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朽斜眼睨他“也砸不死我。”
陆晓甄看看他们,道了好几声抱歉,把发酒疯的女人拉走了。邵榕坐到庄朽边上吃他做的糖醋排骨,他直接用手抓,吃完舔舔手指说“快拍完咯。”
“是吗?”庄朽兴致缺缺,邵榕指指自己,笑着说“我也有份参演,晓甄还邀我参加首映会,一个大型记者会,你听过她的歌吗?好听极了!”
庄朽点了点头,继续吃饭。邵榕拉起他的衣袖说“去换件衣服吧。”
庄朽说“吃完再说吧。”
邵榕托腮看他,满是好奇“你怎么都不生气呢,她骂得好难听啊,我不怎么喜欢她,太愤世嫉俗了,可她是晓甄的朋友,没办法……”
邵榕叹了声气,很是无奈苦恼的样子,庄朽看他,用劝慰的口吻说“没什么好生气的,我这个做了那么多不道德的事的人竟然被人谴责充满道德优越感,还是挺值得高兴的,不是吗?”
他翘起嘴角,邵榕滴溜溜地扫了他一圈,笑着咬住嘴唇靠过去亲了他一下,贴着他的嘴唇说“你这头有道德的猪。”
他的嘴唇柔软,一句骂人的话说得像是在调`情,庄朽摸了摸他的头发,站起来,走到后门口抽烟。邵榕把饭桌上剩下的饭菜都吃光了,他狼吞虎咽,庄朽悠哉闲哉,时间好像有两道轨迹,一道特别快,一道又特别慢,汇聚在看得到风景的厨房里,把对方撞得乱七八糟,肉眼却一直无法察觉。
拍摄进行了整整十天后,庄朽的右腿终于痊愈,除下了矫正带,走路再不用借助拐杖,邵榕在从医院回家的路上又接到陆晓甄告知v完工的电话后高兴地直说这是双喜临门,和庄朽说要在家里办个派对好好庆祝一番。这事儿虽是临时起意,可邵榕干活利落,趁着开车等红灯的空当就订好了餐,联系上了公关公司。庄朽说没必要这么大费周章,邵榕却不同意,还致电庄朽的友人,顺路稍上他们,一起回了家。庄朽过了几个月的清静日子,人一多起来,耳朵里嗡嗡响,不舒服极了,表面上倒没发作,还是热络的和大家应酬寒暄。一回到家,各路人马都已经到齐了,等在庄家门口,既有来庆祝陆晓甄的也有来祝贺庄朽的,认识的,不认识的来了许多人,庄朽一时眼花,头晕目眩,推说要换身适合派对的衣服抽身上了楼,留下邵榕在楼下招呼这上百号人。
庄朽回了自己房间坐了好一阵,才起来换了套衣服,衣服随便挑的,也没花心思搭配,换好了他就走到窗边往外看,还不断有轿车从外面开进来,远处的花房亮着灯,有不少人从大宅里走出来往花房去。天色已暗,草坪两边的树上被缠上了霓虹灯,照着行人们的路,竟有些节日气氛。庄朽还愣愣看着,邵榕却从外面进来了,他也换了套衣服,一身贴身又时髦的西装,三件套,配上这晚风已经微凉的天气,正合适。
“你想什么呢?”邵榕靠在门边笑盈盈地问。
“我在想,”庄朽偏过头说,“像过节一样。”
邵榕拍了下手,欢呼了一下“今天一起跳舞吧!”
庄朽拉上了窗帘,朝他走过去,挽起他的手“像一生仅有一次的节日。”
他弯下腰吻邵榕的手背,轻轻揽住他,邵榕张开了手臂抱住他,他靠在庄朽的脖子边上笑,呼出来的气挠得庄朽全身发痒,然后他就跑开了,一路跑下楼梯,站在楼下冲庄朽招手,大声呼喊他“下来吧!快点!大家都过去了!快点!”
