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长仿佛刚刚回过神儿，红着脸道“对不起，我没想到……”
从装扮到行为都十分不良的少年突然近在眼前，她第一反应就是对方可能要使坏。
“你不必和我道歉。”沈澄说着，取过班长手上最后一摞文件。
两个男生，一人抱着一摞文件。白发少年哼着歌，走在前面，黑发少年沉默着，跟在后面。两人之间保持着十几步的距离，刚刚好，能感受到彼此的脚步声。
晚自习被用来开班会，班长说明了下申请社团的注意事项，每人最多报三个社团，至少报一个社团。
全班人手一张申请表，一本社团宣传册。晚自习结束前十分钟，体委收填好的申请表和宣传册。
对于洛云川来说，学校存在的意义也就只剩下社团了。初中时因为某些原因，洛云川没能好好享受社团生活。然而这回，从报道至现在，他身边的事情都还算顺利，一点乱子也没出，简直叫洛云川难以置信。
说不定五中和他的气场比较合，那是不是可以期待，这里迄今为止都称得上是好的开始。
远离曾经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遇见新的人，有新的校园生活。想到这里，洛云川突然瞥了眼他的同桌。
沈澄是一个非常安静的人，安静到洛云川有时候会错觉他旁边是一团空气。这也让洛云川总是忍不住偷偷注意沈澄，好确认他的存在。
与长期染发破坏了发质的洛云川不同，沈澄的头发漆黑如墨。他很注重个人卫生，衣服虽旧却整洁，发丝蓬松柔软一点也不油腻，被阳光烘至微暖后，对手指有无与伦比的吸引力。
那大概是比丝绸稍硬，又更柔顺的触感。
沉浸在社团宣传册中的沈澄不知道，他的同桌正沉浸在某种对他的幻想中。
把宣传手册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沈澄并没有花费多少时间。这得益于他与文字之间奇妙的默契，从小到大，沈澄的阅读速度和理解速度都非常迅速，这使得他即使一目十行也不会漏过重要的信息。
有点可惜的是，沈澄没有过目不忘的记忆力，所以只好脚踏实地经常进行重复式、回顾式记忆，做个努力的凡人。
他想了想，在申请表上填下文学社。他性格偏静，只想安安静静地看书，心平气和地学习。
洛云川暗戳戳扫了眼沈澄的申请表。他对文学社的印象并不太好，尤其是男孩子选文学社，那不就是整日里唧唧歪歪伤春悲秋，早上忧伤夜里寂寞，多愁善感得像个小姑娘。
“喂，你太瘦了，肯定是缺乏锻炼，再报个篮球社吧，我教你打篮球。”
然而沈澄头也不抬地拒绝道“不，我不喜欢打篮球。”
这话在洛云川听来，仿佛在说‘不，我不要投篮，我要去葬花’。
“……”洛云川甩掉脑海里可怕的遐想，对沈澄的冷漠完全没脾气了，道“随便你，等你想打了再告诉我。”
他在自己的申请表上填下篮球社三个字，看着自己丑陋的字体，心里却有几分难掩的雀跃。可惜现在离晚自习结束还早，远不到收申请表的时间。
“喂，小竹竿儿，你有空的话就来看我打篮球，你看完就明白，球场才是男人的战场。”
沈澄还在填申请表，他的字工整漂亮，看起来赏心悦目。
“跟你说话呢！”见沈澄理都不理自己，洛云川拿手肘撞了下沈澄的手肘。
拿笔的手被碰了一下，笔尖滑出预定的轨迹，于是工整的字中出现一道鸡爪子抓过的痕迹。
有轻微完美主义倾向的沈澄感觉自己额上青筋在跳。
“我不叫小竹竿儿。”默默深呼吸一口气，沈澄抹平那一点点乍然生出的气劲儿。
“诶？可是你瘦瘦高高的，可不就和小竹竿儿似的。你又不肯打篮球，打篮球可以强身健体啊。”洛云川无聊地转着笔，悄悄观察沈澄的表情，漫不经心地道“这样吧，你陪我打篮球我就不叫你小竹竿儿了。”
沈澄懒得理他，这货纯粹又开始想要搞事情。就该冷处理，让他玩儿自己去。想着，沈澄再度专注于手上的申请表，他尽量不去看那个宛若一颗老鼠屎的写毁了的字。
二度被放置，申请表三个字在洛云川眼中彻底变成红名，他不甘心地拍了把沈澄的肩膀，道“不要无视我！”
