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辞旧迎新 第4节

作者:机械性进食 字数:19303 更新:2021-12-17 19:13:06

    “今晚做,明天我就搬过来常住。今晚不做,我马上就走。”

    “你先放开我,我好好想想。”

    白新后退一步倚在玄关的另一侧墙上,摩挲着手指,目光下垂。

    郑俊哭笑不得地用手遮住“别看了。”

    白新用肩膀顶起上身“算了,不勉强你,我走了。”

    “等等。”郑俊用手腕顶上他已经拉开的防盗门,“别走,等我收拾好厨房。”

    “然后你还要考虑多久”

    “然后”郑俊看他皱起眉头,改口道,“然后我洗个澡就跟你做。”

    “明天我帮你收拾,澡也别洗了,只洗手和下面。”

    郑俊退一寸,白新进一尺,郑俊退一尺,他就要进一丈。郑俊自从几年前被蒋雅周强迫着扩建了公司团队,还从没受过如此的步步紧逼,如果有尾巴早就夹起来了,前面的尾巴却还硬着。

    白新监督他把餐具堆进洗碗槽,又盯着他洗净,郑俊被他看得发毛,护住关键部位“别看了。”

    白新拽住他的羊毛衫,拖着去卧室。

    他一路关灯,走到卧室也不开灯。窗外的雪光穿过窗帘透入房间,足以模糊看清事物的轮廓。

    郑俊打从心底感激这一黑灯瞎火的善举。

    润滑油多时不用,软管口干住了,郑俊挤出一段擦到抽纸上,再挤出一些在指尖,罩住床上的人。

    白新脱得只剩一件背心,坐在床沿审视他这番动作,翻身背对他。他太久没做零号,只是扩充就折腾了半天,白新没说什么,郑俊这当一号的却脸上发烫,小声问“你能不能转过来”

    白新翻身向上“怎么了”

    他双腿平放在床上,轮廓修长有力,白皙的皮肤在微光下居然有些刺眼。郑俊喉咙一紧“我可能得吻你。”

    “那就吻啊。”

    郑俊松口气,白新压着他的后脑勺扣向自己。

    他的嘴唇没有混迹酒吧那些人的烟味酒味,倒是残留了晚饭时雪碧的微甜,但这一吻也并没有加速进展。白新偏头避开郑俊的嘴唇“别润滑了,烦,又不是在谈恋爱。”

    “可是你会疼。”

    “疼不疼我说了算,你给我进来”

    郑俊怂名在外,熟不熟的都知道他脸皮薄一戳就破,勾他上床的也都乐于享受他的温存缠绵,加上狐朋狗友的悉心呵护,他还从未听过如此粗糙的引诱。这番话一入耳,不禁脸皮滚烫。

    白新手指一涨,嘴角微扬“想当我长期友就听话,现在就动手。”

    郑俊心脏都要蹦出胸膛,却还是迟疑着担心弄伤他。

    “快点”

    白新已经是在命令,郑俊狠狠心服从,被他掀身掰住肩膀强行套到底,隔着安全套都被扯疼了却挣脱不得,坚持了几十次才彻底压倒心疼肉疼。

    “贴着我,”白新说,“贴着我的背。”

    郑俊俯身把他拥入怀中,胸口紧贴他湿透的背心,白新原本双手支撑两人的体重,却腾出一只手把背心掀起一半,弓起脊梁更紧地贴在他身上。

    无言的喘息二重奏持续了好一阵子骤然停止,时间静止了两三分钟,白新拍拍郑俊的脑袋“做得不错,郑老师。”

    他声音里带着满足的笑,郑俊被他夸得脸红,本能往后蹭了一下“白新,”郑俊羞于启齿,但又不能不问,“疼么”

    “多少年都没用过,不疼才怪,多用几次就不会疼了。”白新放下蹭到胸口的背心,一挺腹部坐起身,转身看着郑俊,“我是把你弄疼了吧。”

    “有点。”

    “我太着急解渴了,下次会注意的。”白新用脚在地上划拉到拖鞋,“我去洗澡。”

    他明明说做过了就搬过来住,却还是要去客卫洗澡,郑俊一挺身跳下床,跑去敲客卫的门“白新。”

    白新关掉水流“怎么了”

    “你都要搬过来了,以后在卧室洗澡吧,方便。”郑俊没有立刻收到回应,又敲了敲门,“白新”

    “知道了,好。”

    白新重新打开喷淋,嘴角溢开弧度,在水流的掩护下笑出声这到底是谁收留了谁

    第11章

    郑俊走出办公室,险些绊个跟头,手在身前一挡,脸才没糊到墙上去。

    蒋雅周收回腿,抱起胳膊倚在门边“看见我就躲,一句话都不说,心里有什么鬼”

