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告者印证了霍文森的揣测,蝴蝶确实是这两件谋杀案的凶器,但不是经由鳞粉、也不是经由触碰,而是那些死者将蝴蝶吃进嘴里……
这太匪夷所思了,他感觉喉咙异常乾渴,眼前的一切已超越他所能承受的负荷,他想要逃,却不知该往哪走,身体像冻结似的动弹不得。
这时,一股力量从旁攫住他的手臂,吓得他差点惊呼出声。
王子?你怎麽会到这里来?
就着微弱的光线,他才看清担忧地望着他的人正是霍文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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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了?察觉到他的反常,霍文森的语气缓和下来,轻声催促他说下去,发生了什麽事?
他……他打电话给我……
他?是谁?
他不肯说,但我知道,是那个人……他说看得到我……他很快就会来找我……王子恒结巴的说着,语意不明,但霍文森仍听出他口中的他指的正是凶手。
他脸色立即沉下,轻拥住他的肩安抚,你会没事的,这里有这麽多人保护你。
不,他一定会找到我……他说我会变成蝴蝶……
他指着霍文森身後的萤幕,笼罩全身的恐惧感使他的声音抖得厉害,语调却越来越高昂,我是不是会被解剖,就像那两个人一样,成为你们研究的对象?
你冷静点,我们先离开这里再说。
他怎麽可能冷静?!那毫无生气的肉块,说不定就是自己的下场,他就要变成硬邦邦的屍体,任由他人宰割、观赏……那个变态杀手还会为此鼓掌大笑!
王子,走吧!霍文森的语气少见地急迫起来,甚至出手拉他,拜托你,先离开……
不……我……
萤幕再度切换画面,王子恒下意识地停下脚步。
在报告者宣布这就是最新证据的平静嗓音中,他的双眼越过霍文森宽阔的肩膀,凝视前所未见的恐怖景象。
男人的颈部从喉头位置被垂直划开,以仪器撑开的喉腔内部袒露,肉壁平滑到近乎虚假,他甚至没有漏看被报告者称为最新证据的黄色粉末,正黏在淡红色的气管上,而昆虫软烂的躯体和破败的黑色翅膀,有如遭到挤压般囤积在这道沟壑间。
蝴蝶……那是难以数计的蝴蝶,陈屍在男人的喉咙里。
强烈的恶心感在体内翻腾,王子恒想闭上眼,却无法控制自己的眼睛。他膝盖发软,几乎撑不住自己。
巨大的萤幕将一切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他面前,那已不再是人体的一部份,而是埋葬妖异生物的坟塚,腐败的黑色残骸化为黏稠死水,填满这污秽的沟渠。
他几乎可以感觉到,无数只蝴蝶争先恐後地钻进男人的嘴里,顺着他的咽喉,不只塞满了他的食道,就连赖以呼吸的气管也遭堵塞……
他握住自己的喉咙,彷佛里面有蝴蝶正在爬动,强烈的窒息感烧灼着他的感官,令他无法思考。
王子,别看了!霍文森厉声阻止他,将他即将瘫软倒地的身躯拥入怀中。
王子恒开始无法抑制地剧烈咳嗽起来,咳到有员警转头望向他们,台上的报告者也停止说话。
那些人正盯着他看,紧绷的、窥探的眼神,就像在黑暗中围绕着他的紫色瞳孔,让他无所遁形,有如被解剖的屍体般赤裸。
别、别看……别用那种观察屍体的眼光盯着他看!
再也无法承受针刺般的视线,他用力推开霍文森,跌跌撞撞地逃出会议室大门,但迎面而来的灯光过於眩目,让他几乎昏厥。
王子!
将霍文森的呼唤抛诸脑後,他迈开脚步,如同逃离毒蛇猛兽般冲进厕所,比刚才更激烈的呕吐感在胃部阵阵翻搅,接着涌上喉头。
呜恶……他几乎是跌进其中一个隔开,对着马桶就将涌上喉间的秽物全数吐出,难吃的三明治、打电动时乱嗑的,就连小晖专门送给他的爱心……全都吐得精光,到最後什麽也吐不出来,只能对着马桶不断乾呕。
呜……可恶……难受的泪水湿濡了眼眶,王子恒眼前一片模糊,就算他已经吐到胃部发疼,饱受折磨的喉咙也阵阵抽痛,但蝴蝶卡在喉咙里的错觉,连同败坏的酸味,依然残留在口腔中无法消除。
在哗啦哗啦的冲水声中,他起身冲到洗手台前,将水龙头扭到最大,开始拚命漱口,甚至粗暴地将水泼在自己脸上,好洗去所有的污秽。
最後他抬起头,大口大口喘气,正好和镜子里的自己面对面,以往让人用高雅形容的脸庞早已湿透,毫无血色,看起来既狼狈又恐怖,就像他刚才在萤幕上看到的一样……
我不要……王子恒用力摇头。他不要变成冷冰冰的屍体,他想继续回到万事达工作,想用辛苦赚来的薪水买最新发行的电玩。
还有,他和霍文森约好了,要告诉他那个连续技的秘诀,等他学会之後,他们还要再一较高下……
王子。随着轻柔的呼唤声,他感觉到身後有人走近他,对方没有问他还好吗,只是默默伸出手,抚摸他颤抖到痉挛的背部。
他下意识地缩了肩膀,却没有躲开,因为那只手太温柔了。
见他没有反抗,那人从後方环抱住他的肩,不在乎他才刚对着马桶大吐特吐、也不在乎他的上半身已湿透,只是毫不迟疑地抱住他。
不用担心,你在我身边很安全。如此低语的霍文森将他转过身面向自己,以充满镇定力量的黑色眼睛凝视他。
相信我,我不会让那种事情发生在你身上。
温柔的声音带有抚慰人心的魔力,这一瞬间,王子恒感到莫名的安心,相信自己会平安无事的度过这一切,尽管这可能只是错觉。
我保证,我会用一切力量保护你,再也没有人能伤害你。
当霍文森将他紧紧拥入怀中,低头在他耳畔呢喃请你相信我的同时,温热的液体也从王子恒的眼眶中涌出。
他意识到这是泪水,却不晓得自己突然流泪的原因,究竟是经历了咳嗽和呕吐的折磨,还是其他不知名的情绪作崇,但他知道,这种情绪不再是恐惧,而是另一种更深层的撼动,在他心底注入一股暖流。
最後,他只记得自己在泪眼蒙胧中,伸手回抱眼前的男人,像个孩子般痛哭失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