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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莽 第2节

作者:賢三贤三 字数:9103 更新:2021-12-17 15:23:06

    “没啥……”毛大明擦擦眼睛,敢怒不敢言。

    老板的面相看着一团和气,话也不多,只是朝朱进道“侬跟了毛大明多学学,每天开张前要备点什么菜,怎么备菜。”

    “哎,晓得了。”朱进点头哈腰,“我刚刚把绿叶子菜全洗了,辣椒切……”

    “扣三丝一份,罗宋汤一份,再来两个狮子头!”此时领班朝后厨大喊了一声,店里来了第一个客人。

    “来了!”老板应了一句便让毛大明去拿菜。朱进听着菜单有些好奇,这些菜他一个都没听过,更别说尝了。趁着老板在忙,他偷偷走出厨房朝前面张望了一下。小丁正笨手笨脚地给客人倒茶水,那人是个干干净净的男孩子,额前留着细软的碎发,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我来吧。”朱进挤回老板身边想帮着做菜,无奈什么忙都帮不上,本帮菜他连认都认不出,更别说做了。瞧着老板三两下快炒了一份狮子头,他立刻自告奋勇去端菜“我来我来我来。”“要你传什么cai……”毛大明还没埋汰完,就瞧着朱进风一样窜出去了。

    朱进捧着香喷喷的红烧狮子头,穿过前厅,挤开小丁阿平,稳稳走到男孩跟前,怯生生地说了句“您的狮子大头。”男孩正慢条斯理地喝茶,听了一口茶水喷了出来。朱进看着他,脑海中轰一下奏响春天的故事。

    另一篇章,发春的故事。

    男孩吃过饭就走了,他走后饭店乌泱泱开始上人,少说有十几二十桌。三兄弟忙得不可开交,在餐馆初体验一直到夜晚10点方歇。他们做了十二个小时的工,饭店开张时由领班带着点单传菜,下午休息便开始另一轮的备菜,数小时后晚上重复之前的工作,客人散场后开始清理厨房,前厅,厕所……丁予涵洗了几百个杯盘,站了十多个小时真是腰酸腿软,苦不堪言。

    “好久没有做农活,我都累了。”小丁走在夜幕中两脚发软随风飘起。

    “今天根本没有说工资的事情。”阿平看了眼朱进。朱进不响。他们在夜色中艰难彳亍,没有了聊天的兴致。上班的时候所有人都飞奔,脑子根本没工夫思考其他的事情。下了班,老板对他们的态度非常暧昧,只说了试工一周,包两顿饭,其余的只字未提,那两顿饭无非是将客人吃剩的饭菜重新入锅炒一遍端给他们,爱吃吃,不吃走人。朱进没有吃,他看了一眼后找了个借口,说是太晚了回家不方便,便带着兄弟下班了。他越想越不是滋味儿,突然伸手拍了一把旁边的毛大明,把毛大明拍得一个踉跄。

    “哎哟!你拍我做什么?!”毛大明揉揉背,“能让你们去试工已经很好了好吧?一般饭店里的工作都轮不到你们这种散户做,还想着工资……切。”

    “什么意思?”

    “现在大饭店都是被一村村上来的农民包了,都是一个姓的,跟蝗虫一样。”

    “哎哎哎,你不是农村人啊?”丁予涵白了他一眼。

    “我?”毛大明露出得意的神色,轻蔑地说,“吾毛度明来上海额晨光你们都不晓得在那里吃虫。”他突然讲起一口洋泾浜上海话,听得人云里雾里。朱进没理他,无论有没有工资,他都想继续在饭店里干活。“明天再谈谈吧。”他满脑子想的是那个男孩子。“嘿嘿嘿。”想到这儿朱进痴痴地笑了起来,只能说是一个傻逼了。毛大明看他发愣,直接悄悄默默转身要从旁边跑路,又立刻被他一把抓牢。“你干什么?”朱进的面貌在夜里威风凛凛像个夜叉,叉得毛大明心头凉飕飕的“什么干什么?还不让我回家了是怎的?!有没有王法了!”

