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武盯着丁青,看他从一开始还算谦虚的语调,加了好几个语气词,刻意显得恭敬,讲到最后还是没藏住地锋芒毕露。前半段像个少年给上级提建议,后半段像个陌生人谈刀口生意,语气仍旧平平,反而讲得更慢更平温,但字里行间不经意地带着戾气,那是从人身上散发的,跟话题无关,严武本能地感到一股寒意。
严武没搭腔,心下觉得可以试试,但出于不愿在精力上认输的同种自尊心,没有评价丁青。丁青倒也没什么得意的样子,收了那股子意气,又换回谈恋爱的形象,眼睛眨巴眨巴看着严武。
严武又吃了口蛋糕,太甜了,丁青真是喜欢甜食。“你最近学习态度很端正啊。”
“对啊,我现在每天主要任务就是上学。”丁青得意起来。
“成绩呢”严武被带的也高兴起来。
“就那样吧我觉得主要是学习知识,成绩是次要的。”丁青坚定地说,也不知道是说给严武听还是说给自己听,然后叹口气边喝水边随便聊,“大学教育的原因,是因为没有什么比雄辩、会思考、会沟通的人更强大。这是力量,是权威、影响力、名望、竞争力。如果能成为精通阐述观点的人,有助于赢得一切。不仅我能赢,在我周围的人也会因为我有收获。”
“嗯。”严武随便附和着他点了点头,“你对学业的追求还挺功利的。”
“实话讲,我对人生的追求都挺功利的。而且吧,”丁青凑近,“我现在还在修经济学。”
“啊”严武看他,“为什么”
“因为觉得有用。”丁青歪歪头,没有再说下去。
严武拍了拍丁青的肩膀,还没开口,手腕就被丁青拉住“你要是想说丁青加油,我可要翻脸了。”
于是严武便顿住了,丁青看着他没憋住笑了出来。
严武敲了下丁青的脑袋,转移了话题,意有所指“除了理论还学别的了吗”
“学了。”丁青半是正经半是打诨,“还学了点别的,跟的老师好。”
“那老师现在管你得还严吗”
“不严,大家都觉得我是个傻子。”丁青边往嘴里塞蛋糕边说话,说得含糊不清,真的像个傻子。
“拳脚功夫呢”严武递杯水,仔细看着他,“你拜师成功了”
丁青点点头,撇了撇嘴“成了,老头儿还顺便给我算了个命。”
“说什么”严武很感兴趣。
那人说丁青,额头平滑无纹无痣,早年家幸。眉称且整,有奋力。内眼角中收下倾,城府深。眼廓深,外眼角上扬,桃花盛。鼻梁有势, g 事强,鼻头略勾,显狠辣,轻情意。鼻翼饱满,财帛宫盛,正面不露鼻孔,命富贵。以两瞳孔做准线,嘴型上扬且过线,野心大。唇肉厚实, g 欲旺。
批利己者,野心家。
“说我 g 欲旺。”
“啊”严武一头雾水,“就算这个”
“嗯。”丁青 ,“江湖骗子,不用管他。”
丁青看看表,拉住严武站起来“走,去看月亮。”
“又看月亮”严武一边跟过去一边抱怨,“你到底陶冶个什么劲。”
丁青倚在甲板的栏杆上,严武站在他旁边,风一阵阵吹来,丁青扭头看着皱眉的严武,拿手肘捣了捣他“来,感受一下氛围。”
严武很无语,身后有人在打牌,有人在打桌球,有人在喝酒,有人在玩桌游,偏偏丁青拉着自己要来看月亮看星星,还非要自己陶醉在这个氛围里,丁青是这么酸的人吗不像啊。
丁青好像完全不被这嘈杂的气氛影响,一心一意地沉浸在自己设想的浪漫里。于是严武叹口气,陪着丁青看月亮。
月亮在南海上看显得很大很亮,稍稍仰头就盈满眼帘,整片天地浑浑然一体,周遭之光尽可忽略,只剩一轮大月霸着海与夜,似是越驶越近,有吞吐万物之势,仿佛一亮黄怪物,矗天一方,船正不可归来地游向其口腹,不知前程。
以至于月下的那艘船十分显眼。
“那是什么”严武指着他们前面的那艘船问丁青。船很远,比个点大不了多少。
“主船。”丁青很平静地讲给严武,然后做了个深呼吸。
严武想起早到时看到的另一艘船。
丁青目不转睛地盯着远方的那艘船,一言不发。严武在丁青身边,尽管背景如此嘈杂,但严武觉得十分安静,安静到一种诡异的地步,他可以听得到丁青的呼吸声,平稳流畅。
严武放下心,再次望向月亮,这次想研究下黄面上深深浅浅的暗纹,能赋予什么有意思的意义。
安谧且祥和,严武在这个场景中破天荒地畅想了一下未来,带上丁青在里面。
还没来得及仔细畅想,严武的嘴角在一瞬间凝固。
远方的船闪了一下火光,接着很快爆炸声就传过来,黑烟从船上升起,紧接着又是一声。严武下意识地伸手拉住丁青的胳膊想把他往后带,但是丁青没有动,连头都没有转,脸色平静,像刚才一样。那艘船在远方好像停住,此时这艘船的人已经聚过来,一片嘈杂,又惊又怕地开始互相询问,有人去问船长过不过去,船长跑回驾驶室联系。粉衬衫本来正坐在姜少爷旁边,看到这一幕以及面如土灰的姜少爷,不动声色地走开了。
船在原地停了没一会儿,突然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沉,愣住的姜少爷扑上来抓住丁青“青哥,怎么办怎么办”
丁青指着船长室“快去找船长”
即便丁青语调如此强烈,严武还是听出了漠然。
果然,男孩跑走以后,丁青又恢复看月亮的姿势,后面的人在喧闹奔走,丁青事不关己的望着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