    郑俊袖口沾了墙粉,边拍边往课室走“别闹,到上课时间了。”

    蒋雅周纵身追上去,一把抓住他的后襟“你”

    两人打个照面,蒋雅周松开眉头,恍然大悟“哦跟谁啊”

    郑俊闭上眼睛叹气,反手握住她的手腕拽下魔爪“关你什么事”

    每次他跟人上床蒋雅周都看得出来,有时忍不住说教,有时只用表情鄙夷,从未漏判误判。郑俊厚着脸皮问过她暴露自己的到底是味道还是气色还是别的什么,她只有一句“你太容易看透了”。

    “合伙人的事我必须管。”蒋雅周挡在他前面,“白新呢听璐璐说他昨天也没来,你们吵架了”

    单是听到白新的名字,郑俊就一阵耳鸣“没吵架,他拆了石膏,上班去了。”

    “大晚上的上班”

    “这有什么稀奇的你和我也是晚上上班。”郑俊往左走被她堵住,往右走还是被她堵住,“蒋总,你想干什么”

    蒋雅周冷哼“白新天天接你下班,结果刚停两天你就跟人上床了,你说你是不是人渣”

    “我”郑俊又气又好笑,“我怎么就是人渣了我跟他上的床,好吗”他双手合十向蒋雅周拜了拜,“蒋总,上课铃马上要响了,你放过我吧。”

    让他挣钱才是正经事,蒋雅周还有一堆话要问,但还是向人民币做出妥协,闪身让路。

    她大二在读时就应聘了郑俊的助教,很快发现这位老板什么都好,就是心软手软耳根软,当时的老师一个巴掌数得过来,管理上却十分松散,赚的钱跟应得的相差甚远。蒋雅周跟着他一起受了一年多的气,按捺不住把老师们痛骂一顿,把私下向她道谢的郑俊也骂了一通,气势汹汹地准备辞职不干,却被男友劝住,让她至少问问老板的想法。

    郑俊说我不怪你,你做得对,我比你更该辞职。

    蒋雅周没见过如此没用的人,却无法对他坐视不理,权当实习期延长一年,毕业后再另谋他就。这一拖就是三年,她从助教做到副总,提拔她的郑俊仍旧怂得一如往昔。

    蒋雅周已经预感到自己还要在这再待三年,三年之后又三年了。

    不仅仅因为职位高薪水丰厚,还因为没了她扮黑脸,郑老板又会被员工骑到头上。

    蒋雅周拿着笔记本跟前台的女孩挤一张桌子办公,以免郑俊趁她不备偷偷溜走,誓要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

    白新拖着行李箱走出电梯,察觉到前台多了个人,看发顶猜到是蒋雅周,随着感应门分开两侧扬手打个招呼“蒋小姐,璐璐。”

    “白新”蒋雅周站起来,话到嘴边改口道,“你的胳膊没事了”

    “刚拆石膏,还有一两个月才能正常使用。”白新举起右臂晃了晃,“你怎么坐这了监督璐璐工作”

    蒋雅周一挑眉毛“我这姿色不够格当前台是吧”她不等白新接话,绕出前台站在他面前,“这么晚,我还以为你又不来了。”

    白新脱下外套“郑老师租给我一个卧室,花了点时间收拾行李。”

    蒋雅周瞪大眼睛,兴奋溢了满脸,拽着他的胳膊拖进接待室“别骗我,我知道郑俊家是一居,绝对没有多余的卧室出租。其实你们要同居了,对不对”

    “算是吧。”

    “哈”蒋雅周乐了,“我就知道你天天接他下班能打动他,所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我认识他这么多年比你清楚,他才不喜欢被强迫,他喜欢细水长流。”

    她误会白新在追求郑俊,后者倒也不想反驳,视线落在手边的行李箱上比起之前的合租人,郑俊更值得信任,高档小区的安保也比开放式的老旧楼群高出很多,与其说他追求的是人,不如说是看中了居住环境,郑俊只是不让人讨厌的附加赠品。

    白新笑而不语,蒋雅周抿起嘴巴眨了眨眼“说实话,你们俩是不是还嗯”

    “是啊。”

    “啧啧,刚拆石膏就迫不及待,干得漂亮”蒋雅周握起拳头一捶空气,“现在床也上了,居也同了,我们老郑总算嫁出去了。”

    白新同样不想澄清两人在床上的角色,但蒋雅周的某些想法还是需要纠正的“别高兴太早,我们只是友。”