    “你家住哪儿?”

    “哼。”毛大明挣开他,拍拍衣服,“淮海路福源里。”

    “哪里?”小丁不懂了。

    “市中心里弄懂伐?真是阿莫林。”

    朱进一抓重点,立刻又把人拽了过来“你住市中心?”

    “干什么?”

    “领我们去。”

    “唉?唉?!有没有王法了?!”毛大明挣脱不成,压抑了一整天的怒火立刻上了来,“侬勿要当我毛大明是猥灶猫!”他喊罢便朝朱进挥拳,“咚”一下将朱进脑袋打偏过去。这下好,野火烧古城,一路窜城门,朱进这边的火也是瞬间噼里啪啦炸开,二话没说 袖就打,两人瞬间打得不可开交,阿平跟小丁在一边看得一愣一愣的,都没给个反应的功夫。

    “哥,哥,别打了。”阿平上去拉朱进,丁予涵则去挡毛大明,他非常担心那两人打着打着会打到自己头上,很紧张。朱进被阿平拦着也不好发挥,直接朝毛大明放话“我们三个对你一个,你最好放明白点,要么带我们去你家睡,要么,今晚上谁也别睡了!我让你他妈的睡马路中间!”小丁听了真是很不好意思,一句话里全是睡啊睡的,真不晓得这位哥哥要干什么。毛大明气得头发都要竖起来了“凭什么?!我册那碰到你这个无赖算我倒霉!”

    “谁是无赖?昨天敲诈我的人是谁?!”

    阿平眼见他们俩又要打起来,连忙挤到两人中间劝和“毛兄……”

    “谁是毛胸?你才毛胸。”

    “你看我们仨初来乍到,对上海一点都不熟悉,只能仰仗你这样的前辈。”

    “嗯。”毛大明哼哼。

    “招待所对于我们这种外地人来说实在太贵了,如果你方便……”

    “不方便。”一口回绝。

    朱进推开阿平箭步上前掐住毛大明的卵蛋,毛大明立刻单膝跪下,仰天长啸一声“方便!”。这事儿也就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阿平完全没有反应的余地。“毛兄?”

    毛兄哭了。

    朱进攥着人的命根子冷笑,暗中使劲“若要别人怎么对你,你就得怎么对别人,你毛大明跟我耍无赖,我也就跟你耍无赖,这是我们农村人相信的天理。”痛得直不起腰的毛大明恶狠狠瞪了一眼朱进,不讲话。前日他不过就想讹点乡巴佬的钱,没想到踢到了一块铁板上,竟然反被这乡巴佬讹上了。

    册那。

    “我家亭子小开间,你们要来就只能睡地上。”他犟了半天,咬牙切齿地来了这么一句。小丁瞬间乐坏了“谢谢你大明!”他这位未来的歌手终于可以不用挤在潮shiy冷的招待所了。“就今天一晚上,睡好觉明朝一早就给我走!”大明气得不为所动。朱进倒是无所谓,请神容易送神难,他这个上海二等公民脑子真是转不开。

    四人先回了趟招待所将大包小包取了,退了房,然后悄无声息地走进夜幕。他们从火车站一路沿着黄浦江走去了淮海路,淮海路在规划城建,周围土地都被挖开,一路上坑坑洼洼全是泥泞废墟。马路上空空荡荡的,所有人如同鬼魅一般消失于这座拥挤的城中,徒留这四位夜行者拖着疲惫的步伐迈向模糊飘渺的前方。

