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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甘情圆 第22节

作者:莫里_ 字数:22248 更新:2021-12-17 20:02:26

    第八十五章大作家的危机三

    丁大东这几天过的十分煎熬,自从那天多嘴的池骏在医院里抖落出来了他对何心远的“脸”一见钟情的黑历史后,赵悠悠一直没搭理丁大东。

    丁大东给他发微信打电话都不接,去医院堵他,赵悠悠直接当没看到。

    又过了几日,丁大东正在家犯愁呢,快递小哥送过来一个包裹,包裹打开,里面躺着一本书。

    世界名著。

    精装版百年孤独。

    丁大东脑子机灵,不用猜就知道这是谁送的了。他心想自己这算是“被分手”了不,不对,他和赵悠悠还没正式交往过,哪里有分手一说。

    他急红了眼,赶快给赵悠悠打电话,这次电话倒是很快接通了。

    丁大东特别委屈的问他“悠悠,你送我百年孤独是什么意思啊”

    赵悠悠的声音很平静“没什么意思啊,我最近没事做,就在看加西亚的作品。你不是作家嘛,我觉得身为作家,就该多看看书,所以送了你一本,你不喜欢啊”

    丁大东摸不准他是说真话还是说假话,只能陪着小心说“呃我也很喜欢加西亚,但你为什么选了这本啊”

    “你不喜欢这本,其实我手里买了全套,你喜欢哪个”赵悠悠吐字清晰的念起了书名,“一栋事先张扬的谋杀案世上最美的溺水者还是梦中的欢快葬礼”

    “咱们不要总是打打杀杀,就普通的情情爱爱不好吗”

    拜这句话所赐,第二天,丁大东又收到一本书。

    依旧是世界名著。

    霍乱时期的爱情。

    别看赵悠悠文化程度不高,但他掉书袋的水平足够给丁大东脆弱的小心肝一次暴击。

    赵悠悠看起来还是那个样子,每天笑嘻嘻的上班,和同事打趣聊天,他一顿饭能吃三碗,睡觉前要打坐,每天五点起床练功跑步他瞒过了这世界上的所有人,甚至连每天和他睡在一起的哥哥都瞒过了,唯独没瞒过丁大东。

    赵悠悠一皱眉,丁大东就急的连稿子都写不下去了。

    他用尽人脉,搜罗来几十条狗,一条一条一条带过去让赵悠悠美容。小杨打开时间表,发现未来一个星期的美容预约都被丁大东占满了,小杨以为他们这是在搞什么情趣,她偷偷告诉丁大东“悠悠剪一只狗提成不多,你就算给他送钱,也不要用这种笨方法。”

    丁大东心想,如果能用钱买来赵悠悠的欢心的话,那该多好啊。

    他又跑去之前去过的武馆,找赵悠悠的师兄弟们求救,问他们如果悠悠生气了怎么办。悠林摸了摸自己刚剃的光头,说“悠然很好哄的,你要是惹他生气了,乖乖被他揍一顿就好了。”

    丁大东听了更难过了,现在悠悠宁可送他书,也不碰他一根手指头,这哪是生气,这简直是一阵宁谧的龙卷风。

    丁大东能理解赵悠悠为什么生气,反而是赵悠悠搞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对这件事的反应如此之大。

    他那么聪明,他当然听得出来池骏的口吻是在开玩笑,也看得出来丁大东确实把心思放在了自己身上,他更不会去怪罪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哥哥他把所有的人物关系都梳理的清清楚楚了,却依旧无法制止自己胡思乱想,搞得自己满身狼狈。

    他是个粗人,自小练武,练的心肝脾肺都皮实,练的浑身上下刀枪不入。再大的困难,抗抗就过去了,再多的委屈,哭一次就够了。

    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他在听到丁大东曾经有那么一秒钟喜欢过哥哥时,他是如此的难过呢

    赵悠悠觉得,现在住在自己躯壳里闷闷不乐的人不是他,可是原本的自己去哪里了呀。

    他在年纪很小的时候曾经畅想过,如果他以后谈恋爱了,他的恋人喜欢别人的话他该怎么办。

    那时候他会很爽快的回答“不管对方有多少花花肠子,都拉出来剪干净了。”

    如果实在剪不干净呢

    “那就换个人喜欢不就好了。”

    在少林寺慈幼院的孤儿们,最先学会的字不是日月星人,而是宿舍楼上印着的“慈悲喜捨”。捨通舍,意为舍弃,放下。赵悠悠一直觉得,自己做的最好的就是“喜”和“舍”他喜欢清幽的古寺,可是他离开了;他喜欢在镜头前热血对战,可是他落跑了;他喜欢教小孩子们拳脚,可是他现在在给狗剪毛

    他可以迅速喜欢上很多东西,然后在应该放弃的时候,爽快的放下。

    可事到如今他才发现,原来有的事情,是想不通也放不下的。

    心存“挂碍”,必然“着相”。

    丁大东带着几十条狗来认真宠物医院排队剪毛的事情惊动了不少人。

    有只猫咪骨折后在这里修养,需要连续打好几天点滴,猫咪主人亲眼见到丁大东每天早上牵着几只狗过来剪毛,连续三天只只不同。有一次她憋不住心里的好奇,小声问他“大哥,你家是开动物园的吗”

    “”丁大东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不是,这是我的业余爱好。”

    “业余爱好是养狗”

    “不是,业余爱好是看人家剪狗毛。”

    “您这爱好还挺少见的。”

    可惜不管他献了多少殷勤,赵悠悠依旧避而不见。美容室本来就是不允许参观的,每次赵悠悠从丁大东手里接过狗后,一语不发,直接带进美容室里,丁大东就抱着笔记本在门外守着,打几个字,抬头看一眼门,打几个字,再看一眼门。

