吓自己了。”
赶早不赶晚,就算是可以择期安排的手术,韩敬当然也希望能够越快越好啊。而且兰知都躺在重症监护室里了,又受了这么大的刺激,万一他自己放弃了自己,那可怎么办
韩敬无法忍受这一辈子没有兰知存在的生活。
女大学生献完血给了他献血的凭证,祝福了他两句就走了。韩敬千恩万谢,就差没跪下来磕头了。他忙拿着所有的材料在血站里盖章签字,随后马不停蹄地赶回了医院。
医院有了手术用血的审批,反应速度非常快,没多久就准备完毕。
韩敬在同意手术的单子上签了字,有护士好心问他“手术前你要见见病人吗这是大手术,你可以去鼓励一下病人,增强他的求生意志。”
韩敬一天没见着兰知了,当然想看看对方,就跟着护士进入了重症监护室。
还没走到兰知的床位前他却停住了脚步。
“兰知他醒着吗”他问。
“病人神志不是很清醒,不过还是有意识的。”
韩敬想了想,却摇着头转身离开了“我还是不看他了。他见到我说不定情况会更不好。”
昨天的值班医生告诉他,兰知不能再受外界的刺激了。
虽然韩敬不愿意承认,但是他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就是这些外界刺激中的一个。或许昨晚兰知的心力衰竭,就是由于和自己提出分手而引起的。
兰知是这样坚决冷静地要和自己分手,要是让他发现自己还像癞皮狗一样的为他跑东跑西,说不定会非常生气的。
心脏病病人哪能生气呢反正来日方长,等兰知将来身体好了,再见面也不迟。他心想。
韩敬最终决定不去见术前的兰知。他远远地躲在走廊尽头,看着兰知被推进了手术室。然后他在离手术室不远的地方寻了张椅子,慢慢地坐了下来,等待手术的结果。
在等待手术的过程中韩敬思绪纷飞,想了不少事情。
他发现自己并不怎么认识兰知的社交圈和兰知的朋友。如果他能事先认识一些兰知的朋友,或许献血这件事情,就不会搞得这样狼狈了。
这样一想,他发现他对兰知的了解少得可怜。他知道兰知是z大应用数学系的副教授,他知道对方每天都很忙,常常写论文写到深夜,会打越洋电话和人讨论问题,还经常出差参加各种学术会议。
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
兰知的工作圈社交圈,韩敬从来没有想过要去接触想过要去了解。
他甚至不知道兰知的研究方向究竟是什么方面的。
他只会问兰知“你明天想吃什么”“我们今晚做一次好不好”“你冷吗”“你身体不舒服吗”
他以为这样就是爱对方了。可今天他却意识到他对兰知的爱远远不够,或者说,他根本没有怎么想过要去进入对方原本就十分封闭的内心世界,去爱这个人的灵魂。
如果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好好地来了解你。他心里默默对兰知道。
是的,尽管他现在做的不够好,但无论如何,无论兰知怎么赶他,他都是不会走的。
这是韩敬心中的底线,生死不渝,绝不放弃。
韩敬就这样想了很多。他献了血又冒雨来回奔波,人很疲累,想着想着,就在走廊里的长凳上睡着了。
半途中他醒来一次。
“兰知,你可要好好的啊。”他看着走廊尽头的红灯,睡意惺忪地嘟哝一句,很快又沉睡了过去。
韩敬是被护士推醒的。
“你人在这儿啊。”护士抱怨,“半天都找不到你。”
韩敬的意识还在梦里神游,整个人已经本能地跳了起来。“怎么是不是血不够我,我现在就再去献血”他大声嚷嚷。
