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双眉一挑,手松开了油纸伞,顺势搭在沈泊如肩膀上,道“你说吧,无论你今后在哪,我都要我跟着你的。”
此时,一名手持细长竹竿的老乞丐端着缺了口的破碗,从江移舟身边走过。他白了江移舟一眼,啐道“丐帮弟子招惹你了?”说着,老乞丐用竹竿子扒拉江移舟两下,给他白衣上蹭了两道子黑“让一让,挡我路了。”
三宝“扑哧”一笑。
江移舟双手叉腰,嚷道“哎我说老人家,你把我衣服弄脏了!”
老乞丐头慢慢悠悠地往前走着,他头也不回,理直气壮地说道“衣服脏了是件好事,回家让你媳妇给你洗了,顺便增进一下感情,不用谢我。”
江移舟“我怕我家里那位打我。”
老乞丐忽然回头“如此烈性,莫不是个悍妇?你还和她在一起做什么?”
江移舟羞涩一笑“喜欢。”
老乞丐“没出息!”他用竹竿底遥指江移舟,一翻白眼“我要不是赶时间去抓妖,非得好好教训教训你这倒霉小子。”
江移舟双手环在胸前,他打量瘦高的老乞丐几眼,忍不住笑道“老丈,你是去抓妖,还是去被妖抓?”
老乞丐用力将竹竿往地上一杵,发出“啪”一声脆响,不满道“你这小子会不会说话!”
江移舟一摊手“会啊,我又不是哑巴。”
老乞丐被气得不轻,对这江移舟呸了一声,扭头就走。
沈泊如上前走了几步,拦下老乞丐,询问道“老人家,我最近没有听说洛阳城闹妖怪的事情,你能对我讲一讲吗?”
沈泊如样子清俊,一身天青的衣裳衬得整个人磊落如竹,鹄峙鸾停。就算老乞丐心中怒火滔天,对着这样干净的人也发不起火。
老乞丐神色稍缓,一手拉住沈泊如的衣袖,将他拉到旁边,压地声音谨慎道“你没有听说过,就不代表洛阳城里没有妖怪。”
“怎么说?”
老乞丐悄声道“最近洛阳城里出现了两名采花大盗,专门采样貌美丽的少女,被采的少女往往不敢报官,整日都躲在屋子里,不肯出去见人。”
老乞丐的声音压得更低,本就沧桑的嗓音更显沙哑,透着一股冷意“这些小姑娘之所以不肯见人,是因为她们的头被那两个采花贼给偷了。”
沈泊如皱眉“头?”
老乞丐闭上眼睛,缓缓点了点头。他叹息一声,睁开眼瞧着沈泊如“好好的姑娘,成了个没有头的怪物,不人不鬼,如何见人?她们整日将自己关在家中,当然,这种怪力乱神的事情,她们的家人怕女儿被当成妖物打死,哪里有胆子往外传?你没听说,也很正常。”
沈泊如不解“那老丈是怎么知道的?”
老乞丐双眼往周围乱瞟一阵,见附近没有路人经过,这才开口“钱老板的女儿,被采花贼偷去了脑袋。公子外地来,不知道钱老板在我们这也是个响当当的人物。这‘响当当’指得是他口袋里面的钱,走路都带响声!他是我们这的地头蛇,知府大人见了都有让三分颜色。”
“钱老板的女儿丢了头,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但钱老板也不敢大肆声张,暗地里请了些仙长高人,要抓那对采花大盗”
“等一等。”沈泊如打断老乞丐,问道“那些姑娘丢了头,就剩下一个身子,不会说话。那其他人怎么知道是一对采花大盗?有谁看见经过了吗?”
老乞丐解释道“是那对采花大盗在墙上留下了自己的名字。他们一个叫东方铁柱,另一个叫南宫翠花,听上去像是一对夫妻。他们说了,暂借头颅一用,过一阵就会还。”
沈泊如嘴角一抽“还有,还有这种借法?”
老乞丐道“我瞧他们说是借,一点还的意思都没有。我听说城北徐家公子的脑袋,都丢了一个多月了!”
沈泊如诧异“男子也会被偷?”
