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小弟
周帆被他决堤的泪水给吓了一跳，这个坚强的小孩儿第一次在自己面前愿意露出自己脆弱的一面，分明是件令人惊喜的事，但着实让周帆有些手忙脚乱。
周帆在他面前的地面上蹲下去，以他的身高正好可以平视坐在台阶上的唐乐。
“怎么了这是”
周帆伸出手去，宽大的手掌抚上他的后颈，像在安慰一只受伤的小动物，他低声问到。
唐乐一哭起来眼泪就断了线，喉咙中哽咽得根本说不出话来，强行让自己停止哭泣的后果就是，身体开始一抽一抽的。
周帆见他这样，便也不好再追问下去，只是轻抚着他的脊背，声音中仿佛带着魔力
“没事，你想哭就哭，我不笑话你，有什么委屈哭完了再说，我在这陪你。”
唐乐原本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在他说完这句话的同时，彻底崩断了最后一道防线，他不管不顾，直接挺了挺身子，将额头顶在周帆的肩膀上，借着周帆结实宽怀的臂膀，开始嚎啕大哭。
整栋楼的楼梯空荡荡的，回荡着唐乐时高时低的抽噎。
直到半个小时后，唐乐才哭到几乎抽干了水分，疲惫又乏力的直起身子，靠在墙上，两只眼睛红红的，肿得像被人打了两拳。
“想回去吗”周帆见他停止了抽泣，才低声问到。
“我奶锁门了。”唐乐闷声说。
周帆登时止住了声音，大概知道一定又是那个疯老太因为什么事发疯，打了唐乐还将他赶了出来。
周帆叹了口气，坐在了他旁边的台阶上。
“没事，家里的这种小矛盾很容易化解的，你今晚在我这睡吧，明天去给你奶好好说说，就好了。”周帆安慰道。
“化解不了了。”唐乐低着头“正常家里的小矛盾很好化解，但我不是。”
周帆的眼眸低下来，他没有说话，只是用漆黑的眼睛盯着唐乐，里面似乎闪过什么东西。
唐乐以为他有些不解，叹了口气“算了，帆哥，你不懂这种情况。”
周帆皱了皱眉头，他长吸了一口气“我懂。”
唐乐闻声愣了一下，抬眼看他。
周帆也盯着他，二人是第一次这么心平气和的坐在一起，以这么近的距离，这么悲怆又令人绝望的话题交流，周帆很久没有向谁提过自己家里的事了。
他不愿意也不想提起，除了谢昊天，他这是第二次愿意向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这么掏心掏肺的说话，原因竟然是为了让对方不再那么难过。
周帆想想也觉得不可思议，但是更不可思议的是，他居然真的这么做了。
他感觉有一扇尘封到结了蛛网的破旧小窗被吱呀一声推开，那种腐臭的味道又再一次的飘出来，几乎令他窒息。
“我家里也很不好，我爸我妈在我初中的时候就离婚了，离婚的原因很可笑，虽然我爸可能自认为自己下了一盘最牛逼的棋，但是我打心眼里看不起他。”
周帆说着，抬起头来，唐乐侧着脸，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与他的年龄不相符的沧桑。
周帆继续说“所以我出来了，虽然他每个月都会给我打钱，但是我从来都没有碰过。”
唐乐有一点惊讶，怪不得他天天那么卖力的工作，原来他生活的所有经费来源竟然全是自己一分一角的挣出来的。
“你很厉害，可我没有你这么厉害。”唐乐说着，目光垂下去“我什么都做不了。”
“不是。”
周帆解释道“我告诉你这些不是想给你说我有多能耐，而是想说，其实你只是还小。”
唐乐闻声轻轻笑了，他摇摇头“我都十四了。”
“才十四啊小孩儿。”周帆说“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因为我妈的病，也隔三差五的哭鼻子呢。”