    后来丁大东逐渐琢磨出来狗与狗是不同的,绝大部分品种狗的美容方式都是固定的,唯有贵宾犬有七八种形态各异的美容方式,每种都差异巨大。只有当丁大东带贵宾犬来美容时,赵悠悠才会额外多问他一句“狗要剪成什么样”

    就为了这多说的一句话,丁大东第二天牵来了朋友圈里能找到的所有贵宾犬,最大的那只贵宾犬足有半米高,浑身纯白,卷卷的毛覆盖住全身,只露出一双黑黝黝的小豆眼。

    那只打点滴的猫咪的主人看了吓了一跳“大哥,你为了看剪毛居然开始养羊了”

    “”

    他们这边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任真怎么会不知道。

    丁大东好面子,他不管吃了多少闭门羹,在有外人在时,都会表现的喜气洋洋;等到人走了,才会抓耳挠腮,情绪低落宛如丧家之犬。任真见多了他的表演,被他误导,以为他这是在和赵悠悠搞什么情侣间的小情趣,丁大东来的越频繁,任真心里就越难受。

    丁大东之前就评价过任真任真太爱“端着”,有多少事都藏在心里,不肯拿出来给别人看。他的知性贴心儒雅男神范儿在赵悠悠面前一点用都没有,连张好人卡都得不到。

    任真从小到大的成绩都名列前茅,他高考时是他们市的状元,他申请国外学校时绩点接近满分,就连跑步他都能拿到第一明明是他先喜欢上赵悠悠的,为什么他却落后了呢。

    这天下班时,任真把赵悠悠叫进了办公室。

    赵悠悠以为他要谈工作,可任真却为他倒了一杯热可可,请他坐下慢慢喝。

    赵悠悠爱吃甜食,任真不重口腹之欲,这袋可可冲饮粉还是今早特地为了这次谈话买的,他买了好大一罐,足够赵悠悠来他的办公室喝七八十次。赵悠悠哪里想的到这么多,他欣喜的捧着这杯甜甜的饮料,顺着边缘小口小口的喝着,间或“啊”的一声呵出热气,连空气都是香香甜甜的味道。

    “悠悠。”隔着弥漫的甜香,任真仔细的用眼神描绘赵悠悠的样子。

    “什么”

    “我喜欢你。”

    “”

    没有铺垫、没有试探、没有紧张,任真笑着说出了这深埋在心中的四个字。

    被赵悠悠捧在手中的水杯抖了抖,热可可在杯中泛起几波涟漪。

    赵悠悠定了定神,目光回望,一字一顿的说“院长,我也喜欢你。”

    这次,换任真不淡定了。

    若赵悠悠坦率的拒绝他或者是害羞的表示自己已经有男友了,任真都能心平气和的接受,偏偏赵悠悠吐出的是他意想不到的答案。

    任真苦恼的笑了“你悠悠,我的喜欢和你的喜欢是完全不同的意思。”

    “我知道。”赵悠悠放下水杯,像个小孩子一样双手放在自己的膝盖上,挺直身板,说,“院长,我对你的喜欢是朋友间的喜欢,是对你人品的信赖和对你能力的崇拜。我从没有对你产生过其他感情,所以很抱歉,我让你失望了。”

    曾经赵悠悠误以为任真喜欢何心远,可是去年底他们过生日时,任真只为他一个人准备了亲手制作的礼物,当任真拿出那份礼物时,赵悠悠立即明白了一切,所以他才会用婉拒小屠姑娘的方法,拒绝了任真的示好。

    他越是称赞任真,任真反而越难以接受这个结局。

    “如果你对我评价这么高,为什么不试着喜欢我”

    赵悠悠苦恼的说“如果我能掌握自己的感情,控制自己应该喜欢谁,不应该喜欢谁的话,那我就不在这里每天给狗剃毛,而是回少林寺争夺方丈之位啦”

    赵悠悠从不浪费食物。他喝完了一整杯热可可,喝的脸上红扑扑的。

    任真看着他放下杯子,看着他起身,看着他说院长明天见,看着他离开自己的视线,关上了办公室的门。任真觉得,一直以来自己高悬着的心,在这一刻终于放下了。

    他自嘲又放松的笑笑,起身穿衣打算下班。在离开前,他的视线落到了新买的那罐热可可粉上,透过玻璃杯壁,可以清楚的看到满满的一罐可可粉只在顶端凹陷了一个小坑,缺少的部分微不足道。

    任真叹口气,拿起玻璃罐,正打算扔进垃圾桶里,脑中忽然闪过什么,让他的动作一下顿住了。

    可可粉,好像能用来做甜点吧

    86第章

    第八十六章大作家的危机完

    赵悠悠从任真的办公室出来后,穿好外套,和同事们一一告别,淡定的走出了医院。

    平常他都是和哥哥一起回家的,今天却完全没等何心远。

    何心远好奇的问他“悠悠,你干嘛去啊”

    赵悠悠没有停顿的回答“丁大东今天他约我带他锻炼,我晚点回家。”

    “哦,那行,注意安全啊”其实何心远知道,即使赵悠悠走夜路遇到打劫的人也不会出危险,但总是忍不住多叮嘱几句。

    赵悠悠比了个ok的手势,步伐轻快的离开了他的视线。

    赵悠悠保持着后背挺直的姿态走过了街道的拐角,待确定没人注意到他时,他瞬间松懈下来,弯着腰、驮着背,靠在路边的大树上粗声喘气。

    “吓死我了,说告白就告白,我还以为院长宁可憋死自己也不说呢。”他拍拍胸口,给自己念了一段静心咒,强迫自己镇定。

    别看他在任真面前表现的又冷静又有调理,其实他当时吓得心脏都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了。任真告白时,赵悠悠手里的水杯都端不住,如果当时任真靠的近一点,都能听到他大脑超负荷运算的声音。好在赵悠悠机灵,以进为退,给彼此都留足了面子,这才勉强把这件事妥善解决。

