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另一个原因是，他觉得吴晧这种状态维持不了多久，过一两个月追不到手，热情自然就褪了——是的，他一直不认为吴晧能真的把那个小警察搞到手——就算搞到手，也长久不了。吴晧在他眼里，压根儿就不是个长情的主。
所以，随他去。
吴晧其实并没有对程希有什么明显的追求行为，因为程希是直的，他不能一下子把药下太猛，否则会适得其反。他做的，无非就是慢慢渗透进他的生活，让他习惯有自己的存在。比如适当的在下班时间出现在他单位门口，比如经常做些美味佳肴喂饱他的胃，比如每周陪他去福利院看孩子们。
做这些事的同时，他并没有抱太多的目的性，因为他自己也很享受这个过程。而程希是否会喜欢上他，反而不是那么重要。重要的是，他的存在会让他开心，让他满足。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吴晧自己也很意外。
他从中学开始，就知道自己喜欢男人，并且换了一个又一个所谓的男朋友。他对情人十分大方，不管是时间，还是金钱——当然，大部分跟他在一起的小男生，更喜欢后者。所以他目的也很明确，基本上是各取所需。
从来没有一个人，能让他发自内心的去做一些事，目的只是为了让他开心。
吴晧很清楚，程希和他以前那些男友们不一样。他对他，也已经不仅仅只是“有好感”那么简单。
但是，程希同学很懵懂，他对吴晧的感觉，最多从开始的“债主”变成现在的“朋友”。但无疑，他对吴晧跟他住在一起这件事，确实已经习惯成自然。
原本他以为自己会不喜欢家里多一个人，尤其那个人还堂而皇之的占据了他的主卧室，将他发配为客厅厅长，让他每天晚上睡在还没有他人长的沙发上。所以最初他每天都在祈祷吴大少爷过不惯普通民众“艰苦朴素”的生活，知难而退，卷铺盖走人。
可是当他每天下班回家都能吃到不同口味的美味饭菜时，这样的祈祷就离他而去，渐行渐远。直到现在，他甚至跟同事外出聚餐的时间都越来越少，因为他总觉得饭店里的菜没有吴晧做的好吃，更不要说干净和营养。
于是同事们最大限度的发挥了各自的想象，一致认为程希偷偷找了个会做饭的女朋友，起哄让他带出来见见。
程希哭笑不得，会做饭的女朋友没有，会做饭的大老爷们儿倒是有一个。
再于是，作为资深腐女的圆圆，结合经常出现的银色路虎，脑补出了一整部跌宕起伏的八点档bl肥皂剧，认为会做饭的那个，一定是程希的男朋友。
没有人注意到圆圆说这句话的时候，肖凯手中的笔，掉到了办公桌上。
程希这下不是哭笑不得，是直接乐喷了——结果很惨烈，因为他嘴里刚喝进去的一口咖啡，尽数喷在了电脑屏幕，以及键盘上。
“卧槽。”他手忙脚乱把键盘拎起来抖水，一不小心又将旁边的咖啡杯哐当一声扫到地上，咖啡溅了一地。
圆圆吓了一跳，拍着胸口娇嗔瞪他一眼“哎哟你激动什么，是不是被我说中了？”
程希相当无语，肖凯起身递了盒纸巾过来，他一把接过，朝圆圆呲牙“看到没，我要找男朋友也应该找肖凯这样知情识趣知根知底的呀。”
圆圆撇撇嘴“你俩认识七年都没碰出火花来，我看是难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大家说说笑笑就过去了，但肖凯心里却是石入湖水，好不容易平静下去的心，又起了波澜。
他过来帮着收拾键盘，程希去清洁间拿拖把来清理地上的咖啡。刚走开，桌上的手机就响了，是短信提示音。
程希没有设置消息隐藏，短信都会直接显示在屏幕上。肖凯拿起来看了一眼，上面只有一句话“临时有应酬，今晚不回家吃饭。”
发件人是吴晧。
肖凯当然知道吴晧是谁。
他把手机放回原位，用纸巾一点一点把键盘里的咖啡吸干净。
程希回来拖完地，然后继续工作，临近下班的时候才看到那条短信。第一反应是，操，晚上没饭吃了。
于是啪啪回了条短信过去“大厨，你不回来我吃什么？”
吴晧很快回复过来“在外面随便吃点吧，家里没有泡面。”
程希看到短信才想起来，自从吴晧登堂入室之后，他就再也没吃过泡面了。看来还是得储备一点，以备不时之需啊。
不等他有所回应，吴晧那边又过来一条“完事早的话，回去给你做宵夜。”
程希一看就乐了，整个唇角弯曲的弧度，完全是他自己想不到的。但正好都被肖凯看在眼里。
