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你想什么呢？”
女人质问的口气再明显不过了，可是脑海中的那些片段和郁积在心中的感觉却让羊小虎一时回不过神，就那样顺着自己的思绪和情绪张口问道“你喜欢狗吗？”
“什么？”女人皱起眉，似乎对羊小虎这文不对题的答案越发感到不满与厌烦，“不喜欢，多脏啊。”不过看到羊小虎听到她的话脸上出现若有所思的沉默时，女人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有些紧张地赶紧问“难道你结婚后要养狗吗？”
羊小虎摇摇头。女人见了明显松了口气，看了羊小虎一眼，说“那你问这个干什么？”
羊小虎再次摇摇头，没说话。女人咂了一下嘴，似乎也不想继续这个无聊的话题，可也一时没有想到要说什么，于是两个人就漫无目的地顺着人潮涌动的商业街继续往前走。
走在路上，不断有人和羊小虎擦肩而过，不断有各种各样的声音传入他的耳中，身边的女人好像也已经恢复了情绪，重新开始絮絮叨叨地说着单位和家里的事情，这些羊小虎都知道，可同时却又都觉得模模糊糊，好像被什么东西隔绝在了另外一个时空，好像这所有的一切都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孤独感在一瞬间就像泰山压顶一般向羊小虎袭来，让他感到一阵窒息，他猛喘了几口大气，却丝毫得不到缓解。羊小虎觉得自己有什么地方和以前不一样了，以前的他虽然同样不合群、不喜欢和人交流，但只会觉得自卑、落寞，却从来也不会感到孤独、寂寞……其实仔细想想，身边的这个女人并没有什么特别不好的地方，和大多数人并没有什么不同，喜欢大房子，想买好车子，想要个未来稳定的依靠，喜欢追求潮流，讨厌吃亏，在乎别人的眼光。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自己其实并不比她高明多少，或许几年前认识她的话，自己很有可能什么都不会觉得，就像父母说的那样，大家都普普通通的，相处久了就可以在一起过日子，然后结婚，生孩子，一辈子就这么过去了……
可是，现在却不行了，羊小虎清晰地感觉到，他几乎没有办法平静地在这个女人身边呆着，为什么呢？虽然还不是那么明确，但是他知道是因为杨阳，杨阳是一个不一样的存在，如果说在这个女人身边，甚至在父母身边是感觉呆在沉闷的老房子里的话，那么在杨阳身边就像是沐浴在灿烂的阳光下，长满野花嫩草的草原之上。杨阳让他看到了一种不一样的生活状态，让他知道原来之前的十几年，他只是活着而已。
杨阳……想到杨阳，羊小虎又开始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一切好像都不对劲了。杨阳不会喜欢上别人了吧？最近也不粘着自己做来做去了，明明之前看了完全版的《色戒》还拉着自己要学里面的体位了……要问问他吗？可是，到底以什么样的立场去问他呢？而且这样问，很像是被男人抛弃的怨妇……最大的问题是，先去相亲交女朋友的自己到底有没有开口问的资格呢？是不是现在的自己连做一个怨妇的立场都失去了呢？
“我问你话呢？”
“啊？”
“你怎么回事啊？”女人就那么站在马路中间大声对羊小虎吼了起来。
“我……”羊小虎吓了一跳，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一直以来在他印象里都还是一副淑女风范的女人。
注意到羊小虎的目光，同时也感受到来自周围人诧异的眼神，女人的脸顿时红了起来，转身快步往前面走去，羊小虎愣了一下，也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我就跟我妈说，你这人没什么缺点，可能最大的缺点就是没话，要说男的不爱说话也没事，可你话也太少了吧，我说一百句，你都不带回一句的！”女人虽然压低了声音，但语气里的愤怒却丝毫没有减少，她一边往前走一边对跟上来的羊小虎抱怨着。
“恩……”羊小虎赶紧闷声应了，再傻他也知道这个时候如果再不吭声，事情有可能会变得让他更加难以应付。
“我天天自言自语，我妈还帮你说好说，说不爱说话的人老实，可是也得差不多吧！”
