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鬼门关走了一遭的蒋勤伊,生怕再没机会一样拉着他的手让他务必转诉魏真,她爱他。魏兴相信,生死关头之际,蒋勤伊一定是过了心头那一关,魏真再次归家,务必会得到很好的疼爱。
可是!
他儿子却没因为他老婆死过一回有任何改变!
魏真闭眼躺在院长室,从不在医院抽烟的魏兴,肃穆的站在窗前吞云吐雾。
魏兴这人无论何时都是一副面带微笑的文静模样,即便心情糟透了,他都不会在人前表露半分,一个人时也是不带任何表情的安静思考,不会愁得满脸肃容。
魏真可以说既遗传了他爸的文静,又遗传了他妈的冷艳,还遗传了他姥爷的暴戾,微笑起来令人沐浴春风的舒服,冷起来让人不想靠近,一旦发起火来天翻地覆的可怕。
“小真你妈进手术室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让我必须转告你,她爱你。”
魏真不可置信的睁开了眼,也就是一瞬间的悸动,魏真又恢复了平静,爱他又如何,时光不会倒流,人生也不会重来。
魏兴回头笑笑,“不要恨你妈,要说错,我才是罪魁祸首。”
“我谁都不恨。”魏真望着头顶的小灯,悠悠道,“等她病情好转,我马上走人。”
魏兴抽出根烟丢向了魏真,“会抽吧?”
魏真垂眸“嗯”了一声,接住烟没点。
“小真你知道你妈她怀了你以后有多高兴吗,我在外地实习,她每天给我打电话说吃了什么营养品,听了什么音乐,看了什么书,她说他要让我们的孩子健康又聪明。你出生了,皱皱巴巴的,你不知道小孩儿刚出生是个什么样子,真的很丑,可你妈那会儿就抱着你喊小帅哥。”
魏真咬着嘴里的烟,有点儿不耐烦,边给赵大宝发信息边打发魏兴,“爸你别说了,我想睡觉,你忙你的去吧。”
“抚育婴儿很辛苦可你妈不从让保姆插手,她请了一年长假,专门照顾你,你三个月大时,我工作落实,不得不回来,也是从那时开始……”魏兴欲言又止,“不过你妈虽然对我有了意见,也并没疏忽了你,直到有一天她看到我和一个男人赤裸裸的躺在床上……”
啪地一声,那是魏真手机的落地声。
是的,他喜欢男人,确切的说只喜欢带把的,可他把第一次给了女人,那就是魏真她妈。
那个年代视他们这类人为变态,他发现自己只会对强壮的男人感兴趣,彷徨害怕,整日精神恍惚,刚好蒋勤伊对他表白,他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家室显赫人又漂亮,他想不出拒绝的理由,医科院一毕业他的工作还没落实就结了婚。
新婚之夜草草了事之后,他主动向学校提出想去外地实习,多偏多远都没关系。那玩意儿半举不举,头一天还可以谎称是喝多了,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他没想到的是软颤颤的那玩意儿竟然百发百中,蒋勤伊有了,让他更没想到的是,在外地和一个男人滚了次床单,回来连草草了事应付房事都成了一种奢侈,他再没对着蒋勤伊举过。
蒋勤伊那时候已经不是照顾魏真了,每天寻医问药,自己老公就是医生,必是也想竟了办法,这种病又关乎到男人的尊严,蒋勤伊不想伤了魏兴,只得秘密的寻偏方。
那段时间魏兴没少喝中药,明知没用却不得不咬着牙一碗一碗往下灌。他不是没提过离婚,只是那个年代普通人家离婚都是件丢人的事情,更别说他们这样的装逼世家,再者他们还有孩子,离婚了孩子怎么办!
蒋勤伊就一句话,你一辈子不举,我也得跟你过,我丢不起这人,我爸更丢不起!
当亲眼看到老公被个男人压在身下一脸享受的时候,蒋勤伊的世界崩塌了,吐了满地污垢的她,有生以来头一次飙了脏话。
魏兴你这辈子都别想过自己想要的生活,我他妈和你耗一辈子!
