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瑶有些迷惑的看着她亲手带大的长孙,不懂这样贴心的孩子,为什么老对他口出恶言。
就是一种焦急、一种烦躁,总是害怕子女甚至孙子弃她而去,忍不住要刺探、讥讽,甚至惹得他们哭泣发怒,这才觉得自己在他们心目中有一席之地。
为什么我之前要这样呢?棠瑶很迷惘。为什么我不能好好跟他们说话,或者说,好好听听他们想说什么?
儿子急匆匆的回来,带她去看医生,踌躇很久,……妈,岑毓还是小孩子,让顺芳……顺芳回来照顾宝宝和妳,好不好?
顺芳是儿子的前妻。说起来,顺芳很伶俐,也很能干。就是嘴巴快了些,直了点。明明她是个好媳妇儿,为什么要对她吼、对她秽语,像是对待仇人?
她不懂。她不懂以前的自己。
你不是交女朋友了?女朋友不说话吗?
儿子红着脸孔转过头去,她想了一会儿,明白了。所谓的女朋友大概是顺芳,他们就算照她的心意离了婚,还是没有分开。
你让顺芳回家来吧。棠瑶叹了口气,我不知道干嘛对她拚命挑毛病……她是个好太太。
儿子瞪大眼睛,像是他老妈长了第三只眼睛出来。
棠瑶只觉得很疲惫,一种温和、舒服的疲倦。曾经充满她身心那种高涨、急躁的精力褪去,她突然觉得没有什么好计较,她老了,她需要休息。
紧绷脸孔回到家里来的顺芳怀着没有消散的忿恨,她根本不想看到这个恶鬼似的婆婆……但她的孩子还不满周岁,她放心不下。
等她看到婆婆的时候,愣住了。
是不是太久没见面,她忘记婆婆的长相?眼前这个温和、柔软、苍老而美丽的女士是谁?
她怀着戒心,照顾着宝宝,也照顾着病中的前任婆婆。过去可怕的经验让她恐惧,她怕是婆婆另一个恶毒的诡计。
强烈的忧虑让她直到孩子上小学才答应和前夫再婚,这个曾经破碎的家庭才得以完整。而她大病之后的婆婆一直保持那种样子,温和而沧桑,带着宽容的美丽老去。
此是后话。
***
等翡翠两眼充满红丝的赶完稿子回到家中,突然觉得天翻地覆。
她那咬牙切齿终日骂个不停的老妈据说生了一场病,病后像是变了一个人,她都怀疑老妈是不是该去看精神科大夫。
战战兢兢好几天才接受这个好到简直可怕的事实,而她的儿子闷不吭声的背起书包去上学了,脸上贴着ok绷。
你的脸怎么了?她想看看儿子的伤口。
岑毓敏捷的闪过去,会痒啦,妈……指甲刮到的。他含含糊糊的回答,我快迟到了。
他那容易被转移注意力的老妈立刻被唬弄过去,等回神要问,儿子早就搭车走掉了。
这是怎么回事啊?
好不容易镇静下来,绷着脸孔的上邪,穿戴得整整齐齐(还是一头及腰的银白长发),提着一个大大的竹编礼篮,上门说诃梨……呃,我是说,伯母,请把翡翠嫁给我。
翡翠差点把嘴里的开水喷出来,她呛咳到散发脸胀,差点一口气上不来,活活呛死。
谁跟妳抢水喝?上邪对她皱眉头,毛毛躁躁的,怎么都没有进步?
好不容易顺过气来的翡翠对着他张大嘴,好一会儿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你的头发……
上邪脸孔抽搐了一下,……跟妳说过这没办法。
棠瑶看看带着惊人美貌的上邪,又看看她平庸微胖的女儿。她早听说女儿有个漂亮男朋友,但没想到这样的漂亮,也不知道他年纪这么小、这么时髦。
但是这样时髦漂亮的男孩子,却提着装了大饼、礼饼、米香饼、礼烛、福圆、金饰等六件礼的古老礼篮,上头还摆着红包袋。
来提亲,连大小聘都带来了,依足了古礼。
(虽然说,红包袋里放的是台湾银行开出来的本票。上面几个零就不要算了,总之,够让上邪绑在幻影咖啡厅很久很久很久……)
你的头发……棠瑶好一会儿才开口。
上邪好看的脸又一阵抽搐,……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
这倒让棠瑶没得说了,这种事情,应该让父母知道。万一这孩子没成年,担个妨害家庭还是什么的罪名,那就不好了。
我父母亲都过世了。上邪很干脆,如果需要大媒,我可以请我咖啡厅的老板来。但结婚到底是我的事情,我觉得亲自来一趟比较好。
翡翠年纪不小了,婚事要看她决定。棠瑶觉得不太妥当,但她不想反对。没名没份同居着总不是办法,人家不嫌弃愿意娶,当然是最好的。她还有个孩子。如果跟你们住不方便……
很方便。上邪紧绷了声音,翡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
棠瑶盘问了一会儿,虽然觉得怪怪的,但没有什么意见。我当妈妈的,也没什么话好说。
翡翠惊骇的看着她的老妈。什么时候老妈这么好说话了?不对不对,老妈没话好说,我可是有话说啊!
我不要结婚!开玩笑,结过一次就很凄惨了,为什么我还要再去自掘坟墓啊?!
我不……她想抗议,却在上邪充满压力的眼神里头迟钝下来。
妳戴着我的戒指喔。上邪低声、咬牙切齿的,而且妳欠我一次。
我欠你啥?翡翠惊恐了。
妳欠我欠大了!莫名其妙跟我分手,有没有?妳说,妳说啊!妳以为妳拉锯子,拉扯的是什么?是我……肉做的心啊!上邪说得虎眼含泪,颇有人间四月天的气势。
……就跟你说过,电视不要看太多。
在翡翠还搞不清楚状况的时候,她和上邪结婚了。最意外的是,她的宝贝儿子不但没有反对,还问能不能去跟他们一起住。
上邪乖戾的说,那当然,臭小子,你要学的还很多呢。
岑毓冷淡的看着龇牙咧嘴的上邪,冷淡的回答,你别想我会叫你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