    蒋雅周皱起眉毛“别逗了,同居等于男朋友。郑俊最头疼跟人打交道,你睡在他床上,他才懒得去找别人。”

    “所以说,他人是我的,心不是我的。千万别在郑老师面前提什么男朋友,万一他尴尬过头把我赶出去,我之前的努力就白费了。”

    “郑俊这个受虐狂你喜欢他是他占便宜”如果蒋雅周的天灵盖可以开合,估计会像水壶一样弹起来。她把桌子拍出一声巨响,撸起袖子恨声道,“我去找他谈谈人生。”

    白新越过桌子拉住她“哎,我刚说完别给他施压,目前这样已经很不错了。蒋小姐能不能向我做个保证,不提醒郑老师我和他的关系。”

    蒋雅周依然头顶冒烟“又不是地下情,有什么不能提的”

    白新心说难怪郑俊总要避着蒋雅周,这女孩确实难缠得毫无道理“等我真的把人追到手,郑老师承认我们的关系了,再提也不迟,不然只能起到反效果,到时候我们一拍两散,你可是罪魁祸首。不过,如果有别的男人对他有意思,你可以警告他们人是我的。”

    蒋雅周眯起眼睛“白新,我发现你挺坏的,郑俊是老实人,你可别欺负他。”

    “我舍不得。”白新继续演戏,“郑老师有你这样关心他私生活的合伙人,也算是喜忧参半了吧。”

    蒋雅周突然有点感激白新的公平。

    蒋雅周一直以来掌控着补习学校的大局为郑俊省心省力,结果郑俊习以为常了,便对这功劳视而不见,大部分时间把她当成个大麻烦,是比父母还要棘手的妹妹。蒋雅周甚至时不时觉得他讨厌自己,白新作为一个客观的第三方,一句“喜忧参半”让她如沐春风。

    “小心点,我可盯着你呢。”蒋雅周半开玩笑地威胁道,“喜欢他就好好喜欢,胆敢移情别恋我杀了你。”

    白新握住她指着自己鼻尖的手“遵命。”

    其实他没喜欢过谁,心动的感觉对他而言十分陌生,因为他连安全感都很难构建。他的童年风声鹤唳、少年时代则充斥着生死离别,早早被灌输了各种自保技能,连约都如履薄冰不敢过度投入,更不用说去喜欢谁了。

    直到遇见一个绝对可信的人,他才放心把后背交给对方,开发了最爽的体位。

    郑俊见到白新时,白新脸上毫无表情,眼中却闪烁着的回味“下课了”

    “嗯,下课了。”

    郑俊这天早晨尴尬得无以复加,明明醒了却赖在床上装睡。白新没有戳穿他,以为给他整个白天的时间他就能面对两人做过的现实,事实却证明他高估了郑俊的脸皮厚度。事实上,郑俊差点被他眼里的欲望吓得拔腿就跑。

    郑俊把试图侦查的蒋雅周关在接待室门外,走向白新“你的行李就这些”

    “就这些,全部家当都在这儿了。”白新拍拍行李箱,“郑老师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郑俊微愣“反悔什么”

    “让我常住你家。”

    “不反悔,我说话算话。”郑俊掏出备用钥匙递出去,“早晨睡过头了没给你钥匙,害你拖着行李到处走。”

    白新接过钥匙,拉开行李箱外兜取出一个信封“给。”

    “啊”信封里是两打钞票,看起来有一两万。郑俊连忙放到桌上推给他,“我不要租金。”他把白新当做驱赶寂寞、展示给彭会看的工具,总觉得自己在占便宜,不出钱给白新就不错了,哪还能要他的,“给我一张身份证复印件做抵押就可以。”

    “身份证就算了,你不要租金,就把这两万块当抵押品。”

    “你手头紧,这么多钱放在我这不合适,不如存银行。”郑俊忍不住笑了,“之前看不惯我没有警惕心,现在不签个协议合同就给我这么一笔钱,不怕我翻脸不认账啊。”

    “不怕。”白新也笑了笑,郑俊当然不会明白两人的危险性有天壤之别,他根本没有防备郑俊的必要,“留身份证复印件对你没保障,全国各地的在逃人员每年都在增加,信息齐全不还是在逃。这钱最好存在卡里随身携带,免得我趁着有钥匙把你家搬空。”

    “你替我倒考虑得很周全。”

    白新抓过郑俊的手,把信封拍给他“因为你不会替自己考虑。”

    两人身体一接触,郑俊遗忘的尴尬卷土重来,抽回手去帮他拉箱子“你后面没事吧”

    “没事,比你粗的我也体验过。”

