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子见面很多事不能做,也有很多话不习惯说出口,只是在私人会所里吃个午饭,吹个蜡烛吃蛋糕,只有半天相处时间,还是从姜小少爷生日宴的试衣时间里挤出来的。姜小少爷的生日宴在半岛是件大事,从早上忙到晚上,arty和着装都很用心。
有时候邓梅赶通告来不及回去给他过生日,那一年他就不能见到母亲,姜老爷子铁了心不让他们母子相聚,做什么都是无用功。在姜思悦问妈妈怎么还不来的时候,姜老爷子就忽悠他说妈妈不重视他,不是个好母亲,企图隔断母子俩的羁绊。
但毕竟母子连心,不过姜老爷子在他面前怎么说母亲的坏话,外面的人怎么诋毁母亲,姜思悦都相信母亲还是爱自己的,不然怎么会每年都给他寄一个手工玩偶呢?
晚饭上桌时还不见姜思悦的影子,姜老爷子就发话让盛景行上去叫人,盛景行敲了敲门后直接推开进去,看到一片狼藉,而始作俑者就在一床凌乱里抱着那个半人大的玩偶睡着了。
姜思悦感觉到有人靠近,从梦里醒过来坐起,茫然地看着某处很久,才注意到不远处的盛景行。
他起床是要发脾气的,可看到是盛景行后又把他那些脾气给收敛住,坐在床上发呆,他不愿意让外人看到自己失态的样子。但也不想妥协跟盛景行下去,下面那些女人看他时的眼光似乎猝了毒,每一句话都让他觉得虚伪恶心。
明明恨不得自己被赶出家门,恨不得自己过得不好,嘴上却恭维着他的出身待遇如何幸福。
盛景行想起他们订婚约那天,明明姜思悦也是乐意接受的,可看自己踏入他的领地时却警惕而谨慎地注视着自己,像只不能反抗无可奈何的小兽。
父母不健全,兄弟不友爱,姨嫂不真诚,这种环境下长大的孩子与别人有什么不同?盛景行从小就生活在严父慈母兄友弟恭的家庭,所见到的小家也是夫妻恩爱,相敬如宾,他是家中幺子,父母和兄嫂的溺爱让他自信而自大,跟姜思悦是截然不同的。
他走近一点,想看清此刻姜思悦的表情,却在顺光里看到那张漂亮苍白的脸上有干涸了的泪渍。
刚来半岛时他也听说过姜家小少爷的事迹,传闻是个无法无天嚣张跋扈的富家公子,小小年纪就会打架惹事,还学人泡吧包养女星。所以当母亲提起跟姜家的婚事时,他有点不能理解母亲的思路。
当时盛母白了他一眼,恨铁不成钢说:“你也不看看你自己是个什么货色,还有脸挑剔别人?姜公愿意把小儿子托付给你你都要烧高香了!”
盛景行不以为然,他有身份有地位有权钱,怎么就不能挑剔配偶了,大把漂亮的小玩意儿愿意扑上他的床,心甘情愿做个听话的没有人格的宠物,他有这么多人侍奉着,为什么还要找一个不听话的任性娇纵的人磨合共度一生?
或许在父母眼里自己是离经叛道了点,但也并不像他们所担心那样孑然一身孤独终老,只要他愿意,还怕没有人照顾他?
他转身去卫生间团了条湿毛巾出来,给姜思悦擦了擦脸。
姜思悦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下意识去推他的手,盛景行比他高大太多,最后还是被拧着下巴擦干净了脸。
盛景行去卫生间放好毛巾,出来看到姜思悦还坐在床上,被他擦过的脸红红的,掩盖住他哭过的痕迹。
“下去吃饭,一会去你那边拿东西回外公家。”
见他还不想动,盛景行干脆身体力行,过去将他抱起来,姜思悦想起下午的事情,挣扎着下去,自己找了鞋穿,走前面去了。
刚到楼梯就听到底下六姨太的声音:“景行怎么去了这么久都没把人带下来,别不是思悦又闹脾气了吧?”
