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的走着,林风予完全无法把目光从挂钟上移开,他像是有强迫症一样盯着秒针的跃动,直至它跳过了最后一格,指向了他与何心远约好的时间。
分秒不差,咖啡厅大门上的电子迎客铃响了起来,随着机械女声的一句“欢迎光临”,一位长相精致的青年平静的走了进来。
数九寒天,他却只穿着一件长款的灰色薄呢大衣,配上卡其色的长裤和脖子上的红色围巾,这身要风度不要温度的打扮,让他看上去就像是爱逞强的二十出头的大学生一样。
不过与路上其他人冻得哆哆嗦嗦不同,他站的很直,像是一棵郁郁葱葱的翠柏,再加上他俊秀的面容,让领位的服务生都不免多关注了几眼。
见何心远来了,林风予难掩欣喜的从卡座上站了起来,他刚要挥手示意,然而跟在何心远身后钻进咖啡厅的男人,却让他猛地黑了脸。
“你怎么在这儿”林风予怒气冲冲的问。
“我怎么不能在这儿”池骏连一个正眼都没给他看,注意力一直集中在身旁的何心远身上。室内外温差较大,他怕他热伤风,体贴的伸手忙何心远把脖子上的围巾摘下。
可能是顾忌咖啡馆毕竟是公众场合,何心远有些不好意思在大庭广众下与池骏这么亲密,他下意识的往旁边躲闪,而这么一个微小的动作被林风予看在眼中,就成了“其实他们两人也是貌合神离”的证据。
池骏哪里知道林风予又在脑补些什么,对于这个顶替身份趁虚而入的骗子,池骏打心眼里不屑。“你找我男朋友谈事,难道我就应该在家坐着”
那天晚上,何心远虽然答应了和林风予见面,但是越想越觉得对方的态度很奇怪,遮遮掩掩、神神秘秘,虽然对方声称有关于池骏的秘密要告诉他,但何心远却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考虑之下,他决定把见面的事情告诉池骏。
池骏当时就炸了。
何心远不知道林风予是什么货色,池骏可清楚的很啊。他一方面欣喜于何心远更信任自己,主动把这件事拿过来和自己商量,一方面又十分警惕,担心林风予借此离间他们的关系。
池骏梳理了一下,隐约猜出了事情的真相他大学和何心远交往时,就被林风予盯上了,待何心远失去记忆而自己又不在他身边时,林风予顶着前男友的名号趁虚而入。
这件事情一直是他和何心远之间的炸弹,随着感情加深,池骏明白再瞒下去没有任何好处,只会让伤口越来越大。这段时间以来,池骏一直想找机会把自己对何心远的欺瞒解释清楚,之前明明有一次坦承的好机会,却被意外打断了。
经过一番抉择,池骏决定陪何心远来这里。如果林风予今天把关系捅破的话,那他就干脆顺势承认,何心远要打要骂他都心甘情愿,本来他就做错了事,理应受到惩罚。
“男朋友”林风予对池骏讽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变成前男友了。”
池骏刚想发火,他身旁的何心远却拦下了他,并且当着林风予的面,把自己的手塞到了池骏手掌里。池骏一愣,过了几秒才回握住身边人。
何心远冷淡的对林风予说“池骏很喜欢我,我也喜欢他,我们关系很稳定,没有分手的打算。倒是你,都分开这么多年了,这次偶然遇到吃顿便饭可以,如果你想说什么废话就算了。我很忙,没时间听王八念经。”
池骏没忍住,用咳嗽声代替了呛笑。
林风予见他们俩一唱一和,跑到自己面前演伉俪情深,眼神里顿时带上了一股煞气。他今天是准备揭露池骏的真面目的,可现在何心远对池骏的信任,却远远超过自己的预想。
回忆起他们交往时的种种小事,林风予内心的不满喷薄而出。
何心远明明已经想不起来大学时的事情,但当自己顶着前男友的身份来到他身边时,却无法降低他的戒心林风予努力许久,才能讨来牵手与拥抱,就连寥寥几次接吻都需要他强迫
这么多年过去,池骏却再一次轻而易举的获得了他的信任这个混蛋既然都走了,为什么又要出现在何心远身边,又要出现在自己面前
林风予身为大学讲师,虽然是体育专业的,却经常被女学生夸奖气质儒雅、文质彬彬,可现在的他却丧失了平日里的潇洒气度,指着池骏的鼻子,气急败坏的让他离开自己的视线。
“池骏,今天我找何心远是有重要事要说的,你要是不想我把你大学那点破事现在就抖落出来,就给我滚远点”
“有什么事当面说,我既然敢来,就是抱着把旧事说清楚的想法来的。我确实愧疚,但我的愧疚不是你拿来做戏的垫脚石,你不用故弄玄虚了”池骏比他硬气很多。
即使没有林风予这次做戏,池骏也打算在新年前把事情说清楚,不想把遗憾带到明年。
然而池骏话音刚落,何心远开口了。
“池骏,你走吧,让我和林风予单独谈谈。”何心远语气很淡定。
“不行,我不放心”
“有什么不放心”何心远挑起一边眉毛,眼睛里的精光一闪而过,“我不会有事的。”