下了班，程希主动约肖凯去同乐路新开的湘菜馆，肖凯故意逗他“哟，今天不回去跟田螺先生会面了？”
程希上前就是一巴掌“啧，你能再酸点儿吗？我都以为你掉进醋缸了。”
“你才发现，我都掉进醋缸多久了？都他妈快淹死了。”程希那句话是开玩笑，但肖凯这句话是真的。
程希在感情方面很迟钝，很迟钝，很迟钝——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跟肖凯大学四年同校同班同宿舍，工作之后也是几乎朝夕相对，没发现肖凯那点小心思，那是因为肖凯掩饰得好，这也就罢了。但肖凯不明白的是，那个吴晧很明显是在追他，他怎么能天真的以为他们只是“普通朋友”呢？
说他没经验，好吧，程希在男人方面确实没经验。甚至在女人方面，也不能说是经验丰富。
程希曾经只有过两个女朋友，第一个是高中时期的初恋，据说连手都没拉过。第二个是大学时期追的他们系花，这个应该是有实质性进展的，但毕业之后因为家里原因，系花分去了北京，最终两人因为距离而分手。因为这事儿，程希还很是消沉了一段时间，直到现在都没再找女朋友。
肖凯之所以没有行动，也是因为他知道，程希是一个直得不能再直的人。他们的关系，只能是朋友，兄弟，哥们儿。
大三的时候，有一次他们在外头喝醉了酒跟人干架，程希为了肖凯背上被人用铁棍敲了一记，差点把肋骨打断。
那件事让肖凯很感动，去医院的路上，肖凯问他为什么。他的回答十分坦然和真诚“我们是兄弟啊。”
肖凯想了想，问了个十分幼稚的问题“那我重要，还是夏琳重要？”
夏琳是当时程希的女朋友，那个系花。
程希疼得呲牙咧嘴，但却半点都没犹豫的说“当然你重要。”
肖凯因为这句话，乐了整整一个学期，同时也下定决心，只要天没塌下来，他就不会捅破那层纸，他宁愿当他的兄弟，一辈子的那种。
但是现在，他感觉天要塌了。
☆、第十四章
最终，肖凯也还是没能捅破那层纸，因为他发现，面对一脸真诚，把他当好哥们儿的程希，那些话，他说不出口。
当然，更重要的是，他依然没有勇气承担说出来之后的——那个后果。
于是，他只能将说不出来的话，和着冻得冰凉刺骨的啤酒，一口一口吞进肚子里。
服务员很快将菜上齐，红烧肉，剁椒鱼头，攸县香干，以及……清炒芥兰？
两人都是肉食动物，出来吃饭餐桌上从来不会出现绿色，所以肖凯有理由怀疑这道菜是不是上错了。
可惜程希告诉他“没有上错，我点的。”
肖凯很是惊讶“你什么时候学会吃草了？”
“荤素搭配营养好。”
“谁说的？”
“吴晧。”
“……”肖凯差点儿被噎死，“他的话是圣旨啊？”
“诶？”刚把芥兰夹进碗里的程希感觉到他语气里的不悦，抬头看他一眼，“多吃蔬菜确实对身体好，他这话也没说错啊。”
“你妈从小就这么教育你，你怎么不听？”肖凯心里憋得慌，一罐冰啤下肚，也压不下去那股火。
程希终于发现不对劲儿“你小子今天吃炸药了？”这火气也太莫名其妙了吧。
肖凯没再说话，心情郁卒的伸手拿过一罐新的啤酒打开，咕咚咕咚喝了几口，等稍微顺了点气，才重新开口，表情认真得让程希觉得，这小子是不是两罐啤酒就醉了。
“程希，你不觉得奇怪吗？”
程希一脸茫然，满脑袋问号的盯着他“什么？”
“吴晧。”肖凯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吐出这个名字，“吴晧对你，你跟吴晧，你不觉得奇怪吗？”
“？？？”程希脸上的问号更多了。
面对这么迟钝的人，肖凯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他到底是为什么想不开，会喜欢这么个榆木疙瘩喜欢了七年！
“吴晧是你的债主，你欠他钱，对吗？”程希点点头，肖凯接着说，“你有见过哪个债主为了怕债务人‘跑路’住到人家里去，还甘愿天天做饭伺候，三天两头开车接送上下班的？”
“我们是发小……”程希的回答并没有多大底气。
“可你们已经二十年没见过面了。”肖凯毫不留情戳穿他，“你不觉得吴晧对你做这些事很奇怪吗？如果你是个女人，会不会觉得他是在追你？”
