抿紧双唇,视线转到吴建国身上,本来责备的话却因为高大男人眼中的红丝而咽了下去,沈吟半天,叹息道“吴哥,不管你有什麽苦衷我实在没法认同你的做法,如果你真的遇到什麽问题,坐下来好好谈谈,小潇也不会不懂事的。”
吴建国听到这句话,眼睛暗了一下,仿佛很疲惫一般沈沈叹口气,一直高大硬朗的身体仿佛承受著什麽沈重的压力一般,肩膀略微塌下来。
“老弟,什麽都不用说了,我什麽事都没有,但是”吴建国指向二楼的位置,大声道“回房去收拾行李,下星期去部队,至於那些狐朋狗友,最好给我断了”
最後那句话是看著靳奕辰说的,话中暗指的“狐朋狗友”是谁自然不言而喻。
靳奕辰听过很多人让他多多照顾自己家的孩子,被命令远离还是第一次,更何况是戴著“狐朋狗友”的大帽子。
只是他现在顾不得自己被侮辱的事情,吴潇身上还有伤,只是胳膊上就那麽严重,身上还不知道惨到什麽地步。
“潇哥,去医院吧,你伤的太严重了”
“我说了,我不去当兵。”吴潇甩开靳奕辰的手,把他挡在自己身後,抬头一字一句道“还有,不要侮辱我的朋友”
吴建国本来就要转身,可是在看到吴潇充满怒火,挡在那个少年前面反抗自己,压抑著的愤怒再次爆发出来。
“干什麽谁给你的胆子瞪我别以为现在长大了翅膀就硬了只要我不死,就别想著出去鬼混”吴建国大口喘著气,一手正正指向靳奕辰,“从哪认识的狐朋狗友,还敢顶撞我说了不让你跟别人鬼混,你全都当我是放屁是吧你说你,你对得起你死去的妈吗”
说著,又激动起来,挽起袖子就想动手。
“吴哥”韩予大喊一声,拦到吴潇面前,难得愤怒起来,“你想打死他吗”
吴建国被拦住,怕伤到韩予,抬起的手臂放下来,一脸阴沈“我吴建国可没有这麽混蛋的儿子”
“现在别说气话”
“不是气话。”
“什麽”韩予没听清身後的青年说什麽,转过头看向吴潇,看他低著头倔强的咬紧牙关,犹豫了一下,安慰道“小潇你别听你爸胡说,你先回房间吧,我跟你爸谈谈。”
“我说了,不是气话。”吴潇慢慢抬起头,漆黑的瞳孔中一片死寂,他伸手推开韩予,上前两步,定定的看著自己的父亲。
“我知道你根本看不起我,我没用,还害死我妈,所以你其实特恨我吧”
他声音毫无波澜,似乎只是陈述一件早已熟知於心的事实。
“既然这麽烦我,你还养我干什麽”
“小潇,别说了”
韩予抿紧唇,对於现在失控的情况非常头痛。余光看向吴建国,只见魁梧的男人脸色灰白,嘴唇颤了两下,手骤然高高抬起,猛然扇了下去
“你你这个没心没肺的混帐”
“潇哥”
一直被吴潇护在身後的少年,看著大掌落下,一把推开身前的人,承受住那饱含愤怒的一掌。他身体还没有吴潇厚实,这一章力道太大,让他直接向後退了两步,坐到地板上,再抬起头时,白嫩嫩的脸颊上一片红肿,嘴角都流出血来。
吴建国就算真的很讨厌这个来自己家跟他顶撞的少年,也没有想过真的出手教训,虽然刚刚那一掌是错打上去,力道却绝对没有放水。
他怔怔的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地上的少年,脸色阴沈著,不知道该说些什麽。
谁都没有想到靳奕辰竟然会冲出来,挡在吴潇身前,接下这一巴掌。
吴潇默默蹲下身,把靳奕辰扶了起来,抬起头时,脸上已经挂了无所谓般的笑容。
“真是麻烦你忍我这麽多年了,我这个没心没肺的混蛋,今天就滚出您的视线。再见了,老爸。”
说完,吴潇拉著靳奕辰,大步走了出去。
作家的话
父子争执写的好纠结
下场写完这个场景
第六十四章
韩予的本意是想来全父子和好,没想到情况却变得更糟糕,眼睁睁的看著两个孩子相携离去,等到追到门口时,只看到两个背影一先一後上了靳奕辰的车。
混乱中靳奕辰回过神,探出窗口冲韩予道歉“韩叔,不好意思,我一会儿让司机回来接你”
然後车子载著愤怒离家的少年绝尘而去。