护士笑道“手术都结束啦。你献什么血”
韩敬一下子就清醒了。
“结束了”他惴惴不安地问,“怎么样”
兰知可千万别是那百分之五的概率啊他心中默默祈祷。
“手术很顺利,术后各项指标一切正常。”
韩敬听了心中大喜,欢呼一声,一把把娇小的女护士抱起来,原地连着转了三个圈。
护士吓坏了,好不容易被韩敬放下来后生气地瞪了他一眼。
韩敬不好意思地摸摸自己的后脑勺“太激动了,对不住。”
护士说“你别高兴得太早。病人要预防术后感染、术后大出血,各种并发症等等,现在还在重症监护室里躺着呢。”
韩敬被护士训斥了一顿,心想可不能得罪护士,就乖乖地低头站好,说“是是,是我不对,您要骂就骂我,别亏待了兰知。”
“病人麻醉还没有过,你现在可以进去看看他,记住不要喂他吃任何东西。”
护士嘱咐完就走了。
韩敬兴奋得差点在走廊里手舞足蹈。
虽然兰知没醒,但是韩敬怎么说也要在有洁癖的对方面前有个好形象。
他跑进厕所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和衣服,发现自己在医院守了两天,胡子都长出来不少,看上去十分邋遢。他忙去医院小卖部买了剃须刀和剃须水,对着镜子把自己的脸拾掇干净了,才进入重症监护室,去看望兰知。
正如护士所说,兰知的麻醉还没有过去,昏迷不醒。
韩敬坐在床头,怔怔地望着兰知。
重症监护室里很安静,只有床边监护仪发出轻微而冰冷的声音,时刻记录着兰知的呼吸和心跳。
韩敬看着床周围各种各样的仪器或多或少地伸出了几根管子,接在兰知身体的不同部位,就好像是枷锁一样,紧紧地束缚住了对方。
他的手臂因为连续打点滴,被戳了好几个针眼,有一个还肿了起来,在他白皙而干净的皮肤上形成了一个乌青的淤血块。
韩敬看得心里难受极了。
才几天功夫而已,兰知消瘦了很多,眼窝和双颊都深深凹陷了下去。
“叫你平时多吃点”韩敬对着毫无知觉的兰知嘟哝了一句,“你要是嫌我做的不好吃可以告诉我嘛,为了你吃咸的吃淡的我什么都可以改的。”
兰知对他的话毫无反应。
上一次韩敬和兰知说话,兰知也几乎是毫无反应。
唯一不同的是,上一次,兰知是清醒着的。
他俯身凑上去看着对方。
“我真的什么都可以改的。”他重复着说了一遍。
兰知很安静地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在眼睛下面形成了两个淡青色的阴影。
“你不是嫌我对你不坦白么”韩敬伸手去摸兰知的脸颊,“我来告诉你我这两天做了什么好不好”
昏迷中的兰知当然不会回答他。
于是韩敬很耐心地把自己找人献血的事情和兰知说了一遍。
“我说,你以后别和那个螺蛳屌来往了。”最后他抱怨,“这人忒自私,让他放点血都推三阻四的。”
他感觉到兰知的脸颊两侧硬硬的,有些粗糙。他探头一瞧,发现原来兰知病得厉害,也好几天没有刮胡子了。青色的胡须根都从白皙的皮肤下面顶了出来,好像是一件绘了花纹的素雅瓷器。
就算病成这样,兰知还是保持了对韩敬巨大的性诱惑力。韩敬忍不住低头,用自己刚刚剃干净胡子的下巴,去轻轻蹭了蹭兰知的脸侧。
他知道兰知一向爱干净,就去打了点热水,用自己刚买的剃须刀,小心翼翼地替兰知刮净了胡子,又帮他擦了擦脸。
“我是真的喜欢你啊,兰知。我以后会关心你心里在想什么的。”他贴住兰知光洁的脸颊自说自话,“你也不要什么都憋在心里,你对我有什么不满意就早点告诉我。你你知道我不如你聪明,很多时候你有什么意见不说,我我想不明白的。所以你要是不喜欢我做了什么,你就直接告诉我,好不好我,我会改的,真的会改的,一定会改的”