    他的衬衣上挂了一层湿冷的汗珠,他可有好几年都没这么紧张过了。

    同样都是被人喜欢,任真的爱意让他觉得坐立难安,可当丁大东站在他面前时,他不仅不会紧张,反而有一种得意“我这么棒,丁大东不喜欢我还能喜欢谁啊。”

    当然,这种得意最近掺杂进了更复杂的感情,搞得他这段时间根本不想见丁大东那张欠扁的脸。

    刚刚何心远问他去哪儿,他来不及想,脱口而出说了丁大东的名字,其实更好的理由不是没有,但他稀里糊涂的挑了一个最差的借口。

    他都好几天没和丁大东说过一句话了,更别提指导他健身他最近满腔怒火没处发泄,他怕自己不小心把丁大东撅成丁小东。

    只是说出口的理由如泼出去的水,赵悠悠打算找个地方消磨两个小时再回家,省的哥哥问东问西。

    他漫无目的顺着马路往前走,不知不觉的走到了街心公园外。

    过了春节,春天的脚步越来越近,天气变暖,树枝上也挂了一层绿色。虽然晚上还有些冷,但冰凉的夜风无法阻挡满心火热的大爷大妈,每到晚上七点,公园里的广场舞队就集结起来,伴随着震耳欲聋的神曲声,大家踩着节奏舒展四肢,活动着僵硬了一个冬天的老胳臂老腿儿。

    除了广场舞队以外,闲来散步的人群也多了起来,闻到商机的小贩们当然不愿错过这个机会,三三两两的聚集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烤玉米、臭豆腐、烤肠、烤串、烤鱿鱼、狼牙土豆、烤冷面的香气。赵悠悠从小摊这头走到那头,没一会儿手里就拎了好几串小吃,他吃的满嘴油汪汪的,还要腾出手付钱买一碗炒凉粉。

    忽然间,一阵喧哗声吸引了他的注意。

    只见在不远处的一盏路灯下,一个七八岁大的小男孩正抱着妈妈的腰,撒娇的央求着。

    “妈妈小乌龟好可爱的,买一只吧,就买一只,我会好好养它的”

    而在这对母子面前,一个小贩殷勤的向他们笑着,他面前摆了一个红色的大水盆,里面洒了一层浅浅的水,几十只比铜钱大不了多少的巴西龟在里面懒洋洋的睡着。他身后的草坪上停着一个三轮板车,上面胡乱摆了几个漂亮的玻璃缸,还有一个大筐里横七竖八的放了一堆假山假石假水草。

    当妈妈的批评儿子“你怎么什么都想要一会儿说养狗,一会儿说养猫,一会儿说养鸡上个星期妈妈才给你买了小兔子,现在又买小乌龟,你怎么能看上什么就要什么呢”

    小男孩撅着嘴,蹲下身子耍赖不肯走“我就要小乌龟,我就要嘛妈妈你怎么这么抠门”

    “妈妈不是抠门,妈妈也希望培养你热爱小动物的习惯,但是小兔子你养了一个星期,就不肯给它打扫笼子了。小乌龟买回家去,会不会过几天你也不喜欢了”

    这个妈妈说话条理清楚,不疾不徐,很多小孩子养动物都是三分热度,陪它玩可以,但是给它收拾屎尿他们就不乐意了,久而久之,明明是给孩子买的宠物最终成了父母的负担。尤其现在双职工家庭这么多,回家后既要照顾孩子还要照顾宠物,确实忙不过来。

    无奈孩子要是能讲通道理,那就不是孩子了。

    小男孩眼巴巴的看着大水盆里的乌龟,委屈的不得了,嘴里嚷嚷着一定要买小乌龟,还说这次绝对会自己照料,不让父母操心。

    那小贩赶快敲边鼓“大姐,孩子喜欢就买呗,现在家家户户就有一个娃,孩子有点心愿总不能看着他们哭啊。二十块钱一对也不贵,水缸十五,我再送您点装饰品,又好看又便宜。培养孩子喜欢动物,就得从乌龟开始养,最方便最省事,平常也不用怎么照顾,乌龟这玩意一个月不吃都没关系,平常往水里一扔,让它自己游去吧。如果哪天不喜欢了,找个池塘一放生,让它们回归自然,多好”

    妈妈明显被小贩说的意动了,她看看乌龟,再看看满脸期盼的孩子,犹豫的掏出了钱包,正要付钱时,一道男声突然打断了她的动作。

    “放你的狗屁这是乌龟又不是神仙,一个月不吃龟壳都空了”

    男人的声音饱含怒意,小孩子吓得一抖,往妈妈身后藏了藏。

    小贩皱眉看了过去,只见说话的男人身高大概在一米八多,一身时髦打扮,手腕上套着三个牵引绳,绳子的那段却不像一般的狗绳那样垂在地上,而是飘在天空中。大家顺着他的牵引绳抬头向天上看去,只见三只鹦鹉正悬浮在他们头顶扑扇着翅膀。

    没错,路见不平一声吼的人正是带鸟出来遛弯的丁大东。

    赵悠悠下意识的举起手里的三串鱿鱼挡住了自己的脸,找了个边缘位置看好戏。

    丁大东大步走过来,声音一句高过一句“你们以为养水龟很轻松吗你这巴西龟才几个月大,正是要吃肉长身体的时候,最迟两三天就得喂一次,喂迟了还会叼人。每次排泄后都要换水,要不然水都浑了还一股子怪味定期晒太阳,要不然背甲会隆起而且巴西龟是入侵物种,你今天放生一只,明年能给你长一池塘”他唬着脸看向小朋友,“巴西龟要吃肉的,你能坚持给它每天逮蚯蚓、喂面包虫吗”