老乞丐“怎么不能?我又没有说那对大盗只偷女子?”说着,他眯起双眼打量沈泊如几眼,拧着眉摇头道“公子,我看你面容招人喜欢的紧,可要多小心,别被偷了脑袋。”
“不会的。”沈泊如笑道“我们三人也曾学过些法术,不如”
江移舟忽然从他们两人身后冒出来,双手猛地一拍沈泊如和老乞丐的肩膀。他眼眸溜溜一转,看看老乞丐,又看看沈泊如,笑道“不如带我们去看一看。”
老乞丐被江移舟吓得一个哆嗦,心脏狂跳不止。他涨红了脸,手上青筋暴起,撸起袖子怒道“又皮又欠揍的臭小子,我今儿非得打死你。”
作者有话要说
我我写文奇慢丢人,每次写完都会到晚上十一点或者更晚,有时候写着写着就犯困,迷迷糊糊地尬写,导致第二天回头修文的次数会很多,尴尬。
昨天那个尬写剧情移到后面。
||明天双更好了
第29章 春秋笔(2)
老乞丐自然打不死江移舟。他一路上沉着脸色,同沈泊如三人一起往洛阳城的方向行去。
路上,沈泊如向老乞丐打听了不少关于钱老爷的事情。钱老爷做的是绸缎生意,城里有好几间店铺,许多达官贵人都喜欢光顾。
钱老爷夫人早亡,膝下仅有一个女儿,貌美非常,正待字闺中,每日来说项的媒人都要踏破门槛。钱小姐性格好,无论是王孙公子,还是贩夫走卒,都客客气气,没有一点大小姐的娇蛮样子,更不会得罪什么人。
钱小姐还擅长作画,大至山川人物,小至花鸟鱼虫,皆栩栩如生,一笔千金。前一阵奉先寺重绘墙上古壁画,还邀请钱小姐添一二笔。不过因为女儿家不易抛头露面的缘故,钱小姐并未同意这次邀请。
说到奉先寺古壁画,老乞丐面露无奈,惋惜道“奉先寺中的壁画是唐朝时,由来自西域的画师所绘,他们技巧与中原不同,以至于手艺失传,如今修都没办法修,奉先寺不得不重新绘画。”
“不久前我凑巧去了一趟奉先寺,看见完成了一半的壁画。毕竟是个粗糙的仿品,好看是好看,但改得一塌糊涂,有形无神,完全失掉从前那股韵味。这感觉就像喝惯了辣嗓子的烧刀子,突然给你来了一瓶软绵绵的清酒,没劲的很。”
“前几日奉先寺里的小秃瓢又去请了钱小姐,好说歹说,才说动钱小姐。没成想又出了采花大盗的事情,真是倒霉透顶。”老乞丐愤愤道“可别让我抓到那两个偷人脑袋的妖怪。”
三宝问“要是抓到了呢?”
老乞丐一舞手中竹竿,怒道“我打死他们。”
江移舟见他一副拼命样子,忙劝“老人家,您这身子骨,还是老老实实在家歇着吧,小心丢了脑袋。”
老乞丐白眼一翻,道“你懂个屁,我这叫老骥伏枥,志在千——”
话音未落,道旁一间小酒馆里走出了位鬓发皆白的老妇人,她佝偻着脊背,步履缓慢,似乎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双手那根木头拐杖上。
她见了老乞丐,停住脚步,抬眼轻飘飘地看了一眼他,语气像是在疑问“志在千里?”
老乞丐像是耗子见了猫,瞬间不出声了,脸上愤愤然的神情也快速消失,变成了一张笑脸。他走上前,殷勤道“夫人不是在午睡吗?怎么不多休息一会?”
三宝恍然,指着老乞丐“你原来是开酒馆的,不是乞丐!”
老乞丐立在老妇人身侧,理直气壮“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是乞丐了?穿的破,拿个碗,拄根竹子就是了么?”
三宝不明所以“那你为什么要打扮成这样?”
老乞丐“赚钱方便。找个墙角一蹲,再放个破碗,就有人给钱的。”
老妇人单手扶住拐杖,另一手猛地揪住老乞丐耳朵,拎着他向酒馆里面走,柔和声音忽地拔高“坑蒙拐骗,丢人现眼!”
“阿翠,阿翠!”老乞丐捂着被揪疼的耳朵,唤着老妇人的名字,“轻一些,轻一些”
阿翠不理会他,握着腕子一抬,用手里拐杖直接推开了小酒馆的门。
浓烈的酒香,扑面而来。
沈泊如是一个不喜欢喝酒的人。但他闻到这股味道的时候,却很想尝一尝能散发出这样香气的酒,究竟是个什么滋味。
江移舟问“婆婆,这是什么酒?”
阿翠笑道“这是我自家酿的葡萄酒。”
三宝挠挠后脑勺,满脸困惑“葡萄?葡萄也能酿酒吗?”