    郑俊简直想从窗户跳下去。

    他讨好惯了,一场床事再怎么尴尬都会温存到最后,昨天完事儿了,白新的活儿一到手就察觉到尺寸惊人,幸而是事后,如果中途摸到没准要吓痿。

    白新瞥见他的脸色,站在门前搭着他的肩膀“大小没什么意义,技术好足够了,期待下次。”

    “真的”

    白新没想到他会问这么一句“没必要骗你,如果不是担心你正疼着,今晚还想做。”

    他开门走出待客室,顺便从呆愣的郑俊手里拿回行李箱,冲守卫在前台的蒋雅周略一点头“走了,蒋小姐。”

    郑俊在发懵的状态下也有样学样“走了,蒋总。”

    他混迹多时的小圈子里,大家捉对儿上床早就熟悉了各自的技巧,没人费心称赞,一夜情就更别想得到什么评价了。白新刚才那两句夸奖,是他几年来第一次听见的赞誉,一时不知是该欣慰还是把头埋进沙子。

    白新说的没错,他依然有些隐隐作痛。

    第12章

    寒假伊始,辅导老师的应酬便接踵而至,很多学生在假前的考试中大有长进,欣喜若狂的家长便摆下饭局感谢恩师,拜托老师们在最后半年里再助一臂之力。

    这也是为什么名声在外的郑俊只接十人精英班学霸们上升空间有限,家长情绪相对稳定,很少需要应酬。

    而这一年,他却接到了最棘手的邀请。

    吴佳文说你和彭会也好久不见了,正好趁这个机会聚一聚。

    郑俊和彭会是名义上的朋友,吴佳文又打着谢师宴的旗号,一切名正言顺,如果拒绝,分明就是欲盖弥彰的心中有鬼。

    郑俊关灯上床,倚在床头靠了一会儿,转头问“睡了吗”

    “还没。”

    “下周三我有个学生请吃饭,你能不能陪我去”

    “不能,我那天的私教课排满了。”

    郑俊躺进被窝,侧身看着他的后脑勺“你之前都是周三来我家睡。”

    白新趴着不动“那不是因为我周三有时间,是因为室友总在那天留女朋友过夜。”

    郑俊不肯放弃“你哪天休息”

    “周一。”

    “那我把时间改在周一。”

    “”白新翻身坐起,抹了把头发,“我是友,不是保姆,你怎么连跟学生吃饭都要人陪就算需要人陪,那也是蒋小姐更合适,你的忙她肯定愿帮。”

    “蒋老师不合适。”郑俊仰着脖子看他,“你认识ken么酒吧里的那个,他也会去。”

    “你那个朋友,”也是难以割舍的前任友,“学生请吃饭他去干什么”

    “他还是我学生的男朋友。”郑俊喉咙发干,咳嗽一声,“蒋老师和他一见面就要打嘴架,不然我也不会给你添麻烦。”

    他一边说着一边不自觉地往白新那边蹭,黑灯瞎火之中,眼里透出的乞怜的光像小狗似的,惹起白新逗弄的念头“你们三个互相认识,也都是正常关系,为什么非要找个外人去搅局”

    “我、我跟我的朋友都上过床,ken也不例外,所以”

    白新没想到他真的承认了,忍俊不禁“给我口一次我就陪你去。”

    郑俊没有丝毫迟疑地掀开白新的被子,却被他攥着睡衣拎出来按回床上,歪头吻住。

    白新是软的,郑俊也是软的,其中也没有挑逗的意味,郑俊能感到白新嘴角上扬,似乎颇为得趣。

    说实话,这对郑俊也是愉悦的体验。

    接吻就应该独立于性之外,发生在朝夕相处的两人之间,才不突兀,才有基础和滋味。

    “为什么突然这样”

    “你让我想起养过的狗,特别听话。”白新用鼻尖摩擦他的鼻尖,“但我没重口味到让它口。”

    郑俊嘴角抽动“吻我也是因为我像它”

    “吻你是因为情不自禁。”白新拍拍他的脸,恢复惯用的入睡姿势,“睡吧。”

    “”

    郑俊摸了摸嘴唇,悄悄把脑袋移回自己的枕头,自顾自平复某种冲动,而一向精神衰弱的白新几乎立刻陷入了沉睡。

    郑俊第二天起床,他居然没被惊醒。

    他骨折期间没料理过发型,头发长到一定程度趴在脑袋上,刘海遮住额头,看起来多了几分稚嫩。结果他刚拆下石膏就自己动手剃了个板寸,郑俊回家看见,挨了一闷棍似的半天没回过神。

