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芜湖的时候,丁青突然想去一趟丽水。
陶一粟的家其实并不难找,现在门口墙上钉了一个蓝色的小铝牌,房子供人参观。丁青去的时候还有外国人正在照相。
丁青走进去,庭院里的花草都被修剪的整齐,杨梅树这么多年还是绿葱葱,石板路踏上的声音也是哒哒的响声。人一进来,步伐跟时间一起变慢。丁青走得尤其慢,他望着这个苍老的庭院,曾容纳过陶一粟的混沌和天真,软弱和善良,陶一粟离开这里,就没有角落能容得下这些缺点了,可是这缺点比优点更能定义陶一粟。丁青一直觉得,一个人坚强自信的本源来自于早年感受过的无条件的爱,哪怕是误会,也足够其成为独立自爱的人。恋爱相处很费心思的,作为成年人,再也没有无条件的爱,不能撒娇,不能发脾气,不能贪求,不能给别人惹麻烦,处处要理智,相处要成熟,要做个正常人。像陶一粟,永远不会在大街上让丁青为他系鞋带,不会在失眠的夜里神经紧张而打给丁青寻求慰藉,甚至连说句“想你”都像要撕破喉咙。因为他是陶一粟。但丁青愿意一个这样的角落,想让他改变。可丁青自己呢贪婪狠毒、冷漠好势、却又心思坦荡,毫无罪恶感,自有其哲学体系,把自己好的、不好的、讨人喜欢的、招人厌烦的、恐惧的和担忧的、孤独的和嚣张的,情绪和体验,通通都给了陶一粟。陶一粟不挑不捡,拥抱了他。也因为陶一粟是陶一粟。丁青以为自己不会喜欢陶一粟这样的人,但他“以为”,又算得了什么呢陶一粟不在他预料,感情又怎么会在他掌控。
这样看起来,他们都算不上合格的正常人。
可是丁青又想,爱情,谈什么正不正常呢
独立健全的人寻的是生活伴侣和悠闲知己,欢畅一场恋爱一段便好,“聚成一团火,散做两颗星”、“好聚好散”这么潇洒的情感,跟爱情这种黏腻磨人的怪物,中间到底还是差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这东西让当事人想走不得走,让旁人厌恶,让后人嫌弃。
不过无所谓了吧,陶一粟还有丁青,丁青还有陶一粟。
丁青看着庭院,就像看着少年陶一粟,还不知犯愁地跑来跑去,爬高上低,惆怅的是无非是作业和同学,天塌下来只是因为被老师批评了几句。所有过错都可以弥补,只需要他认真擦干净门口的狮子。
景物真是怀旧,这世道和来人都变了几轮,偏偏他们还停留着不肯走。
陶一粟每天来新郎的酒吧打发时间。他和tide的互联网赌拳生意已经告败,tide其实并不很伤心,因为他还算全身而退,只是断了一条财路,不过他们的拳场和实体生意已经拉起来了,tide还有的赚。他那个表弟,发了一笔财,喜欢上一个女人,被拉进一个组织,每天拜神,隔三差五还要割点血互相喝。待了两个月,有命出来就不错了,钱算是散完了,现在在找工作。
丁青和丁子语下手比较狠,如果不是陶一粟,tide可能会像其他高更这边的人一样被消失,表弟出了邪教就得进监狱,还算宽大处理。不过陶一粟什么也没说,也没人知道他会跟丁青认识。
陶一粟刚回来,新郎惊喜了大概十分钟,脸马上就拉下来,十分同情地看着他,却什么也不问,也不让扑克问。一起吃饭的时候,扑克和康如意放闪,新郎就叫他们注意一点。每次陶一粟去喝酒,新郎总是多给他加柠檬或者橄榄或者樱桃,不像以前一样抱怨他作为投资人什么也不管不顾。
陶一粟渐渐明白了,新郎他们觉得自己追爱没成功,重新回到了孤独人。
“你那时候多快乐啊”新郎抿着嘴温柔地看他。
陶一粟差点就说出事实真相,但是新郎他们的态度太好了,加的柠檬橄榄又太新鲜了,享受着特殊照料,还不用花钱,陶一粟贪小便宜,没说出口。
“下午有个集会,我们一起去吧,如果你要把以前的衣服啊照片什么都烧掉,我们可以买些新的。”新郎提议。
“嗯”陶一粟虽然觉得分手也不至于烧东西,但还是先答应。
“别担心,我来出钱。”新郎拍着自己傲人的胸。
“哎不用不用。”陶一粟摆着手拒绝,他怎么好意思。
现在人正少,陶一粟咳了一声,准备告诉他们一部分,因为丁青很快要来了,他们总要见一面的。
“其实”陶一粟犹豫着开口,三个人都把视线放在他身上。
陶一粟咳了一声“我的那个情人他,嗯,是个男的。”
然后陶一粟看着他们的脸色,不知道他们会什么反应。
然后他们三人互相看了一眼,扑克掏出了钱包,数了几张钱,给康如意和新郎递过去。
“”
陶一粟看着这一幕。
康如意把钱拿在手里甩了甩“我应该是最早知道的。”
“不可能。”新郎摆手,“我第一次见他就知道了。”
“那你还说他的那个女子说话很强势”
陶一粟看新郎“你怎么什么都跟她说”
新郎摆摆手叫陶一粟安静,继续跟康如意争论慧眼识gay的本事。
扑克坐到陶一粟身边,和善地微笑着,带着点安心,拍他的肩“我居然还以为你喜欢过如意,真是想多了”
陶一粟无语地看着他们三个热热闹闹。
年尧说要见陶一粟,所以陶一粟这天一直等在酒吧里,等到了一点多。
陶一粟一边打哈欠一边喝茶,他已经很久不熬夜了。
酒吧里歌手休息的时候,有个穿得破破烂烂背着把吉他的人凑过来用中文问老板他能不能来唱歌,新郎问他会英语吗,那人摇了摇头。新郎说不行,叫他走。陶一粟看完全程,在背吉他的转身的时候问他“你会唱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