池骏还想说什么,但架不住何心远的强硬要求,只能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他们。本来他想在找个远一点的角落坐下,但周末的下午咖啡厅内人满为患,无奈之下他只能出了咖啡厅,他不敢走远,干脆守在了大门外。可惜的是林风予特地选了一个最里面的座位,在圣诞树的遮挡下,只能隐约看到两人的身影。
咖啡厅内,林风予把香气四溢的咖啡推到了落座在他对面的何心远面前。
“心远,这是我特地为你点的黑咖啡,无糖无奶,你的最爱。”林风予殷勤的说。
何心远没有理他,叫来服务生,重新点了一份加双份奶的卡布奇诺。
林风予的脸色一下不好看了,隐隐有疯狂的样子,但他瞥了一眼放在身旁的公文包,又长舒气压住了心里的火,问“这么多年没见,你口味都变了。”
其实哪里是他口味变了。他们兄弟俩生活中的苦吃得够多,哪还愿在口舌之欲上为难自己。当初何心远忙着背书、学习,想靠勤奋把脑中丢失的知识补回来,所以才会把黑咖啡当水喝。
林风予只看表面,自然也只记得表面。
服务生记下了何心远的点单,又向他推荐“圣诞节要到了,我们这次有限时推出的圣诞节甜品,您要尝尝吗”
何心远看着菜单上的几款精致漂亮的三角蛋糕,有些心动。想了想,他问“林风予,你叫我出来喝咖啡,是你掏钱吧”他最近手头紧,一杯咖啡的钱就够他们兄弟俩一天的伙食费了。
“是,你要点什么不用客气。”
“那好。”何心远合上菜单,爽朗的对服务生说,“所有的三角蛋糕,一样来一块。”同时附送了一枚灿烂的笑容。
林风予“”
何心远一连吃了七块蛋糕,从巧克力千层吃到榴莲芝士。他吃东西时并不是狼吞虎咽,而是在保证速度的同时也保证仪态漂亮。
林风予看的目不转睛,面前鲜活耀眼的青年与记忆中那个腼腆内向的男孩逐渐重合,让他心中一直沸腾的愈演愈烈。
“心远”他着魔似得伸出手,越过桌子,大胆的覆盖在了何心远的手背上。
正吃得开心的何心远身体一震,抬头时毫不掩饰脸上的不耐,手一抖,就把林风予的手甩掉了。
“有什么话直说,别动手动脚的。咱们现在已经没关系了,你要叙旧快点叙,干坐在那里看我吃东西很有意思”何心远催促。
林风予这段时间每次去医院找他,都要被他这么毫不留情的骂一顿,刚开始他也会痛心,但渐渐的就麻木了。呵,他们交往时,何心远的心思就不在自己身上,难道他还能强求分手后还能得到多少好脸色吗
他阴阴的笑了起来“我叫你出来当然是有话要说可你确定你准备好了吗,你确定你能承受的住真相吗我要说的事情非常重要,关于你,更关于池骏不过这里还是太吵闹了些,你不希望我说到一半,不小心控制不住音量,让所有人都知道你男友的恶心模样吧”
他话里的恶意实在太明显,何心远感觉像是迎面扎进了烟雾中,臭气熏得他眼睛都睁不开。“那你说去哪儿”
“我知道有个挺安静的小广场离这里不远,从咖啡厅的后门出去,五分钟就到了。”一边说着,林风予站起了身,提起他不离身的公文包,带着何心远向着后门走去。
与此同时。
周末下午是认真宠物医院最忙碌的时候,小杨在前台忙着团团转,帮第一次来看诊的宠物们建立档案,又帮老顾客挂号等位。
就在她忙的脚不点地时,两名身着警服的男人一前一后走进了医院中。见到两位民警意外出现,原本闹哄哄的医院前台突然安静下来,众人不约而同的望向他们,就连打成一团的猫狗都不敢吭声了。
有小朋友糯糯问“妈妈,警察叔叔为什么要来宠物医院呀。”
他妈妈回答“警察叔叔一定是来带警犬看病的呀。”
可惜小朋友找遍他们身后,并没有看到威风凛凛的警犬身影。
小杨与他们打过多次交道了,最近一个月的弩箭事件一直是这两位民警在全权处理。她见他们面色凝重,也不敢多寒暄,直接把他们领到了任真的办公室里。
任真起身与他们握手“您好,请问您两位今天是来”
“请问何心远医生在吗”
“能问一下您找他有什么事吗”
两位民警对视一眼,沉吟半晌,其中一位开了口“毕竟你们宠物医院也是被无辜牵扯到的,很配合我们办案,所以这事也没必要瞒你。不知你记不记得我们上次带来的弓箭专家林风予”
“记得、记得,我当然记得他。林老师好像认识何心远所以”
“上次何医生在那边的小广场救了一只被弩箭惊吓到的狗,当时为了抢时间,何医生直接带狗回来抢救了,留在小广场的箭就让林风予带到派出所来,但在路上,林风予被一男一女洗劫了。事发的小巷子没有监控,而且出口众多,我们根据线索进行了非常繁复的追踪工作,但最终没有找到符合林风予形容的男女嫌疑人。”
任真又不傻,立即明白过来林风予很有可能在自导自演
另一位民警说“我们刚开始对他仅是怀疑,直到冬至当晚有十一只动物受伤,我们想联系他过来做箭枝鉴定。那时他就处于失联状态,学校说他请了假,当晚的学校庆祝活动都没有参加。我们已经走访了他所有的同事和朋友,但都没有他的下落。”
