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的树林。
“囫囵阁下,那里是何人领域?”
囫囵摇摇头“我没来过这里,可能是一个新副本。不过那不是必经之路,我们没必要冒险。”
于是两只重新向西前进,由于他们脚程不慢,离西部边境越来越近,天空已经渐渐稀薄,环境的设定也显出怠慢之感。
“哇啊啊,这是十色堇吗?我上次看见是什么时候来着?”囫囵围住一小片花田,兴奋地嚷嚷。尔弥也跟过来看“花朵吗?此花与吾之领域中的极为相似”
“你副本里的花是什么颜色的?”
“白色。”
“那就不是十色堇!”囫囵异常认真地解释道“听好了,十色堇是只在寒冷环境中盛开的罕见的花哦,能找到这么大一片已经很难得了。这花之所以叫十色堇,是因为每朵花加上花蕊最多可以呈现十种颜色。”
“唔”尔弥听完,对着十色堇肃然起敬。
“对了,我一直忘了问你,你的副本是什么样子啊?”
听到囫囵的问题,尔弥显然来了劲,粉红色眼眸熠熠生辉,用极其温柔的口吻说“雪山之巅,积雪若盖,峰面如削。天池水清澈透亮,池中生物如游曳于空中。与十色堇相似的白花,盛开满整个雪原,染就了雪原不断变化的颜色,清凉的白,温暖的白,令人遗忘孤独的白,和看一眼就止不住思念亲人的白。雪域是极美之地,希望囫囵阁下日后一定要来。”
全是白色啊似乎很单调。囫囵按下了心中的想法,而且为什么要用感觉来形容颜色?太奇怪了吧。
但是,怕尔弥难过,他还是没有说出来,岔开了话题“好香,前面有食物的香味!”
囫囵冲出去,果然在不远处的雪沟里发现一只冻死的鹿。
“哇,冬天也能发现好东西嘛。”鹿脖颈处有咬痕,鲜血还冒着热气,囫囵不假思索地痛饮了几口。然而,他很快就发觉身边的异样气息,不祥的低吼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雪地上冒出几只尖尖的耳朵,嘴角带血的猛兽渐渐现身了。幽绿眼睛,灰白皮毛,他们团团围住囫囵,毛茸茸的大尾巴僵硬地直指地面。这里,已经是雪原狼的副本了。
据说雪原狼最可怕的不是尖牙和利爪,而是数量,囫囵此刻深深感受到了。头狼上前几步,“嗷呜——”一声,属下们的眼睛瞬间变得兴奋。很显然,他们的目的已经由“从囫囵口中抢夺食物”,变成“把囫囵也当作食物”了。没有再多犹豫,头狼身边两只狼当先发起攻击,囫囵勉强躲开,然而却有更多的狼跳上来,囫囵的脚瞬间被抓住了。
“grrrrrrrrr——”狼们被声浪压得一震,囫囵身上挂着的两只被拍飞出老远。冰雪中雪狮子像一尊神魔雕塑,全身散发着令人畏惧的气场。
狼群并不作罢,陆续有狼试探着接近,打持久战肯定耗不过他们。于是雪狮子接下来的攻击再也不手下留情,下一只扑上来的狼被他咬住脖子,直接撕下一大块肉皮,红色瞬间在雪地上蔓延开。
狼群骚动起来,头狼更是向雪狮子怒吼,而雪狮子挡在囫囵身前寸步不让。
“呜呜呜”受伤的狼颤抖着回到狼群。雪狮子和头狼都知道,在这种天气里失血过多有多么危险。
头狼幽绿的眼睛在鹿和雪狮子之间转了几转,终于嚎叫一声,放弃了猎物,伤员被夹在狼群中间,迅速撤离了这里。
“吓死我了,刚才多亏了有你啊!”囫囵不住的感谢尔弥。
“不必谢。吾不知,别兽竟有噬人的习性?”
“啊这个啊,”原则上他们不吃东西也饿不死,所以雪狮子才有此一问,“每种boss习性不同,雪原狼是掠食本能最强的boss,别的比如说混沌,就是杀戮本能高于掠食本能。”这就是为什么尔弥入侵混沌副本的时候,混沌打算“烧死他”,而不是“吃了他”。
两只前方的道路越来越窄,渐渐升高,终于被崎岖的山路取代。天空由稀薄的青色,竟演变出斑斓绚丽的趋势,被山崖挡住的另一头有不可思议的光,从山的边缘透出一圈光晕。
“啊,马上就到了,翻过这座山,就到世界的尽头了。”
盘山路仅容一人通过,两只兽只能一前一后,小心翼翼地贴着崖壁行走。路面时常破损,有时突然切换成光滑的冰面。囫囵走得战战兢兢,尔弥走在他身后,方便出什么意外的时候及时拉回囫囵。
“天啊,我以前都不知道这路那么难走。”囫囵呼出一口冷气。
“那囫囵阁下之前是如何到顶峰的?”
