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说超速交警要罚款。
程希说我就是交警,你的罚款我给你交。
师傅当然不信他的话,但看他心急火燎的样子,又是去医院,想着可能是有亲人病重什么的,适当的提了速。
但程希依然觉得太慢,恨不得抢过方向盘自己开。
他将拳头抵在牙齿上,努力控制自己因为心底逐渐放大的恐惧而不停颤抖的身体。在这个时候,他才体会到,什么是真正的害怕——在生命面前,感情上的得失似乎已经变得无足轻重。明明在前一刻他才决定放弃,却在听到“吴晧出事”四个字的时候,统统作废。身体反应快过脑子,坐上出租车,他才发现自己根本就放不下。
吴晧不能有事,不能有事,不能有事!
大脑当机,无法思考,只是固执的循环着这几个字。
好不容易到了医院门口,程希丢下一百块给师傅,连找的钱都没要,直接就冲进了医院大楼。
从门诊部问到急诊室,跑得满头大汗,才确定刚才滨海大道那起车祸送来的两个伤员情况。
护士小姐看了他一眼,问“你是伤员家属吗?”
程希想也不想直接点头。
护士小姐看他的眼神瞬间盈满同情“一个已经宣告死亡,另一个重伤,正在手术……”
程希眼前一黑,几乎站不稳,却死死抓住护士小姐的手“死亡的那个,叫什么名字?”
“我帮你看看。”
护士小姐翻着登记薄,还没查到死者姓名,程希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叫自己的名字。
回过头,看到吴晧正以一种十分古怪且惊讶的表情看着自己。
程希完全懵了,就这么愣在原地,看着五米之外的吴晧,紧握的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才忍住没有冲上去在他还没消肿的脸上补上两拳。
半小时内大起大落的心情,让他紧绷的神经砰的一声断掉。发热的眼眶迅速积聚一层水雾,担心,害怕,连带着这一个月以来的痛苦,彷徨,通通变成泪水,决堤一般疯狂涌了出来。
吴晧快步走上前,一把将他搂进怀里。
程希什么也没说,就只是哭,哭得浑然忘我,哭得惊天动地,完全忘记这里是人来人往的医院——也好在这里是医院,最多让人认为是有亲人去世,不会往别处想。
比如,那个刚查到死者姓名的护士小姐,看他哭得这么伤心,也跟着红了眼眶。
等他哭够了,吴晧才把他带到医院停车场,坐进公司的商务车。
程希昨晚喝得太多,到现在也还晕晕乎乎,加上这么大哭一场,脑袋严重缺氧,整个脑部神经都在一抽一抽的疼。
吴晧扯了几张纸巾递过去,程希一言不发的接过来往脸上胡乱抹了一把,然后哑着嗓子说“好了,你可以笑了。”
吴晧盯着他,反问道“我为什么要笑?”
“小爷我今天丢人丢到家了。下午不小心穿错了你的衣服,晚上还他妈上演了一场大乌龙,难道你不觉得好笑么……唔……”
程希接下来得话被吴晧的嘴全数堵回了肚子里,他睁大眼睛瞪着近在迟尺的吴晧的脸,一时忘了该作何回应。
“呼吸。”吴晧简直要抓狂,他第一次遇到接吻不会呼吸的男人。再这么下去,他会活活憋死自己。
程希脑袋短路,愣愣的听了他的话,反射性张嘴呼吸,却被吴晧钻了空子,柔软灵活的舌头直接就探了进去,翻卷纠缠,不给他一点退缩犹豫的机会。
吴晧的吻让程希终于回过神来,满满的熟悉的男性气息包裹住自己,让他那颗听到吴晧出车祸之后就七上八下的心终于落回了胸腔。
他还在,他还活着,也没有受伤。
真好,太好了。有什么能比他好好的在自己面前更好?