“……”
“搞得我好像神经病一样……”女人看了沉默不语的羊小虎一眼说。
“……”
“你说话啊。”
“……我不知道说什么？”
“我服你了……”女人翻着白眼，一副受不了的无奈样子，再一次快步走了出去。
两人就这样沉默无言地往前走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女人先开口打破了僵局，“周末去看房吧？”
“恩，行。”
“……我想买市区的呢，以后孩子上学方便，听我同事说，他孩子上学光跨片钱就交了6万，就这还得找对人，否则你举着钱都没地方给呢。所以啊，咱们得从长计议，宁可买市内的老楼，贵点，房型差点小点也没事，怎么算也合适。”女人开始说的时候，还带着些许愠怒的味道，但是说到后来，愠怒渐渐被兴奋的情绪取代。
“恩。”
“那回来我再打听打听，你说呢？”女人似乎对羊小虎这一次终于准时回话感到些许欣慰，声音柔和了许多。
“恩，问问吧。”
……终于结束了这次约会，羊小虎往回走的时候已经九点多了，有些事情他真的搞不懂，为什么杨阳明明每句话都离生活那么远，比如做那些大部分人连名字都没听过的西餐，比如快三十岁的人跑去学吉他，还举着长了不点小茧子的手得意地晃来晃去，但是为什么自己觉得杨阳这样才算是生活呢？而自己这个女朋友，可以说句句都离不开生活，车子房子结婚孩子上学工作，可是为什么却让人觉得如此郁闷呢？
这样想着，不知不觉已经走到自家楼下，抬起头看到黑洞洞的窗口，羊小虎的心情一瞬间跌到了谷底，“又去学吉他了么？”他无力地自言自语。
黑着灯的房间连温度都显得比平时低了许多，羊小虎一进门就不禁打了个冷颤，赶紧伸手去按门边的电灯开关，在眼前的黑暗被驱散的同时，他心里的阴郁却依旧存在着。
走到沙发边颓然坐下，羊小虎把书包从身上摘下，从里面掏出今天在公司没有做完的翻译文件和笔记本，都打开了，可羊小虎却迟迟没有动手干活，他今天真的一点工作的心情都没有，整个靠在沙发背上，他呆呆地出了好一会儿神，将翻译材料推到一边，站起身来去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回到客厅，羊小虎刚想将水放到嘴边喝，却因为眼前看到的景象整个人僵在了那里杨阳的吉他居然好端端地躺在那黑色的金属架上……杨阳没去学琴，这是再明显不过的事实了，不管他怎么猜测，怎么担心，没有看到就可以告诉自己那全都是假的，但是现在羊小虎却不知道该如何对自己解释。他放下杯子，顾不得里面的热水撒到手上一阵灼痛，几步冲到窗边朝下面的马路看去。
可是马路空荡荡的，有的只是路灯和昏黄路灯光线下的寥寥树影……羊小虎掏出口袋里的手机，却在按下去的前一秒停下了动作。他去约会的时候杨阳从来都不会给他打电话发短信，从来都不会，那他凭什么打电话？羊小虎突然觉得压抑了半天的那种烦躁的情绪一股脑涌上了头顶，他甚至不能自控地开始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就好像一个神经质的患者。
如果这时杨阳进门的话，羊小虎觉得自己真不知道会说出什么话，做出什么事来，他不想，还剩下的理智告诉他，他不能在这个时候给杨阳，更是给自己多添一道难以解决的问题。所以，他去冲了一个冷水澡，然后直接钻进了被窝。
睡不着……努力了半天，羊小虎发现自己的注意力居然全都在客厅的大门上，一点点风吹草动都能被他听成钥匙开门的声音或者是人的脚步声……为了转移注意力，羊小虎从床头拿了一本杨阳的书来看，就在他翻到第二页的时候，门口响起了声音，羊小虎赶紧屏住呼吸，仔细听了一下，在他终于确定那的确不是幻听时，他赶紧关掉床头柜的灯，把书扔回床头，将被子拉到下巴那里，紧紧闭上了眼睛。
“嘘……太郎，小虎哥睡啦。”在杨阳很小的说话声之后，羊小虎听了一声更轻的关门声，他突然觉得一阵心安，杨阳终于回来了。
☆、第五十三章
“走，跟我擦脚去。”杨阳的声音压得很低，然后羊小虎就很清楚地听到太郎的爪子一下下摩擦地面跟上去的声音。几分钟的安静过后，卫生间传来了细细碎碎的水声，应该是杨阳在洗澡了。
羊小虎睁开眼睛，扭头往卧室门外看，见太郎正蹲在卫生间门口，用舌头很认真地舔着自己的爪子。太郎总是这样，只要杨阳在家，它绝对不会离开他超过两米的距离，忠实地守着收养它的主人。