“以前啊”囫囵理所当然地说道“以前都是混沌带我来的,刷一下就飞到了。”
囫囵说完这句,继续埋头爬山,一个宽广的平台近在眼前了,囫囵想到接下来的路不会这么窄,稍微放松,回头叫尔弥,这才注意到身后微妙的沉默。
尔弥不知为什么生气,嘴角耸拉着。
囫囵问“怎么了?扎到脚了吗?”
“囫囵阁下,能否不要总提混沌阁下的事了?”
“诶?”囫囵一愣“我,我有总提他吗?”被雪狮子满脸“你一路都在提”的表情对着,囫囵只能尴尬地笑了笑。
“吾不生翅膀,不能载着阁下飞,十分抱歉。”
“诶?我没有这个意思啊”
“呦!囫囵你怎么也跑这地界来了?”谈话突然被打断,囫囵面前竟是恶臭猩猩和小丑蛇。猩猩嘲讽地开口“旅游?啊你的副本那么小,当然只能跑出来透透气了~”
“原来是您二位,我说这大冬天的是什么臭味臭飘万里呢。”
“诶!你这家伙!这叫雄性香气懂不?没见识!”恶臭猩猩挥舞着拳头,突然感到自己身边气温骤降,才发现囫囵身后还跟着一头雪白的狮子,他粉红色眼睛里凶光毕现。
恶臭猩猩语气顿时软下来“哎呀,稀客稀客,尔弥大人也路过啊,这就给您腾地儿~”
两伙兽擦肩而过许久,尔弥问“熟人?”
“不用理他们,不过是讨人厌的邻居。”囫囵琢磨着,还得从刚才惹他生气的地方解释才行。尔弥虽然说话正常,走路正常,但囫囵能感觉到他生气了,他是那种不把情绪外泄的类型,只表现出温柔平和的一面。
虽然大部分时候跟尔弥相处起来很舒服,但是意识到他心情不好,他依旧维持着完美的礼仪,这让囫囵有种被阻挡在外的疏离感。即便这也是他温柔的一种体现。
混沌就不一样,生气的时候全身散发着“我生气了快来哄我!”的气息,稍微哄一下就摇头摆尾起来。
他们连爬带抓,口手并用,终于攀上了险峻的山峰,从极高处望过去,尽头的景色给予超强的视觉震撼。
“这,这是!”
恶臭猩猩两手攀着崖壁下山,壮实的背挂着汗水,热气腾腾。他时常停下来等着后面。
“你怎么走得这么慢?不是刚蜕完皮吗?”
小丑蛇在地面爬行,扭动的弧度很不自然,“都说气温低我行动不便了”猩猩在崖壁上等着“我觉得温度还行啊。”
“我跟你不一样啊混蛋猩猩!要不是你非要来看西部边界,我就在巢里睡一冬天了!”小丑蛇下身冻得失去知觉,冲猩猩骂道。
然而恶臭猩猩没有丝毫悔改之意,撅着嘴说“不是说西边有‘那个’吗,我想让你也看看啊,我嘴笨,自己看了也形容不出来。”
“混蛋猩猩混蛋”那只猩猩嘴在动,小丑蛇却完全听不见他说了什么。
糟了,连意识也开始模糊了。小丑蛇是变温动物,无法自己维持体温,低温下身体很快僵硬,全部的肌肉都不听使唤,眼睛也逐渐蒙上一层阴翳。
果然应该冬眠的在雪里爬行好难受好冷,好疼
随着感觉器官失去作用,世界陷入一片寂静的黑暗。
冻僵在这里了。
直挺挺的被埋在雪里,大概整个冬天都不会被发现吧。失去意识的时间里,不知身体会发生什么事。等天气转暖,还能平安醒过来吗?在精英怪们都出来活动时,还能顺利爬回巢穴吗?
想不明白,连思考都被一并冻僵了。
过了多久了呢?
世界又开始有模糊的光透进来。
“你这家伙,用装死来偷懒,以为老子想不到啊?”
小丑蛇醒过来,发现自己被猩猩缠在身上,正是他的体温解除了僵化。猩猩身上挂着小丑蛇,若无其事地赶路。“不过你身上还真冰啊,怎么做到的,特异功能吗?”
这猩猩,真是,蠢得无可救药了。像冬天的太阳一样蠢。
“喂!唔唔,你干嘛突然缠得那么紧?咕噜噜喂,喂!”
