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你一岁的时候。”王芫指着一张旧照片“真可爱。不给你小饼干吃你就不乖乖照相,从小就鬼精鬼精的。”
雍山山很少听王芫说这些年代久远的事,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盯着照片的眼神明显非常新奇。
王芫翻了一页,照片上是两兄弟,小的那个瘪着嘴要哭不哭的可怜样,大的那个一脸不耐烦地给弟弟擦眼泪。
“一旻小时候不太喜欢你……”王芫笑着说。
“妈!”雍一旻能猜到母亲要说什么,将近三十的男人了,再回忆这些黑历史实在是有些尴尬。
“这有什么说不得的。”雍双珮吹了吹刚染好的指甲油。“三三有一次跟你睡,半夜尿床了,你那脸一板,三三就开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最后还是我把他哄好了。”
林秦不知道这些细细碎碎的事情,在一旁听得有滋有味。
“哦呀,这张。”王芫抽出一张相片,镜头是歪的,照片里的雪人也是歪的。她怀念地说道“你小时候经常感冒发烧,可折腾人了,请了家庭医生在家里长住的,冬天穿得再厚也不敢让你出门玩。李家那孩子,哦,现在是明星了,他叫你去堆雪人,你没和我们说就偷偷跑出去,结果当天夜里回来就发高烧了,就这样还抱着你的小相机不撒手。听说呀,棠安因为这事回去还被他母亲罚了不能吃饭。”
一本相册看得再仔细也会看完,王芫又拿起一本。
王芫翻开才发现拿错了,这本相册上大都是自己的照片,准备合上,却被雍山山阻止了。
“好吧,我们来看看。”王芫给他顺了下头发。
“这是我刚嫁给你爸的时候。”王芫和雍城良夫妻感情和睦,算是豪门中非常少见的。
“这张是你刚出生没几天。这个是你外公,没见过吧?是不是看起来像个老古板?”王芫眼里带着泪“哎,查出来的时候已经是肝癌晚期了,他不想治,说你外婆在下头一直等他,他要去陪她。”
“不说这个了,说点高兴的。”王芫往后翻着。
“啊。”雍山山低低叫了声。
“怎么了,宝宝?”王芫以为他难受。
“这个。”雍山山伸手指了指,照片上两个女人面容有七八分相似,其中一个成熟一点的是王芫。
“哦,这个人呀,叫张可。”王芫以为他奇怪她们俩长得像,就为他解释“是不是觉得这个姨姨长得像我?好多年前,我们家,就是你外公外婆家,扶贫资助家境不好的学生,他们看到这孩子长得像我,觉得有缘,就帮了她。”王芫的神色有些淡淡“她心高气傲,自尊心强,不愿意白拿了我们家的钱,就说是借的,还写了借条,又说等她工作了,就按这时候的贷款利息算,一并还给我们。”
“后来。”雍山山难得对什么感兴趣。
“后来,还算好吧,她后来真的一分不少地还回来了。这张照片是她听说我结婚了,特意来祝福我的。”王芫明显不太想说这个人的事。
雍山山看着那个女人眼角的小痣,手攥得更紧了。
深夜里,雍山山辗转反侧,去楼下悄悄抽出那张照片,带回了卧室。
他动作不大,但在套间里睡得不□□稳的林秦依旧是醒来了。
“怎么了,宝贝儿?”林秦披着睡袍坐在雍山山床边,奇怪地看着雍山山手中的那张旧照片。
“这张照片有什么问题吗?”