二嫂笑:“六姨娘您就别操心了,小两口见面总要说些悄悄话的。”
姜正丰佯装着咳了一声,所有碎言碎语都停了下来。姜老爷子说道:“吃饭,吃饭,他们一会饿了会下来的。”
楼上的姜思悦听到这些令人作呕的话,转身想回房间去,结果他被后面的盛景行抱起来,强行带下楼。
姜思悦发狠地锤他,想要逃离他的怀抱,结果盛景行把他往上抱了抱,在他耳边用不大却足够能让下面的人听到的声音说道:“乖,我们先吃饭,吃完再闹,嗯?”
二嫂先反应过来,笑道:“我就说嘛,有景行在,思悦还是很听话的。”
八嫂闻言抬头看去,只见吊灯散发的雍华柔和的灯光里,那个高大儒雅的男人温柔地亲吻着怀中人的发顶,低声说些两人间的情话,让她艳羡不已。
姜思悦依旧坐在姜老爷子身边,而盛景行自然坐在他身旁。姜思悦还闹着别扭,盛景行夹给他的菜他又原封不动地夹回去给他。
两人一来一回的互动让对面坐着的芳龄单身侄女大呼闪瞎眼虐狗,姜思悦才意识到他的作为多么像打情骂俏,悻悻然将菜吃进了嘴里。
六姨太闲事少一样说:“思悦平日里的性子谁也奈何不了,今日景行一来,真是乖了很多,看来真的让景行教养一段时间才行。”
姜思悦闻言将筷子一拍,吓得六姨太把剩下的话吞进肚子里,姜老爷子还没来得及发话,盛景行就替他解围:“悦悦大概是吃饱了,晚上回去我妈还留了好吃的给他,就这样吧。”
接着又对姜思悦说:“你一会还要带什么过去,先给家里保姆打个电话收拾一下,等会你坐我的车。”
姜思悦于是拿着他的手机到小厅那边去玩了。
盛景行陪着姜老爷子吃完饭后又坐了会,天暗下来了才告辞。姜思悦不知道又跑去了哪里躲起来,姜老爷子喊了好几声没见回应。
“这破孩子一天到晚都不省心。”在盛景行面前,姜老爷子一点也不掩饰他对姜思悦的无可奈何,话虽然都这样说,但其实是想让盛景行知道他对姜思悦多么在乎,好让盛景行珍惜他。
盛景行对起身去找姜思悦的姜老爷子说道:“伯父您坐,我去找他就好。”
他也没去哪里找,在客厅里逛了一圈,然后喊道:“悦悦,我们该走了。”
盛景行久居上位,练就一把沉着稳重的声音,说话像钢琴低音一样铿锵有力,在客厅里回响着,姜思悦不得不放下手机,顶着一头凌乱的头发从姜老爷子用来小憩的房间出来。
他似乎一点都不在乎姜思悦的杂乱形象,又对后者说了一次:“我们该走了,跟爸爸哥哥嫂嫂们告别。”
哥哥嫂嫂就算了,姜思悦不想跟他们虚情假意,只是到姜老爷子跟前和他虚虚抱了一下,说:“爹地我走了。”
姜老爷子摸摸他的头,说道:“去吧,在景行家要听话点,别让亲家操心。”
第6章
盛景行今天开的是辆中规中矩的保时捷,姜思悦等他倒车的时候还有点懵,直到盛景行给他开了车门。
跟他的热情张扬不同,盛景行的车厢里是薄荷的熏香,冷冷淡淡的,车里的装饰也是平淡无奇,座套是米色的,车里放了几本财经杂志,除此就没有其他什么的了。
姜思悦还是第一次跟盛景行独处一个车厢,拘束得不行,连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就搭在自己膝盖上,无意识地扣着牛仔裤的破洞。
盛景行一改在姜家的平易温和态度,开车的时候面无表情,专心地看着路,车里很安静。
姜思悦是静不下来的人,无聊的时候就容易犯困,他看着车窗外划过的熟悉景色,车子在开出姜公馆。
上公路的时候等了个红绿灯,盛景行瞥见姜思悦没有系安全带,而人已经靠在椅背上睡着了。大概是在家里应付那么多人精神一直紧绷导致犯困,盛景行没有叫醒他,而是侧身给他系好安全带。
姜思悦其实也没睡死过去,他在陌生的地方陌生的人面前很少能安心,只是想避免这寂静的尴尬所以假寐,盛景行刚靠过去他就醒了,双手反射性就要推开,结果摸到一片温热结实的肌肉。
他猛地把手缩回去,脸皮控制不住地发热,好在车里够暗,看不清彼此的表情。
盛景行问他:“吵醒你了?”