说到最后他感到自己眼角湿润,一滴热泪就这样滚落到了兰知高挺的鼻尖上。
“兰知求求你,再给我一个机会吧。”
然后他感觉到兰知的眼睫似乎动了动,在他的脸上如羽毛一样,轻轻地扫过一下。
韩敬愣了一下,才意识到兰知可能马上要醒了。
他前面言辞恳切卑微,可一想到兰知马上要清醒过来看到自己,倒是像个小媳妇似的,有些害臊起来。他忙放开兰知,用力眨眨眼,把眼泪都偷偷擦了,又胡乱地抹了几把头发,努力摆出自己的男子汉气概来。
他正在那里试图摆弄出个优质良攻的形象来,冷不防眼睛一瞥,就看到兰知微微睁开了眼睛,有些茫然地望着他。
兰知的眼睛荫掩在卷长的睫毛下面,非常的迷人。
韩敬忙调整嘴角弧度,扯出一个自认为十分英俊潇洒的笑容来“兰知,你醒啦”
话还没说完呢就有两个护士冲了过来,一把把韩敬推开,仔细检查兰知。
韩敬好不容易摆了个ose出来,专门就是为了讨好兰知的,却被护士搅了局,心里有些不满。不过他一看护士神情紧张,也不敢多说话,只看着兰知。
兰知越过护士的肩膀也看着他。他戴着一个氧气罩,一动不动,神情还是和手术前那样,淡漠而冷峻。
一个护士大概觉得情况不对,低声说“我去叫李医生。”随后就跑开了。
另一个护士一边调整输液一边回头瞪了一眼还在犯花痴的韩敬,问“你刚才究竟和病人说了什么”
韩敬一愣“我我没说什么。”
“没说什么没说什么怎么病人前面还好好的,突然就心律不齐了”
韩敬一听急了,脱口问“他要紧么”
李医生随护士已经赶了过来,拉开韩敬“我们现在要抢救病人,麻烦先生您先出去等一会儿好吗”
韩敬一下子懵了,瞬间被几个护士挤到了床尾,连兰知的脸也看不到了。
兰知人高,躺在床上显得床短。韩敬只见他的一只脚从被子下面露出来,脚上的袜子并没有穿好,露出半只脚后跟来。
韩敬怕兰知冷,就探手握住了兰知的脚踝,替对方把袜子小心拉好。他刚想把兰知的脚放回被子里,只听一个护士焦急地叫了一声“血压又降了。”
先前骂过韩敬的护士眼尖,看到韩敬的动作,立刻再一次训斥“病人刚才见了你就心律不齐,你现在还碰他,你不想他活了是吗”
韩敬委屈极了,刚想张口分辩,转念一想还是忍住不说。他塞回兰知的脚,垂头低声道“是我不好。我我现在就出去,不打搅他。”
走之前他还不放心,又对着医生护士忙碌的背影喃喃道“他脚很冷呢你们有空帮忙多盖一条被子吧”
韩敬在重症监护室外面待了一个小时,心里慢慢琢磨起护士的话。
护士将兰知心律不齐的原因归咎于自己对兰知说了什么话。
如此讲来,前面自己对兰知说的那一通话,兰知都听到了
这么一想,他突然就隐隐地期待起来。
很快李医生出来见他。
“病人的情况已经稳定了。”他告诉韩敬。
韩敬心里的大石头总算是落了地。
“韩先生,”李医生沉吟片刻,却非常委婉地说,“病人几次病危,似乎都是发生在和您见面之后。”
韩敬一瞬间手脚冰凉。
“您也知道,”李医生继续说,“病人接受了心脏大手术,在两个半月的恢复期内都应该尽量避免受到外界的刺激”
说到这里他很严肃地望着韩敬。
韩敬当然明白对方是什么意思。
字字如刀,割在他的心头。他动了动冷得麻木的手。
“我我知道了。”他的声音有些压抑沮丧,“我保证,这两个半月都不会和他见面的。”
韩敬说到做到。
他的确很想陪在兰知的身边,恳求兰知再给自己一个机会。
他很确定兰知听到了自己的话。
