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天衣无缝,一塌糊涂,不可回收。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找他,三年前他已经拒绝过我,三个月前又一次。
他在路面颠簸中忽地醒了,两只眼睛打开,眼珠湿润,瞳孔放得很大。我检查他伤势的动作停了一停,他倒全然没犹豫,蛇一样往我身上缠,眼睛空茫茫对不上焦。我推开他,他也没挣扎,就这么靠着车门一动不动,没多久又睡了过去。
我把他交给私人医生,亲手烧掉了他换下来的全部衣物。医生说他只有一些外伤,轻度营养不良,至于是否有什么 xing 病还有待观察。我给他剃了胡子,洗头洗澡,检查他身上我没见过的伤疤和纹身。他看起来相当糟糕,肋骨的轮廓浮出皮肤,配合着乱七八糟的新增刺青,犹如某种霉变的果实。即使如此,他身上依然残留着过去的影子。
我第一次见到阿德里安,他在街头自弹自唱。音乐穿过嘈杂的街头,我被堵在路上,透过窗口远望,看见车流间时不时闪现一张脸他个子很小却蹦得很高,像只自娱自乐的麻雀。当我的车经过他,他发现了我的注视,便对我粲然一笑,遥遥抛来一个飞吻。
这短暂的初见使我徒步去见他第二次。阿德里安会在夜晚的广场上表演,吉他盒摆在面前,里面装着观众留下的钱。他形单影只,没有音响,在他面前驻足的人很少,但这丝毫不影响他表演的热情。他为热情的歌跳跃转圈,头发乱飞,在四月的夜晚蹦得浑身是汗。他在悲伤的曲子里垂下双眼,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 yin 影,那张年轻稚嫩的脸沉浸在深情老道的歌词中,有种小孩子穿大人衣服的滑稽,却不得不说也相当迷人。
我见过许多年轻人与美人,阿德里安并非其中的佼佼者,但他身上某种奇妙的吸引力令我没法离开。收摊时他对寥寥几个观众行礼,径直向我走来,说“我还以为晚上穿西装的人不喜欢摇滚呢。”
我的确不怎么喜欢摇滚,也不懂他在唱什么,但即使我是个聋子,我也会为他站上一晚。于是我点头道“好歌手能让人忘记偏见。”他顿时笑起来,往吉他盒里抓了一把零钱,对我晃了晃,要求请我喝一杯。
事实上我们最后去了麦当劳,因为他还没到合法饮酒年龄。他给我买了一个巨大的粉红色,用来报复我拒绝为他买酒。我们在麦当劳待到末班车将至,分别时,他问我明天能不能来。我说“好”,阿德里安立刻跟我勾了勾手指。我盯着他看,他讪笑了一下,红色从脸颊蔓延到脖子,宣称这是一种来自他家乡的古老手势,而不是任何幼稚的拉钩发誓。
我们的会面断断续续持续了几个月,第一个月我知道他生于法国乡村,没有父亲,严格的母亲走得很早,将他接到美国的亲戚也在不久前过世;第二个月我知道他的音乐梦想,喜欢的食物,目前的室友是个什么样的人;第三个月他才给了我号码,坦白自己终于攒够了买手机的钱。阿德里安就是这样幼稚又早熟,温柔又叛逆,他像我缺失的青春期,他使我感到年轻和成熟。
我们真正搞上床的时候我甚至不觉得自己多了一个情人,他不像我曾拥有的任何情人。阿德里安同时把我当成长辈、忘年交和恋人,他喜欢钻进我怀里撒娇,也喜欢被我掐着腰操进床单。有时候我不得不出差,等我回来,阿德里安会甩脱周围的人,三步并两步扑向我,像一条尾巴乱摇的狗。
那不是真的,我知道阿德里安难以被豢养。他能看出我的富有,但总是拒绝我的资助,宁可和一群人合租也不要住进我的别墅。“拜托,你已经够像我的糖爹了。”他戳着我的胡子说,“你到底来谈恋爱还是做慈善的”