“现在他的嫌疑非常大,初步分析他内在性格暴虐,虐待动物是他的发泄手段。鉴于何医生与他是旧识,又有兽医这个身份,而且每次受伤的动物都送到这家宠物医院,所以我们认为这之间应该会有联系,让他做出了这种报复、恐吓的行为。”
随着民警的解释,任真身体微晃,忙扶住了一旁的办公桌。他想到只有一面之缘、看着温文尔雅的弓箭学老师,又想到乖巧懂事的何心远,只觉得遍体生寒。
何心远的生日是冬至,而就在冬至当天有十一只动物被射伤
任真着急的说“现在何心远不在,他今天请了假,说有个老朋友找他”
第五十一章报复下
另一边,对危险浑然无知的何心远跟在林风予身后,在他的带领下从咖啡馆的后门溜了出去。
他也想过要不要告诉池骏,但觉得池骏关心则乱,还不如他一个人行事方便,最主要的是他实在很好奇,林风予遮遮掩掩兜了这么大一个大圈子,甚至特地把他引出来,究竟是要揭露池骏的什么“黑历史”。
都说好奇心害死猫,他虽然不是猫,但他也有九条命,寻常人奈何不得。
冬风萧瑟,林风予却觉得心里像是有一把无穷无尽的火,烧的他全身滚烫。他用余光窥探着距离自己半步远的何心远,爱意与恨意同时缠绕在他心头。
他对何心远的感情,始于一见钟情四个字。他们是校友,虽然专业不同,但学校不大,总有相遇的时候。一次偶然间的擦肩而过,他着魔般的迷恋上了这个有着恬淡笑容的男孩,然而那时他的身边,已经有了另一个人的身影。
他费尽心思的打听男孩的一切,于是他知道了何心远的名字,专业,成绩,年龄以及他身旁那个,叫做池骏的碍眼家伙。
刚开始,林风予从没把他们二人的关系往同性恋上想过。直到有一次他在图书馆的角落里,见到池骏把何心远压在书架上,嬉笑着,缠绵着,他们十指相扣,情话喃喃回荡在书架之间,甜腻的亲吻声仿佛是无孔不入的小虫,即使林风予捂住耳朵也能钻进来。
那时的何心远与池骏正是浓情蜜意的时候,教学楼的天台,操场后的小树林,甚至是堆满了动物骨架的实验室都有他们快乐的身影。
而大多数,都是看似老实内向的何心远主动索吻。他在池骏面前像是换了一个人,他的喘息可以那样柔软,他的眼神可以那样诱惑。池骏有时会遮住他的眼睛,有时会捏住他的鼻子,有时会含住他的下唇他们接吻的方式有那么多,每一种都刻满了爱。
林风予成了一个肮脏卑鄙的偷窥者,他跟踪他们,调查他们,几乎掌握了他们百分之六十的行踪。越是这样看着,他越意识到,自己爱上了那个与自己毫无交集的男孩,他深深的嫉妒并且怨恨着拥有这一切的池骏。
然后有一天,池骏抽身离开了。
然后又有一天,何心远记忆力衰退的事情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他顺利的出现在何心远身边,用他偷窥来的事情试探了一番,果然让当时正处于脆弱当中的何心远把他当做了去而复返的男友。
可是偷来的感情终究是偷来的,何心远无论如何都不能和他产生更亲密的关系,最后两人终于走上陌路。
过去的阴影一直笼罩在林风予的心头,让他每时每刻都不能忘怀他曾经舍弃脸面,甘当替身,却被人如垃圾一般的抛弃
在何心远心中,自己这个男友还不如那些肮脏恶心的动物重要,他宁可背书,宁可做那些鲜血淋漓的手术,也不愿意和自己亲热。
这股恨意最终扭曲变态,让他对无辜的动物痛下杀手。
何心远喜欢动物,那他就要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狠狠折磨它们。
对于弓箭专业的他来说,搞到国外的猎弩并不是什么难事,自己亲手打磨弩箭,再看着它们收割生命,是一种乐趣。
刚开始他只是在工作的学校附近小范围狩猎,但有几次差点被保安抓到后,他就决定跑来城市另一头搜寻猎物。
他怕惹出麻烦,下手对象只挑流浪的猫狗,几次之后他胆子大了,觉得猫狗体型太大不够有挑战性。于是某一天下午,他的准星瞄准了一只穿着小背心、戴着一串银铃铛的巨大松鼠。
很可惜,那只打扮的怪模怪样的恶心松鼠并没有死,它被它的主人送到了宠物医院里。
这毕竟是林风予第一次射伤家养宠物,不安之下他尾随松鼠的主人到了宠物医院,却没想到在这里看到了一个让他做梦都想不到的人。
那个曾经狠狠抛弃了自己的人。
这是命运,这一定是命运让他们在另一座城市相遇,并且给了林风予一个天大的好机会,让他报复。
林风予爱冒险,他爱演戏,他沉迷于把所有人耍的团团转。他爱上了这种在箭尖上走钢丝的感觉。
终于,在何心远生日当天,他为他送上了一份大礼,那将成为何心远最特别的生日礼物即使是记忆稍纵即逝的何心远,恐怕也会永生难忘吧
林风予低声笑了起来。在他身后跟随的何心远皱眉看了他一眼,被他阴沉的怪笑弄得有些反胃。
这神经病以前就这么戏多吗
就在何心远的耐心即将告罄之际,林风予终于停下了脚步。
然而这里并不是林风予说的什么小广场,不过是某小区后面废弃的垃圾站,在角落里还挺着一辆车窗被砸碎、轮胎被卸掉的报废汽车。这里实在太过安静,除了他们二人以外,只有寒风卷过地上的零碎垃圾的声音。