    小孩子想了想黑溜溜的大蚯蚓和白软软的面包虫,吓得连连摇头“我不养了、我不养了”一边说着一边拉着妈妈的手,催促着妈妈赶快回家。

    见好不容易上门的客人被赶走了,小贩顿时气的暴跳如雷,他指着丁大东的鼻子臭骂道“哪来的多管闲事的臭傻逼,你凭什么说我的乌龟不好养”

    “凭我养过十多年的巴西龟,就比你有资格”丁大东寸步不让,他撇了一眼水盆里的乌龟,冷笑道,“而且你这些乌龟都要死了吧,你又不给它们换水又不给它们喂好粮,估计买回去没几天就咽气了。”

    “你你哪儿凉快滚哪儿去,信不信再废话我把你这三只鸡拔了毛烤了吃”

    就在两人针锋相对,眼看就要打起来之时,看了半天好戏的赵悠悠站了出来。

    他一手捧着炒凉粉,一手举着三串烤鱿鱼,嘴巴里还嚼着牛板筋,叭唧叭唧叭唧的开口了“二赖子,皮痒了啊我的人你都敢动”

    被点名的小贩明明一拳头都要打到丁大东脸上了,硬是生生停下,浑身颤抖的看向了路旁的赵悠悠。

    “悠悠你,你怎么在”丁大东惊喜不已,万万没想到和自己冷战数天的赵悠悠居然踩着七彩祥云拯救自己于水火之中。

    小贩一见这位煞神来了,吓得一蹦三尺高,赶忙点头哈腰的道歉,嘴里翻来覆去的说是误会,他只是想给丁大东担担衣服上的灰尘。

    赵悠悠懒得和他废话,让他赶快滚蛋,小贩飞快的抱起那一盆巴西龟扔向了三轮车,然后跳上去骑着三轮车刺溜一下就跑掉了。

    眼看着碍事的人消失,丁大东带着三只鹦鹉一脸紧张的凑了过来。今晚风不大,温度也适中,所以他才会带着三只宝贝来遛弯,哪想到居然稀里糊涂的卷进了一场斗殴事件,还偶遇了赵悠悠。

    “丁大东,你可真没用。”赵悠悠用手里的烤串指了指他,鱿鱼须子一阵乱抖,酱汁都甩到了丁大东身上。“你看看你,带着三只鸟就敢跟人吵架,要不是我英雄救美,莲子羹真要被人炖汤喝了。”

    听到自己被点名,莲子羹落到了丁大东的脑袋上,歪着头很无辜的“啾”了一声。

    丁大东是世界上脸皮最厚的人,他说“术业有专攻嘛,你负责当英雄,我负责当狗熊。”

    两人已经许久没有正式说过话了,丁大东眼睛不敢眨的盯着面前的人,生怕一转眼他就消失了。

    赵悠悠也看着他。赵悠悠的眼睛又圆又大,透亮清澈,月光倒映在他的瞳仁里,而丁大东的身影就躺在那片月光之中。

    赵悠悠忽然伸手把烤鱿鱼递到了丁大东面前。

    “啊我不吃,你吃,你吃。”

    “我让你帮我拿着,没让你吃。”

    “哦。”丁大东赶忙接过来,串着鱿鱼的签子又短又油,丁大东笨手笨脚的碰到了赵悠悠的手。

    赵悠悠也没在意,他嘬了嘬手指上的油,又腾出手来去买了其他小吃,丁大东亦步亦趋的跟着,三只鹦鹉飞累了就落在了他头上,有些好奇的张开嘴想要去叼鱿鱼须,吓得丁大东赶快伸直手臂不让它们咬。

    丁大东问“悠悠啊,刚才那个小贩你认识”

    “何止认识以前总有一些小贩在小学门口卖染色的小鸡小鸭小兔子,还有那种交叉感染的星期狗、星期猫。因为小孩子不懂识别病宠和健康的动物,很多动物买了之后没几天就死掉了,而且有些动物身上的皮肤病、跳蚤会传染给小孩子,学校很重视这件事,就请了院长和几位医生去给小朋友上课,还发了宣传册给家长。结果因为挡了他们的财路,那帮混混就跑来医院闹事。”赵悠悠得意的仰起头,自豪的说,“那个二赖子是里面的领头人,被我痛揍过不知道多少次,几个人全被我扔出医院了现在他们见我就跑,也不敢再在学校门口卖动物了。”

    他一口气说了很多话,丁大东痴迷的听着、看着,很给面子的为他的英勇行为喝彩。

    今天的赵悠悠心情很好,他说了很多和卖动物的小贩斗勇不斗智的故事,说到自己口干舌燥,说到手里的夜宵都顾不得吃。

    忽然,赵悠悠话锋一转,问道“你又是怎么回事怎么每次遇到乌龟时,你都这么激动”

    “我”丁大东没想到赵悠悠的观察力这么好,他还以为自己把心事藏得很妥当,他还以为在这么多年过去后,可以不用再回忆那次意外事故。

    可是询问的人是赵悠悠,是自己喜欢的人,他当然有权了解自己曾经经历过什么。

    所以丁大东清了清嗓子,把他的故事娓娓道来。

    “我在很小的时候,养过一只乌龟我其实最开始是想养兔子的,没有兔子的话,松鼠也可以。可是我妈嫌它们会掉毛,有一次逛早市,给我拎回来一只巴西龟,那时候卖乌龟也不讲究,小贩用草绳系在乌龟的后腿上,我妈一路晃晃悠悠拎回家,到家时腿都肿了。”丁大东慢慢拾起曾经的回忆,随着他的叙述,曾经那只可怜兮兮、差一点就被人吃掉的小家伙,像是再一次出现在他的手心当中。