说话间的气息喷在姜思悦的脸上,应该是比脸上温度还要低的气流,却让姜思悦觉得越来越热。
但还是被盛景行感觉到了,他问:“很热?开窗还是开空调?”
姜思悦偏了偏头,低声说:“开窗吧。”
于是盛景行把车窗开大了些,日落后淋过水的花草树木散发着一种大自然的气息,才让姜思悦好受一些。
盛景行开车的时候时不时看到副驾驶座上抱臂窝着的单薄身体,想起今天在姜家的种种,不免生出些恻隐,开口说道:“如果以后在家里待得不舒服,可以去外公家那边,他们那边没有小孩,外公会欢迎你的。”
姜思悦紧张地拉着安全带,小小地嗯了一声。
回到姜思悦的小别墅已经有点晚了,阿姨见车开进来,连忙去开门,对进来的姜思悦说:“少爷啊,衣服什么的已经给你准备好了,只是天色这么晚了,明天再去行不行。”
姜思悦换了鞋,让了个位置给身后的盛景行,跟阿姨说道:“你给……”他一时间又不知道该怎么对别人称呼盛景行,挠了挠原本就乱着的头发,“你给盛先生倒杯茶,我上楼看看还有什么落下的。”
阿姨是知道盛景行跟姜小少爷的关系的,当初姜老爷子买这栋别墅时就跟她吩咐了,这边是小少爷和他未婚夫的婚房,在这里工作不单只要听小少爷的,还要听盛景行的。
于是她去厨房倒了茶,见姜思悦已经上楼了,又劝盛景行:“盛先生啊,今晚都这么晚了,开车回去还要很久吧?不如今晚先住这里,明天再回去?二楼有卧室有书房,您就当是自己家。”
她话音刚落,就听楼上小少爷喊她:“阿姨我的作业本你收到哪里去了?”
阿姨哎呀一声,将茶放到盛景行面前,说道:“盛先生您随便坐,无聊的话到处看看也行,我上去给小少爷找东西。”
盛景行点头,抿了两口茶,又环顾了室内一圈。这栋别墅到处都张扬着奢华,欧式浮雕,水晶吊灯,复古壁灯,油画,还有一个壁炉,家具更是豪华大方。
听说这是姜老爷子买给他们俩的婚房,也是姜思悦的婚后财产,看样子姜老爷子是真的疼这个小儿子,只是不明白他为什么急着要把儿子往火坑里推。
他很有自知之明地将自己比喻成火坑,他的婚姻生活注定不会幸福,他是个爱情和家庭观念很淡薄的人,更不喜欢负责任,姜思悦和他结婚,只会让两人都不自在,这桩貌合神离的婚姻不知道为何双方父母都如此支持,其中大概另有隐情。
他想过悔婚,姜思悦还这么小,虽然平日里闹天闹地,也只是生活在家族羽翼下,跟象牙塔里的小孩子一般,或许等他长大一点,世面见多了,有了自己的想法,估计也会反对这门婚事的。
盛景行等姜思悦的时间里,也只是在一楼客厅里转转,于是发现不少小细节,在豪华的摆设里,藏了不少具有可爱童心的事物。
比如花盆里放着的玩具小甲虫,壁灯上吊着的小铃铛,柜子上的q版迪士尼角色,甚至茶几下还趴了一只毛绒玩具,甚至还有去油炸快餐厅里赠送的儿童玩具,液晶屏的矮桌上摆着的相框,里面居然是红了两个时代某个女星。
盛景行简直叹为观止,看来这小孩的爱好还挺多,不得不再正视一番自己跟他的代沟。
至于二楼,盛景行觉得并没有去看的必要,那间婚房或许以后姜思悦会用到,但绝对不是跟他。
姜思悦要带的东西有点多,他背着书包,手里提了个包,阿姨给他拿着一个小包,跟在后面唠叨道:“小少爷啊,你拿得了这么多吗,把你手里那袋子给我,我帮你提着啊。”
姜思悦不让她帮忙,三两步跑到下一截楼梯,囔囔道:“我可以自己拿,阿姨你小心点走。”
盛景行在心里又给姜思悦加了个优点。
姜思悦提了那么多东西下来,口干舌燥的,见茶几上有茶,也没想起屋里多了个客人,端起来就大口大口地喝了,完了跟阿姨说道:“您就早点睡,我这边自己可以的。”
阿姨跟着他走了几步,还是不放心:“真的不住一晚?开车还要好久吧?”