想一想谁会在晚自习结束前离你而去，谁会在晚自习结束后陪你回去！
被洛云川这么一拍，申请表上成功地又多出一颗老鼠屎。
放下笔，沈澄静默了片刻，两人间的气压随着静默越来越低。洛云川的直觉开始发挥作用，一时间心中警铃大作。
“洛云川。”沈澄说话了，他漆黑的眼睛直视洛云川，一字一句道“你简直是个幼稚鬼。”
社交技能全点在了搞事上。
闻言，洛云川不服气地想要回嘴，沈澄先一步道“安静十分钟好吗，幼稚鬼先生。”
至少让我先写完申请表再收拾你。
直觉告诉洛云川，最好听话。于是白发少年气呼呼地，转过身子拿后脑勺控诉沈澄，发表安静的抗议。
怕洛云川又搞事情，沈澄快速写完申请表。他把写好的申请表放在桌子边儿上，瞄见书立里的笔记本，忽然想起白天的听课笔记还没整理。
反正离下晚自习还早，沈澄顺手抽出笔记本。
过了一会儿，一张白纸悄咪咪滑了过来，像暗中观察的小动物，夹着尾巴闯入沈澄视线。
白纸上的鸡爪字张牙舞爪。
‘十分钟到了！’
“……”沈澄转头，与守望在旁边的白毛儿四目相对，对方眨了眨眼睛，竟然散发出一丝迷惑人心的无辜。
“你刚刚生气了？”洛云川道。
“是啊。”沈澄一本正经地回道“都怪幼稚鬼。”
认真地思索片刻，洛云川踹了前排一脚，嚣张道“喂，有修正液吗？给我用用。”
前排同学颤颤巍巍交出修正液，洛云川将修正液递到沈澄面前，抓抓白毛儿，小声道“别气了，小竹竿儿。”
决定给洛云川长点记性，沈澄漠然道“就这样？太没诚意了。”。
“那你想怎样？”
唇角微微扬起，在洛云川愣神的瞬间，沈澄道“和我一起加入文学社。”
洛云川“……”
白发的白云君v啊……今天小哥哥惹我生气了（他竟然一直一直不理我！），然后我一气之下惹小哥哥生气了。结果呢，他一气我就不气了，我不气了就不想让他继续生气了。好在最后，我们都不气了。
熬夜吃鸡……突然听到微博提示，还以为u主更新视频了。大半夜被吵醒强行秀了一波儿，我现在也很气！
为什么晚上还要戴墨镜我快要不认识气这个字了［再见］。
深夜，浏览着微博里的粉丝留言，洛云川只觉得心情好到舍不得睡觉。
他以为这种好心情可以保持到毕业，然而第二天就发现，这只是错觉。
第6章 阴影
申请表都递交上去了，洛云川还死心不改，成天见缝插针儿地在沈澄耳根子旁边念叨打篮球怎样好。虽不至于烦不胜烦的地步，但走到哪里身后都跟着个萨摩耶，一定程度上还是会造成困扰。
所幸，在洛云川知道韩毅和他一样也申请了篮球社后，黏在沈澄身后的次数有所下降。
“就这么喜欢打篮球？”沈澄不太能理解。
“也不是多么喜欢。”洛云川正在试他买的新球衣。
球场到底是不是男人的战场沈澄不敢肯定，但球衣确实能展示出一个男人的身材。
洛云川肩宽腿长，虽然沉迷游戏但并没有疏于锻炼，臂腿肌肉紧实，从露出来的部分足以推断出，他属于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类型。
“只是很久都没有机会打了。”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想打篮球还得自己花钱找陪练。事实证明钱并不一定能买到乐子，那些陪练就像临时演员，好好的竞技运动被糟践成逢场作戏。
其实，如果沈澄再追问一句‘为什么’，洛云川就会给他讲一个很长的故事。
然而洛云川纳闷儿地回头，就见沈澄不知何时已经爬上床睡觉了。
洛云川“……”
不是说好了学霸对什么事情都很有好奇心嘛，有点求知欲好不好咯。
隔天，沈澄像往常那样起了个大早，他轻手轻脚爬下床，却在下铺与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四目相对。此时屋外天光尚暗，寝室里面也黑沉沉的，骤然与一双眼睛对视，饶是淡定如沈澄也不禁默默吓了一跳。
他的表情僵了一瞬，待看清眼睛的主人时，不由小声道“你干什么呢，不睡觉在这儿吓人？”