    “它当时还没有螃蟹大,我最开始拿脸盆养着,搪瓷的塑料的,后来换成了玻璃缸,还去花鸟市场给它买了晒台,买了假山它脾气可不好了,每天都要吃很多肉,喂晚了它就咬我,我后来学聪明了,拿筷子喂它,它叼着筷子不松嘴,差点把筷子头咬豁了。有一年我出去参加夏令营,我妈忘了喂它,它就整夜整夜的用壳去撞饲养缸,撞得我妈睡不着觉,大半夜爬起来给它切肉吃。”

    说着说着,丁大东自嘲的摇摇头“我爸妈很疼我,对我几乎是有求必应。但是他们彼此关系很差,从我有记忆开始,他们就成天吵架。我那时候小,什么都不懂,只会哭,我爸嫌我碍事,就把我反锁在房间里我把电视声音开到最大,想要盖住他们的声音,可是盖不过啊。他们摔东西,打架,我就在电视声音里哇哇大哭,他们吵多久,我就哭多久。”丁大东问,“悠悠,你会不会觉得,哭鼻子的我特别怂啊”

    赵悠悠想了想“没关系,你现在也怂啊。”

    丁大东被他逗笑了,他搓搓鼻子,重新严肃起来“但是当时那么怂的我,还是有个可以倾诉的朋友的,没错,就是那只小乌龟。它当时已经很大了,它会从缸里爬出来,爬过来找我。乌龟不像狗,它不会舔你,它不会温暖你,但对于那时的我来说,它是唯一一个和我共同承担这段痛苦的伙伴。我当时想,等我上大学了,我就能离开那种要命的环境了,我也会带着它走。它那么安静,我往床底下一藏,宿管老师不会发现的。”

    “可是”丁大东说,“没等我把它带走,它就死了。”

    “它是摔死的。”

    “我爸妈吵架,又一次把离婚这件事搬出来说,我听得筋疲力竭,我劝过他们无数次,我说你们离吧离吧,我能接受,但是他们觉得我是小孩子在说胡话,爸妈吵架孩子怎么能劝离啊,应该劝合啊。我受够了,当时我年轻气盛,打算离家出走。我想的很简单,打算先去同学家躲一阵,他们在客厅吵,我回房间拿了东西就走,除了一张以外,我就带了乌龟。我把它从缸里捞出来,直接捏在手里,怒气冲冲的往外走。当时他们都在气头上,我的行为惹恼了他们,所以在我经过他们身边,他们居然联合起来把乌龟抢走了,说我就是头没有感情的白眼狼,对父母的感情还不如对乌龟深厚。”

    “然后”丁大东深吸了一口气,接着缓缓的,慢慢的,重重的,把这口浊气吐了出来,“他们当着我的面,把它从阳台扔了下去。”

    赵悠悠下意识的握住了丁大东的手。

    若是往常,丁大东早为这段肢体接触开心的手舞足蹈了,可现在的他依然沉浸在回忆当中,每吐出一个字,都伴随着身体的颤抖。赵悠悠认识的丁大东向来都是笑眯眯的,好像这世上的一切在他眼里都微不足道,可现在的他,好像再一次变成了当年那个只有十八岁的毫无反抗力的男孩,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朋友被当作了可以威胁自己的筹码。

    “我养了它十几年,从手心这么大开始养,养到皮球那么大。”

    “十几年啊,那相当于我当时的整个人生啊。”

    “都说乌龟壳硬,可再硬硬的过人心吗它从六层摔下去,侧甲着地,整个胸甲背甲全部摔碎了,摔得满嘴是血,眼珠子都丢了一颗。骨头渣子和血肉混在一起,我把它捧在手心里,我看着在那片摔烂了的背甲里,有一颗小小的心脏,在噗通,噗通的跳。那是我头一次见到乌龟的甲壳里面长什么样,也是最后一次。”

    丁大东苦笑一声,眉毛耷拉着,嘴角也耷拉着“所有后来我就想,我以后再养宠物,我绝对要养有翅膀的。我要养鸟,它们能飞,它们是最自由的,即使遇到多大的危险,它们也能逃脱。”

    丁大东的故事很简短,也很悲伤,它让一个男孩初次反抗父母,也让他头一次体会到了失去的痛苦。从那时起,他觉得所有的爱都是虚假的,到最后都会成为伤害,所以他才会放浪形骸,所以他才会今朝有酒今朝醉。

    然而在遇到赵悠悠后,这种对感情的不信赖感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

    只有一种信念飘荡在脑海中没有百分之百的付出,就配不上百分之百的他。

    “悠悠,你对我而言,就是一只鸟。你有着最轻盈的身姿,有着最丰满的羽毛,天不管有多高,你都飞得上去,没人困得住你。和你比起来,我就是一根外表光鲜的木雕,我想长成树,想尽力伸展枝芽靠近你,却忘了自己只是插在土里的一块破木头,根本长不成参天大树。”

    “丁大东,别以为你是作家,就能给我整这些酸词儿。”赵悠悠抢过鱿鱼塞到了他的嘴里,堵住了那张喋喋不休的嘴,“什么鸟啊树啊我听不懂。再说了,我就算是鸟,我也不可能飞一辈子,扇翅膀很累的,你总得让我落下来歇一歇吧”

    丁大东“”

    “没听说喜鹊还会嫌弃电线杆不够漂亮的。”