可是,如果在两个人的关系和兰知的健康之间选一个,他当然宁愿是选兰知的健康的。
只要兰知能康复,其他的什么都可以商量。
退一万步讲,就算兰知真不打算给自己机会,韩敬也已经打定主意了等兰知病好了,自己要天天跟着兰知,像口香糖一样地黏着对方功夫不负有心人,铁棒也能磨成针。他就不信这样打动不了兰知
兰知在重症监护病房里待了十多来天,终于转到了普通的病房。
这十多天里韩敬什么事情也帮不上忙。他去填写了高考的志愿,还去参加了姐姐的婚礼。
他所有的报考高校全都填写了a市。因为他想长久地陪在兰知的身边。
而韩明听韩敬说了事情的经过,也非常地内疚。由于怕兰知受到刺激,韩敬劝她不要来探望兰知。韩明就拿了点私房钱出来,让韩敬好好照顾兰知。
韩敬拿着韩明的私房钱请了一个护工,让他帮忙照顾转入普通病房的兰知的衣食起居。
“就说你是他养母花钱雇来的。”韩敬偷偷嘱咐,“千万别说是我。”
他怕兰知听到他的名字,就会受刺激,就会情况不稳定。
还是保险稳妥点好。
反正,来日方长嘛他很乐观地想。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地飞速过去。
毕竟兰知才三十岁,身体恢复得很快,没多久就能吃固体的食物了。
韩敬怕兰知吃不惯医院的伙食,就天天自己给兰知做饭,然后让护工送进去。
“别说是我做的。”他对护工说。
每次等护工喂完饭出来,他还会拉住对方,询问兰知的情况。
“他喜欢吃这样熬的粥吗”
“他觉得汤太淡了吗”
“他是不是嫌肉烧得太老了”
他不敢进病房去看兰知,怕兰知受刺激。可是他又思念兰知思念得要死,天天做梦全都是兰知兰知吃饭的模样,兰知睡觉的模样,兰知走路的模样,兰知开车的模样,当然还有兰知被他按在身下操得出水的模样。
每当梦到那样的场景,韩敬就会从春梦里醒来,擦擦从自己嘴边不自觉流出的口水。
他饱受相思之苦,恨不得时时刻刻摸着兰知抱着兰知。却又不敢让对方看到自己。于是他每天徘徊在医院里,趁兰知睡着了,就偷偷摸摸趴在病房门上的窗口,往里瞄两眼,也算是解解馋。
兰知的确是在一点一点地好起来。
他凹陷的双颊和眼窝又逐渐丰满起来,头上被郭杰打破的伤口也完全愈合,拆了绷带。只要把头发稍微遮下来一点,倒也瞧不出疤痕了。
总之,韩敬每日趴在窗口,借着走廊里的灯光偷偷地窥视病房里的兰知,也能够欣喜地感觉对方在一天一天地重获生机。
到七月的时候,兰知的病情已经比较稳定了,逐渐逐渐地就有兰知的朋友来看望他。
兰知发表了那个声明之后,对他个人的影响非常大,可以说是声名狼藉。这个时候还能够来看望他的,都是和他关系非常好的朋友。
韩敬每天都在兰知的病房外转悠,怕人家会因此注意到自己,引起一些流言蜚语。他自己是无所谓的,但是兰知病还没有好呢,万一有什么话传到兰知耳朵里,兰知受不了,那可怎么办呢
所以他白天的时候就躲得远远的,只时不时抓来护工询问一番兰知的情况,直到晚上夜深人静了才敢踱到病房外,鬼鬼祟祟地看几眼睡着的兰知。
韩敬没有再见到过杨瑛和朱诚的出现。
也好。否则韩敬觉得自己绝对有冲动会上去揍死这两个人。
兰知顾念着杨瑛的养育之恩,他韩敬可不会顾念的叫他韩敬说起来,这两人这样待兰知,被五马分尸也绝对不为过
就这样一直到了七月中旬,韩敬收到了大学的录取通知单。
他被a市q大录取了。虽然并不是像兰知所在的z大那样的名校,不过也算是个一本。最让人高兴的是,q大的校区离z大也不远。