    半个月过去,他的头发总算又长了一些。

    郑俊昨晚失眠,刚睡醒又没什么脑子,迷迷糊糊去揉他的后脑勺。

    白新反手攥住他手腕手肘抵着他喉管就着惯性抡在床上一气呵成。

    郑俊胳膊都要被他扯断了,本能地转动脖子又被压住了颈动脉,感觉太阳穴马上就要爆裂。

    好在这绝望的两秒很快过去,杀人的力道撤了,他被白新拖坐起来,捂着脖子咳嗽。

    “你是不是做、做噩梦了”郑俊从咳嗽的间隙挣扎出零零碎碎的句子,“没事、没事吧”

    “我没事。”白新刚才的举动纯属条件反射,连惊吓都算不上,“你没事吧”

    郑俊摆摆手,去客厅接了杯水,艰难送进嘴里又绷不住咳嗽从鼻子喷出,冲进卫生间拿来拖把边咳边擦。

    “我来吧。”白新接过拖把,顺手把郑俊下巴和脖子上的水三两下抹掉,“这也是我的住处,我应该分担点家务。”

    “谢谢。”郑俊用咳嗽掩盖笑意,白新跟彭会不一样,后者懒散得要命,东西随便扔,烟灰随地掉,零食残渣到处都是,跟在屁股后面都来不及收拾;白新则完全相反,一切物品固定位置,无不良嗜好,生活痕迹极其有限,而且会像水纹一样不知什么时候就恢复原状,他入住后增加的家务基本可以忽略不计,不过添双筷子多洗几个碗的事。

    他洗漱一番走出卫生间,白新已经在客卫刮净了胡子,一副面孔重回东方感。

    “你刮胡子前后简直是两个人。”

    白新脱下浴袍只剩背心裤衩,坐在床沿穿裤子“我是混血。”

    “你染了头发”

    白新无奈叹口气“谁说混血就得混发色我头发长了这么多茬,你什么时候见过别的颜色”

    “确实没见过。”郑俊缩起下巴退后半步躲避他突然凑过来的脸,看清楚了他的眼珠略带点棕,但依然是东方人的棕黑色,没什么特别的,背心领口也只有寥寥十几根毛发,还不如自己的多,“胡子应该是受影响了,眼窝和鼻子也挺西式的。”

    “尺寸也受到了影响。”白新双手抓住门框把他扣押在卫生间里,欺身让他看了个透彻,“还有什么想问的”

    他调戏的态度明摆着,郑俊再退未免过于示弱“混了哪国”

    “父亲中美混血,母亲中巴混血,到我就是三国混血。”白新用门框做起了俯撑,时远时近,“我们家东方基因很强势,都很难看出是混血儿。还想问什么”

    郑俊一时只能想到这几个问题“为什么突然告诉我这么多私事”

    “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没必要隐瞒。刚才误伤了你,这些私事就当做弥补了。”白新绷直胳膊弹开,抓起椅背上的毛衣套上,背心随着他的动作稍微提起,后腰的疤痕一闪而过。

    郑俊看在眼里,选择闭口不提。

    白新打开电视换到早间新闻,端坐在沙发上盯着,分辨不出是在认真观看还是神游天外,郑俊端着两碗面从他和电视之间横穿而过,他才移开视线,看着眼前架着一双筷子的海碗“怎么端到客厅来了”

    郑俊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边看边吃,多享受。”

    他喜欢这种懒散的感觉,一度认为这才是生活,但彭会吃饭十分不利索,汤汤水水弄得到处都是,被电视一分神情况只能更糟,白新虽然吃相差,却吃得很干净,不需要担心沙发。

    一位无可挑剔的房客。

    彭会双手塞在外套的口袋里,缩着肩膀站在树干后面,露出半张脸看对面鱼贯而出的学生。吴佳文推着单车出现在门口,左右观望了一圈,跟补习班同学打个招呼往平时相反的方向走,彭会略感意外,还是与他隔一条马路平行地跟着。

    走出几十米,吴佳文好像知道他在哪儿似的转头看过去,停下脚步等他跑过马路来到自己身边“为什么躲起来”

    彭会跺掉鞋上的雪泥,下意识地隔着绒线帽挠了挠头,帽檐下露出几缕粉紫他被店长捉着试色,满脑袋深浅不一的少女色“不想让人看见你跟社会上的人在一起。”

    “说什么糊涂话,每个人都是社会人,学生也是。”吴佳文伸手捏了捏他后颈露出来的发茬,“说有急事要见我,怎么了”

    彭会摸了摸脖子,手指悄悄跟吴佳文的缠了一下“下星期的饭,我不想去。”

    “好。”

    吴佳文不问原因理由,就这么痛快地答应了,彭会不知如何说下去“嗯。”

