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神情那语气,跟自己是少将一样骄傲。
萧牧庭在他额头上敲了敲,不知道他还剩一句话没说而我,是您的男朋友!
邵飞独自品味着这句“男朋友”,品出了满心欢喜,唯一苦恼的是不知还有多久才能让队长知道“男朋友”这个称呼。到那时候希望队长能叫一声“男朋友”,实在不行的话,叫“小男朋友”也不是不可以。
是队长的小队长,也是队长的男朋友!
次日,二中队出发了。
侦察营与猎鹰大营虽都在西部战区,却隔了省,特种兵们抵达侦察营时已是中午,正是侦察兵们结束训练前往食堂的时间。
这下热闹了,特种兵从天而降,侦察兵引项围观。邵飞脚还没沾地,就听见一浪高过一浪的起哄声。
最好的侦察兵往往会成为特种兵,侦察营里很多战士都盼着有朝一日也能穿上特战征衣。这回在自家地盘见到猎鹰的精英,对不少年轻小兵来说,等于看到了“活体偶像”。
还未被猎鹰选中之前,邵飞是常规野战部队的战士,相当理解大家崇拜特种兵的心情。当时听说猎鹰的军官会来挑选尖子,激动得几天没睡好,头一回看到戴着展翅雄鹰臂展的人时,反应比现在这群侦察兵还激烈。
战士慕强,这话一点儿也不假。
如今从围观强者的小兵成了被围观的强者,邵飞还是有几分得意的,摆了张自以为冷酷的脸,其实嘴角都快憋抽了。
二中队的战士大多和他一个表情,就连相对沉稳的陈雪峰也忍不住装装酷,艾心就更夸张了,冷是冷,但并不酷,旁人一看就心疼他年纪轻轻患了面瘫……
萧牧庭是一众“面瘫战士”中举止最正常的,笑着与凑过来的侦察兵打招呼,别人若向他敬礼,紧张兮兮地喊一声“首长好”,他也会温和地回应。
不像邵飞,被一个不小心扑上来的小战士撞了一下,就摆出一副“横眉冷对千夫指”的古怪表情,把人吓跑了不说,自己面部肌肉也抽了筋。
炊事班给特种兵们准备了午餐,将行李拿去宿舍、安顿好后就能享用。
邵飞在宿舍再次见到了叶朝,军衔未变,还是少校,内敛客气,却又不失强硬,锋芒在身,但并不显露,与一年多以前在猎鹰时没什么差别。
萧牧庭与叶朝握手拥抱,未曾谋面,却惺惺相惜。
得到萧牧庭肯定的人,必然是强者中的强者,邵飞又盯着叶朝看了看,忽然发现叶朝身边跟了个“小人儿”。
那人并不矮小,只是看上去很年轻,礼貌地向众人作自我介绍,说姓凌名宴,是叶营的通讯员。
邵飞半眯起眼,将凌宴打量一番,心念一动,深觉对方是同类。
戚南绪曾说自己有基佬雷达,看人不会错,邵飞当时还不信,这回看到凌宴突然信了。
原来我也有基佬雷达?
因为维和不以作战为目的,各国派出的步兵人数有一定限制,侦察营虽然是以整支营的名义出征,但实际上只有50名战士参加。饭后,两支部队开了个短暂的见面会,长官相互介绍情况。邵飞才知道这批维和部队——即“中国营”的总负责人、营长是叶朝,分管步兵分队的也是叶朝。
竟然不是我队长?
邵飞看向萧牧庭,未在萧牧庭脸上找到一丝不满与惊讶。再看其他队友,艾心等人却明显有些不忿。
那表情的意思大约是——我们萧队是少将,总负责人为什么不是我们萧队?
之后邵飞才知道,国际上没有让特种兵的队长担任维和营负责人的先例,派特种兵出征理论上也是不妥的。若萧牧庭当了中国营的营长,那势必增加几分挑衅意味,别国会说中国军队哪里是来维和的?分明是来侵略的!
为此,特种兵们的臂章也得暂时摘掉,与侦察兵混编在一起。
邵飞老大不乐意,捂着臂章不肯动,其他战士也磨磨蹭蹭的,摘个臂章跟摘脑袋似的。
其实如果在特种部队待得久了,为任务而摘臂章倒也没什么,只有退伍摘臂章时才会恋恋不舍,但二中队几乎全是新兵,拼死拼活才戴上那枚展翅雄鹰,本想戴着风风光光去维和,哪想师还没出呢,就被命令摘下来,还要与与侦察兵同吃同住同训,差不多就是“打哪儿来,回哪儿去”。
加之维和任务长达三个月,三个月里只能假装自己是侦察兵,对年轻的特种兵来说,这还真是兵哥心里苦,但兵哥说不出。
萧牧庭知道他们在郁闷什么,心觉好笑,而想想自己当年刚戴上战龙臂章时的得瑟劲儿,又觉得能够理解。于是笑着走到邵飞跟前,拍了拍他的手背,轻声道“舍不得啊?”
