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乔的脉搏比一般身体健康的人弱,体温也稍低,像片宁静的海洋,狂犬靠着他能睡得特别安稳。如今对方不在,又回到过去为失眠所苦的每个日夜。
小乔、小乔、小乔、小乔……他反复呢喃,痛苦欲狂。
寂寞叫嚣,孤单渲染。辗转难眠。
叮钤!
狂犬推开门,步入水星店内。
无视店里顾客好奇的目光,狂犬径自走到角落,挑了张椅子,弓着背脊,曲起腿蹲在上头。唔唔……唔唔……眼神涣散,他烦躁的前后晃动身体,脚下的椅子喀叽哀嚎。
在窗边吃午餐的胡鼠见状,低声说愈来愈恐怖了……坐在他对面的鹿头耸个肩。
现在的狂犬,犹如一团黑暗气旋,周身旋绕无形的低气压。面色蜡黄、脸颊凹陷,眼皮下挂着化不去的黑眼圈,像个吸毒过量的瘾君子,躁动的踱步或摇晃身体,谁也无法预料狂犬何时会突然拔刀乱砍,其所到之处,群众无不慌忙退避,以免倒霉被他的刀锋盯上。
虽然这是正常的狂犬,但感觉格外吓人。
十方端着茶壶过来给他们添水,胡鼠拍了一下对方的手臂,指着狂犬问怎么?你还在雇用那家伙?狂犬身上穿着十方咖啡厅的制服。
哪可能,我又没疯。十方没好气的说,疯狗最近总是那种状态,我当然是辞掉他了。虽是如此,十方并无禁止狂犬在他店里出没。
他在老火那里,似乎也是一样的情况……真受不了。十方摇头。
鹿头抽口烟,问疯狗这几天有睡觉吗?他们从小乔口中得知,狂犬行事疯癫的大部分原因,是他为失眠而苦,睡眠不足导致暴躁恍惚。
十方说听小仲说,似乎小乔不在后,他就几乎没睡了吧。小乔离开后?!胡鼠傻眼,那不是十天了……十天没睡觉,这人能有命吗?
真是的,还要多久啊?胡鼠嘴里叼着三明治的长牙签,再这样下去,他不疯,我会先被逼疯。狂犬这癫狂的模样,光看就让他毛骨悚然。
最短还要再待一周吧,我倒是希望小乔能够多调养一阵子,但他却急着想回来。捕捉到十方所说的小乔及回来这两个关键词,狂犬像竖起耳朵的狗般,登时抬头。
胡鼠双手环胸,认同的点个头,我也觉得他不用急着回来,但疯狗……他瞥向狂犬。
感觉到视线,狂犬跳下座椅,摇摇晃晃的走了过来,他完全不看路,撞倒沿途的桌椅摆饰。
哇靠!过来了!……去去去,闪边去!胡鼠大嚷,挥手赶他。
小乔!狂犬扑到桌前,双手重重一压桌沿,小乔!小乔在哪?!桌面倾斜,胡鼠赶紧抢救桌上未吃完的三明治,你突然发什么神经!他骂道,小乔在城里。他不在了,他抛下我,不回来了……狂犬抱着涨痛的脑袋,不住甩头,睡不着了,头好痛,睡不着了……他成了被主人弃之不顾的流浪狗,在街边迷惘徘徊,依恋对方留下的一丝气息,抓紧不敢放。
啊?三人莫名其妙的互望。
不回来?小乔只是换到城里设备更好的大医院接受治疗,没说不回来啊!胡鼠说。
十方也说因为有并发肺炎的迹象,以防万一,所以当天晚上就紧急转院了……你不知道?鹿头吐出烟烟,手撑着下颔,缓缓的问你们……都没人跟他讲吗?…………
总、之,胡鼠抓了抓头,小乔的身体还没治好,所以得暂时住在城里的医院,我们以为你早就知道了。不只胡鼠等人,转院消息竟然连医院院长都没有告知狂犬,这男人在黑街居民的眼里究竟是……小乔还会回来?狂犬倒抽口气,眼中的癫狂一扫而空,蓝绿眸子清澈灿亮,犹如暴风雨过后的晴朗天幕。