    树坑里堆着矮雪丘,人行道中间的雪铲光了但残留着薄冰,彭会看着半步之外的地面,小心翼翼避免滑到,吴佳文却一直看着他的侧脸。

    走到路口,彭会还是没说话,吴佳文无声地叹了口气“这就是急事”

    彭会又“嗯”了一声,脑袋转向吴佳文,目光却还是垂着的“你不回家吗这边相反的方向。”

    “也对。”吴佳文九十度调转车头,交通灯恰好变红,“你回去吧,太冷了。”

    彭会隔着帽子搓搓脑袋,短促地吸口气“佳文,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我和郑俊,我们两个好几年前”

    他舌头突然变得僵直,皱起五官频频张嘴,却死活说不出下一个字。吴佳文耐心等了一会儿,替他说完剩下的话“交往过”

    彭会一个愣神脚下一滑,被他捞住腰扶稳,脸色煞白惊魂甫定地瞪大眼睛“你怎么知道”

    “线索太多了,想不知道也不行啊。郑老师不擅长撒谎,你也不擅长。”吴佳文笑了笑,“说出来心里舒服点了”

    彭会的脸恢复血色,却从苍白走向赤红的极端“不是有意瞒你,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理解,没关系,所以你才不想跟他一起吃饭吧。”

    “还有别的。”彭会开了个话头,又没有了下文,眼神游移直到交通灯的倒数提示音响起,“我和他,分手之后也上过很多次床其实不止跟他,还跟很多人,认识的不认识的我特别不干净。”

    “”

    彭会原本只想说清楚跟郑俊的纠葛,却刹不住车地承认了其他烂事,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只能在彼此的沉默中牙齿打颤,手心发烫,浑身发抖,恨不能一屁股坐在地上解放发软的双腿。

    “走吧,绿灯了。”

    吴佳文的声音突破耳鸣传来,彭会被他拽着胳膊,脑袋发懵地跟在他身后。

    “你又不是吃的。”

    “啊”

    吴佳文拉着彭会过了马路,把单车靠在一边,面向他站着,捧着他的脸看进眼睛“你刚才的说法,好像是经历过的人都咬了你一口,沾上口水又传到我手里似的。”

    “本来就是”

    “胡扯”吴佳文猛地拔高声音,“单身的时候不管怎么玩都是个人自由,你什么都没做错跟很多人上过床怎么了你从来不洗澡从来不刷牙还是得了性病艾滋病”

    “没得。”

    “那什么叫不干净”

    吴佳文太阳穴的青筋都绷了出来,彭会此前从没见过他情绪失控,更没遭遇过如此排山倒海的质问,想要反驳却找不到突破口“呃我、我很差劲。”

    “什么意思”

    “没有学历,也没有好工作,没有前途,还总是拖累别人。”彭会拨开他的手低下头,“就比如郑俊吧,一个彻头彻尾的正经人,不谈恋爱就禁欲一辈子那种,后来跟着我进了鬼混的坑,所以说我人品也不咋地,反正从头到脚就没有半点可取的地方,我怕你跟着我学坏了。”

    “交往这么久我什么地方学坏了”

    “没,你一直很好,但是”

    “但是什么”

    “上床之后,万一我就把混蛋劲儿传染给你了呢。”

    吴佳文失笑,脸上还残留着怒容“你在搞笑吗”

    “别不信,”彭会心说我就是沾染上李君林才开始滥的,郑俊回烟台之后就是沾上我才开始鬼混的,再往后就是跟我划清界限才出坑的,人渣就是可以传染的,“这是人生经验。”

    “我没看出你混蛋在哪。”

    “我在你面前不犯浑,你太好了。”

    “我把好传染给你了。”

    彭会没从这个角度想过,抬眼看向吴佳文“好像是。”

    吴佳文笑出一口气,跨上单车“上车,去你家待会儿。”

    彭会却想一个人安静地捋一捋逻辑“我得回店里,寒假忙着呢。”

    “我知道你们中午不忙,忙的话店长不会放你出来。”吴佳文声音里满是央求,“走吧。”

    少年人的杀手锏一出,彭会只有服软的份儿,在后座缩起腿小声嘀咕“我家有什么好待的。”

    吴佳文不搭话,右脚用力一蹬启动单车,一阵风似的吹了出去。

    平房里的温度跟室外不相上下,顶多没有寒风刺骨,彭会插上电热毯,蹲在小煤炉旁边拾掇,费了半天力气才点着有点潮湿的煤块,坐在吴佳文身边,手伸进被子下面暖和“有什么好笑的。”

