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青摇摇头“戒了。”
外公的手一僵,看看丁青,把手收了回来,自己笑着摇摇头“我逮到你的时候好像还训了你是不是我有说重话吗”
“没有。”丁青手臂搭在长椅靠背上,看着天上忽明忽暗的云浮动,“挺温和的,说有其父必有其子。”
外公结结实实地呛了一下,咳完扭头看丁青,后者没什么表情地在看云。
外公已经没什么心情抽烟了,他掐了烟,收起烟盒,搓搓手指沾上的灰屑,重新开始谈话。
“今天你听到你外婆的话了”
“嗯。”
外公往前坐了坐“你也不小了,应该懂,我们也是为了你们好”
“我懂。”丁青收起手臂,也往前坐了坐,“真的,我也是这么想的。”
外公讶异地挑了挑眉毛。
“要说我跟我爸有哪里像,我们父子有一点是肯定的,我和他都不想让我妈受伤害。当初我爸出事的时候也好,现在也好,我们招来的事不该让我妈这么辛苦,要是我能早早立足,独当一面,我妈就不用吃这么苦了。”丁青懊恼地低下头。
外公拍了拍丁青的肩,有点心疼“你也才二十岁。这本来也是人生观、世界观形成的时候,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也受罪了。”
丁青抬起头“所以我一直想问,我妈在北京跟官家人对接的时候,有没有您的朋友啊”
外公点了点头,有点跟不上这话题转移的速度。
丁青一直都奇怪,以丁夫人在丁家外姓的身份,哪怕暂时镇得住本家,当时是怎么有把握跟姜丰去拦刘耀的,现在知道了,官家人那边有外公的老朋友帮忙。
“要是我能早点主事就好了。”丁青自言自语。
外公看着丁青,看了好一会儿,叹了口气“是啊是吧”
两人又坐了一会儿,外公早上还要去见朋友,要上楼睡一会儿,丁青还不想走,外公拍拍他的肩,慢慢地走回去。在楼梯上遇到了站了半天的外婆。
“我听这意思,青青是要你帮他那不还是一样嘛,换青青当老板了,他们就能脱身了吗这不都一家人,你傻呀。”
“什么呀,我也帮不上什么忙,最多就跟几个朋友打个招呼关照一下。丁家自己的事谁插得了手啊。”外公接过衣服,扶住外婆往上走,“那还能怎么办,劝谁谁听啊,儿孙自有儿孙福。走走,回去睡觉,马上就要起了。”
外婆甩着他的手“不是,是不是亲的啊,就这么一个”
外公坚持不懈地拉她的手“男人嘛,有野心也正常”
“这是两码事。丁家的事还是不要沾的好,真的,我直觉。哎呀,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呀”
“听着呢”
丁青毫无睡意,看着云分外想抽烟,搓了搓手指,砸了砸嘴,想去吃巧克力豆,又觉得手上空,不如去吃扭扭糖,啊可是吃起来一股橡胶味儿
丁青的手机振动了一下,是严武的消息。
“我的丁青。”
连上前面的,补成一句话。
丁青笑起来,能脑补出严武纠结的神情,打了又删删了又打的神态,有种心满意足的感觉。
看完电影了
丁青心血来潮,落地清迈的时候连个背包都没带,手插在口袋里,在大厅站了好一会儿,耳边陌生的语言听久了,才终于有了来泰国的实感,然后看看自己的打扮,自己都想笑。想给严武打电话,想想算了,应该要给个惊喜。
丁青买了张地图,首先想到的是寄东西的地址,出租车有点难打,等坐上的时候已经十点了,丁青看了看手机,还来得及,能赶上一起跨年。
那地方是个语言培训机构,不是严武的住址,工作人员也不知道方老师的住址,没有登记。丁青渴得要命,想买瓶水喝,又只有美金,不能刷卡,拉扯了半天才付完帐,丁青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喝水,百无聊赖地晃着瓶子,发愣,有些失落,在想,是先去换点钱,还是给严武打电话
丁青一条条翻着聊天记录,严武最早发来的地址跳进视线里,丁青噌地站起来,决定赌一把,兴致勃勃地拦了一辆出租,坐了一会儿,过了桥,前面在修路,司机“啧”了一声,说过不去,要绕就远啦。丁青叹口气,问还有多远,司机大概比划了一下,倒也不算远,穿过这条巷子,再沿着街往左走,一直直走就能找到。
丁青看了表,十一点十五。
丁青下了出租,人生地不熟地站在桥边,街上的人熙熙攘攘,成双结对,从丁青身边走过,聊着鸡毛蒜皮的小事,争论着无关痛痒的话题。被爱的人拖着黏腻的尾音恃宠而骄,就能换来更多关爱,笑声和笑容在今夜廉价甩卖,遍地都是。
丁青一个人逆着人流前行,从一片灯火流光中走过,走进幽暗的夜,把热闹留在身后,却没有一点落寞的心情,因为有去处。他手插在口袋里大步往前走,烟花在他头顶绽开,照亮他明亮的脸。
现在见吧,我们现在见吧。
丁青突然体会了小美女说的那句“我们逃吧”,夏蝉和春花,微风和麦浪,秋日里透过玻璃的阳光,晒好的蓬松的被子,烈日下贴在额头的冰棒,寒冬里热水澡后温暖的窝,以及,来自另一个人的37度体温丁青像是被打通了筋脉,之前平淡枯燥的意象带着奇妙的舒适感和喜悦,在丁青身体里流淌。无关国度无关季节,漫天星云下的无论山陵平原还是盆地大江,都是一样,一片浩荡,不需要去处,不需要归处,某个人在的地方,是开始和结束。丁青感慨起小美女,敏感多情的人能在十七岁时就体会到的所谓浪漫和爱恋,这种甜蜜、折磨,自我挣扎的疼痛,来得汹涌又无端,卷着他投进一片火海,火又燃过殆尽,剩丁青,炼成一颗又硬又软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