程希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在脑子里把最近他跟吴晧的相处快速的过了一遍。从最初两人相遇，到后来吴晧搬到他家，再到下班时间经常会准时出现的银色路虎，以及餐桌上美味可口的饭菜。休息的时候，他们会一起去福利院做义工，会一起回去看他爸妈，甚至会一起去健身房，或者去超市买菜。
真是不想不知道，一想吓一跳，他跟吴晧原来相处得这么和谐自然，就像彼此本来就是生活中的一部分，他根本就没来得及感受到屋子里多了个人的不自在，就已经自然而然的融入到有他的生活里。
无疑，吴晧是个好男人，几乎已经颠覆了他心里对“富二代”固有的不良印象。长得帅，有爱心，做得一手好菜，会哄女人（尤其是他老妈）和小孩开心，偶尔抽烟但没有瘾，应酬的时候才会喝酒，而且喝了酒坚决不开车。住在一起几个月，没发现有任何不良嗜好，工作能力他不了解，所以不做评价。除了偶尔嘴巴坏一点，行事作风高调一点（比如那辆骚包兰博基尼），暂时还真找不出什么缺点。就连对他分期付款还债的事，都极力不想他为难，又保留了他的自尊。
程希有点心惊，什么时候开始，吴晧在他心中的形象变得如此……完美？
可就算如此，又能说明什么？
他们从小就认识，虽然吴晧那时候老欺负他，但心情好的时候也会带他一起玩儿。不是有人说，童年的友谊才是最纯粹的吗？就因为二十年没见，再遇到的时候才会有意外，有惊喜，友情得以迅速升温。有了小时候的基础，相处起来也就自然得多了。
这有什么问题？程希并不觉得吴晧对他是有所企图的，或者说，他并不觉得自己有哪里值得吴晧来图。
所以对于肖凯的问话，他的回答只有四个字“我是男人。”因为他是男人，所以没有那个“如果”。
“对，你是男人，所以他做的这些事才更加奇怪。”肖凯点点头，表情晦暗莫测，“程希，我们这么多年的哥们儿，如果我们住在一起，你会每天给我做饭接送我上下班吗？”
“美得你。”程希想也不想吐出三个字，却在下一刻沉默了。
他跟肖凯的感情可以算得上是过命的兄弟了，但他自认为他和肖凯都不可能做到为彼此每天做饭接送上下班。那么吴晧，他为什么这么做？凭什么这么做？
他说下班早，买完菜顺路过来兜他回去；他说在国外呆久了，吃不惯外面的饭，所以要自己做；他说喜欢小孩子，所以每次都跟他去福利院；他说自己第八块腹肌私奔了，所以跟他一起去健身；他说……似乎跟他做的所有事，都是“顺便”，或者“正好”。但这些事，也确实挑不出什么毛病来。他不可能自作多情到因为这些事，就认为吴晧喜欢上他这么个大老爷们儿了。
程希皱了皱眉，好好的一顿饭，被肖凯搅得乱七八糟。肚子饿得咕咕叫，却完全没了食欲，这对一个吃货来说，还真是头一回。
他叹了口气，看着肖凯“你到底想说什么？”
肖凯没想到他会问这句话，一时竟不知道怎么回答。
是啊，他想说什么？说吴晧是gay，他看上你了，他做这些事都是为了泡你？他敢保证，说完这些话，程希大概会直接给他一拳，然后骂一句“你他妈神经病啊”。
想到程希会有的反应，肖凯突然想恶作剧一把，顺便给吴晧使点绊子。
于是他倾身凑近程希，字正腔圆的说“吴晧喜欢男人，他喜欢你。”
程希并没打算把他的话当真，很是不屑的斜了他一眼，拿起筷子夹红烧肉吃“就凭他做的那些事？”
“不。”肖凯摇摇头，笑得意味深长，“凭同类的直觉。”
程希筷子上的红烧肉“啪嗒”一声掉到了桌上，他震惊的转过头，盯着肖凯，瞬间将音量提高八度，吼了句半土不洋的英文单词“瓦特？！”
吃完饭回到办公室，程希满脑子都是肖凯那两个字，同类，同类，同类……
肖凯今天不值班，所以丢下这个重磅炸弹之后，突然心情转好大快朵颐，吃完了整盆红烧肉和剁椒鱼头。
两人结账出来的时候，程希问他是不是开玩笑。他回头看着程希，表情严肃而认真。
他说“我跟吴晧是同类，我也喜欢男人。同类的直觉是很准的。哥们儿是为你好，别到时候被人吃干抹净连骨头都不剩。”
说完这句话，他没等程希再问什么，转身潇洒的上了出租车，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留下程希跟个傻子似的站在路边足足吸了十分钟的汽车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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