韩敬非常高兴,挥舞着录取通知单在医院走廊里来回跑了好几圈,惹得路人纷纷侧目。
无论是从精神上还是从物质上,韩敬都知道,要是没有兰知,他是绝对不可能考上大学的。
以后等兰知病好了,他就要天天放学缠着兰知他要告诉兰知自己这一辈子就这样死活跟定他了
韩敬的父母知道儿子考上了大学,也非常高兴,还是想办法替儿子凑了大一的学费出来。
韩敬打电话去了q大的相关部门,对方知道他家庭不富裕,给他了好几种申请助学金和国家贷款的方法。
韩敬有些不好意思地问对方“那个,我以前有前科也能申请吗”
“能啊。”对方很热情,“只要符合政策规定都能申请的。”
韩敬高兴坏了,拿着电话连连保证“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学习的。”
兰知在康复,大学考上了,学费也搞定了,韩敬觉得生活好像突然拐过了一个弯,一下子豁然开朗,连七月的毒辣阳光也明媚动人了起来。
很快又过了一个月。兰知终于可以下床走动了。
他话很少,一如他平时的寡言模样。韩敬有时候会看到他站在窗前,很沉默地看外面人来车往的城市景色。
他似乎依然是心灰意冷的,连高瘦的背影也透出几分死气沉沉来。
每每日暮影斜,都将他的轮廓勾勒得分外寂寥。
任何人经历了这样的事情,的确都是很难以承受的。而兰知又向来内敛,不喜情绪外露,一直这样憋着,让韩敬心疼。
每当这个时候,他都很有冲动推门而入,去紧紧拥抱兰知。
不过他想想医生的嘱咐,还是强行忍住了。
毕竟离两个半月也只有十几天了,他都忍了两个月,这十几天一眨眼就过去了。
到时候他要大声告诉兰知,就算全世界都是冰冷无情的,自己对他的一颗心永远是火热的
虽然愿望美好,不过这个时候,韩敬却不得不离开。
因为q大为新生安排了为期十天的封闭式军训。
韩敬这个夏天全扑在了兰知身上,每天除了做饭洗澡睡觉,其他时候都泡在了医院里。虽然他没有和兰知直接见面,可每天他都时刻关注着兰知的动向呢如今要离开,那是万分舍不得。
他只好嘱咐护工要时刻向自己汇报兰知的情况,还拿了点钱让护工尽量给兰知买点好吃的。
“要是我回来发现他瘦了我就”他本来想挥舞拳头说“揍扁你”,转念一想自己也好歹是大学生了,要学习兰知那样待人接物彬彬有礼,就硬忍着放下拳头,威胁说,“我就扣你工钱”
去军训的前一天他去买了串开过光的佛珠,当晚趁兰知睡着,大了胆子偷偷溜进病房。
这是他两个多月来第一次近距离地观察兰知。
兰知还是那样的英俊好看。韩敬甚至忍不住想去亲吻他。
不过他控制了自己的冲动。万一兰知突然醒来看到自己,又心律不齐那可就太得不偿失了
他把替兰知买的开光佛珠拿出来,小心翼翼地系在兰知的手腕上。
“兰知,你要快点好起来啊。”他轻声说,“我还有一千种疼爱你的方法没来得及用呢”
窗外明亮的月光照进来,洒在兰知的脸上,好像镀了一层银色的光。
韩敬细细地端详着对方
“对了,兰知,我考上大学啦”他又轻声说,“明天就要去军训啦你高兴不高兴”
月影在兰知的脸庞上变换流动,韩敬一瞬间有种错觉,似乎睡梦中的兰知微微笑了一下。
“等我十天军训后回来了,”韩敬也高兴了,“我把我遇到的趣闻轶事都讲给你听,好不好”
病房里是这样的安静,韩敬甚至觉得听到了自己和兰知的心跳声。
“兰知,虽然只有十天,可是我真舍不得你啊。” 最后分别的时候他低头,极轻极轻地吻了一下兰知的手,恋恋不舍地道,“等我回来,你一定要给我个机会啊。如果下半辈子没有了你,你可让我怎么过啊”