    当初赵悠悠刚拜入师门时,大师父曾经给他批命,说他天生一颗七窍玲珑心。

    赵悠悠半懂不懂,只是觉得,自己的心很珍贵很珍贵。

    这么一颗宝贝心,供在和尚庙里,他不甘心,放在娱乐圈里,他不放心。于是他只能把这颗心揣在身上,藏在胸膛的最深处,打算找到合适的地方再放下。

    他曾经想过,究竟是什么样的容器才衬得起自己的心。是镶满了宝石的锦盒,还是朴实却柔软的棉垫

    后来他隐约明白,再没有什么地方比另一个胸膛更适合摆放他的这颗真心了。

    丁大东被自己的父母伤了感情,胸口空荡荡的,那他把自己的心填进去,不就满了嘛。

    87第章

    第八十七章可可粉上

    晚上九点,“默默哒手作工作室”的大门被敲响了。

    正在厨房里忙碌的王默达抬起头,一边高声喊着“稍等”,一边迅速的把烤盘里剩下的最后两根扭扭饼干条夹到了晾晒架上。

    他脱下围裙,借着冰箱门上模糊的镜面反射审视着自己的仪容,待确认一切无恙,他快步向着大门走去。

    他走出两步,又迅速回头果不其然,脖子上系着一条牛仔小方巾的大松鼠正伸直了短胳臂去偷刚出炉的饼干,结果很倒霉的被主人抓了包。

    “不准偷吃。”王默达隔空点了点它的脑袋,大松鼠委屈巴巴的蹲下了身。

    大门推开,认真宠物医院的院长面带微笑的出现在了王默达的视线中。

    “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你。”任真歉意的同他打招呼,他穿着一身挺括的呢子大衣,脖子上的浅灰色羊毛围巾底部绣着一只抽象的松鼠形象这是上次见面时,王默达送给他的。

    门厅里摆着一双拖鞋,毛茸茸的鞋面上绣着两只卡通松鼠,看起来肥嘟嘟的。任真脱掉鞋,把脚踩了进去,软韧的鞋底脚感很好,任真心里不禁怀疑,不会这双拖鞋也是王默达亲手做的吧

    与上次踏进这里相比,王默达家中装饰变化了不少,这套复式公寓既是他的工作室也是他家,处处都装点着他亲手制作的手工艺品。记得上次来时,任真称赞了一番他沙发前的波西米亚风编织拼接地毯,结果震惊的得知那一块足有两平方米的长方形地毯是王默达亲手做的,而且原料来源于撕成条的旧tee。

    任真把手里提着的袋子放到了桌上“这就是我说的那罐可可粉,我不懂做菜,你看这个是那种可以用在甜品里的可可粉吗”

    王默达很擅长烹饪,除了做菜以外,他对甜点制作也小有研究,任真吃过他做的慕斯蛋糕即使任真不爱吃甜点,也必须承认那种入口即化的美妙口感令他念念不忘。

    王默达接过罐子看了看说明“不太一样,这是冲饮用的,做甜点用的可可粉纯度更高,而且不会添加其他成分。”

    任真有些失望,他勉强笑笑“用不上就扔了吧。”

    就在任真伸手想要拿回罐子的时候,王默达后退一步,把罐子夹在了胳臂下“谁说用不上。这种刚好可以用在成品装饰上,找好模具,就可以撒出很漂亮的花纹。”

    任真看着他走向厨房,把那罐可可粉放到了橱柜的最上层。

    王默达家的厨房是中式厨房,但是空间非常大,黑色的大理石台面擦的一尘不染,银色的灶台和抽油烟机不见一点油星,桌上整齐的摆放着二十几种调料任真凑过去看了看,发现光酱油就有四种,洗涮干净的抹布搭在架子上,一切都是那么的井井有条。在明亮的白色灯光下,这里整洁的简直像是样板间。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甜甜的味道,烤箱里安静的躺着一只圆圆长长的红薯,长时间的翻烤,令糖汁从红薯的表面沁出,顺着铁架滴落到了下层的锡纸上,留下一个个深浅不一的斑痕。

    任真虽然已经吃过了晚饭,但这时肚子却很不给面子的打起了鼓。

    他脸上微微发烫,下意识的瞧了王默达一眼,生怕被对方注意到自己的窘态。

    所幸,王默达正专心致志对付着妄图从饼干晾晒架上偷东西吃的大松鼠,他拿一根筷子敲打松鼠的爪子,语气不满的教训它“大王,不能吃了,你看看你现在多胖了。”

    魔王松鼠不情不愿的蹲下,两只前爪抱在一起,眼巴巴的看着那一根根扭扭饼干条,嘴里发出不满的叫声。动物冬天都有囤食的习惯,经过一整个冬天的脂肪囤积,现在它的肚腩叠起来像葫芦。

    王默达还想说什么,这时他放在卧室的手机响了,他只能放下筷子,跑去卧室接电话。

    主人一走,刚刚被训斥的蔫头搭脑的大王顿时翻身做主人,两只小黑眼珠一转,大尾巴弯成一个毛茸茸的逗号,往前跳了两步,伸爪去抓饼干条吃。

    可就在它的爪子距离最近的饼干条只剩下一厘米时,一只从天而降的大手迅速把它看中的饼干条拿走,紧接着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然后准确的掉进了两脚兽的嘴里。

    这个可恶的兽医,居然趁着松鼠主人不在,戏弄可怜的松鼠

    任真嘴里嚼着又硬又脆的饼干条,带笑的眼睛看着松鼠急得上蹿下跳。

    这些扭扭饼干条每一根和小拇指差不多长,颜色各异,黄色的加了香蕉泥,绿色的加了菠菜汁,红色的加了胡萝卜汁面团在揉制过程中还加了不同的坚果碎,任真吃出来了核桃、杏仁和榛子的味道。饼干条偏硬,也没甜味,只带着淡淡的蔬果原味,配上那些压碎的坚果,营养十足,非常像小孩子吃的磨牙棒。