自那天起,蒋勤伊看着儿子的眼神就变了,他恨儿子的爹,也讨厌儿子,孩子有什么错,但蒋勤伊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她出外地募演,几天不见魏真也想,可一回了家见了魏真又犯恶心。
这几年魏真在外干嘛了,住哪儿,她都知道,蒋老爷子派人打听的一清二楚,不然不会在魏真最危险的时候,把魏真弄出来。
有好几次,蒋勤伊开车路过魏真的酒店,熄了火向里面张望,可终究她也只是看几眼又开车走了。
魏真听着他爸讲述过往,不亚于被雷劈了,身边的朋友搞基归搞基,自己的老爹也是这种人,魏真无法接受,让他更无法接受的是,明明喜欢男人还去吭害别的女人。
心道,你怎么不一辈子自己过!
“你喜欢男人,干嘛和我妈结婚!”
魏真撂下这句话走了。
外面阳光正好,魏真在医院室外的椅子上沉思了许久。
一个女人满心欢喜嫁给一个男人,结果这个男人是个基佬!
这倒霉几率有多大!
以为老公阳痿却亲眼目睹老公和男人激情四射干那事儿!
这倒霉几率又有多大!
一个女人守了一个男人将近三十年,这个男人却只碰过她一次!
这倒霉几率能有多大!
以上三点结合,这倒霉几率绝无仅有!
可这些全被他妈遭遇了!
她妈没拿刀砍人好像已经算不错了!
魏真这样和自己说着,回了病房。蒋勤伊还没醒,他走近蒋勤伊,手伸着摸了摸蒋勤伊头发丝。没错是头发丝,指头捏着他妈发尾的几根头发小心翼翼搓揉着。
这是魏真小时候一直想做却从不敢做的事。
他在尝试着接受她!
就在这时,蒋勤伊缓缓睁开了浑浊的双眼,模糊的视线渐渐清明,她看到一颗低着的头,然后她笑了,氧气罩下的嘴唇蠕动了几下。
“小真对……对不起……妈妈错了……”
专注捏头发的魏真被这轻轻的一句说得猛然一顿,那种长久以来压制在心永远无法纾解的痛和委屈,因为这句对不起妈妈错了,一拥而上,魏真发现他竟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天快黑的时候,魏真打车回了家,他答应他家小混蛋了,天大的事儿今天也得回来一趟,顺便他带几件换洗衣服。南城离家有些距离,魏真到了家天也黑透了。
不用问,小混蛋肯定早做好饭在家等着他了。
第43章
魏真到了家门口没等掏钥匙,门就开了。赵大宝站在门口,黑亮的眼睛一眨不眨看着他,脸色却并不好看。
魏真前天晚上和吴建急匆匆出门,赵大宝跟进电梯门,魏真面无表情将赵大宝推了出去。
那一下魏真使了些力气,赵大宝踉跄几步才站稳。魏真本想像以往一样说大宝你乖乖在家,怎奈心情实在差,就这样俩人对视着彼此,电梯门合上了。
赵大宝倒不是生气,只是和魏真生活这几年,向来没听魏真提起家人,猛然听到吴建说的话,赵大宝是吃惊的。
不是吃惊魏真他妈出车祸,而是魏真竟然有妈有姥爷。
赵大宝说不上是何滋味,在他的认知里,魏真和他一样,无亲无故,他只有他,他也只有他。
现在老魏的家人冒出来了,那老魏会不会回他妈家住?
怎么说呢,赵大宝有种赶走了狐狸,来了狼群危机感。
李霞是一个人,那是一家子人。
魏真看看赵大宝,带上门,低头换鞋,脚刚伸出一半,他压倒后跟,没换拖鞋,趿拉着运动鞋走着坐到了沙发上。
“大宝你过来。”
魏真认真的喊着赵大宝的小名,他进门时的欢喜笑容在看到赵大宝没落的脸时已隐没,他似乎只知道要见他家小混蛋,开心过了头,忽略了一些问题。
如果赵大宝的家人出现了,他也会心有躁动,但他有信心,谁都无法从他这里抢走赵大宝。可小混蛋没有,及其缺乏安全感,一阵小风吹过,小混蛋那道心房就会裂出缝隙。
赵大宝看看魏真,低头走到了魏真身边,那一眼,魏真怎么看都有点可怜兮兮的味道,魏真恶趣味的想笑,想去捏赵大宝的脸,可又觉得这番话应该以严肃的口吻说出。
所有他最终是绷住了脸,“坐。”
赵大宝跨坐在茶几和魏真面对面,但头没抬起,接着赵大宝听到一声肚子叫的咕噜声,房间太过安静,声音不大却显得格外清楚。
这时赵大宝才意识到,他光顾着难受竟没给魏真做晚饭,老魏一定饿坏了!