第10章 雪山来客篇05
“这,这是”
囫囵和尔弥到达山顶,放眼望去,视野上下再无阻碍。山峰另一面不像他们来时的那么陡峭,雪坡平滑地延伸下去,然后在到达地平线时齐生生截断,形成一条突兀的界限。界限以外再无单位,只有模糊的青灰色雾霭。
然而青灰色的天空,正衬托出二只头顶的光芒。
绚烂的极光,取代了天上所有发光体。光束的颜色和形状时时都在变化,时而呈几何形棱角分明,时而层层铺开,光晕像海浪般荡漾。色彩澄澈而梦幻,如同升上天空的萤火森林,无数幻影穿梭其中,遗落下星星点点的碎片在雪原上。那些碎片带着各自对色彩的狂热,入侵了雪地,天空和雪狮子的毛发,终于这些浑然一体的白,都变得喧嚣起来。
囫囵张了张嘴,眼角余光扫到雪狮子,他的毛发反射着极光,似乎他自身也在微微发着光。
囫囵放松地趴在雪地上,“果然看多少遍都觉得很漂亮。这山本身是红褐色的,晴天的时候天的颜色也浅淡,那些颜色夺去了极光的很多风头。现在到处都是一片白,极光仿佛成了世界的中心似的,那么丰盛浓烈,让人担心天空盛不开会砸下来。”
他又看一了眼尔弥,后者一面听着他的话一面极目远眺。
“我以前看过的极光,都没有今天这么惊艳啊。”
“那囫囵阁下是否觉得,不虚此行呢?”尔弥对上他的眼睛,粉红色眸子里光芒粼粼。
“当然。你呢?”
“吾也是。这趟旅行,非常地,幸福。”
二只忘我地欣赏着极光,光束变幻莫测,这种美丽确实有让时光停滞的魔力。直到他们的眼睛都有些酸痛了,尔弥指着雪坡给出了一个提议“囫囵阁下滑过雪吗?”
“没有。”囫囵好奇地说,“倒是听爱斯瑞尔提过,是种雪上运动吗?”
尔弥微笑,趴下,对囫囵说“吾虽不能飞,但在雪山上滑行,或许有跟飞翔截然不同的体验。囫囵阁下,请上来。”
雪狮子说的没错,囫囵第一次滑雪,从山顶呼啸而下,竟比高空飞行还要刺激。两旁雪片飞扬,囫囵眯着眼睛,只敢盯着前方越来越近的松柏。尔弥是滑雪高手,呈“之”字形游刃有余地滑着,有时抬起一侧腿,几乎与地面贴着拐弯,囫囵骑在他背上感觉心跳震得脑仁儿疼。
每当囫囵惊叫的时候雪狮子就会“呼呼呼”笑起来,笑声弥散在夹着雪花的风里。
空中的极光像霓虹,也像烟花。在雪山发光的边缘,两只兽如同剪影,在璀璨的幕布上一晃而过。路过的兽说那两只似乎也融入了景致,一同成为世界边境的童话,在某个不知名的冬天。
“你回来了?”
马儿在城堡前的草地吃草,爱斯瑞尔正耐心地给它们梳毛。远远的就听见了呼哧呼哧的喘气声,囫囵赶了很久的路,一骨碌倒在草地上歇着。
雪已经停了,地热很轻松地消灭了所有积雪,混沌副本一如往常的干燥炎热。
爱斯瑞尔也坐到囫囵身边,“去哪儿了?这么久才回来。”
“去了一趟西部边境。尔弥一年才能出来一次,所以我陪他去看极光了。”
“你还真是热心。”爱斯瑞尔应了一句,想了想,眉头逐渐皱起来,“极光?你带雪狮子去看极光?他怎么说?”
囫囵回忆着他们在极光底下快乐的时光,“他说很幸福哦。这次旅途比我想的还要危险,都可以称得上冒险了。也说不定有这方面的因素在,极光才显得格外美丽吧。”
“哦?听起来很有趣,给我讲讲。”
于是爱斯瑞尔安静地听囫囵叙述,说他们怎么从沼泽死里逃生,怎么以少击多赶跑了雪原狼,位于交界处的湖和十色堇花田,攀陡峭的山差点跌落谷底。爱斯瑞尔听着,不发一言。
直到囫囵说到目送雪狮子回了雪域,他才低声问了一句“他见到极光时,有没有,觉得失望,或者不值得之类的?”
“没有啊?你是什么意思?”
“咳咳,”爱斯瑞尔顿了下,问道“你不觉得,雪狮子的眼睛,很奇怪吗?”
囫囵回想起那双粉红色的柔和眸子,点头。爱斯瑞尔接着说“过于柔和了吧?你看我和混沌的眼睛,颜色都不深,但是完全没有那种柔和的感觉。”
“是因为雪狮子的瞳孔太小了,只有针尖大。长时间呆在雪域,他的眼睛早已经严重退化,只能看到光影和模糊的轮廓,他当然也辨认不出任何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