程希闭着眼睛开始回应,双手不由自主搂住吴晧的腰。他什么都不想去管了,他只想在这一刻,让这个男人知道,自己有多害怕失去他。
吴晧快被心中的狂喜淹没。林赫有一句话没有说错,要检验一个人是否喜欢自己,情|欲是最直白的表达方式。
他收拢双臂,将程希抱得更紧,仿佛是要将对方融入自己的身体里。狭窄的空间里,充斥着两个男人愈发粗重的喘息。
如果不是时间场合不对,吴晧真的很想立刻将他摁倒扒光。
在程希快要缺氧晕过去的时候,吴晧终于放开他的嘴。程希喘着粗气将脸埋在吴晧的肩窝处,慢半拍的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做了什么——卧槽,在车里,跟吴晧,接吻!
天啊,他的脸,看来真的不用要了。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就这么保持着姿势搂在一块儿。
程希是羞愤的连头都不敢抬起来,吴晧是不舍得开口打破这份来之不易的平静。
他也不需要再确定程希是不是喜欢自己。刚才在医院,程希见到他时决堤而出的泪水,已经给了他答案。
他们就像两个傻子,在彼此不知道的世界里独自伤心难过纠结彷徨,因为种种误会猜测将对方越推越远,却从来没有想过,或许可以先放下自尊,往前一步。
☆、第二十三章
死亡那个是吴晧公司里的下属,虽然他一百个不愿意现在将程希放开,但还是要先去处理事故的善后事宜。
原本昊天的高层订了晚上在中心城前面的华悦府吃饭,吴晧和林赫刚到没多久,其中一位部门总监就接了个电话,匆匆忙忙说要出去一下,并借走了林赫的车。
饭局进行到一半,林赫接到交警通知,说他的车在滨海大道跟一辆大货车相撞,车上的人都受了重伤,已经送进医院,让帮忙联系家属。于是他们饭也顾不上吃,直接就往医院赶。
具体怎么出的事故,吴晧林赫都不清楚,他们也是来医院才知道这么严重。而且那位总监送到医院后,经抢救无效,在他们到达之前就已经宣告死亡。
程希知道这事挺麻烦,也没多耽搁,让他赶紧去处理,自己则出了医院,准备回家。
拿出手机看了下时间,十点半。
北大医院就在滨海大道旁,道路两旁绿植成荫,花团锦簇。一波一波的海浪声,从不远处传来,空气中弥漫着海滨城市特有的潮湿水雾,夜风一吹,从上到下都凉快舒爽。
程希没有打车,而是顺着靠海的人行道慢慢悠悠步行。
石砌的围栏之外,有宽阔的观景平台。平台左边,是往下的台阶。台阶连接着弯弯曲曲的栈道,直接通往不远处的沙滩。
感谢临海市政,花数十亿填海扩城,建造了这条目前全市风景最好的大道——尽管在晚上根本欣赏不到海天一色的壮观景象。
程希此刻的心情有点难以形容,说不上好还是不好。就是那种踩在云上的感觉,有点不真实,有点飘飘然。
海风轻轻拂在他的脸上,让他想起刚才吴晧的怀抱,以及,那个吻。
程希抬手抚上自己的唇,上面仿佛还残留着吴晧的触感和温度,那么激烈,又那么缱绻。
不可否认,他是高兴的。就好像独自走了很久很久夜路的人,在几近绝望的时候,突然看到了前面的微光。
天虽然还没有大亮,但他知道黎明已经不远。
吴晧处理完事情走出医院的时候,已经过了十二点。
林赫作为车主,需要配合保险公司和警方调查事故原因和责任划分,无暇应付总监的家属。而吴晧作为公司老板,自然得担起这个重责。
总监年近四十,上有七十岁老母,下有上小学的儿子。老婆接到电话的时候,没敢告诉老人,只在自己兄弟的陪同下,带着儿子赶来医院。
看到丈夫的遗体,女人哭得肝肠寸断,几欲晕厥,谈赔偿的事,自然落到了他兄弟头上。
其实按常理来说,吴晧对总监并没有赔偿义务。他是在下班时间,自己开车出的车祸,而吴晧以及公司,怎么算都不应该承担责任。