等他身体养好。胡鼠说。
被胡鼠和鹿头痛骂了一顿,小乔总算是学到些教训。不是他自己不怕危险、不在乎受伤,便能爱怎样就怎样,也得考虑身旁会为他担心的亲友。
小乔决定暂时搁下黑街的业务扩展,先在医院养好身体,可能还是无法阻拦他追求刺激冒险的嗜好,至少胡鼠已经知道该在怎样的程度时拉回对方。
太好了、太好了……狂犬眯起眼,扯开恍惚的笑脸。很快,就能睡个好觉了,只要有他的抱枕在,哪里都能安稳入眠……不对!这样不好!他猛地惊醒。
我等不了那么久!焦急的喊着,他跳上桌,我要去找他!被胡鼠抢救回来的三明治终究无法逃离摔烂的命运,狂犬乒乒乓乓的踩过桌上的餐盘、水杯、花瓶,再度的,撞破玻璃窗冲了出去。
阿杰。十方连叹气都懒了,弹指招来员工,餐点和玻璃窗,老样子。看来得在墙上挖个大型狗洞,额外的装潢费用当然是全算在狂犬帐上,让他在店里做一辈子的白工!
话说……鹿头又点起根烟,他知道是哪间医院吗?十三岁那年,父母自杀,他砍杀债主后抛下弟妹逃到黑街,之后的十几年间,狂犬不曾离开这五个地铁站的范围。
他岂止不知道小乔在哪间医院,甚至连电车都没坐过。
喂喂!先生,要买票啊!
狂犬一路狂奔,额角渗出汗珠、嘴角却是在笑,他无视地铁站务员的阻拦,翻跳过验票匝口,冲进月台。
正好有辆电车驶入,他什么也没想,就直接跑上车。
车门在验票员追到前哔哔!关上,车厢内空无一人,狂犬犹豫的晃了几圈,扬起脖子四处嗅闻,一会后,他贴着角落的座椅蹲在地面。车门几次的开启关阖,陆续有些乘客上、下车,狂犬都蹲踞在那,动也不动,像狗一样警觉的竖着耳朵。
哔哔!
列车停止,车门再度开启,这次狂犬没有犹豫的立即起身冲出车门,他闻到异于黑街的气味。
狂犬下车的地铁站非常的大,与鬼鼓站天差地别,这里一共四个楼层,每层都有好几条通往不同方向的地铁线,是城里的交通枢纽。结构错综复杂,对于初次来到的狂犬而言,简直可说是迷宫。
唔唔唔……
陌生的声响、陌生的气味,在在冲击狂犬的神经,他抱着头原地踱步,怪异的举动引来周围正常人的注目。
狂犬穿着数年没换过的破旧黑外套,上头沾满洗不去的暗色血迹,浸染血色的牛仔裤也是又脏又破。电影里才会看到的特制中筒钉鞋,以及,他腰间那两把绝对无法通过海关盘查的波伊刀,给人感觉十分可疑。
这身打扮在城里,突兀得犹如白鸽群里的乌鸦就大城市的语言来说,乌鸦是句批评。
恶名昭彰的西区疯狗,离开黑街,就什么也不是。
没有身分、没有姓名、没有居所,连街边的流浪犬也不如,唯一证明自己存在的,只有脚下的影子……不!……狂犬垂下手,目光逐渐恢复冷静。
还有个人,那城里来的保险员,对方真挚的把他望进眼里,他给予所有美好事物,让他感觉自己与众不同、独一无二。
小乔、小乔、小乔!
思念猖狂,满溢胸腔,几乎将他溺毙,狂犬甩甩头隔开外界的吵杂纷扰,他抽动鼻尖,捕捉空气中微乎其微的踪迹。
好的好的,我的助理会再跟您联络……我?不要紧的,大概下周就能出院,感谢关心。
没问题,入帐后会留言通知您……乔先生,病房里禁止讲手机。进到病房里,发现小乔又在讲电话,护士不满的双手叉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