对于羊小虎，太郎却不怎么亲近，也许是感受到了他不经意透露出的各种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敌意吧。
羊小虎收回视线，考虑着要不要装作听到水声醒过来呢？可直到杨阳洗好推门出来，他都没能做出决定，所以只好继续装睡。
“太郎去睡吧，今天不许挠门啊，天天半夜挠门，你是要练拳击么你，你小虎哥是朝九晚五的白领，白领你懂吗？白领是要早起的，不跟咱俩似的自由人，所以他要睡觉，你别捣乱啊，不许哼！你居然还哼呀！嘘嘘，吵醒你小虎哥我可跟你没完，挠门的事我还没说完你呢，我说话你听见没哪？嗯，乖乖，回窝去。”
若不是用被子捂着嘴，羊小虎真地会笑出声来，杨阳为什么总是能让他的心情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能变得好起来呢？
然后，羊小虎听到杨阳非常轻的脚步声在客厅和厨房之间来回走了两次，在跟太郎道了晚安以后，他进了卧室。羊小虎赶忙闭上眼睛，让自己的呼吸尽量保持平稳。身下的床只稍微颤了一下，随着轻微的气流羊小虎知道杨阳已经越过他，利索地钻进了被窝。没过一会儿，一股暖意从身边传了过来，不知道为什么，羊小虎忽然觉得鼻子有些发酸。今天的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平时两个人的亲昵行为，羊小虎虽然不能说讨厌，但也绝对谈不上喜欢，只是杨阳想做或者杨阳想腻着他的话，他不好拒绝。虽然做的时候他也会觉得舒服，也会高潮，但他还是不禁会去想，男人和男人像他们这样身体纠缠在一起到底有什么意思？为什么杨阳那么喜欢身体接触呢？
可是现在，羊小虎却好像忽然明白了一些，他是真的很渴望这个温度，渴望杨阳能够在这个时候伸出手臂将他搂进怀里。可是事实却恰恰相反，温暖的体温很快就慢慢远离了他，接着羊小虎就感到了一丝光亮在眼前亮了起来，然后很快就又暗了很多。琐碎的布料摩擦声、床板的细微震动，还有纸发出的清脆翻动声，不用睁开眼睛，他也知道杨阳是爬起来看书了。
羊小虎只觉得一切又重新变得冰冷，冰冷得让他再也难以忍受，翻过身子，他伸出手臂紧紧从后面搂住了杨阳的腰，贴紧了自己那此时此刻急需温暖的怀抱。
“吵醒你了吗？”杨阳吓了一跳，回过头有些惊讶地问道。
羊小虎没有回答，只是那样紧紧地抱着。
“呃……”杨阳看了看羊小虎，把手里的书放到一边，关了台灯，把被子拉上来将两个人裹在里面，“睡吧。”
羊小虎觉得杨阳的话像是拥有了一种难以形容的魔力，刚才明明无论如何都睡不着，可是在杨阳这句话说完之后的几分钟内，他甚至能够听到从自己嘴里发出的沉沉的呼吸声。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秒，羊小虎对自己说，明天，不，以后的每一天，他都要这么抱着杨阳睡觉。
可是转天，羊小虎却很是懊恼地发现，杨阳开始在客厅里看书，看完才会回卧室睡觉，原以为这只是一时兴起，但一连一个多星期他都是这样，羊小虎就再也忍不住了。
这天，羊小虎铺好被褥，回头看到客厅里还亮着灯，杨阳拿着书正窝在沙发的一边专注地读着。他忽然觉得心头升起一股莫名其妙的委屈，这股委屈让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直接走到了杨阳跟前。
杨阳被无声无息突然出现在眼前的阴影吓了一跳，抬起头就看到羊小虎顶着一张严肃的脸。就连趴在杨阳脚边的太郎也感受到了不一样的气氛而抬起头，警惕地盯着羊小虎看。
“那个……我今天不太困，读给我听好吗……”羊小虎听到自己说出来的话，都有种想要扎哪儿死去的冲动，因为他的舌头有些僵硬，最后几个字说的语气很生硬……
杨阳听了，咧开嘴笑了笑，说“好啊。”然后就站起来，关了客厅的灯，跟着羊小虎进了卧室。在床上躺好，杨阳拿起了之前读过一点儿的《源氏物语》，“这个行不？”
“行。”羊小虎肯定地说。