“怎么不能?”阿翠松开老乞丐,缓缓跨过门槛,走近酒馆里。她弯腰从坛子里舀了些浅红酒液,盛到酒杯里,温声道“西域人经常用葡萄来酿酒的。中原人可不会这个,在这偌大的洛阳城,只有我一家卖。喏,你们来尝一尝。”
三宝早就听得心里痒痒,她忙跑了过去,拿起杯来一口喝光,还意犹未尽地吧唧了两下嘴巴。她转头看向沈泊如与江移舟,一双眼笑成弯弯的月牙形,道“甜的!”
她端起两只小酒杯,又颠颠地跑向正走入屋子里的沈泊如和江移舟,将酒杯递给他们“好喝的,快尝一尝。”
沈泊如接了酒杯,浅尝一口,葡萄特有的淡淡甜味与酒的醇厚结合在一起,混成一种奇异味道,辣得舌尖微麻。
沈泊如饮尽杯中酒,看了看手里的小杯子,笑道“的确很好。”
江移舟见沈泊如喜欢,当即掏钱买了一坛。
阿翠看向丈夫,用拐杖轻敲他膝盖一下,嗔道“二柱子你平时就是个懒的,没成想今日竟带回了生意。”
老乞丐笑了笑,没说话。
江移舟抱了葡萄酒,问道“对了,那钱家在什么地方?”
阿翠蹙眉“钱家?三位去钱家做什么?”
三宝“柱子爷爷说钱家闹妖怪,钱小姐的头让一对夫妻大盗给偷了。钱老爷正找仙师上门抓妖,找回钱小姐的头来。”
阿翠脸色微变,瞅了眼老乞丐,一双手握着拐杖,使劲敲了几下地面,急道“跟人家说这事做什么?你一大把年纪了,除了吹牛,什么都不会,还去抓妖,妖抓你还差不多!”
老乞丐没了先前气势,低着头,连连称是。
沈泊如心中感叹“之前老爷子说什么悍妇之类的话,竟应在自己身上。哎,老爷子也是个性情中人,情种。”
阿翠上下打量沈泊如三人,声音放缓,劝道“最近洛阳城里不太平,我看几位都这样年轻,还是不要去什么钱家冒险,万一被妖怪盯上,太危险。”
沈泊如看阿翠夫妻两个没有告诉自己的打算,想了想,牵了三宝,低下头轻声道“婆婆说得是,既然这样,我们就先告辞了。”
三宝一头雾水,才要问,却被江移舟牵住了另一只手,他对她递了个眼色,笑道“走吧,三宝,我们回家去。”
三宝顿时明白,她抿住嘴巴,乖乖地跟在他们身边离开。
待走出去很远之后,江移舟才开口“他们不愿意说就算了,反正钱老爷是个响当当的名人,我们向其他人打听,也是一样的,没必要在那浪费口水的。”
三宝闻言,觉得自己长了一个笨脑袋。她心中尴尬,低了低头,有意无意地踢着脚下的小石头,脸上有些局促不安,小声道“那那我帮神君你们去问吧!”
沈泊如笑“不着急,先买上些小鱼干,带上阿肥。抓妖怪这种事,我们四个一起去才好。”
第30章 春秋笔(3)
莫约半个时辰,三人返回了洛阳城,江移舟特意买了些肥美小鱼干,准备向阿肥道个歉。
他们回到客栈,江移舟见阿肥床上摊着被子,中间鼓鼓囊囊一大团,以为阿肥还在蒙头睡觉,轻手轻脚地过去。他坐在床沿边,手指戳戳被子,歪头笑道“喵喵喵?你起来了没有,我给你带好吃的了。”
许久没有动静。
沈泊如养了阿肥多年,清楚阿肥是个什么脾气,往常这情况,它早就应该从被子里钻出来,抱着人乖巧撒娇了。
他心觉不对,走上前一把掀开被子。
被子下面根本没阿肥,只有一个大枕头,枕头上还丢着一张字条。
字条上笔迹凌乱,如同一岁小儿胡乱涂出来的东西,极难辨认所写内容。
沈泊如弯腰捡起字条,抖抖上面的细小灰尘。他垂眸辨认上面字迹,良久之后,照着字条断断续续地念道“姓江的,再见老子,闯荡江湖去啦。”
江移舟站起身,将一兜子小鱼干随手甩在桌上,闷闷道“阿肥居然敢离家出走,真是岂有此理。”
“这里还有三个字。”沈泊如一手指着字条靠近右上角的位置,淡淡道“哈,哈哈。”
三宝“”
江移舟学他语调,一本正经地说道“哈,哈哈。”说完,他就笑了“阿沈,你你怎么这么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