庄朽关上门,他听到自己发出两声急促的呼吸声,但在这之后他就什么都听不到了。他跟下了楼去,跟出了门,跟到了花房。他跟着邵榕走,一味跟着他,邵榕喜欢在黑暗中发光的树,他就跟着他绕过所有挂满装饰灯的树,邵榕爱热闹,爱跳舞,爱作焦点,爱别人的目光,他就配合他,配合他的所有,满足他的所有虚荣心和渴望。他们在花房里起舞,趁着灯光暗去溜了出去,没人发现主角的离场,在黑夜里庄朽被邵榕拉至森林的入口,庄朽眼前还留有霓虹的点点光芒,男男女女欢笑的脸,狂欢的身姿,他们挥之不去,像一副画般定格在他双眼里。庄朽痴痴望着早已变成了一个模糊光点的花房,邵榕扯他的衣袖,发出邀请“我们在这里跳舞吧。”
庄朽看他,可他看不到他,看到的是派对的残像。
“跳舞吧。”邵榕握住他的手,跳进了黑暗的森林里,“童话故事里的王子公主都会在森林里跳舞吧。”
庄朽揉揉眼睛,也握住了邵榕的手“哪有这样的童话故事。”
“但是故事总在森林里发生,对吧?”邵榕说,他吻了下庄朽,唱起了歌。
the onies run
the girls are young
the odds are therebeat
庄朽想起他曾听过这首歌,无数遍,他低头看邵榕,往前跨出一步,他们紧紧贴着,舞了起来。
you live your lifeif it's real
a thoand kisses dee
月亮升在高处,月光照着邵榕的脸,照着他双眼,那么亮。
nfedsex
e ressed agast
the liitsthe sea
ithere ereoceans left
for scavenrs like
庄朽抱着邵榕在树林中旋转着,没有目击者,没有见证人,却像是一个最庄重的仪式,他在舞蹈的间隙吻邵榕的头发,邵榕却没一刻地停歇和分神,他专注地舞着,旁若无人,聚精会神,连舞伴都不再关心仿佛舞蹈是他生存的所有意义,这无意义就是他追寻的所有意义。
他还在唱,气息稍显紊乱,歌声不再动听。
youhile' and then it's done
your littlestreak
庄朽抱紧了邵榕,跟着他舞得越来越快,所有景物都跟着旋转,天地仿佛也已经颠倒,旋转,旋转,好似连时间都跟不上他们旋转的步伐了。
you live your lifeif it's real
a thoand kisses dee
眼前仿佛有无数流星诞生,滑过,陨落。庄朽停下了,他一把搂住邵榕,两人都已经惯性失去平衡摔在了地上,邵榕尖声笑,庄朽捧住他的脸吻他。他数着这些吻,邵榕把手伸进他裤子里,被他制止了。他只是数着这些吻。
一个,两个,三个……
七十个……八十个……九十个……
“我们重新开始。”庄朽说,“我们都重新开始。”
邵榕嘟囔“可我们都没结束过,你在胡说什么呢!”
他大叫“你吻了我一百零一下啦!”
庄朽一愣,邵榕抱着他打了个滚,坐在了庄朽身上,换他捧住庄朽的脸,俯身吻他。
“一百零二。”
“一百零三。”
他边吻边数。
thoand kisses dee。”他咬着庄朽的嘴唇说。
庄朽闭上了眼睛,森林中没有上演任何童话故事,没有进行任何舞会,他们只是吻了一整夜,吻到后来身体都发冷,唯有嘴唇是浸泡在温暖里的。
派对一直进行到了第二天日出。庄朽从花房外路过,衣衫不整的男女睡倒了一片,他小心翼翼地走进去,摘走了一朵红玫瑰,带走了。
他把邵榕留在了树林里。
他走了。
第十四章
九月的第一天,天气骤然转凉,寒风刺骨,庄朽坐在公寓的阳台上裹着厚实的外套着手准备一趟去南美洲的旅行。他从庄家的大宅搬出来了,艺廊和公司都转到了邵榕名下,自己的存款全部从银行取了出来,放进了这间公寓的保险箱里。公寓是他很久之前购置的,当时用完全不相干的人的名字买下的,在市中心的一片老街区,房子有些年头了,他搬进来的第一天就因为楼上邻居漏水,整宿都没能睡。
老公寓的阳台朝南,能看到护城河,河面宽阔,此时正有数条仿古的游船在河上飘摇。
庄朽没从家里带走任何一样东西,他身上穿的衣服鞋子,内衣内裤都是后来新买的。他把自己的信用卡也都停了,买什么都用现金,出门戴个鼓囊囊的钱包,走夜路的时候总是特别小心。他也没给邵榕留下任何信件字条,倒是给柳貌发了封电邮说了说自己的去向。邮件是这样写的
“柳貌,我名下的产业全都转给邵榕了,房子也留给了他,任他处置。我会到处走走。
来日方长。
珍重,勿念。”
这几行字庄朽写了一个下午,写完后他把笔记本电脑和手机也都扔了。他发现人要失踪,切断和过去的所有联系,其实易如反掌。
公寓里的家具只有一床一椅,厨具倒是备了许多,早晨庄朽会去楼下的菜市场买菜,顺便吃个早饭,饭后他就坐到阳台上去看书。家里没有电视,打发时间最好的法子就是阅读。书看完了就再买,他还兴起了学葡萄牙语的念头,想着去巴西的时候能用的上,买了好些教材,还抗了个录音机回来,从早到晚一遍遍地听葡萄牙语磁带。
你好是olá。
谢谢是o
igado。
再见是ade。
庄朽极偶尔会去看一场电影,菜市场边上的巷子里有家录像厅,两个老板,一胖一瘦,瘦子在白天播武打片,胖子总在午夜时播三级片。有次庄朽去时已经过了十二点了,看外面的招牌挂着《卿本佳人》的海报,结果播的时候硕大的邵氏电影片头跳了出来,观众大爆粗口,嚷着要退票,胖老板更大声地回骂“下面毛还没长齐的臭小子学人家看什么三级片!今天就播独臂刀了,爱看不看!!”