何心远警惕的打量着这里,他不着痕迹的后退了一步,再次拉开了与林风予的距离。
“这就是你说的小广场”
这他妈僻静的都能当乱坟岗了。
林风予没有答话,背对着何心远,不知道低头在捣鼓些什么。
何心远提高声音问道“林风予,你把我引来这里要做什么”
林风予依旧沉默着。
见他依旧装神弄鬼,何心远的火气一下上来了“你不是说要跟我说池骏的事情吗你要不是不说我就走了”
这次,对方终于有了反应。
“池骏、池骏总是那个池骏你从来就没把我放在过眼里”林风予猛然转过身,疯狂的怒吼着,“他到底有什么好他不过是一个玩弄你的垃圾,他欺骗了你的感情,你却对他念念不忘这么多年”
他话里透露出来的信息让何心远内心揪紧池骏在很久以前就和他交往过而且还是“玩弄”虽然他知道以林风予的癫狂模样,很有可能一切话都是他故意抹黑,可是何心远仍不由自主的被他带走了注意力。
如果池骏真的是故意出现的怎么办如果他确实辜负过何心远怎么办
然而不等他继续深想下去,林风予从公文包里拿出来他的那个东西,让他忽然间屏住了呼吸
那是一架涂装成迷彩色的折叠武器,在林风予这个老手手里,不过几秒钟的功夫,就完全展开成了一架小臂长短的而在的箭道上,一支闪着银光的特制正对准何心远的方向,林风予的右手食指扣在扳机上,随时都可以按下
他脸上的表情癫狂,笑容狰狞。
“是你”
电光火石间,何心远想通了一切。
那个一次次伤害动物的罪魁祸首原来就是面前这个衣冠禽兽,而他的出发点不过是为了报复与他分手的前男友
多么疯狂,多么令人作呕。
他们俩人之间不到五米的距离,对于弩这种杀伤力极强的武器来说,一秒就够它飞跃将近一百米。在如此近的距离下如果被射中,绝对足以射穿何心远的身体。
“林风予,你是打算杀了我吗”何心远厉声质问,面对这种罕见武器,他并没有退缩,反而生起了一较高下的心思。
“怎么会呢”出乎意料的,林风予居然放缓了声音,用一种情人般低喃一样的语气柔声说道,“我这么爱你,怎么可能伤你呢。可是,这些抢夺你注意力的小玩意,就不一定了。”
他的左手按下遥控按钮,只见那辆停在他们旁边十米远的废旧汽车缓缓开启了后盖,随着后盖越升越高,一只原本藏在后备箱里的小狗现出了身形。
它的脖子上拴着一根粗壮的麻绳,粗糙的打了一个死结。麻绳的一端固定在后备箱顶部,当后车盖抬升时,这只目测不超过三斤的小奶狗便随之吊起,四肢无力的在半空中挣扎起来,可它瘦弱的身体又如何和机械摇臂对抗
它无辜的黑瞳看向作恶的人类,尾巴紧紧夹在后腿之前,呜咽声被风吹散到各处。
“心远,你的世界除了池骏以外只有这些猫啊狗啊,什么时候能有我呢”说着,林风予移开了右手,把原本对准何心远的侧转向小狗的方向,他知道自己已经把何心远吓到了,很放心的眯起一边眼睛调整着准星。
而就在他即将扣下扳机的一刹那,何心远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袖口里抽出一把银叉,右臂向前方猛甩,那柄锋利的叉子便伴着破空声,准之又准的扎进了林风予的右手腕
“啊”
林风予痛呼一声,受了伤的右手随着重力垂落,然而他的食指已经扣动了扳机,弩箭出鞘的速度势如破竹
下一秒,那支尖利的弩箭就扎向了他的脚掌,狠狠的把他的右脚钉在了地上
鲜血从他的手腕与脚背涌出,直到鲜血浸透了他的衣服,林风予才感觉到刺骨的疼痛。他痛哭出声,若不是脚还被扎在地上,他早就疼得满地打滚了。
何心远扔下他,三步并作两步的向着被吊在后车盖上的小狗奔去,他赶到时,小狗的进气已经比出气少了。他忙一手托起小狗躯干,让它有所着力可以保证平稳呼吸,一边用另一手去解那系的死紧的绳结。
可那绳结系的太紧,他今天出来见林风予时只当是打发前男友,从没想过居然还会遇到生命危险,他根本没带防身的武器,连那把叉子都是他从咖啡厅离开前以防万一从蛋糕盘上摸走的,哪想到就刚好在危急关头用上。
他费了很长时间才把小狗从绳索上解救下来,小狗落地后突然冲着林风予的方向奶声奶气的狂叫数声,何心远转头一看,原来是对方正用完好无损的左手妄图拔起插在脚面上的弩箭。
他怎么会让林风予得逞
何心远飞扑过去,一手捏住林风予的肩膀,一手拽住他的上臂,两手往不同的方向一拧一拉,闷响之后,林风予的左肩就被他卸脱臼了
关节硬生生被拉错位的痛苦对于现在的林风予来说可谓是雪上加霜,他眼前一黑,差点昏死过去。他抬起头怒瞪向何心远,不明白在他心里绵软的像是小羊羔一样的男孩为何在几年后变成了如此凶残的大灰狼。
可是何心远根本无意与他对视,他再次拉住他的右肩,如法炮制,不过几秒钟的功夫他左右双肩就都失去了正常行动力