但他是公司员工,且他出事之前,公司高层正在聚餐,而车,也确实是林赫借给他的,目前还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车子出了故障,导致的这起车祸。但无论如何,出于同事情义或者社会道义,吴晧都觉得应该尽量做出补偿,以抚恤死者家属。
那位兄弟并没有多加谈判,因为明点事理的都知道,这起车祸跟吴晧和昊天公司一点关系都没有。
总监太太一句话没说,只是抱着儿子掉眼泪。对于一个女人而言,丈夫的突然死亡对她的打击是致命的。这个时候,再多的钱,也没有办法抚平她的伤痛。
另外一个伤者还躺在病房里,没有脱离危险期。那是个年轻漂亮的女人,做手术的医生说她怀孕了。当然,经过这次车祸,孩子肯定是没保住。
吴晧回想起总监接到电话时候的慌张和匆匆忙忙的的背影,大概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看着悲痛欲绝的总监太太,没忍心将这件事告诉她。
林赫做完笔录回来,说那个大货车的司机只受了轻伤,据他回忆,当时开车的总监跟副驾驶上的女人好像在吵架,没控制好方向盘和车速,直接就朝大货车撞了过去。说完还加了一句“色字头上一把刀。”
吴晧听得一阵唏嘘,疲惫的看他一眼,说“那你以后可收敛点儿。”
林赫叹了口气,第一次没跟他斗嘴。毕竟出了这样的事,两人实在都没什么心情。
吴晧站在医院门口,突然很想程希。尽管,两人才刚分开一个多小时。
他打开手机,翻出程希的号码,发了条短信过去“到家了吗?”
程希那头很快回复了两个字“还没。”
吴晧皱了皱眉头,从医院到程希家,打车只需要二十分钟,没道理这么久还没到。
于是,他又发了一条“在哪儿?”
“观景台下面的沙滩。”
吴晧有点意外,正要回复的时候,林赫开着商务车从停车场出来,摇下车窗问他“先送你回去?”
“我暂时不回去,你开车慢点儿。”连续两天出事,吴晧现在对开车简直有阴影。
林赫点点头,把车开出了医院大门。
吴晧转身朝住院部一楼的小超市走过去,边走边按了两个字发给程希“等我。”
一刻钟后,他拎着半打啤酒,出现在了程希的视线里。
程希坐在沙滩上,面朝大海。大晚上的当然没有春暖花开。黑乎乎的海面上,只有几艘轮船的灯影时隐时现。
他听到脚步声,转头看过来。
吴晧走下栈道,步子不紧不慢,却目标明确的朝他而来。
程希的唇角不由微微向上勾了勾。
他伸手把装啤酒的袋子接过来,迫不及待的拿出一罐,拉开拉环,仰头咕咚咕咚。
“舒服!”满足的赞叹一声,“我刚才就在后悔,为什么没有买几罐啤酒下来。”
“这叫心有灵犀。”吴晧笑笑,坐到他旁边,也拿起一罐打开,喝了两口。
心有灵犀其实是个挺玄妙的词,跟缘分一样,没有办法解释,也没有办法用科学去论证。
程希没有反驳,也没有接话茬。
虽然已经接受自己喜欢上男人、喜欢上吴晧的事实,但对于这种情侣间的打情骂俏还是有点不习惯。更何况,他喉咙里可还鲠着一根刺呢。
但是两个大男人大半夜的坐在沙滩上,不说话好像又有点尴尬。
于是程希想了想,问了一下事故处理得怎么样。
吴晧简单跟他说了一下,末了叹口气“一条人命啊,货车司机和保险公司能赔多少不说,公司这边尽量补偿吧。”
“嗯。”程希没有对他的补偿方案发表什么意见,一来他已经做得很好,二来他也实在没什么立场。人家小男友还在家等着安慰他呢。
想到那个叫托尼的小男生,程希就浑身不舒服。这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这么上赶着跑来医院干嘛,姓吴的就算真的出了事,该着急的该难过的该名正言顺抹眼泪的,也该是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