    任真对饼干向来不感兴趣,但是大王着急的模样非常有趣,他故意逗它,在它面前吃的咔咔响。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逗过动物了,仔细想来,自从他踏上兽医这条路,每只出现在他面前的动物,都是需要他打起精神仔细应对的病患,而不是可以和自己互动的玩伴。

    现在能有一只动物让他忘记身份,放松下来享受和动物互动的乐趣,实属不易。

    然而太忘形的后果,就是被王默达当场抓包。

    任真也没觉得尴尬,反而开玩笑说“大王实在太可爱了,我吃几根饼干条,它就急得直叫。”

    王默达说“嗯,因为你吃的是它的零食。”

    “”这就很尴尬了。

    “刚才就听你肚子在叫,你有这么饿”

    “”这就更尴尬了。

    任真狼狈的退出厨房,老实的坐到了客厅的沙发上。他眼睛四处乱瞟,结果在放着松鼠笼的架子旁边,看到了几个透明罐子,其中一个正好装着他刚刚吃过的扭扭饼干条。

    他觉得刚才的自己实在好笑,没想到他居然犯了和馋嘴的小杨同样的错误,若是被同事们知道了,估计会笑的不行吧,而悠悠绝对会是笑的最大声的一个。

    真是的,怎么又想起悠悠了。

    任真无奈的摇摇头,像是想要把悠悠从自己的脑袋里赶出去。

    他又想到那罐特地为悠悠买的可可粉,它只被品尝了一次,现在正安静的躺在大魔王的橱柜中。

    这份完全不被接受的爱情礼物,能被其他人珍重的收起来,算是很好的结局了吧

    他出神的想着过去的种种,嘲笑着自己的痴傻。还记得第一次见到赵悠悠时,男孩明亮的笑容像是一支火把,瞬间点燃了他内心的寂寞,他就像是一台缺乏保养的老旧钢琴,突然之间有人为他弹出了欢快的音色。

    任真其实自己也说不清,他到底喜欢的是赵悠悠这个人,还是他所代表的一种人生态度光明、振奋、果敢。他只是下意识的追逐着光芒,希望自己也能再向前迈出一步。

    今天他被赵悠悠明确拒绝,他说不上有多难过,更多的是失落。感觉一直以来追寻的方向忽然消失了。

    他茫然四顾,不知下一步该怎么走,结果混混沌沌的揣上那个本应该扔进垃圾桶里的可可粉,稀里糊涂的来到了王默达家。

    然后吃了王默达给松鼠做的零食。

    任真像海獭一样把脸埋进了手掌中。

    在一片黑暗中,他闻到了一股久违的浓醇甜香味,这熟悉又陌生的味道让他猛的从手心里抬起了头。

    王默达不知何时走到了他面前,他手里举着一个圆肚子的马克杯,还差十厘米就要碰到任真的鼻尖。

    而那股引得他食指大动的香气,正是从马克杯里传来。

    他敛目看去,只见马克杯里盛着大半杯黑芝麻糊。

    灰黑色的糊糊被热水调开,因为它很粘稠,勺子搅拌的痕迹在“水面”清晰的遗留下来那是一个顺时针搅拌的螺旋形状,螺旋的中间微微凹陷,王默达别具匠心的在“水面”上撒了一把切碎的绿葡萄干,它们随着重力缓缓的下沉,逐渐被香甜的灰黑色沼泽吞没。

    任真十分意外。他上次吃黑芝麻糊,已经是高三时的事情了,深夜备考难免肚饿,一杯有营养又果腹的黑芝麻糊伴随了他无数个挑灯夜读的夜晚。没想到时隔十几年,他居然再一次吃到了它。

    王默达把马克杯塞进他手里,回身去厨房取出刚烤好的红薯,切成两半端了出来。

    橙红色的薯肉散发着诱人的香气,表皮焦脆,白色的热气在灯光下升腾,与黑芝麻糊的香味混合在一起,变成了一组绝妙的搭配。

    任真一时间没有动作,他望着手里捧着的马克杯,看着面前摆放的红薯,忽然不知道该先向哪个下手了。

    真是奇怪,明明他对甜食并不感兴趣,偏偏却难以抵御这些来自深夜的问候。

    “怎么不吃明明刚才饿的肚子都在叫唤。”王默达坐在了他旁边的沙发上,两人几乎是腿挨着腿。王默达怀里抱着闹别扭的大松鼠,正用前爪抓着他的手指冲他撒娇呢。

    王默达又说“你是不喜欢吃这些我这里有酒,你想不想聊聊”

    “不,不。”任真忙说,“这些很好明天还要上班,喝酒会误事。”

    “喝多了,明天请假就好了。”

    “不能请假的,医生一周只有一天轮休,要有急事请假的话至少需要提前两天说,才能把班排开。”

    王默达问“你是院长,也没有特权”

    任真笑着摇头“正因为我是院长,所以我才没有特权。”

    美食是深夜最好的伴侣,任真缓缓的吃着王默达为他精心准备的夜宵,让这些滚烫的食物温暖他寂寞的胃。

    王默达看着他,并没有催促他开口。

    可正是这么自由、融洽的氛围,让任真飘荡了一晚上的心逐渐回落。

    食物的热气在任真的眼镜片上熏出了白雾,可他却没有抬手擦拭,而是像欲盖弥彰的鸵鸟一样,躲在白色的镜片后面,苦笑的吐出了心中的失落。

    “今天我向一个我喜欢了很久的人告白了,但是失败了。”他看不到王默达的表情,也不需要顾忌什么。

    过了几秒钟,王默达才轻声的吐出了一个“哦”。

    任真说“他是我的同事我现在觉得自己太冲动了,明天上班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才好。”