    吴佳文用脚把床头的塑料垃圾桶拨到他面前,彭会第一眼没反应过来,第二眼下去“噌”地起身端着就要往外冲。吴佳文大笑着拽住他,卸下垃圾桶放回脚下,几团湿漉漉的卫生纸蜷缩在里面,看起来颇为凄凉孤寂“我们上床吧。”

    彭会本来就一片空白的大脑此刻简直要变得透明甚至消失,顶着鼻尖上瞬间冒出的汗珠瞪眼睛“什么”

    “我们上床吧,就现在。”吴佳文利落地脱下外套,把羊绒衫和套在里面的保暖衣一起脱掉。彭会赶紧脱下羽绒服披到他肩上“冻不死你。”

    “我不冷,你试试。”吴佳文拉着他的手按在腰上,被冰得眉头皱成一团。

    彭会大为惊恐,何止手凉,脚也软了“快把衣服穿好。”

    吴佳文不松手“我对你没有足够的吸引力”

    “有。”彭会脱口而出,无法克制地盯着眼前这具介于青涩和成熟之间的肉体,“但你还没成年,还要准备考试。”吴佳文的体温几秒钟就温暖了他的掌心,彭会忍不住摆动手指轻抚,“其实,我也想跟你上床,就现在。”

    吴佳文凑过去,在两人鼻尖相触时迟疑半秒,含住他的嘴唇。

    彭会回应了一下,低头把嘴唇滑开“等你过了生日再说,跟未成年上床不道德。”

    “还有半年我就十八岁了。”

    彭会避开他凑在耳边的轻声低喘,捧起他的脑袋,用额头抵着他的,揉搓他的头发“差半年性质就不一样了。”

    “连郑老师给的界限都是高考之后,你比他还晚。”

    彭会还是头一回从听他提到郑俊而不觉得难堪“他是老师只在乎你的成绩,我是你男朋友,比较在乎名正言顺,不想让别人让自己觉得是拐骗小孩。”

    吴佳文也捧住他的脑袋“混蛋才不会说这么通情达理的话。”

    彭会笑了“我不混蛋了,喜欢你之后我开始有点喜欢我自己了。”

    吴佳文展开微皱的眉头,也笑“所以我这场失败的色诱该怎么收场你得给我点补偿吧。”

    彭会把衣服塞进他怀里“免费给你做个发型。”

    吴佳文套起毛衣,挽下高领,用手指梳理起了静电炸起来的头发“我要烫一个。”

    “今天烫,明天你爸妈就拖着你去剪了。”

    吴佳文站起身“他们不管,高三了老师也不会管。”

    “好吧。”彭会拉着他伸出的手站起来,被借机吻了一下。

    “你亲起来真舒服,跟你上床肯定也很舒服。”

    彭会早已鼓胀到了极致,换做以前,肯定不管不顾地跟对方纠缠到一起,更受不住言语上的挑逗,但他知道吴佳文这句话并不是在撩拨,只是单纯地表达一种向往,就像小孩子念叨暂时得不到的玩具。吴佳文已经得到了许诺,确定了实现的时间,两人现在要做的,就是等到解放的那一刻。

    第13章

    再过一天就是约饭的日子,郑俊愈发焦虑,以至于看到吴佳文走进自己办公室,整个人都要恐慌症发作。并不近视的吴佳文戴了副黑框平面镜,昨天还遮眼的头发,自来卷似的凌乱微翘,保持着微妙的造型蓬松着,有些偏离了高中生的形象,略显成熟。

    只擅长应付未成年人的郑俊更加如坐针毡。

    吴佳文开门见山“郑老师,我们后天的饭不吃了可以吗”

    郑俊愣了愣“改时间还是取消”

    “取消。”

    郑俊暗自长舒一口气,按捺住心中狂喜,尽量不表露在脸上“没问题,学校收着学费本来就该尽心教,考上名校你就是活招牌,别收我们广告费就行。”

    “当然不收,别的不说,没有你我不会认识彭会,我还欠你人情呢。”吴佳文把单肩背包斜跨到另一边肩膀,稍作调整,“其实你们以前的事我早就猜到了,彭会现在已经放下,什么时候老师你也放下了,你们两个单独约饭比较好。我不想在中间瞎掺和,又不是什么三角关系。”