杨阳看了羊小虎一眼，便开始轻声读了起来。这一部分的内容大概是关于书中的几个人物坐在一起讨论应该娶什么样的女人。羊小虎听起来有些郁闷，寻思着怎么到哪儿都离不开结婚，离不开女人啊。而且杨阳已经读了差不多有半个小时了，书也已经翻过去好几页了，怎么那几个男人还没讨论完？尤其那个左马头，怎么那么多话啊！
“小虎？你那个女朋友什么样啊？”就在羊小虎胡思乱想得有些烦躁的时候，杨阳却突然停了下来，这样问道。
“啊？”
“你女朋友啊，这里提到的类型里有吗？”
“没有……”
“是吗？那我倒是好奇了啊。”杨阳这时居然干脆放下了书，一副想要认真听羊小虎描述的样子。
羊小虎本来就听得烦闷，再加上杨阳忽然问他女朋友的事情，感觉就像是在身体某个痛感最强烈的地方拿针狠狠地扎了一下，正满心说不出的别扭，此时又看到杨阳这架势，忍不住瞪了过去。
杨阳会意地笑了，眯了眯眼睛，重新拿起来书来，“还听吗？我看你好像不太爱听这个。”
“读！我爱听。”好不容易争取来的，羊小虎不想就这么放弃了。
“呃……小虎你今天精神儿真大，都半夜了，居然眼睛还冒光……”
“……你读不读啊……”
“读呀。”杨阳捧起书，继续往下念。
羊小虎动了动身子，换了一个舒服点的姿势看着杨阳。其实他早就困了，这几天光琢磨着杨阳在客厅看书的事，一直都没睡好。可是不能睡，羊小虎告诉自己，其实他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只是觉得如果连临睡前杨阳给自己读书这个时间也失去的话，好像就真的一无所有了，所以在被子里，他一直使劲掐着自己的大腿，让自己打起精神来听着。
“小虎……”
“恩？”
“我睁不开眼了，明天再读吧……”最后，还是杨阳坚持不住了，羊小虎才终于依依不舍地结束了今天的读书活动。
这天晚上，羊小虎做了一个梦，他梦见自己跟以前一样，听着听着杨阳读书就睡着了，他心里有一种虽然奇怪却真实又恐怖的感觉，那就是他睡着了，杨阳就会消失，所以他拼命想让自己醒过来，可是眼皮就像是有千斤重一般，怎么也抬不起来，最后在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睁开眼的时候，却发现杨阳真的不见了！
“啊！”羊小虎猛地睁开眼，顾不得从窗外照进来的光线刺得他睁不开眼，伸手就朝旁边摸去。鼓起的被子，温暖的温度，还有轻微的呼吸声，终于让他猛烈跳动的心脏稍微平复了一些，杨阳在，没有消失，那只是一个梦，一个噩梦。
可是梦的感觉实在太过真实，那种抑制不住的恐惧让羊小虎在床上呆呆坐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恢复平静。喘了口大气，他从旁边抓了t恤往头上套，眼角瞥见墙上的挂钟，羊小虎一个激灵就从床上直接蹦了下去。
九点半！他迟到了！
☆、第五十四章
那天以后，羊小虎觉得自己好像忽然魔怔了一般，无论在哪儿、无论做什么，满脑子总是有杨阳的影子晃，那种急切地想要回家，想要见到杨阳的想法像是春天萌发的野草般，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挡。连着几天，他都推掉了公司里的一些工作，找借口拒绝了女朋友的约会，早早回家，可是杨阳却几乎天天不在，羊小虎的心便一天天往下沉，总觉得某一天，杨阳会彻底消失不见……
心里惶惶不安的日子难熬不算，还总是会接到老妈语气强硬的质问电话，“你这几天都忙什么了？怎么一个星期都没和人家闺女约会出去玩了啊？”
“妈，我最近真的很忙……”羊小虎只觉得压抑的气氛将他团团包围……
“真有那么忙啊？我不是告诉你了吗，你俩一个星期多出去几次，平时多打打电话，发发短信，就你现在这个德行，想十年以后结婚吗？”
“……”羊小虎没有回话，他觉得说了，也不过是再次回到之前那些好像车轱辘话一般无限循环的谈话中罢了，什么也说不清楚，说不明白，更何况，他现在自己还满脑袋混乱。
似乎将羊小虎的沉默当做了无声的抵抗，小虎妈的态度变得强硬起来，“我告诉你小虎，今天晚上你把人给我带回家吃饭，要是带不回来，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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