赵大宝也顾不得郁郁寡欢了,起身就要往厨房走,“我去做饭。”
赵大宝一转身,手腕被有力的握住了,他听到身后魏真说,“赵大宝你给我记住,有你的地方才是我魏真的家!”
赵大宝顿了好一会儿,扭头看向了魏真,魏真从那黑亮的眼睛看到了盈盈水光,“那边是那边,我们是我们,你要愿意我偶尔带你去吃吃饭,你要不愿意,我一个人去吃完饭,呆一会儿马上回来。”
魏真面容平静,几句话说得却落地有声。
魏真并不是敷衍赵大宝,或者为了哄赵大宝开心,这是他的真实想法,他也会按照所说去做。这是两个毫无依靠的人,依靠在一起常久以来点点滴滴积累出的,谁都无法撼动的感情城墙。
赵大宝眼底的水光越聚越多一闪一闪,魏真吓一跳,已经很久没见赵大宝哭了,魏真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难道回那边吃饭也不行?
哎!
魏真心里叹了口气。
“大宝老魏不去那边吃饭了,你不要哭好不好?”
赵大宝噗嗤笑了,“谁不让你回去啊,我只是……”
“那你哭什么?”
“你不懂!”
赵大宝心道太没出息了,为什么总改不了为了老魏流泪的毛病,以后无论老魏说什么他都不会哭了。
“你想吃什么,我去做。”赵大宝还记得魏真饿了,其实这两天赵大宝还没魏真吃的多,但他感觉不到饿。
这回换做魏真想笑,都快哭了,还要做饭,胳膊勾住赵大宝脖子带着人走,“做什么做,出去吃,想吃什么?老魏带你去。”
赵大宝定住脚步犹豫了一下说,“老魏我想先洗澡。”
魏真,“……”
因为担心魏真搬回家里住,赵大宝两天没洗澡了,习惯了之前在平房居住时的炎热,赵大宝并未觉得每天汗流浃背有多难以忍受,一次空调没开过,再说他也没心思管这些,这两天他只洗过一次脸,刷了一次牙,吃了两顿饭,下面条和下面条。
赵大宝洗好澡穿着大裤衩出来,魏真也光着膀子湿漉漉地从客厅里的洗手间走进了主卧。赵大宝一眼看到了魏真后背上的处处淤青。
“谁打的?”赵大宝站在魏真身后,字里间有明显的怒意。
“我姥爷。”魏真甩甩滴答水的短发不以为意说完,拉开衣柜,看了一眼,不知从哪下手,“大宝你快给老魏找条干净的裤子和t恤。”
赵大宝不动弹,既没给魏真找衣服,也没追问魏真为什么挨打,手轻轻抚摸着青了的一片,有些生气的责怪魏真,“你傻不傻!怎么不躲?”
这话魏真听着耳熟,回眸略带轻佻的笑着,学赵大宝当时挨了皮带的口气说了四个字,“我才不躲!”
魏真很少有这么不正经的时候,可就是这一下不正经的回眸一笑,赵大宝看呆了,他听到自己吞口水的声音,他想扑上去亲吻魏真上翘的嘴角,使劲的亲!
就在赵大宝面部急速升温时,魏真大辣辣趴在床上伸着两条腿看起了手机,“大宝你快点儿给老魏找衣服都快九点了。”
闻声,赵大宝结束了意淫,笑着看了眼没有丝毫察觉的魏真,那眼神是宠溺的,那笑容是无奈的。
照顾魏真的生活起居,做一切只要他在就不需要魏真动手的事情,赵大宝觉得如果能替魏真呼吸,他都想一并代做了。
魏真在家住了一晚,一大早起来,赵大宝已替他打包好了行李袋。赵大宝舍不得魏真却也不得不目送魏真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