    清晨醒来,我觉得ji,ng神振作不少,查了今日行程发现无要事可做,犹豫了一会儿,决意留在妙巴黎消遣时间。妙巴黎曾经只是一个歌舞厅,朱进接手之后把它连带的音响制品门店悉数卖了,集中扩建歌厅,增加了它的社交功能,底楼成了一个高雅的咖啡厅,可供上流社会的先生小姐们过来消磨时光。对于上流这二字,朱进没有非常明确的概念,他只是照着程祝诺的喜好来布置一花一草,想象着那些上流人士的生活,尽管在外人看来他也应该属于上流社会。他毫不吝啬地挥霍了大把钱财打造妙巴黎,并且坚信在昨日豪奢舞会之后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来这里娱乐。过去我无法理解为何ji,ng神生活是贵族独有的奢侈品,直到我跟着朱进成为了体面的老板后,我惊觉自己的闲暇瞬间多了起来,琐碎的计划安排转交给了员工c,ao心,我有大把的春光去阅读各种书籍,学习西方的语言,甚至还有心思去琢磨一下无用的形而上学。我的头脑较以前敏捷不少,当我曾为了省一度电就着月光写文章的时候,那或许不是富足的ji,ng神世界,而是一种堂吉诃德式的自我安慰。

    我走近咖啡厅备餐区,下人肆意闲聊的声音清晰传来。只听一个员工无不轻蔑地讲“老板老早也是个穷棺材,在饭店里给人家打工的。”“这就叫风水轮流转呀。你们看二老板,明明是个农民出身的,还要装得自己有文化,讲闲话一套一套的,上不了台面。”另一个人也应和了一声“外地人装得再好一看就是外地人,气质藏不住的。”

    饶是心里素质再硬也禁不住亲耳听到这些揶揄,我瞬时面皮发烫,踉跄躲去墙壁后头。

    身份是原罪,这是我早就清楚了的。我们几个人再清楚不过。昨日的梦境与方才那番话令我忍不住一遍遍回想福源里过去早晨的模样,那里的居民每日会被一声倒马桶的吆喝喊醒,然后死了般的老城厢随着晨曦一点点苏醒,不一会儿就能听到楼道里“唰唰”刷马桶的声音,街坊互道早安的声音,邻居跑下楼踩着木质老地板的“嘎吱”响声……整个弄堂犹如一首乱中有序的曲子,生机勃勃地奏着主题为“下等”的乐章。

    想到这儿,我体内突然涌起一股冲动,迫切地要见丁予涵一面。“老王,你手里事情停一停。”我从墙壁转角处迅速走出,对着高谈阔论的员工说,“把我送去石门一路。”我故意摆了一下谱让他充当我的司机,不知这种心态在他们眼里是不是也属“端不上台面”。员工唯唯诺诺地应着,不敢造次。他曾经是工厂的货车司机,下岗后无处可去来厨房打工。这样的人有很多,他们以为自己在我眼里不过是职工名单上的一个个数据,而我却将他们记得很清楚,可能是因为我曾看清过浪潮下微小泡沫破碎的样子。

    老王开得很稳,浦江的风吹在我的脸上,痒痒的。高高低低的建筑延绵不绝从我面前飞过,有古老灰白的欧式教堂,也有摇摇欲坠等待拆迁的老房。无外乎我与朱进在他们看来如此得不土不洋,不中不西,因为这整座城便是如此,在错位的时空登上大雅之堂演着尴尬蹩脚的滑稽戏。我心里的一口恶气就这么突然出了。

    “老板,到了。”

    “哦……好。”

    兴许是工作日的缘故,眼前的里弄空荡荡的没有什么人。我熟门熟路找到了我要去的那栋屋子,方站定,门就开了,丁予涵穿着睡衣睡眼惺忪地站在门口,似乎是要拿屋外牛nai箱里订的鲜nai。他看到我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喊了声“阿平哥,你来做什么?”

    “我不能来么?”

    “太早了……你有要紧事来找我?”

    “没有,就是突然想你了。”

    丁予涵顿了顿,默默取了nai瓶,铁皮箱连着小锁发出“丁零当啷”的响动,我宛如自己身在初到上海的一年。“进来吧。”

    我随他进了屋。这里同以前那样没什么很大区别,我望着角落吃饭桌椅那一块忍不住发怵,问他“你不怕么?”

    “怕什么,我又没看到。”

    “但这屋子到底是死过人的。”

    “哪个屋子没死过人?”丁予涵回头嗔怪地瞥了我一眼,讲,“这是大明留给我唯一的念想。”

    我没有答话,硬着头皮坐去了沙发。丁予涵没有什么变化,只是比以前清瘦了些,眼窝凹陷了下去显得有些憔悴。他的头发快要长至肩膀,柔顺地贴在耳后,看着竟有几分玩音乐的艺术味道。我问他“你还唱歌么?”