他没来得及阻止吴潇,回过头担心的看向吴建国,怕他更生气,更怕吴潇一时赌气的离家出走会导致更大的矛盾。
果然,吴建国正因为愤怒粗喘著,身体因为愤怒都发起抖。
魁梧的男人握紧拳头,虚空挥了两下发泄汹涌的愤怒,对著门口暴吼道,“有本事,你就永远也别”
吼道後半句时却怎麽也无法再说下去,嘴张张合合好几次,最终还是放弃一般放开拳头,紧紧抿起唇。
万一真的再也不回来怎麽办
大开的门口早就不见了少年的身影,只有呼啸而来的寒风狂涌而入,似乎在嘲笑他无处发泄的怒火。
韩予的眼睛被风吹得有些睁不开,他伸手把门关上,走到吴建国身边,犹豫了一下,劝道“实在不行,让小潇在我家住两天,我跟他谈一谈。”
吴建国依然死死的瞪著门口,就好像只要一直看著那里,离家的孩子就会回来一样,可是门始终没有打开,吴潇是真的走了。
仿佛恨透了这个家一样,头也不回的走了。
半晌,硬挺著的双肩终於微微垮下,闭著眼睛叹出口气,战败一般颓然走回客厅,一下子坐在沙发上,神情疲惫,瞬间迈进了苍老一般。
带著血丝的双眼半闭合著,肩背微驼著,完全没有了平日里昂扬的精神气。他双眼迷茫,看著自己刚刚打到靳奕辰脸上的手,上面还带著微微的麻痛感,由此可见他用了多大的力下的手。
少年脸上的红肿,儿子脸上的青紫,临走之前眼底的伤痛,交替在眼前出现,让他忍不住抓紧自己的头发,惩罚似的狠狠捶了自己两把。
他不过是给自己的儿子安排个好点的出路,究竟是造了什麽孽,才会让他把他当成仇人看
韩予无言的看著吴建国懊恼的自罚著,虽然是打人的那个,现在在他看来,眼前的男人仿佛才是受伤深重的那一个。
──毕竟是亲骨肉,怎麽可能会真的不心疼
揉揉眉心,他坐到吴建国对面,拦住他不停自虐的拉扯著自己头发的手,轻轻道“吴哥,既然每次都後悔,开始的时候为什麽不克制一点”
吴建国手依然撑著额头,但是停下拉扯自己头发的动作,过了半天,双手抹了一把脸,“要是孩子他妈还活著就好了。”
韩予沈默的看著消沈的男人,踌躇道“小潇不会真生你的气的,一会儿气消了没准就回来了。”
“别安慰我了,老弟,”吴建国随手抓抓乱糟糟的头发,自嘲的笑笑“他妈死得早,怀著他的时候就总成天想著自己儿子将来怎麽怎麽出息,怎麽怎麽争气,我就是想让她在地下别担心孩子,我是个大老粗,也不知道怎麽带孩子,部队里怎麽管教就怎麽对他,谁知道”
韩予探过身,越过茶几轻轻拍拍吴建国的肩膀“等小潇再大点,会明白你的苦心的。”
吴建国抬起头,原本因为国字的脸型而显得非常粗犷的脸透著浓浓的疲惫。他冲韩予扯出一丝笑容,话语中隐含著歉疚。
“老弟真是麻烦你跑这一趟了,还误伤你了现在也就你才这麽关心吴潇了。其实我心里头都明白,这麽多年以来,都是你看著吴潇的,你帮我们父子俩太多了”
他说著,像是突然想起什麽一样,快步走到楼上,几分锺後下来手里拿了一个小本子。
再次坐到韩予面前,把手中的小本子塞到他手中,居然是个存折。
“这里面有几十万,你拿著,密码是吴潇的生日,十万块钱你拿出来当做哥哥给你的谢礼,剩下的帮吴潇拿著吧”吴建国垂著眼睛,吁出一口气,“我有点事要马上处理,明天就走了,这次也不知道什麽时候能回来,等不到吴潇去部队的时候了。你拿这些钱帮他置办点东西,让他好好学点本事,当完兵转业出来也算有个前途了省得我再担心。”
吴建国说完,桌上拿起一包烟,拿出一根含到嘴里抽了起来。
韩予却是愣住了。
这番话他听著实在是别扭,总有种被人托孤的感觉。──可是孩子就算没有母亲,父亲总算还健在,要出远门也不该是轮到他去操心置办吧
而且,吴建国究竟想去什麽地方,为什麽有种不再回来的感觉
这些都是韩予想不明白的,但是就算这些疑问找不到答案,有一点却是不容置疑的。
──“这、这个我不能拿真的不能拿”