他对“爱”有着天真的坚持,觉得感情不应该被物质玷污。这想法,说实话,真是典型的年轻人错觉。我见过多少对声称真爱的夫妻为“物质问题”打得不可开交,账户上高额的数字能买卖无数真心。我的父亲换了八任妻子,另有情人无数,而即使在他阳萎又脾气极坏的晚年,向他表白爱情的人依然络绎不绝。可是荷尔蒙让人难以思考,当我看着阿德里安,我会注意到他固执己见的表情多么可爱,他撅起的嘴多么柔软,甚至他的幼稚想法,也让他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精灵。所以我不在乎,我只是微笑,告诉他我尊重他的意愿。
这可能是错误的开始。
阿德里安组了乐队,有了更多粉丝,逐渐有了名气。我的工作正变得更加忙碌,没有硝烟的战争到了最激烈的时刻。有一天,最可信的盟友给我一张偷拍照片,照片上我正亲吻阿德里安的脸。“我已经处理好了。”她说,“你不该犯这种低级错误。”
是的,我不该,也不能。
我终于跟阿德里安提起了保密的事,随着他的名气日盛,我们俩的关系暴露可能造成越来越严重的后果。爱着他的粉丝可能被激怒,恐同的媒体和合作方可能从中作梗,还有收入,队友,大众关系我逐一分析,而阿德里安瞪着我,脸色发白,嘴唇抿成一条线。我隐约产生了不好的预感,觉得他的反应可能比预计中更大。
“我们依然会保持关系,只是不在公众面前。”我企图安他,“这份协议我已经预先检查过,如果你需要让律师过目,我也可以联系。阿德里安,这不是一场交易,只是一个形式,我本来就希望能赞助你的乐队。你很有潜力,只需要一点推力你就能成为摇滚巨星事实上,你并不需要作出多少改变,只要保密”
“不。”他说。
那是一份很优厚的协议,只要确保我们的关系保密,我不介意他拿我的钱去挥霍还是养情人。协议上明确表示他可以跟别人结婚,可以和任何他有兴趣的人上床,只要a别染 xing 病 b不要吸毒出于长辈的担忧和我个人的厌恶。但是他只扫了一眼,便扔掉了桌上的笔。
阿德里安说“不。”
“你对哪部分有异议”我说,“细节我们可以讨论。”
阿德里安当着我的面撕掉了那份协议,他吸了吸鼻子,眼眶通红。他很惊讶,很生气,很伤心他向我投掷一堆乱七八糟的情绪化语言表达这些词,直到我抓住他乱扔东西的手,跟他接吻,在桌子上做爱,就像我们之前的争执一样。结束后阿德里安不再发脾气,他看起来只是难过。
“我不在乎能不能跟你结婚,但我要在舞台上跟你接吻。”他说,“我要告诉全世界你是我的爱人,这有什么见不得人”
于是我无话可说。
我可以为他摘天上的星星陨石并不比钻石珍贵多少但这个不行,我清楚自己是个什么货色。我只是没有料到阿德里安的决绝也可能料到了,早在第一眼见到的时候。如果不是隐约预见了他心中充斥的幻梦,我也不会在第一次去见他时摘掉结婚戒指。
遇见阿德里安之前,我的长女已经出生,她的母亲是某个大人物不得宠爱的小女儿。我们在一次宴会中遇见,在数次交谈后订婚,因为我们都知道对方是彼此需要的人。在婚姻之事上,我鄙夷我的父亲,我不会把时间精力浪费在一次次结婚离婚、财产分割中,我的妻子会是最适合我的人,我孩子的母亲,我最可信的盟友。
我需要她来让我的事业更进一步,她需要我来帮她将她愚蠢的兄弟们踢出牌局,我们 xing 格相似,观念相近,同样明智,目标则恰好不同,就像共同捕猎却渴望猎物不同部位,一切堪称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