    “唱个屁的歌,早就没地方可以唱了。”

    我望着他不做声。他吸了吸鼻子,走去灶台那儿仔仔细细将牛nai倒入锅中,开小火将nai温热,眼睛一动不动盯着。丁予涵从前是做不来这些事的,他举手投足间的谦卑与小心倒像是伺候惯了人留下的后遗症。“你还怪阿进么?”

    “我不怪他,是我命不好。”

    “你有什么打算?”

    “等钱花完了我回老家去。”

    我长叹一口气,情不自禁站了起来对他的背影高声说道“你随时随地都能去妙巴黎唱。”

    他再次回头,一脸疑惑地讲“我又不是没去过。”

    “阿进也很想你。你永远是他弟弟。”

    “我知道。但他疯了,他着了程祝诺的道,已经不是我大哥了。”丁予涵情绪有些激动,说话声似乎带着哽咽,“大明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我们几个过简单快乐的太平日子,别和那些有钱人搅和在一起。就这个他也做不到么?”牛nai在此刻猛烈地溢了出来,带着沿锅被烧干的刺耳响声,他赶紧手忙脚乱关火,移开小锅,拿了抹布擦灶台。这一连串的动作犹如电影里的长镜头般疏离,我仿佛成了一个观众,远远感受着丁予涵琐碎动作下压抑的情感,于是我站起身快步走去他那儿帮他,想竭力拉近与他之间的距离。“哥帮你。”

    “不用。”

    “阿进心里不好过。他每天还是住在福源里,他还是想大明的。”

    “大哥不是成了老板了么?还有什么不好过的呀。”

    我苦笑一声,讲“底下员工骂他外地人,上不了台面。”

    小丁捏着抹布不出声。

    “管理一个公司也累,样样事情都要他c,ao心。”

    “他还在准备那个计划么?”丁予涵咬了咬嘴唇,终于忍不住讲那句话问了出来,“他是不是还喜欢程祝诺?”

    程祝诺离开太久,我无法回答他。

    程祝诺有一个计划,叫“最伟大的革命”。他的革命理念从误打误撞认识我们四个人开始,终于我们误打误撞知晓他的秘密。我们刚来上海的时候住在20元一晚的招待所,经人介绍去了家饭店做苦力,伺候来往的客人,朱进原本另有打算,谁料他遇见了来饭店吃饭的程祝诺。我仍记得朱进是怎么跟我形容他的他站在嘈杂的店门口,像误落在闹市区的伤心的水仙花。朱进为了这株水仙每日起早贪黑待在店里,仿佛丢了魂一般就为了再见他一面。他等了许久,终于再次在饭店里见着他,二人萍水相逢,在彼此的生命长河里短暂相遇。后来他出国念书了,朱进再次在弄堂里等他,等着等着,天亮成了天黑,等着等着,瘪三成了富商,等着等着,晚风拂柳笛声残,知交半零落。

    面对程祝诺,朱进总是绝望地挣扎于他身体里骄傲与自卑的矛盾二面。他一边鄙夷着被困在阶级壁垒里的商贾名流,一边又唾弃着自己,觉得自己的天赋只是某种一厢情愿。这种矛盾让朱进变得难以琢磨,令他陷入深深自卑着的同时面对上流人士无比驾轻就熟,自然体面。

    “我是不是见过你?”那日在妙巴黎面色不豫的张老板今日正在饭店与我们谈笑风生。我搓了搓酒杯,忍不住望向朱进。朱进微微一笑,讲“城市就这么大,来来去去也就那么几个人,抬头不见低头见。”他在餐桌上永远那么得体,一言一行总是彬彬有礼,谁都不会想到正是在这张餐桌,朱进曾弯腰颔首给张老板传过菜。这家餐馆没人比他更熟悉一分,无论是桌角的弧度还是椅子的高矮他都了如指掌,知道哪种坐姿最令人舒适,手臂举到哪一个角度显得最为优雅,而张老板却以为他是天生的贵族仪态,不禁肃然起敬。