    “嗯。”

    任真又等了等,然后问“你不好奇我喜欢的是谁吗”

    “不是赵悠悠就是何心远吧”

    “”

    “你们医院里,只有他们长得还可以。”

    任真镜片上的白雾稍微散去了一点,可以较为清晰的看到王默达淡定的表情,这个人可真厉害啊,不管什么时候都冷静的要命。“你不觉得别扭吗,毕竟我是同性恋。”

    王默达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不会啊,我也是啊。”

    “”

    “”

    任真强忍住想要擦干净镜片的动作。

    可这件事实在让任真太意外了,他虽然拼命掩饰,但脸上难免带出了一两分尴尬。

    王默达问“我看上去不像是喜欢男人的吗”

    任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王默达话少的可怜,看上去太沉浸于自己的生活了沉浸于那些手工艺品,沉浸于自己的工作室,沉浸于烹饪他一个人就把生活过的有滋有味,好像并不需要另一个人进入他的世界。

    任真只能顺着他的话开了个玩笑“你看上去不像是喜欢人的。”

    王默达低声笑了起来,就像是钢琴键盘上最低的那两个音在交替唱歌。

    他抬起手,动作自然的用指腹抹干净任真的镜片,让那双眼睛越过白雾的阻隔,重新显现。

    王默达说“嗯,你是妙手回春的神仙,确实不算人哒。”

    88第章

    第八十八章任院长的尴尬二

    任真自认见过无数大场面他给老虎接过骨,他给秃鹰接过生,他给考拉截过肢虽然那些辉煌的历史是他在国外求学时的老黄历,但他现在也隔三差五被血喷一脸,每次他都随手抹干净脸,继续面不改色心不跳的为动物做手术。

    但是在面对现在这个小场面时,他的心,抖了,手也抖了。

    吃了一半的黑芝麻糊差点被他倒在地上,王默达从他手里接过了那个马克杯顺手放到旁边,然后满脸不解的问“你怎么了手抖成这样。”

    “”任真看看他,又仔细想想刚才王默达说的那句话,突然摸不准这家伙到底什么意思了。那句话不管放在谁面前,都是告白的意思吧可是王默达的语气态度都很平静,擦眼镜的动作也自然的要命,搞得任真觉得自己是不是想太多了。

    不,不对怎么可能是想太多

    怪只怪自己没有戒心,王默达又是送自己亲手做的工艺品、又是请自己吃东西,放在动物世界里,不就是发情期来临前的雄性动物通过进贡猎物来讨好雌性吗

    任真摘下眼镜,用衣角擦干净王默达留下的指纹,他擦的很仔细,想把对方留下的痕迹都擦干净。他重新戴上,定了定神,问“你刚才是不是在撩我”

    “什么叫撩”王默达茫然的表情不似作伪,看来完全没听过这个网络用语。

    任真缓缓吐出一口气,压抑着心中的烦躁解释起来“就是你喜欢我,你在试探我是不是也喜欢你。”

    “哦,那你喜不喜欢我呢”

    “现在是我在问你。”任真把谈话的主导权牢牢抓在自己手里,“而且你才二十五岁,我已经三十二了,咱们年龄差距太大。”

    “两个月后我就是二十六岁了。”

    任真扶额“争这几个月有必要吗我再过六个月就三十三了,我比你大七岁呢。”

    “不,”王默达突兀的打断了他的话,“六岁半,你只比我大六岁半。”

    见任真不搭腔,王默达又强调了一遍“咱们的差距没那么大。”

    任真突然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他追求人时,走的是细水长流默默陪伴婉转暗示的风格,要不是最后眼看暗恋无望,破罐子破摔逼着自己搏了一把,否则以他的性格是绝对不会开口向赵悠悠表白的。

    然而王默达却很直,省略一切弯弯绕绕,直到目的地。

    他来的太突然了,任真这辆小车刚送走了上一位乘客,就被强硬的塞进来一位新人,任真打心里抵触跑完长途,他只想好好睡一觉,根本不想这么快的奔赴下一个目的地。

    任真一会儿觉得自己的智商都长在工作上了,明明之前王默达的暗示那么明显,他却根本没往旁的想;一会儿又觉得现在的年轻人太浮躁,没见过几面就敢把喜欢挂在嘴上。

    “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任真问。

    王默达诚实的回答“当时我带大王去看病的时候,已经做好了它可能救不回来的心理准备。可是你却救了它我从那个时候就注意到你了。刚开始是觉得认真工作的你很有魅力,后来就觉得你哪里都好。”

    这个答案有点出乎意料,但也在情理之中。

    任真以前只知道病人容易对医生产生移情效应,没想到身为兽医的自己,有朝一日会因为救了动物的命而被宠物主人喜欢上。

    果然是年轻人,即使外表再怎么成熟,也会深陷这种感情漩涡。

    任真就这么自作主张的给王默达贴了标签,看向对方的眼神也逐渐疏离。

    他不说话,王默达也不急着说话,两人你眼瞪我眼,像是在玩谁先开口谁就输了的游戏。

    唯有魔王松鼠浑然不知的在他们肩头跳来跳去,像是奇怪这两只两脚兽怎么突然变成了木头。

    刚刚塞到任真手里的红薯他根本没顾得上吃,王默达拿到自己面前,耐心的把皮一点点剥了,只剩下橘红色的红薯瓤盛在剔透的盘子里,又软又香,温度刚刚好。

    王默达把剥好的红薯又往任真的手里送了送,示意他吃。

    任真忽然起身,说“时间不早了,我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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