姜思悦头也不回地说:“不住了,盛先生的妈妈做了好吃的等我过去呢!”
盛景行帮他拿了些东西,跟阿姨说道:“您先回房吧,悦悦这边我来就好。”
阿姨看着他们俩出门,这才放下心来。
盛景行的外公家又在半岛另一边靠山的地方,从姜思悦的小别墅出发要开一个小时的车,姜思悦也是困了,上车没多久就睡着。
到半路的时候盛母不放心,又打了个电话来问,盛景行用蓝牙耳机跟母亲说话,把姜思悦吵醒了。
盛景行对盛母说:“就这样吧,我们估计半个小时就能到了,悦悦还在睡,一会醒了估计要吃东西,您看看家里能做点什么给他。”
盛母愉悦地应下了,电话就没挂就吩咐家里佣人去厨房热东西。
姜思悦听到有吃的,也不想睡了。盛母没出嫁前是半岛有名的大家闺秀,后来嫁给在这边进修的盛父,去了内地,生活了几十年,学得一手好厨艺,姜思悦第一次去盛家,吃了盛母做的饭菜后,彻底巴结上了盛母。
比起姜家各菜系的大厨来说,盛母还是差了一些,可姜思悦十分捧场,说这是他吃过最好吃的菜,把盛母哄得眉开眼笑的。
在脑补小糕点小团子的过程里,盛景行将车开到了外公家。
不同姜公馆的财大气粗,盛景行外公家是个独门小院,里面种了不少果树,还有葡萄架和菜地,里面的洋楼占地也不大,空间刚刚够用。装修都有些年代了,褐红色的砖瓦特别有韵味,环境也幽静,还没进去都能感受到一股子文人书香气氛,比起姜家的暴发户格局更让姜思悦喜欢。
姜思悦刚下车就直奔屋里,从外公外婆到盛母再到帮佣保姆都喊了一次,不一会儿屋里就热闹起来。
盛母陪着外婆看家庭剧,外公在书柜隔开的空间里钻研他的学术,看到脱了鞋还没换上便鞋的姜思悦扑进来,欢喜地应了一声。
盛景行走在后面,手里大包小包地提着姜思悦的东西,盛母见了乐得合不拢嘴,让帮佣把姜思悦的行李拿回盛景行的房间。
外公听到姜思悦活泼的声音,也不研究他的东西了,走出来放下老花镜,招呼姜思悦去看他新养的乌龟。
盛景行的外公还很健康,今年也才八十出头,跟姜老爷子一般大,不过他比姜老爷子要活跃,每天侍弄他种的花草果菜,还养了不少水产。
姜思悦家里不兴养乌龟,他只在餐桌上见过,闻言跟着外公去了阳台,在小型的假山盆景里看到了那两只懒洋洋的金钱龟。
那两只龟似乎不怕人,趴在石头上一动不动,姜思悦忍不住用手去按它们的龟壳,它们才猛地将头和四肢缩进去。
外公心疼这两只龟,让姜思悦不要这样玩,姜思悦乖乖听话,蹲在一边一动不动地观察。
外婆在里面接了电话,是外公以前任教的学校的学生打来的,关于学术问题的探讨,于是在屋里喊了他一声。
外公进去之前再三嘱咐姜思悦不要欺负小乌龟,姜思悦很乖巧地答应了。
盛景行对帮佣说:“把悦悦的东西放他那间房。”
盛母说:“今天时间来不及了,都没收拾呢,被子也没晾过,一股子味,你就跟悦悦先睡一屋,有什么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