他拿到烫手山芋一般,把存折赶紧塞回吴建国手里,连连摆手道“什麽感谢不感谢小潇救过我的命,我是真心把他当半个孩子看的,这个钱我绝对不能要”
“拿著”吴建国不由分说又扔给韩予。
韩予很无奈,他本来是过来劝架的,架没劝成,莫名其妙被人感谢一通,居然还被塞了巨款。
“吴哥,别难为我我不能白白拿别人的钱,更何况是这麽多钱。”
吴建国制住韩予再次推辞的动作,浓眉拧成一个结,表情非常坚定“这个不止是给你的钱,还有吴潇的。钱虽然不多,但是别人我不放心,只能你帮他收著了。我最近生意有点忙,短时间内回不来了,吴潇去部队还有一段时间,衣食住行,包括在部队里上下都要打点一下,这些只能麻烦老弟你了。”
韩予看著吴建国满脸的严肃,存折被他紧紧塞到自己手心里,犹豫了一会儿便点头答应下来,小心的收到口袋里,并且在心里牢牢记著等见到吴潇後,一定要转交给他。
吴建国见韩予终於收下存折,如释重负般闭上眼睛,疲惫的样子让他不忍心在打扰他,寂静中又坐了一会儿,门铃被按向的时候去开门,靳奕辰竟然真的派司机回来接他了。
韩予转头跟吴建国道了别,关上大门离开了。
作家的话
家里不太平
过年也不安生
心好烦
第六十五章
客厅里灯火辉煌,照著半倚在沙发上的男人,高大的身躯慢慢倒在沙发上,古铜的皮肤被照的有些暗沈。他双眼紧闭著,眼下一片青色的阴影,不知有没有睡著。
月嫂从自己的房间里走出来,小心翼翼查探著客厅里的状况,见风暴平息,才终於放下心来。
看著随随便便窝在沙发上的男人,她叹了口气,拿了一个小毯子盖到他身上。
转身的时候,身後蓦然传来的声音吓了她一跳。
“月嫂。”
“啊”月嫂惊了一下,转过身,看著依然闭著眼的男人,似乎刚刚那一声只是幻听。“吴先生,你叫我”
吴建国没有立刻回话,半晌才低低的问道“你在这里工作多久了”
月嫂低头算了算,答道“少爷12岁的时候我就在了,有十年了”
“这麽多年了啊”吴建国睁开眼,手指一下一下敲击著另一只手的手背。
月嫂有点紧张,不知道自己的主顾这样问究竟有什麽用意。
吴建国思考了一会儿,掀起毯子翻身坐起来,吩咐道“去把我的外套拿过来。”
月嫂依言把男人的外套取出来,递给他。
吴建国低头从外套口袋里摸索出一个钱包,从里面抽出一张卡,递给月嫂。
“这是你的工资卡,一直到这个月的工资和奖金,都在里面。”
月嫂看看茶几上自己的工资卡,犹豫著不敢拿“先生,还没到发工资的时候呢。”
“拿著吧。”吴建国摆摆手,“你不是早就想回老家看著孙子这几年都怪我一直不让你走吴潇脾气不好,也就你从小看著他长大,能好好照顾他,现在你也该回家养老了。”
“先生”月嫂手指绞著自己的衣服角,“你要让我走”
吴建国闭上眼,轻轻点了点头。
月嫂因为这个肯定的答复愣在那里,一时间不知道怎麽开口,半天才茫然的问道“那少爷怎麽办”
吴建国道“他也该锻炼自己一下了,他去部队以後这里就没人了,所以你也走吧。”
月嫂又站了一会儿,看著吴建国闭著眼睛,似乎主意已定,不会再改变,只能低低叹口气,回房去收拾行李。她东西不多,随便打个包就能去找儿子,可是她收拾完东西,一直坐在自己睡了十二年的单人小床上,想在看吴潇一眼。
从小带大的孩子,跟她的亲孙子根本没什麽区别,猛不丁的要离开,真的舍不得。
可惜直到天慢慢黑下来,吴潇也没有回来。
月嫂提著自己的小包准备离开的时候,吴建国还坐在客厅里,这次她知道他一定没睡著。
“先生,我走了。”
“路上小心。”
因为这句路上小心,月嫂猛然觉得鼻子有些酸。这麽多年来,永远是吴建国在外奔波,每次离开家都是她对他说路上小心,如今竟然反过来。
她提著小包,冲著吴建国鞠了一躬,低著头朝外走去,用手背擦去脸上什麽东西。
当房门再一次被关上时,整栋房子里,就真的只剩下吴建国一个人了。