邵飞瞪着眼,揭开手掌往里看了看,“自己的儿啊,说丢就丢了啊?”
萧牧庭更想笑了。邵飞平常喜欢跟他装乖,但和队友在一起时又很能熊,骂脏话也讲笑话,被他逮住就不认账,很少像今天这样自由发挥,露出不那么乖,甚至有点滑稽的一面。
还自己的儿,这话让洛枫听见了,准得罚个10公里越野。
邵飞还捂着那臂章,小队长不带头摘,其他队员也不摘。萧牧庭无奈,只得一手捉住邵飞的手腕,另一只手探去摘。
邵飞苦巴巴地瞅“真摘啊?”
“那不然呢?”
“我的儿啊!”
“暂时由我养着。”
“啊?”
萧牧庭只是心情好,想逗逗邵飞,陪他演完这出“丢儿”的戏,话已出口才意识到十分不妥,再想补救,已经迟了。
毕竟邵飞也是聪明过人的那一戳,反应极快地望着他,脸上的表情变得飞快,两个眼珠子贼亮,都快赶上天上的太阳了。
萧牧庭非常确定这家伙心里想的是什么。
邵飞乖乖地让萧牧庭摘下臂章,还催促大家都摘了,别闹情绪,别让队长为难。个别还是不肯摘的,他便亲自上阵修理。
不多时,换上常规部队臂章的特种兵们就和侦察兵没区别了。
邵飞将收来的臂章交给萧牧庭,再找出自己那枚,抿着唇角笑了半天,吭哧吭哧跑走时,心里还美滋滋的。
磨合训练将持续一周,在侦察营过的头一晚上,邵飞就认齐了营里挑出来的50名战士。
最厉害的那个叫荀亦歌,话非常多,立志明年来猎鹰,整晚追着他过招。他怕出手伤着荀亦歌,对抗的时候摆着前辈架子以守为攻,几回合下来还是教了荀亦歌做人。
荀亦歌也不气馁,特别会给自己找台阶下,笑得大咧咧的“我现在不如你,正常。如果我这会儿就把你撂翻了,那猎鹰也不是我最向往的部队了。”
说完四处看了看,自言自语道“凌宴怎么又不见了?哥们儿过招呢,也不来加个油喝个彩,成天跟着叶营屁股后面跑,以后还当不当特种兵了……”
邵飞一惊“凌宴不是通讯员吗?”
就没听说过通讯员也能通过特种兵考核。
“通讯员就不能当特种兵了吗?凌宴厉害着呢,过去我们营比武,从来都是我第一,他第二。”荀亦歌说完叹了口气,“不过他吧,哎,不说了。”
邵飞来了兴致“他怎么了?”
“他没出息!”荀亦歌恨铁不成钢“好好的侦察兵不当,非要给叶营当尾巴!”
邵飞差点将刚灌进嘴里的水喷出来,“尾巴?什么尾巴?”
“就是通讯员啊!”荀亦歌说“以前我们说好一起去猎鹰,现在他不想去了,跟在叶营身边当通讯员。哎你说说,这通讯员和勤务兵有啥区别?不都是伺候人的活儿吗?”
邵飞脸一黑,“哦。”
荀亦歌继续道“叶营惜才,前阵子把他调回来一次,他又去了。算了不说了,说了你也不懂,我就心痛我家兄弟,走了。”
邵飞歪着脖子想,我不也是非要给队长当尾巴吗?我也没出息?
呸,小孩儿懂个屁!
这晚,他更加相信自己有了基佬雷达,那个叫凌宴的,绝对是个基佬,而且喜欢叶营长。
邵飞突然高兴了,联系不上戚南绪,这不还有个凌小宴吗!