    他并起两指在额角一点,转身离开。

    郑俊仿佛被人在冬天里兜头倒了一桶汽油又点燃,先是浑身发冷,继而一把火灼烂了全部皮肉。

    郑俊早就隐约察觉到吴佳文猜透了真相,但他一直以来都宁可留着那一层窗户纸心存侥幸装聋作哑,因为窗户纸后面的事实太丑陋,很可能把三个人都毁了。

    他没想到,两个成年人积淀多年、无法解开的情感纠葛,对吴佳文来说无关紧要,坦然面对,轻松接受,甚至没有化解的价值。

    郑俊注意到时,嘴角的苦笑已持续良久,原来真到了该放手的这一天,并没有预料中的痛苦和难过,只是一阵巨大空虚。

    他又苦笑一阵,收拾起东西回家。

    家门后面是漆黑一片,郑俊从玄关到客厅到卧室一路开灯,没见着白新的影子,憋着口气打开衣柜,看他的行李箱还在原处,抹把脸回玄关换鞋,擦净仓促进门踩下的脚印。

    他承受能力有限,人情变故一天一次已是极限,如果再遭遇白新消失,绝对会堕入负面情绪无法自拔。

    白新晚他二十多分钟进门,挟着室外的寒气和隐约酒味菜香,把手里的东西放在茶几上“吃了么”

    “还没。”郑俊正紧张他到底会不会出现,胃悬吊着哪来的胃口,真正见到本人情绪才有所松懈,“你吃了吗”

    “废话。”

    郑俊不好意思地挠挠鼻梁,把他打包回来的饭菜带到厨房装盘,放进微波炉“怎么突然在外面吃了”

    “有个学员今天达到健身目标,我是功臣,所以他请我吃饭。”

    郑俊见识过他哄女孩子的实力“女生”

    “男的,gay。”

    “他知道你也是”

    “有点怀疑,没胆量直接问。今天说有事问我,结果喝到最后问的是食谱什么时候换新的。”

    白新嘴角微扬,显然是把这个单恋者当娱乐似的玩味,郑俊突然起了恻隐之心,觉得面前这人冷酷无情“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他”

    白新听出他话里指责的意味,一挑眉“私教这种东西像老妈子似的,每天监督学员早睡早起一日三餐,自作多情的不止他一个。我每天被男男女女揩油调戏已经算仁至义尽,承认我是gay相当于暗示可以有进一步的发展,我是不是还得为了不让他纠结答应跟他交往”

    “”

    “这事处理不好传出去,我的女学员流失了怎么办你赔给我我不接受肉偿。”

    白新原本坐在桌旁,说完这句起身绕过桌子。他一走进三步以内,郑俊便开始后退,白新站住,他也站住。

    “郑老师今天不太欢迎我。”

    “没,我是担心你不回来了。”郑俊说着又倒退一步,脚跟碰到墙脚,“其实更想抱你,但我们不熟,这么做不合适。”

    白新失笑,伸直胳膊,手指向内勾了勾“来。”

    郑俊看看他的手,上前几步抱住他。这拥抱最初尚有节制,三秒后却突兀收紧。郑俊提在胸腔里的那口气舒泄出来,不由自主地在白新肩膀上蹭了蹭下巴“你回来真是太好了。”

    “我也没别的地方可去。”白新拍拍他的腰,听见他在耳边笑了笑,“笑什么”

    “我活这么大,第一次幸灾乐祸。”

    郑俊是厚着脸皮说出这话的,毕竟抱都抱了,这点坦白不算什么。他是发自内心的庆幸希望世界之大,却没有第二处白新的容身之所。

    白新向侧面弯了弯脖子脑袋,躲过他发烫的脸皮,手指抚着他的后脑勺穿过头发“再抱就收钱了。”

    “不好意思。”

    郑俊抱的是背,白新揽的是腰,前者欲退,后者却不罢手,原本只是上身相贴的姿势瞬间变得腰腹相抵亲密无间。郑俊的耳廓凑上了嘴唇,全身起了鸡皮疙瘩。

    “我还是习惯这种抱法。”白新说,“不用杞人忧天,只要你不赶我走,我就赖在你家了。特殊情况除外。”

    他放开郑俊转身,不料被他从身后抱住,应激性地抓住围到脖子上的胳膊,另手转到身后就要缴械,幸而理智及时追上把本能反应给压了下去,一摆手摸到一件硬物“郑老师配枪了”

    郑俊只是想抱他,却没料到会在抱住他的瞬间有所反应,深觉丢脸“我也不知道怎么就”

    “吃完了做,还是做完了吃”

    白新给出的选项只有两个,没有“不做”这个答案,郑俊又要退,然而要害攥在他手里无法自拔“今晚不做,我今天比较空虚。”

    白新紧了紧下眼睑“你想当零”

    “精神上的空虚”郑俊苦笑着争辩,“后天的饭局取消了,总觉得有点失落。我不想利用你填补空虚,人渣才会这么干。”

    “你的道德标准也太高了。”白新松开他,举起双手倒退一步,“算了,坐下吃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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