他茫然的睁开双眼,看著天花板上巨大的水晶吊灯,突然觉得房子大的有些空旷,让他从心底感到彷徨起来。
有钱,有车,住大房子,这些全都是他曾经最渴望的。
那时刚从部队出来,住在分配的小房子里,他抱著自己心爱的女人,给她做出了这个承诺。
他抱著她,看著她因为总是干累活粗糙起的手,很心疼,“以後我会赚很多钱,让你住大房子,有别人伺候你,再也不让你这麽累了。”
那时她的回答是什麽
吴建国看著耀眼的灯光,使劲回忆著,想了好久才记起她的回答。
──年轻的女人从来不怕吃苦,对於他的诺言,只是笑了一下,“现在这样挺好的,你能陪著我,我就满足了。”
他一直以为这句话是她的言不由衷,根本没有放到心里,没过多久就放著她一个人在家,跟著兄弟下海学著经商。做商人远没有做军人那样简单,各种应酬,各种竞争,各种商场上的尔虞我诈,让他忙的回家的时间都没有,甚至爱的女人生产的时候都没有陪在身边。
生意慢慢步上轨道,越做越大,他们也终於从小房子换到稍微大一些的房子。但是他也更加没有了陪在家人身边的时间,朝著拥有更大的房子,更多的钱这个目标努力拼搏著,以至於到最後她病倒在医院,才终於发现她的身体竟然变得那麽虚弱。
因为生孩子时难产,落下的病根没有得到很好的修养,他在得知自己妻子身上竟然那麽多病时,竟然发现自己连她生育时难产都不知道。
最後的时光是他陪著她一起走完的,虽然心里悔恨,但也无法挽留一个马上迈向终结的脚步。
他问她,嫁给他後不後悔,她摇头。
他问她,嫁给他幸不幸福,她点头。
而令他吃惊的是,他给她最大的幸福,竟然不是宽敞明亮的房子,充裕的金钱,而是在那小小蜗居里的拥抱。
她去世的时候,孩子还小,只会叫妈妈,却不会叫爸爸。
也许是对去世的爱人太过愧疚,也许是因为自己的儿子长得太过像母亲,也许是纯粹想要逃避最爱的人离开这个世界的伤痛。
他更加投身在工作里,想起时会把儿子叫来教育一下,想不起来便只能任其发展,等到发现的时候,吴潇已经变得非常不驯。
他没忘记她对孩子的期许,对於自己的孩子变成这样,怒极後只记得打。
所以,变成现在这种状况,其实是他自作孽。
也许从一开始,他就走进了误区,错过了真正的幸福。
吴建国手臂横挡在眼前,遮住过於炫目的灯光,一片黑暗间,手机铃声突兀的响起来。他胡乱的摸索著从沙发上拿起手机,按下接听,听到里面的声音後猛然坐直身体,手指紧紧抓著手机。
电话里绝不是善意的口吻。
“吴先生,您回家这麽久,到底有没有筹到钱别不是不打算还了吧”
“工厂马上就能恢复运作了,但是肯定得需要点儿时间,所以麻烦再宽限一段时间。”吴建国低声道。
“宽限”那边阴阳怪气的叫了一声,“您这都宽限多久了我们是信任您是大厂子,有信誉才借贷给你的,但是也不能太过分吧你不还钱我们很头疼的”
吴建国皱起眉,沈声道“我说我会会还的我是军人,不可能欠钱不还”
“那你倒是还啊别躲在家里不出来。”
“再宽限一段时间,厂子不可能一下子就收回那麽多钱,一收回钱我立刻就还”
“宽限不了了,甭想再拖著了,告诉你,别想著玩什麽花样,不然可小心你儿子,指不定碰上什麽意外呢”
听到这句话,吴建国猛的瞪大眼睛,严肃的国字脸上带上明显的愤怒,“你们想干什麽告诉你,我可是军人,别拿那些来恐吓我”
“是不是威胁,你可以试试看。”
那边刺耳的笑了两下便挂断了电话,吴建国拿著手机,看著上面的时间,再也坐不住了。
难道真的不回来了还是
虽然口口声声自己不受威胁,但是吴潇的迟迟未归还是让高大的男人坐立不安,各种不好的预感都冒了出来,搅得他心绪不宁,最後终於忍不住,抓起车钥匙出了门。
作家的话
不是绝症哦
第六十六章
大概是不放心靳奕辰,司机把车开得飞快,很快就到了韩予家的楼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