他张口欲骂,可是何心远张开五指擒住他的下颌,只听咔哒一声,林风予的下巴也被卸掉,牙齿无法咬合,唾液从嘴里源源不断的流出来,形象全无的淌满了前襟
“混蛋你安静反省吧”何心远重重踢在他腰上,他重心不稳,仰面摔倒在地。
虽然他身体疼痛,但他的意识极为清醒。
他看到何心远拿起了那根拴狗的麻绳,一步步向自己走近。
这一刻,从未有过的恐惧感油然而生,被迫脱位的肩膀与下巴,手腕上的叉伤,脚上的箭伤身上的无数伤痛提醒着他,他已经没有任何抵抗能力。
他仿佛出现了幻觉,好像整个人的灵魂飘出了身体,俯视着躺在地上的苟延残喘的自己不躺在那里的根本不是他,而是曾经被他虐待过的动物们
而拿着麻绳靠近的何心远,仿佛是收割生命的死神,要把他施以绞刑。
不不他知道错了,他还不想死啊
林风予白眼一翻,昏死过去。
何心远才不管他昏不昏呢,拿着麻绳三下五除二的捆上了他的双手,至于还插着弩箭的脚他又不会处理伤口,他才不理会呢。
好不容易处理完死猪一样的林风予,何心远直起身,开始摸索起身上的手机打算报警。
然而不等他按完三个数字,一道焦急的男声就自身后响起
“悠悠”
下一秒,一件温软的好似蓬松面包一样的羽绒服猛的撞进了他的怀中,而被羽绒服包裹着的青年双手搂住他的肩膀,眼泪止不住的淌进他的脖子。
“悠悠、悠悠你吓死我了你怎么这么莽撞为什么不通知我们就跟着他单独出来”青年的眼泪啪嗒啪嗒的落下来,他忽然想起现在可不是哭鼻子的时候,赶忙抹干眼泪,拉着对方仔仔细细的检查起来,生怕他身上蹭破一点皮。
被他数落又被他关心的人很帅气的昂起了头,得意的说“好啦哥,这世上能让我受伤的人,还在庙里呢”
被他们甩在一旁的池骏无奈的看着兄弟俩亲亲抱抱,觉得自己完全被排除在外了。
没错,原来今天来咖啡店同林风予见面的“何心远”,从头至尾都是赵悠悠假扮的不,也不能说是假扮,他既没有学哥哥说话的语气,也没有学哥哥待人的态度,从头到尾都展现了自己的本性。只能怪林风予眼瞎心盲,明明见过赵悠悠那么多次,却从没发现他们是不同的人。
他们虽是双胞胎,但除了一张脸之外区别是如此之大,真正爱着他们的人怎么可能分不清。
真正的何心远在接到林风予的短信后,第一时间拿去与弟弟和池骏商量。在他看来,他们都是一家人,遇到事情不应该一人硬抗。
他们三人那时候都没发觉林风予就是弩箭变态,只是单纯觉得他说话阴阳怪气的,直觉认定他肚子里肯定都是坏水。赵悠悠主动表示要顶替哥哥出场,“反正我拒绝他都拒绝习惯了”,而为了让林风予信任,池骏配合他演了这出戏。
何心远放心不下,就在街对面找了家快餐店坐下了,没想到他居然接到了任真的电话,告诉他林风予就是那个弩箭变态而当他和池骏闯入咖啡厅想要带走弟弟时,却发现胆大日天的弟弟居然跟着林风予从后门溜走了
他们和民警汇合后一路找了过来,虽然何心远知道弟弟武力非凡,常人无法近身,但仍紧张的要命。还好赵悠悠毫发无伤,要不然何心远一定会愧疚死的。
随着他们一同前来的民警们迅速抓捕了已经失去意识的林风予,在看到林风予的双肩和下巴都被卸掉后,民警们都愣住了。
他们看着拥有同一张俊秀面容的兄弟俩,实在不明白为什么温柔和善的何医生会有这么一个出手猛辣的双胞胎弟弟。
不过也多亏他身手好,要不然嫌疑人带着这么一个特制弩,会给他们的行动带来很大麻烦的。
赵悠悠是这场冲突的主要当事人,需要跟着民警们回派出所录笔录,这可是他头一次坐警车,看什么都稀奇,若不是民警拦着,他还想拍几张照片和师兄们分享呢。
何心远站在原地,看着弟弟活蹦乱跳的身影,以及被押解上另一辆警车的林风予,他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现在的感觉。就好像心脏上出现了一个极大的空洞,无数斑驳的感情碎片从那洞中穿过,被风碾的粉碎,直至消弭于无形。
他的青春,他的回忆,他的初恋他曾经对大学生活最深的惦念,居然以这样一种方式永远的离开了他的人生轨迹。
毕竟倾心爱过,毕竟狠狠痛过,毕竟在病床上每天盼他来过。
可他却没想到,这个曾在“魔法雨”之后重新回到自己身边的“魔法师”,不仅不能唤回自己的记忆,甚至给他留下了更多的伤害。
这要有多么残忍的心,才能把感情上的不顺意,发泄到无辜的动物身上
“心远,你没事吧是不是吓到了”池骏见他脸色惨白,赶忙拥住了他的肩膀。今天对于他们任何一个人来说,都堪称惊心动魄,一想到疯狂的林风予妄图报复的真正对象是自己怀里的何心远,池骏就紧张的直冒冷汗。
他觉得自己也应该学学武术,不能总辛苦赵悠悠保护何心远,他也必须担起重担才行。不过他已经三十岁了,希望不会太迟吧。
“我不是在害怕。”何心远顺势靠在了他怀里,轻轻把头贴在了他的肩膀上,他说话时,口鼻中的热气喷洒在池骏的颈侧,带去一阵温润的暖意。他自嘲“只是觉得曾经的自己,未免眼光太差。”