    “谢谢朱老板照顾我生意,这杯酒我先干为敬。”

    “不客气。”朱进短促地笑了笑,“有件事还请张老板帮个小忙。”

    “你讲。”

    “听说张老板认识不少媒体行业的朋友,不知妙巴黎有没有这个机会能登上报纸电视,多露露脸。”

    “那当然,一句话的事情。妙巴黎生意兴隆就等于我们服装厂生意兴隆,份内的事。”

    我撇了朱进一眼,依旧不说话。他是混账惯了的,学不会兜兜转转绕来绕去的寒暄,哪怕是有求于人的时候都直接张口要,看那气势,到好像是别人有求于他了。我打算开口替他说两句客套话,谁料他又兀自盘问起了对面的张老板“你知道福源里么?”

    “不知。朱老板何出此言?”

    “没什么,问问。”朱进垂下了眼帘,粗黑的睫毛在他深深的眼窝上投了一道y郁的暗影,“福源里有幢小洋楼,主人姓程,我和他是旧相识。”

    张老板若有所思,讲“那位程先生做什么行当的?”

    “官商两不误,神秘的很。”

    “我倒是知道租借一位姓程的大老板,做的进出口生意,据说也是一手官印一首算盘的主。”

    “他是不是有个独生子?”朱进眼睛瞬间亮了。

    “没有,一个独生女。”

    “哦。”

    听到这我忍不住哀叹一声,他为什么如此不依不饶?他还在寻找程祝诺的下落么?我瞪大眼睛盯着他,慢悠悠地讲“长江后浪推前浪,人一波一波地换,新面孔总要取代旧面孔,这是自然规律。”

    “阿平说的不错。”朱进朝我举了举酒杯,转而对张老板讲,“我的这位兄弟读书特别厉害,讲话总是一套一套的,你们媒体朋友谁要是缺个写作文的可以喊他当劳动力。”

    张老板哈哈大笑起来,我低头沉闷地夹菜。饭店菜色比原来的ji,ng致不少,味道已经变了,毕竟毛大明已经不在了,这里掌勺的大厨也不是原来的那个老板。程祝诺曾经就坐在这张桌上,跟着他爸爸以及几位叔叔伯伯抛头露脸,百无聊赖。朱进将他点过的菜牢记在心里,每回来这里吃饭固定点那几样翻来覆去的吃。我曾试图想要弄明白朱进的心理,他对程祝诺的追逐到底是因为爱还是其他的什么。初来乍到时,程祝诺对着挡住道路的我们讲了句“借过”,我犹记得朱进听到那声清冷声音的反应他直接愣在原地,睁大眼睛,任由风吹散他的发梢,显得狼狈不堪。自那后他便留意小区附近的人声,不停地寻找那句“借过”的主人。朱进的追逐之路由此展开,追逐程祝诺的道路同追逐梦想的重叠合,我至今没有弄清朱进一路摸爬滚打的目标,到底是为了他的远大前程还是那求而不得的青春爱恋。

    推杯换盏,酒过三巡,张老板脚步踉跄地告了辞,临走时对朱进说“礼拜六!不见不散!”

    “不见不散。”朱进朝他点了点头,直到看他登上轿车驶远,迅速转身对我说,“阿平,晚上来我家。”

    我不禁蹙眉“晚上怎么了?”

    “有个聚会,老陆老陈他们都来,认识点新朋友。你帮我布置布置。”

    我不置可否。

    “来吧。”朱进低头过来拉我,笑盈盈看着我,“帮哥挑挑晚上的衣服。”他的嘴唇上下开合,柔柔的嗓音摩挲着鼓膜,具有某种蛊惑人心的魅力,也难怪在新的圈子里迅速走红,成为名流太太们茶余饭后的谈资。“方小姐也来。”

    我叹了口气,感叹于他可怕的迟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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