观众听了就跟着数落,问作业写完了没有,参考书看完了没有的声音此起彼伏。后来庄朽才弄明白,原来是有个才读初中的小男孩儿眼馋,混了进来,被发现了。小男孩儿被骂了也不走,赖着看完了《新独臂刀》,从录像厅出来的时候还啐了胖老板一口。庄朽跟在他后面走的,看得哭笑不得。回家的路上他又遇到那个小男孩儿了,他叼着根烟站在路灯下面划火柴,庄朽多看了他一眼,被他咕哝着骂了一堆。庄朽摇摇头走开了,可没走几步他就停下了。他回头看,男孩儿已经跑远,地上留着半截香烟,青烟卷曲着升起来,像女人的卷发,像一卷假发。
那几天庄朽坐在阳台上的时候不由自主地会找起那盏路灯。有时他能轻易地找到,有时他费了好一番劲都没法分辨出那盏路灯的与众不同之处。他觉得认不出是好事,路灯和路灯本来就没什么不同,看得那么仔细,分得那么认真,记得那么清楚干什么。
庄朽的葡萄牙语学得很顺利,已经能听懂些简单的问候语了。学习消耗了他太多精力,他的欲`望变得非常浅,对物质的需求也好,正常的生理欲`望也好,都变成了薄薄的一层膜,透明得几乎看不见。
他还在尝试戒烟。看到邵榕的那则新闻时,庄朽正在一棵树下嚼口香糖,不远处杂货店里那台小小的彩色电视里正在大声播报娱乐新闻。
“新晋歌手陆晓甄新歌v首播记者会,男主角身陷杀人风波??”
庄朽用力嚼了两下口香糖,薄荷味早就淡得品不出来了。娱乐主播声调颇高地叙述着事情经过。
“新晋人气歌手陆晓甄今天下午举行了新歌v首播会,这次v邀请到了国外团队重金打造,男主角也来到了现场,据陆晓甄说这位神秘又帅气的男主角是她在圈外的好友,殊不知这位男主角一登场,一位妈妈级的妇女就冲了进来,手里抓着两个鸡蛋就往台上扔,当时现场一度非常混乱,中年妇女指着这位男主角大骂他是杀人凶手!不过她很快就被场地保安带走,男主角也匆匆下台,这场闹剧视频很快被传上了网,不少网友质疑是陆晓甄为新歌炒作,不过也有网友表示,这位神秘的男主角确实与一件伤人案件有关,到底是蓄意炒作还是确有其事,本台会为您继续追踪报道,接下来让我们……”
庄朽往杂货店走,电视上重复播放着邵榕被砸鸡蛋的画面,庄朽走到了柜台前,他盯着玻璃台面上放着电话看,看了许久。老板娘忍不住问他“要什么?”
庄朽笑笑“来包烟。”
烟没能戒成,庄朽还失眠了,在床上躺了会儿,实在睡不着,便穿上外套去外面夜游。他绕着居民区转,走走停停,鬼使神差地又来到一盏路灯下。他在灯下抽烟,想起傍晚时看到的那则新闻,想到邵榕衣服上落着鸡蛋液一脸无措的样子,他蓦地笑了。
实在好笑,世上再没比这个更好笑的事情了。多帅气的一个人,多合身的一件衣服,全被鸡蛋液糟蹋了。
庄朽笑着笑着就笑弯了腰,他无声地蹲下,笑得肚子痛,笑得流下了眼泪。
隔天庄朽去旅行社买了张飞巴西的机票,他去录像厅看了一下午电影,结果提着份盖浇饭回去的时候在楼下见到了饶骑。饶骑一见到他,就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庄朽笑了,摇摇手里的盒饭“一起吃?”
饶骑又是个白眼,庄朽说“学长大方点,请你吃剁椒鱼头吧。”
饶骑好气又好笑,跟着庄朽去了家小饭馆,两人点了份剁椒鱼头,要了两个小菜,两瓶啤酒,一人一瓶,对着瓶子喝。
“你玩失踪?”酒喝了好几口,饶骑才开腔。
庄朽笑,双手压在桌子上“你怎么找到我的?”
“你买机票总得用真名吧,还是通过旅行社买的,一下缩小范围了。”
“这么厉害,以后金融业崩盘,你也不用担心了,当侦探也能糊口。”庄朽说,剥起了花生米。
“你弟弟找你找得快发疯了。”
“快?”庄朽笑着,“那也就是还没疯嘛。”
饶骑打量他,摇摇头“你中年危机啊?”
“真要找总能找到的,你不就找到我了吗?”
饶骑问他现在住哪里,是不是租的房子,他查了一圈都没查到这附近在庄朽名下的房子,他是拿了庄朽的照片给路人,挨家挨户找过来的。
“我买的房子,不是用我的名字。”庄朽说,“你告诉邵榕了吗?”
饶骑道“没,你要我告诉他吗?你不想吧,要不然你走干吗。”
“没什么别的意思,就想到处看看,或许去国外报个学校。”
“学建筑?你一直想学的对吧。”饶骑看着庄朽,“你想进修去就是了,也没必要搞这么严重吧。”
庄朽道“就当我是中年危机吧。”
“这哪行!头都还没秃哪能算中年危机!还是你现在戴的是假发?”
庄朽被逗笑了,拍开了饶骑过来抓他头发的手说“下个星期去巴西,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回来再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