韩敬就这样去军训了。
因为坐牢和备考的原因,他比同届的学生要大两岁。而且他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所以比一般的大一新生行为举止看上去要成熟一些。再加上他人高马大,长相也非常有男人味道,所以很快就结交了很多新朋友。
可是就算结交了很多新朋友,他却总能从这些新朋友身上,莫名其妙地找到和兰知相似的蛛丝马迹同寝室的席瓜总戴了副澈亮澈亮的眼镜,低头认真看书的样子有点像兰知;隔壁寝室的年高爱干净,天天对着镜子刮胡子,那青色胡渣留在脸颊上的样子有点像兰知;辅导员一丝不苟,大热天还爱穿衬衫的样子有点像兰知;就算是那位被男生们誉为系花的漂亮女生,在韩敬看来,她动人的神态也像和自己做 爱时候的兰知。
韩敬空闲下来就想不知道兰知今天好些了吗会不会因为天太热了没胃口吃饭呢
他只能通过每天和护工的联系中得知兰知的情况。
护工说兰知的情况越来越好,恢复得很快,医生说他很快就能出院了。不过护工又告诉韩敬,兰知每天似乎挺无聊的,要么就躺在床上沉默地看着天花板,要么就站在窗前无声地眺望外面的景色,有时候也会上上网。
“昨天有个外国人来探望他,两人聊了很久,从下午四点一直聊到晚上八点,还是我进去催促兰先生吃饭的。”护工汇报情况说,“那外国人走后,兰先生就开了笔记本电脑,一直打字看东西,直到被凌晨值班的医生发现,骂了一顿才关电脑睡觉的。”
韩敬想象着兰知平时高高在上的冷傲模样,却被医生骂得狗血喷头,不禁觉得有点好笑。他嘱咐护工要督促兰知按时休息,自己还准备了一本小本子,把每天在军训中遇到的奇闻轶事都详细地记录下来。
兰知肯定是太无聊了。等他军训完了,兰知也过了手术恢复期,他就要拿着小本子,把这些奇闻轶事都讲给兰知听让他天天开心
就这样等到军训结束,韩敬的小本子已经记得满满的。
韩敬扳着手指头算了算,离兰知手术也已经过了两个半月。他又高兴又紧张。高兴的是,他终于可以去见兰知了紧张的是,兰知会不会还是坚持要赶他走
他忐忑不安,离开学校前特意先洗了一个澡,对着镜子照了好一会儿。
军训了十天,他晒得黑了些,手臂上的肌肉块儿倒是又壮了一点。
“韩敬你这是干嘛呢”同寝室的人起哄,“收拾得人模狗样的,见女友去吗”
韩敬把那本小本子塞进口袋里。
“不是女友,”韩敬伸出一根手指头朝他们摇了摇,纠正, “是significantother”
“你少来”寝室里的人并没有意识到他的性取向和常人不同,继续起哄,“快说,她好看不好看”
韩敬理了理衣领。“床上床下都是魅力无边嫉妒死你们”他很得意地回答,扬长而去。
一路乘车回医院,韩敬琢磨了不少措辞兰知如果这么说他该怎么办,兰知如果那么说他又该怎么办。无论兰知说什么,他告诉自己一定要态度谦逊,低头认错,总之,就是要哄兰知回心转意。
说不定兰知已经回心转意了。他甚至乐观地做起了白日梦,一个人在车上无声笑起来。
只要兰知再给他一个机会,他什么都愿意做
就这样他来到了医院,来到了兰知的病房门口。
韩敬摸了摸口袋里的小本子,深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今天天气不错,明晃晃的阳光照满病房,清清楚楚地照出病床上一张年轻女人的脸。
韩敬愣了一下,本能地退出病房,抬头看了一下病房号。
没错啊。