雍山山拉着男人到被子里来,然后微微颤抖着靠在他的身上。
青年细白的手指点了点照片上的眼角带痣的女人。
“她?”林秦不明所以,努力地回想着王芫寥寥几句里关于这个女人的事,不知道哪里有问题。
男人圈着雍山山的手紧了紧,嘴唇贴着青年敏感的耳朵“我不明白,三三。”
青年身体稍有些僵硬,偏着头林秦亲昵地蹭着,嘴里不知道在说什么。
林秦努力去听,才听得出他说的是“妈妈”。
男人哭笑不得“宝贝儿,我不是妈妈。”
青年抿着嘴,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男人只好哄他“好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青年还是不得劲,翻身趴在林秦身上拱着他,可怜的模样跟阿拉斯加比也差不了多少。
林秦被他拱得擦出了火,不得不尴尬地把人按住,今天已经是第二次了。
“别闹,这在家里。”林秦再按捺不住也不会在老丈人家里把人家儿子欺负了。
雍山山哼哼唧唧的不说话,把林秦的手掰开,又在他喉结上狠狠咬了一口。
“唔!”林秦不敢真的用力捏着他,青年的皮肤太细嫩,一按就是一个指印。
雍山山有恃无恐地缩进被子里,蜷着趴在男人腿间,慢吞吞地把脸贴在凸起的形状上,双眼微阖着感受动脉细微的冲动,而后用嫩红的嘴唇隔着内裤描摹着轮廓。
“宝贝儿,别这样……”
林秦实在心疼他,从没想过让青年这样帮他。
“不要。”青年的声音闷闷的,却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男人松了一口气,把人捞回自己怀里,分开腿面对面坐着。
“你啊……”林秦看着怀中人黑亮的眼睛,不得不妥协道“用手,嗯?我们俩一起。”
青年讨好地跟他触触鼻尖。
作者有话要说 每章写到最后只想着开车,无心剧情。
☆、第章
乔淑萍二十二岁的时候去了海外留学深造,几年后学成归国,进入一家制药机构旗下的心理诊所,从实习生到主治医生,再到诊所的主要负责人。三十岁时生了一个女儿,离异后独自带着孩子生活。
四十岁的时候,乔淑萍接收到了一位她职业生涯内十分特殊的患者——雍山山。她在这个孩子身上花费了巨大精力,仍是不能解决根源问题。
同年她的女儿不幸车祸去世。
身为数一数二的心理医生却不能治好自己的心,孤身一人的她选择远去异国他乡忘却伤痛,开始新的生活。
直到有人找到她,告诉她雍山山的病情复发了,作为主治医生的她自然有责任继续进行治疗,于是她再次回国。
乔淑萍还记得四年前第一次见到雍山山的情形。
本该风华正茂的男孩却形销骨立,似乎一阵清风都能带倒他,一副长期营养不良的样子,身上没有捆绑鞭挞的痕迹,但随处可见青青紫紫磕碰掐捏的新旧伤口。面上唇上毫无血色,眼圈青黑,双目无神,明明刚刚成年,看起来却枯槁难支。
乔淑萍第一眼见到,就看出这个年纪轻轻的男孩是位重症的“瘾君子”。但这并不是他父母强行带他过来的主要原因。
敏感警觉、惊慌易怒、思维迟钝,感知觉障碍,分不清真实与虚幻。拒绝他人的接近,拒绝与社会的接触,更拒绝谈论回忆起被绑架虐待的经过。
乔淑萍认为这些症状与创伤后应激障碍(tsd)基本吻合,也一直按照这个诊断对雍山山进行药物治疗和心理疏导。说起来容易,但实际上,单单是接近雍山山,在他心中建立一个友好善良的形象就花费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即便如此,一时半会治疗好雍山山绝非易事。乔淑萍在尝试了多种已验的方法均为无效之后,才意识到自己接了一个烫手山芋。
突然戒断高浓度的成瘾药物会让患者时常陷入精神濒临崩溃的境地,再加上tsd以及不明药物对他造成的亦真亦假的幻觉,雍山山的意识很有可能自我封闭再也不会打开。
乔淑萍决定对这个穷途末路的男孩使用一种她自己研究的,尚未实践过的催眠治疗方案。
说实在的,把这种方案称之为治疗相当不准确。世人皆知大禹治水,重疏不重堵,而这种方法却是重堵不重疏。短期内有效,长期的话并不知道会造成什么后果,更何况,患者现在精神和心理对药物都有严重依赖性。所以这种催眠方案简而言之就是通过类似于催眠术的方式逐步封锁患者对这一重大创伤的的记忆,再辅以镇静催眠的精神药物,双管齐下,“堵”住源头。副作用就是不能彻底治疗tsd,疗程结束后,患者仍会出现感情受限甚至不能感受到爱,以及对社会活动的疏远,还会出现对经营人生未来的兴致缺缺。