何心远的低落发自内心,他痛恨自己有眼无珠,居然爱过这种漠视生命的人。
池骏身体一僵,下意识搂紧了恋人的身体。
“心远,有一件事我应该早向你坦承。”
“什么”
“其实和你在大学时期交往的人根本不是林风予。”
“”
“对不起,我才是你的前男友,我才是那个曾经离开你的人。”
第五十二章过去
何心远足足过了一分钟,才强迫自己消化掉池骏所说的话。
他震惊的从池骏怀里挣脱出来,抬头望着面前一脸羞愧的男人,他原本还抱着池骏只是安慰他或者开玩笑的希冀,在他看到池骏的表情后,终于明白对方说的字字都是真的。
他心中有无数的问题想问,可茫然间又不知道应该先问哪一个。
何心远虽然记忆力下降,但分析事情的智商还在。池骏这句话,终于解决了他这段时间以来的困惑为什么他的怀抱这么契合为什么他的吻这么怀念为什么池骏明明是自己的tye,然而他们大学时却没在一起
原来一切早已发生过。
“如果你那林风予是谁”
池骏回答“我想他应该在大学时一直暗恋你,所以才会在我离开而你又失忆后,顶替我出现在你身旁。”
“所以,你当初为什么离开我呢”
终于,他们到了这个不得不面对的问题。
虽然对于分开的记忆已经完全没有了,但如果只是单纯的性格不合、理念差别的话,何心远不可能留下这么痛苦的伤痕。
池骏深吸一口气,他眼睛不敢眨的盯着面前的爱人,生怕自己在说出答案后,爱人就会弃自己而去。
可他已经隐瞒的够久了,他们若想破镜重圆,总要先找出镜子被摔碎的理由。
“那年我大四,因为已经早早确定要去国外学校深造,所以那段时间我一直无所事事,想要好好享受生活。我和几个同样没什么压力的哥们决定找点事做,大家开了一个赌局,每个人写一张两个月内要完成某事的纸条,彼此交换盲抽,抽中后就必须去做,在规定时间内完成不了的话就要掏一千块钱给大家喝酒。
“参加赌局的都是男生,纸条里的内容都很刁钻。比如要通过某小语种等级考试、比如要学会至少三首花式钢管舞而我抽中的,是要在两个月内,和一名完全陌生的男生顺利交往。”
就是因为这么一个玩笑般的荒诞赌局,池骏和何心远的人生从那时起有了交集。池骏心高气傲,自认为凭借自己的魅力没有什么人搞不定,所以欣然应约。
至于为什么选中了何心远
“因为我们在图书馆聊天时声音太大,你跑过来提醒我们安静。”
于是“破坏大家心情”的何心远,就这么被盯上了。
直到现在池骏仍能回忆起来那天初见的每一帧场景。
何心远那时比现在木讷的多,他戴着一副沉重的黑框眼镜,头发乱糟糟的,穿着拖沓却保暖的长款羽绒服和大棉鞋,他从图书馆的最那边气势汹汹的冲过来,把一本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的学生手册砸到了他们的桌子上。
摊开的那一页上他用铅笔重重的画了一条横线,又打了个星号,大家聚过去一看,发现被标出的那一条是“图书馆内严禁大声喧哗”。
大家面面相觑,不仅没因为他的提醒有所改善,反而哄堂大笑。
何心远的脸涨得通红,一双漂亮的眼睛也气的泛泪光。即使他形象糟糕到只能打负分,可那张在眼镜遮盖下的脸却仍然得1001。他从头到尾没和他们说一句话,见他们油盐不进,只能负气离开。
池骏想,这人这么有趣,干脆就选他吧。
于是早就修够了所有学分的池骏,额外选修了何心远他们专业的选修课,并且非常幸运的和他分为一组。
刚开始池骏还担心何心远对他印象不好,哪想到这个一心扑在学习上的傻小子根本不记得当天有谁在图书馆大声喧哗。池骏轻而易举的以师兄的身份接近了他,陪着他泡图书馆、陪着他准备、陪着他喂校园里的流浪动物。
选修课的最后一节是小白鼠解剖,别看池骏是个22岁的大男人,但长到这么大,他连鱼都没杀过,更别提还没有手掌大、看上去萌萌哒的小白鼠了。他强撑硬气选择了一只最大的,提溜着尾巴时还差点被小白鼠咬到。
课堂上要求通过脊椎脱臼法处死小白鼠,这就要求实施者一定要快准狠。池骏哪里做过这个,拉着小白鼠又扯又扭弄了好久,连续好几次都没能顺利把小白鼠弄死,反而让它痛苦的吱吱大叫。
刚回到实验台的何心远立即接手,他一手按压鼠头及颈部,另一手拉住鼠尾根部向斜后方提起猛拉,短短几秒间,实验小鼠脊髓断离,立即死亡。
池骏正要凑上去夸他,谁想何心远推了推眼镜,用一副老学究的口吻批评他
“每只实验动物的存在意义,都是帮助人类探索医学的未知领域。池骏你不是动物医学专业的学生,不擅长这种事很正常。可你在第一次失败后为什么不叫我来你知道你动手时的每次犹豫,都会让它走的更加痛苦吗”
因为自小跳级朋友很少,十八岁就已经上大三的何心远完全不知道怎么处理人际关系。当时的他哪懂得什么叫迂回什么叫委婉,明明他的出发点是希望能善待每一只实验动物,但因为语气生硬,听上去就像是指责。