他重新走进病房,对着病床上躺着的那个长发年轻女人用力揉了揉眼睛。
他也没有看花。那的确是个女人。
有一瞬间韩敬产生了一个傻乎乎的想法兰知变成女人了韩敬知道自己对女人没啥兴趣,不过要是兰知变成女人,韩敬觉得自己咬咬牙也只好认栽了。
不过他很快就从这种可笑的想法里回过神来。
因为那女人奇怪地问他“你找谁”
韩敬有些慌了,忙比划着问她“几天前还躺这儿的病人呢男的,高高瘦瘦的,长得很帅的。”
那女人摇摇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上周末就住在这里了。”
韩敬呆住了,只觉得一下子天地倒转,昼夜难分。他在原地像木头人一样一动不动站了一会儿,突然高声否认道“你他妈的胡说八道什么玩意儿呢别闹了,快告诉我你到底把兰知藏哪儿去了”
正巧一个护士进来,见状就道“哦,做心肌切除手术的兰先生啊,他上周就出院了。”
韩敬往后退了一步,不停地摇头“你们胡说你们合伙骗我我昨天还和照顾他的护工打过电话,他说兰知在医院睡得香吃得下,一切都好好的”
说着他像溺水之人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慌慌张张地把手机掏出来,拨通了护工的电话“喂,喂,陈大哥,你在哪儿呢护士说兰知上周就已经出院了,你快告诉她们,她们搞错了”
护工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
“小韩啊,对不起啊。兰先生的确上周就出院了”
“可我昨天问你他过得怎么样你还说他很好”韩敬打断他,如数家珍起来,“你忘了吗我问你他晚饭吃了什么,你说他吃了”
“小韩,你听我说。”护工的声音从冰冷的手机里传来,一字一字如冰棱一样,直戳韩敬的心口,“兰先生出院前找到我,给了我一点钱,让我让我不要告诉你他已经出院了”
韩敬觉得自己已经被彻底冻僵,无法呼吸。
“他好像知道是你雇我照顾他的。”护工继续说,“我照顾了他两个半月,对他也有点感情了,不忍心拒绝他的请求,所以就骗了你”
已经好几个护士赶了过来,有人上来拉韩敬“先生,你清醒一点。病人出院都要签字的。你不信的话,可以跟我们出去看看原始单据”
韩敬就这样被人半拖半哄地拉到了外面。他麻木地看了护士们找出的出院单。
没错,兰知在长长的单子最底下的地方龙飞凤舞般地签了自己的名字。
韩敬不愿意往坏的方面想,心中还残留着最后一丝希望或许兰知在医院待得太久待得太无聊了,所以两个半月的术后恢复期一过,立刻就迫不及待地出院了或许兰知现在就在家里,看着书吹着空调,等着自己
他跌跌撞撞地赶回了家。
八月秋老虎,太阳毒辣,将他额头的汗水一路逼到了地上,又在热浪里彻底蒸发,什么痕迹也没有留下。
韩敬颤抖着手用钥匙打开门。
门并不是像他军训前离开那样全都锁了起来。
事实上,门只锁了一道,就是关门的时候自动锁上的那一道。
兰知肯定开过门
韩敬越发产生了美好的幻想既然门没有被完全锁起来,那兰知兰知说不定就在里面呢
他站立不稳,钥匙插了好几次,才勉强打开房门。
“兰知”他在“咿咿呀呀”的开门声里喊。
屋内很安静,阳光透过淡色的窗帘照进屋内,将他的声音也镀上了光。
没人回应他。
韩敬慢慢地把门关上,走入客厅。“兰知”他又喊,“我回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