“我睡醒了啊。”洛云川揉揉眼睛，道“睡到自然醒，谁知道天还没亮呢。”他昨天一有空余时间就跑去选球衣和篮球，忙得游戏机都没顾得上玩儿。晚上难得不想熬夜，很早上床的结果就是比沈澄醒的都早。
瞄了眼时间，沈澄一下床就开始收拾东西。
洛云川呼啦一下爬起身，道“你去哪儿啊，我跟你一起。”
“图书馆自习。”沈澄拿上洗漱用具，头也不回道。
“一起一起。”洛云川连忙跟上，道“我在寝室睡不着了，说不定去图书馆能睡着。”
沈澄“……”
五点左右，也只有食堂有早饭。沈澄早就吃惯了各式各样的食堂饭菜，可谓水火不侵。而他对面，洛云川一脸愁苦。
他买的鸡蛋饼特别干，干到贴在口腔内部无法下咽。因为这块难吃的鸡蛋饼，洛云川又买了一杯豆浆，好在豆浆味道不错。
沈澄一只手拿着酥油饼，另一只手捧着一本小型笔记本，上面写了一些比较难记或者词意相似的单词，有空闲的时候沈澄就拿出来翻翻。他一边吃早饭，一边节省时间背单词，哪有多余的眼睛去关注对面的洛云川。
听说学习能使人丧失味觉。
正背着单词，面前突然伸过来一只手揪了一块酥油饼。
沈澄从知识的海洋靠岸，就见洛云川将酥油饼放入嘴中嚼了嚼，似乎觉得比鸡蛋饼好吃，于是不客气地又从沈澄手中揪了一块儿。沈澄只当他又犯毛病了，随他吃。一顿早饭下来，沈澄的酥油饼有一半进了洛云川的肚子。
吃完酥油饼，洛云川忽然凑过来，道“你喝豆浆吗？豆浆挺好喝的。”
二食堂的豆浆全校闻名，但沈澄并不喜欢喝豆浆，他是那种非常无趣的只喝白开水的人。
“不了，谢谢。”沈澄看一眼腕表，现在已经五点十五了，比平常晚了十分钟。他正准备加快脚步往图书馆赶，却听身旁的少年有点失落地道“诶？一口都不喝吗。如果喝一口的话，咱们就算分享食物了。”
我吃你的酥油饼，给你喝我觉得好喝的豆浆。
“……”不知道洛云川本人有没有自觉，沈澄发现他总是喜欢做一些让人很想打他的事情，却又时常从嘴里蹦出一些让人心软的话。不想再在小事上浪费太多心神，沈澄当机立断，拿过洛云川手中的豆浆喝了一口，道“好喝，谢谢。”
心软的结果就是，洛云川一路黏在沈澄身旁，兴高采烈道“还喝吗？再喝一口吧。再来一口嘛，小竹竿儿。＂
……真是够了，五点多的校园路上没什么人，但所有路过的学生都奇怪地看着他们两人。洛云川神经有够大条，尴尬全落在沈澄肩上了。
本来以为这个早上算是彻底废掉，学习进度推不动了。然而到了图书馆，洛云川却又乖巧起来。就像他说的那样，他真的是来睡觉的。等沈澄找好位置坐下，他就坐在沈澄旁边，打个哈欠道“你要走的时候叫下我啊。”说完，就趴倒在桌子上闭起眼睛。
从醒来到现在，沈澄的世界终于安静下来。他松出一口气，被某人拽住不放的注意力终于恢复自由，可以全部投注在自习上了。耳边是清晨的鸟语，还有身旁人轻缓的呼吸声，这个清晨有别于以往，初时喧嚣，此刻归宁。
洛云川在图书馆睡得很香，他做了一个难以定义的梦。梦中有长长的迷宫，四周一片漆黑，连呼吸声和心跳声都被黑暗吞噬。他茫然地站在高高围墙之内，毫无方向感，也不知前往何方。
此时，任何游戏都该给玩家留下一点线索或提示。洛云川听到一些轻微的声响，像纸页在轻轻摩挲。他循着这奇怪声音的指引，在迷宫的尽头看见一束光。熹微的晨光，照亮一方小小的天地，沈澄坐在那团光中低头看书。
洛云川站在沈澄身后静静看着，有些嫉妒他手中的书。虽然认识的时间不长，但洛云川觉得沈澄是个很好的人，看起来冷漠，心底却十分柔软。所以学习真是个小妖精，凭什么能被沈澄这样一个心底柔软的人热情对待，而他却常常遭遇冷放置。
默默别扭了很久，洛云川被沈澄叫醒了。他醒过来，见白日彻底降临，四周万物受光明恩泽，夜寒融作晨露，空气渐渐回暖。洛云川乖乖跟在沈澄身后，哈欠连天，心想着还有一节早自习能睡，没有什么比置身于念经般的早读声中更催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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