在说完这通大道理后,何心远立即开始着手解剖小白鼠,池骏也没和他插科打诨,拿着实验记录本乖乖的画解剖图。明明是同一组的实验搭档,可俩人说的话还没平日上课时传的小纸条多。
待这节实验课结束,大家都走光了,何心远还在慢吞吞的收拾实验台。
池骏也没催他,陪他一起磨蹭。
忽然,何心远猛地转过身,对着池骏深深鞠躬,半天不起身。
池骏吓了一跳“怎么了心远”
“对不起”
“啊”
何心远这时才直起腰,他的脸啊耳朵啊鼻子啊都羞红了,懊恼的不敢看池骏的眼睛。“我刚才语气太坏了,不该凶巴巴的吼你。我,我就是有点着急,不是想批评你你实验的时候都没和我说话,是不是你不想和我做朋友了”
说到后来,何心远急的都要哭了。他拉着池骏的袖子,像只不小心咬了主人的小狗狗一样焦急地看着他,生怕自己好不容易拥有的朋友离自己而去。
这时的池骏还没见过他哭鼻子,见他说着说着开始掉金豆子,赶忙把拽进怀里,安抚的拍着他的后背“我怎么会生你的气啊你刚刚说的都对,是我对实验的态度太不严肃,又逞强,才害的小白鼠多受了那么多折磨。我刚才不和你说话,是怕你还在生我气。我要是不想和你做朋友的话,干嘛实验课结束后还等你呢”
池骏没有一字说谎。
他刚刚确实被何心远震慑住了,但并非是因为他语气中的严厉,而是因为他提到动物实验时,那种尊重与怜惜的神色。与单纯跑来消磨时间的池骏不同,何心远是真的热爱动物与动物医学。
也正是从那一刻起,池骏真的因为他美好的内在动心了,可惜池骏没察觉到自己的变化。
转眼两月之约将到,池骏和何心远越来越亲密,可他们总是暧昧有余,池骏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告白。何心远看上去傻傻的,池骏故意制造肢体接触的机会,何心远刚开始还会因为被碰了后颈、耳朵感到脸红,到后来也渐渐习惯了。
那年何心远的生日是与池骏一起庆祝的,池骏问他许了什么愿,何心远老实回答,说希望自己研究生毕业后能一举通过执业兽医资格考试,还希望父母身体健康,家庭和睦。
池骏故意生气的问,你怎么没许个和我有关系的愿望啊
何心远忙说,我许了我许了他一边说着一边羞涩的自低垂的睫毛后看向池骏,他说,我希望以后每个生日,你都能陪我过。
池骏忽然一下子失语了。
这对于不善言辞的何心远来说,已经是对爱意最直白的表达了。
然而池骏对他的追求只是为了完成两个月的赌约,等到何心远明年的生日,那时他已经不在他身边了。
池骏慌乱间不知如何回答,干脆吻了上去。
虽然池骏没问,但他知道这一定是何心远的初吻。
何心远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因为太过意外所以张开的嘴唇让他可以轻而易举的入侵。
因为何心远长时间都在佩戴沉重的框架眼镜,在如此近距离的接触中,可以发现他的鼻梁上有一对非常可爱的凹陷。
池骏恍惚间闪过一个念头。
何心远今天不止穿了新衣服,收拾利落了头发,他还特地戴了隐形眼镜呢。
本来说好两个月的赌约越来越长,长到池骏那帮狐朋狗友完全没想到他们能携手走过两百天纪念日。
凑巧的是,两百天纪念日那天刚巧是池骏的毕业典礼。
不巧的是,为了给池骏一个惊喜,平生头一次翘课的何心远匆匆赶到拍摄合照的操场时,却听到了池骏和朋友们的“闲聊”。
朋友揶揄他,说池骏你可真了不起啊,当时打赌说两个月泡到一个男人,居然还真让你泡到了,不过这都毕业了,你都要出国了,怎么还不见你们分手啊,难不成你打算假戏真做啊
池骏那时还在中二晚期,在朋友面前向来爱装模作样,好像让他承认自己真心爱上何心远是一件多么丢脸的事情似得。但让他说自己计划好准备甩了何心远他却怎么都张开不嘴。
最后,他干脆用一种很不在乎的口吻说出了模棱两可的话“分手还用特地讲等我出国以后,课业忙、有时差,拖上几个月,不就自然分手了吗”
下一秒,一只亲手制作的蛋糕准确无误的拍在了池骏的那张俊脸上。池骏慌张揩干净脸上的奶油,只见刚刚还被他们奚落点评的人居然就站在他身后。
在旁边听到事情真相的何心远并没有哭。
他面色平静,只是浑身上下都在抖。
池骏茫然的向他的方向走近了一步,何心远却突然醒悟过来,转身离去。
那时的池骏以为,自己是不后悔的。
就像他说的,即使他们是真心相爱,毕业后异国恋,最后也总会走向分手的。
可他收拾行李的时候,却鬼使神差的带上了他和何心远的所有合影,这些照片陪伴他辗转数个城市,陪着他读书、毕业、工作、创业最终,陪着他重逢。
愧疚的说完曾经发生过的一切,池骏觉得喉咙干涩,因为长时间没有眨眼,他的眼睛也变得异常通红。
他看着何心远,祈祷着他能说些什么,是责骂也罢,是嘶吼也罢,只要证明他还在听,那就够了。
是他年轻时的自大,摧毁了这段本应该很美好的感情,现在他已经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还能唤回何心远的原谅吗