他想,得和凌宴混成兄弟。
第65章
磨合训练和总部联训比起来差远了,说是训练,不如讲是集体观摩。上午一起学习联合国维和部队的规章制度,观看前几批中国维和部队的战地纪实,听维和前辈讲陀曼卡以及其他战乱国家的现状以及注意事项;下午身体力行,学学战地防御工事如何修建,外出巡逻时在车上以什么阵型警戒……总归非常繁琐,看上去也没什么技术含量,莫说猎鹰的兵,就是侦察兵都觉得无聊。下午练习时情况还相对较好,上午偌大一个会议室,挺直腰板睁大双眼打瞌睡的不在少数,个个坐得纹丝不动,其实魂儿早就云游天外去了。
邵飞也不爱听讲——没加入猎鹰之前,老部队经常开学习总结会,听得他浑身不自在,来猎鹰之后就几乎没这么干过。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一帮特种兵被洛枫惯得跟野孩子似的,邵飞首当其冲,坐在第一排中间,两眼直视前方,表情十分严肃,看上去听得特别认真,心里想的却是队长现在在干嘛。
其实萧牧庭就坐在会议室最后一排靠门的位置。
战士们准时开课,萧牧庭、叶朝和其他军官在另一个房间开会,开完才静悄悄从后门进来,半是跟着听一听,半是看看自己手下的臭小子有没认真听讲。
萧牧庭一看邵飞的后脑勺,就知道这家伙啥也没听进去。
邵飞真认真的时候绝对不会坐成一座雕塑,脑袋也不会一动不动,现在这姿势百分百是走神了,如果看正面的话,也许眼珠子都不带动的,眼皮也能保持很长时间不眨。
萧牧庭轻声叹气,从笔记本上撕下一张纸,熟练地折了架纸飞机,正要冲邵飞后脑勺飞过去,忽地想起这是侦察营,不是猎鹰。常规部队对纪律的要求极严,这飞机要真放出去,那也太目无纪律了,比打瞌睡还糟糕。
萧牧庭只好将纸飞机叠起来夹在笔记本里,又看了看邵飞的后脑勺,想起在特种作战总部时,自己绝对不会有听课时折飞机戳人脑袋的念头。
来猎鹰快一年,给洛枫这不走寻常路的政委影响了。
这时,邵飞伸手挠了挠脑袋,大约是回神了,也不知是有心灵感应还是什么,半侧过身子往后一瞧,看到萧牧庭的时候,眼睛都亮了,用嘴型说队长!
与邵飞目光相触时,萧牧庭承认自己心口暖融融的,唇角也跟着上扬,但幅度太小,且稍纵即逝,邵飞大约捕捉不到。
他向讲台抬了抬下巴,示意邵飞仔细听讲。
从邵飞的角度看去,萧牧庭小半张脸落在阴影中,神情带着几许不怒自威的味道,眼神也很深,似乎将他方才的走神尽收眼底。
邵飞背脊麻了一下,连忙转回去。
这种感觉很奇妙,有种被抓包的紧张感,但一想到队长一直看着自己,窃喜又站了上风,忐忑与欣喜你争我斗,终归是欣喜称王。
第一排的队员此时全都面无表情,唯有邵飞抿着唇傻笑。
正在放战地纪实的维和前辈终于忍不住了,指着邵飞道“是什么让你笑得这么开心?”
邵飞迅速脸红“啊?”
侦察兵还装模作样地忍着,特种兵已经开始笑了。
“答不上?”前辈道“没关系,那你说说如何分辩藏在难民小孩队伍里的娃娃兵?”
邵飞压根儿没听,但反应快,起身道“看眼神,搜身。”
“搜不出武器是不是就能确定对方只是普通小孩?”
邵飞想了想,不怎么确定“应该可以?”
前辈眼神突然变得凌厉,几秒后道“我来给你们传授经验,是希望能你们能安全度过这3个月。自己的命,如果自己都不当回事,那旁人再花多少工夫都是白搭。”
上午的课上完,猎鹰众人被萧牧庭带走了。
萧牧庭说话不像那位前辈一般生硬,只讲了一件去年发生在陀曼卡的事——每个国家的维和部队附近都有很多饱受战乱之苦的难民孩子,中国营外也不例外。他们的父母大多已经死亡,幸运一些的还有祖父外祖父,而更多的孩子一个亲人也没剩下。本着人道主意的宗旨,维和战士会在对孩子们进行严格的检查后,拿出食物赠与他们,身体情况非常糟糕的孩子还会被获准进入营区。因为曾经出现过小女孩下体藏炸药,被制作成“人弹”的恶劣事件,中国营在维和行动中增派了少量女兵。一切都进行得有条不紊,战士与小孩相处和谐,可临到那批维和官兵即将归国时,最后一次巡逻中,一名长期受中国营照顾的小姑娘举着一把ak47,杀死了给过她无数次食物、救过她命的女兵。
女兵是名优秀的作战步兵,如果不是对这小姑娘没有防备心,不可能轻易遇害。
萧牧庭扫一眼表情凝重的兵崽子,沉声道“那位女兵,是唐谦的未婚妻。”
邵飞微张开嘴,彻底意识到自己的走神是件多不应该的事
唐谦正是那位维和前辈,在说那番“对自己的生命负责”的话时,他眼眶泛红,眼里有条条血丝。
只是讲台上仅有投影仪的光,在场绝大多数人都没有发现罢了。
队伍解散后,邵飞留了下来,脑袋耷着,诚恳地说“队长,我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