乔淑萍将这个方案告诉了雍家夫妇,以征得他们的同意,并坦言告诉他们,患者的情况太过复杂,就算请了国际一流的专家会诊短期内也不会有其他的方法,而她这个方法已经有了完整的计划,只不过尚未经过实验,可能会有风险。
王芫当然希望自己的孩子收到彻底地治疗,但每一次当她看着那双在清醒时泛着亮光的大眼睛,听着小儿子崩溃时一遍遍嘶叫着“妈妈别走”,抚摸着一点肌肉也不剩下的干瘦的脊背,她那颗本就不坚硬的心更加柔软疼痛起来。
雍城良搂着憔悴的妻子,沉默着同意了。
当然,故事总是这样发展的。雍山山的病情在乔淑萍的治疗下经过两个月就已小有成效,患者对于那三个月的创伤毫无印象,不会再出现幻觉和精神紧张,唯一的问题是顽固难除的心理性成瘾。
乔淑萍发现雍山山喜欢看她书架上关于语言方面的书,就建议雍家夫妇有意识引导雍山山学习这方面的东西,全神贯注地学习总能分走一些对瘾症的注意力。
结束了长达三个多月的治疗,乔淑萍叮嘱雍山山的家人安排定期回来进行心理疏导,雍山山乖乖听话,虽然此时的他已经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接受过心理治疗。但不知道真的是tsd后遗症或者天性使然,他对这些事情没有一丝一毫探求的欲望,父母总不会害他,照做就是了。
“四年后,这一家人再次出现,曾经那位患者还是不可避免地出现了崩溃的状况。”
乔淑萍在黑色的笔记本里记下了这一句话。
事关心肝宝贝小儿子,王芫亲自去机场接机。
两人也算是熟识,一路上聊天也不会太尴尬。
得知乔淑萍在美利坚谋得一份工作,并且与人重新组成了家庭,这次如果治疗顺利的话仍旧会回美国去。
想到临近新年,乔淑萍短时间内也没法回去跟家人团聚,王芫内心歉疚。
“不用觉得抱歉,身为医生,这是我应该做的。”乔淑萍洞察了她的想法。她知道雍家对这个孩子的看重,作为一位母亲也能够理解这种急切的心情。
晚餐时,乔淑萍要求坐在雍山山对面,好方便观察他。
雍山山对这位温柔的女医生有印象,在感受到她不会令人不舒服的目光时略微向她点点头。
乔淑萍也回以微笑。
她看到雍山山给身旁的年轻人夹菜,动作坦然中带着讨好。
真有意思。
她是位心理医生,最能从别人的神态动作中寻找蛛丝马迹。雍山山这一动作,在旁人看来非常简单,但在她眼里却是复杂无比。
来的路上,王芫给她仔细讲了雍山山现在的情况,也提到雍山山曾经对别人使用暴力,攻击对象就是这位叫林秦的年轻人。而此时雍山山这种讨好,未免不是对自己施暴对象的补偿。另一方面,王芫说雍山山最近有自闭倾向,她目前没有看出来,但从雍山山对待林秦的态度来说,林秦很有可能是一个突破点。
饭后,林秦陪着雍山山看书,乔淑萍就和雍家夫妇进了书房。
“如果你们和山山都已经做好准备了,那我可以先给他做个心理评估,这样可以更细致地了解他的情况。”乔淑萍又补充道“目前为止,三三的情况没有以前那么严重,这是好事,但很有可能有不可控的情况发生,我希望你们应该有一个心理准备,毕竟我也不是万能的。”
雍城良“我们都明白,乔医生,辛苦你了。”
他和妻子相携朝乔淑萍欠欠身。
乔淑萍哪里敢受,连忙扶住两人“这是我的指责所在,我一定尽力。”
雍家按照乔淑萍的意思准备了一间舒适齐全的会客室。
乔淑萍让雍山山每天跟她一起在会客室里看书或者听音乐。
乔淑萍特意打扮得更亲切以降低雍山山的防备心。
头两日,两人基本没有什么交互。
又过了几天,乔淑萍能够和雍山山说上几句话。她偶尔会轻声讲一些自己早夭的女儿的小故事。雍山山在一旁或者看书或者放空,也不知道究竟听进去没有。
十多天后,雍山山已经能在乔淑萍讲完故事后说一点自己的看法。乔淑萍趁热打铁,让雍山山讲一些自己能记起来的,开心的事。
就像秘密交换一样。
此时正是傍晚,窗外飘着鹅毛大雪,纷纷绵绵。温暖的室内流畅悠扬的乐音在耳边滑出翩跹的弧线,正好是肖邦的《降e大调夜曲》。
“喝写什么?牛奶?红茶?白开水?”
“……嗯……牛奶。”青年回答完之后,礼貌地说了声谢。
乔淑萍当然体贴地倒出了一杯早已温好的热牛奶拿给他。
雍山山起身接过“谢谢。”为表示礼貌他先轻呷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