过了许久,被他死死盯着的何心远,终于开口了。
“池骏这段时间你不要联系我了,也不要来医院和家里找我。”
池骏心里一痛,虽然明知道这个后果是他应当承担的,但仍然觉得难捱。他苦笑着确认“你是要和我分手吗”
何心远却出人意料的摇了摇头“分不分手我还没有想好,关于我的感情,关于你的欺骗,我需要理清思路才能答复你。”
“那为什么”
何心远“我怕悠悠揍你,我拦不住。”
“”
第五十三章原谅
池骏提出要送何心远回家,何心远没同意,而是自己一路慢腾腾的溜达着往家走。
他现在思绪翻腾,直到现在还不敢相信那个遗失在记忆中的自己曾经和池骏发生过如此心酸的故事。
他的记忆会随着时间流逝逐渐消失,但是感情不会。他在病床上苏醒后,完全想不起来他们为什么分手,但仍旧会因为这件事屡次落泪。他能想象当时还不到二十岁的自己,在面对恋人的谎言时,那种心碎的感觉。
但是想象归想象,二十七岁的何心远在知晓往事后,却不再觉得痛彻心扉。
倒不是他得了斯德哥尔摩、故意为池骏的所作所为开脱,可是以一个成年人的眼光来看待学生时期的往事,他真的只觉得怅然若失而已。
原来那时的自己这么的懵懂青涩,失恋就像天塌一样。
原来那时的池骏这么的狂妄自傲,为了赌约便放弃了感情。
何心远认为,那时的池骏是爱着他的,只是年轻人好面子,不肯承认罢了,要不然两个月就能完成的赌约为什么会延续到两百天说来说去,他们两个都太幼稚了。
何心远并不是一个会停在过去的人,他虽然震惊于池骏曾经的混蛋,但也懂得池骏现在的珍惜。池骏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每一次拉手,都把对自己的爱意表现的淋漓尽致。
因为在路上耽误了不少时间,所以何心远到家时,赵悠悠已经从派出所回来,正在打木人桩放松。
何心远进屋换鞋的声音惊动了他,赵悠悠从练功房里钻出来,好奇的问“今天天气这么冷,我还以为你会让池骏上来坐坐。”
何心远摇摇头“他有事,我就没让他送我,自己回来的。”
“你们不会是吵架了吧”赵悠悠惊讶道,“我可不是为了他说好话啊,可是我刚刚亲眼看到他在小区门口那里一直目送你走进楼道,我还以为他是特地送你回来的呢。”
何心远一愣,快步走向阳台。他家位于八层,视野很好,从窗户看下去,果然能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正低着头,双手插兜,慢慢的向前踱着。
何心远见他这幅垂头丧气的模样,心里五味繁杂,觉得他有些可怜,又有些可气可笑。
赵悠悠像是只在寒冬里找到了一串山楂的小麻雀,叽叽喳喳的蹦跶“你俩怎么吵架了不会是因为那个林风予吧”
何心远想了想,觉得这事也没什么好瞒着他的,便拉着弟弟坐到床上,把刚刚池骏说的事情全部复述给他听。
当哥哥的原以为弟弟会生气,谁想弟弟听完眨了眨眼睛,评价“他可真够缺德的。”然而看着却不像是动气的样子。
何心远等了一会儿,见他没有什么其他反应,笑着揶揄“我还以为你会嚷嚷着要替我出气。”
“哥哥你要是真的特别生气,肯定会把这事憋在心里,不会拿出来让我跟着一起烦恼。你肯把这事告诉我,那一定是因为你已经决定原谅他了。”赵悠悠哼了一声,“在我面前,你就别装模作样了。”
晚饭后,何心远在擦干净的小餐桌上铺开日记本,拿出自己最爱的一只笔,认真的记录下今天发生的每一件事。他写日记的时候并不避讳弟弟,赵悠悠洗完碗出来时,还站在他身后光明正大的偷窥了一会儿。
当何心远写到池骏今天跟他坦承欺骗的时候,赵悠悠直叫“哥,哥你忘了你说过所有伤心的事情永远不记下来的”
碳素笔在何心远的指尖打了个转,被他稳稳接住,落笔时在纸面上变出了一匹马。
“可是和池骏一起经历过的事情,不管好的坏的,开心的难过的,我都想记下来啊。”
他又在那匹马旁边添了一颗小小的桃心。
“而且,我没觉得这是伤心的事情。”
晚上,赵悠悠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无法入睡。旁边的单人床上,经历了跌宕起伏的一天的何心远已经安然进入梦乡,绵长的呼吸声在小小的卧室内轻荡。赵悠悠翻过身,望着哥哥安静的睡颜,白天刻意被自己忽略的不甘又一次涌了上来。
这是他的哥哥这是他失散了二十二年阴差阳错才相认的哥哥,他自己舍不得何心远受一点委屈,可怎么最后就便宜了池骏呢
池骏虽然个子高,但他有自己能打吗现在世途险恶,社会新闻报道的坏人有那么多,要是哥哥像今天这样再陷入危险了,能指望上那个软脚虾吗
想到这里,赵悠悠从枕头下面摸出手机,点开了丁大东的头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