“我不是小孩儿，我妈都说，我长大了。”唐乐低头，有些失落。
周帆无奈的笑了“你纯心和我对着杠是不。”
唐乐破涕为笑“不是，我说真的呢。”
“其实你挺坚强的了，真的，我最开始被家里惯的一身臭毛病，一点点挫折都受不得，其实现在想想也不过就是生离死别而已，但那时候就是死活想不开，就像拧成了一团麻绳一样，打了个死死的结。”
周帆叹了口气，然后看向唐乐
“要不是老谢当初把我从地狱里拼死拼活的拽出来，我现在都指不定在阎王府的哪个地方当差呢。”
唐乐闻声乐了，可乐过去之后，转瞬心底又有点隐隐作痛。
那种在深渊里挣扎，挣得浑身是血满身疤痕过后，再抠掉血迹，以完美的躯壳，和云淡风轻的口气讲出自己从前的伤疤的感觉，比受伤本身更加令人心疼。
唐乐看向周帆，他的眼底都是崇拜“我真佩服你。”
“没有，我也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以你平常的性格来看，能让你哭成这样的，肯定不是小事，所以你只是太想做好自己了而已，光是这一点乐观就已经足够厉害了”周帆认真的说。
唐乐愣了一下，没有说话，他的眼眸直勾勾的盯着周帆，半晌都没有挪开。
周帆被他突然这么直接的盯着给搞得有点懵，歪了歪脑袋，小心翼翼的问“怎么了”
“没事，我就是有点感动。”唐乐回过神来，抬手揉了揉眼睛。
“嗯”
唐乐低下头“你是第一个发现我优点的人，帆哥。”
周帆顿时愣住，一股异样的感觉从脚底直蹿头顶，似乎有一双手在他的耳边打了个响指，忽然将他沉闷许久的大脑给敲醒。
周帆笑笑，用胳膊揽住他瘦小的肩膀，轻轻拍了拍“我实话实说而已，只能说你本来就挺优秀的。”
“帆哥。”
唐乐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抬起头。
“嗯。”周帆应到。
“我能做你小弟么”唐乐一脸真诚的看向他。
周帆顿了一下，登时觉得很好笑。
如果有人给谢昊天这么说的话他不会觉得奇怪，但如果有人这么给自己说的话，那简直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他只是个普通的学生，没有什么小弟，也不参与什么黑社会的打架斗殴，最多是有那么些打抱不平的想法，路见不平一声吼，可是吼完了就过去了，他自己也懒得和谁记仇。
也不知道唐乐是怎么想的，除非他从一开始就以为自己是个有黑势力的老大。
其实仔细想想，每次帮忙的时候他都没有告诉过唐乐那些小弟都是谢昊天派来的，而且更有一种谢昊天也只是他小弟中一员的感觉，也难怪唐乐理解错了。
周帆突然来了兴趣，没有戳穿他，直接问到“干嘛想当我小弟”
唐乐想了想“就是想像你一样，能打架，能学习，感觉无所不能，这样我就能保护我想保护的人了。”
周帆闻声突然有点心酸，以他的成绩给唐乐补习绰绰有余，再加之从小学跆拳道的原因，虽然这两年暂时搁置了，但是让这个小鸡崽子强身健体的招数，他还是很有把握的。
如果能以一种大哥与小弟的身份来帮助他的话，应该也不会让这个小孩儿太过难堪，周帆突然有一点心动。
“可以吗”
唐乐见他没说话，有点底气不足的问到。
周帆清了清嗓子，收小弟自然是一件严肃的事情，他如果随随便便的就收了，那也太没有大哥范儿了。
周帆认真的说“可以不可以，我说了不算，得看你表现。”
“怎么表现”唐乐眼睛里冒出了光。
“嗯”周帆皱着眉头想了想，然后问到“你成绩怎么样，哪门最吃力，还有，体能怎么样”
唐乐有些难为情“我总分倒数第二，英语最差了没有及格过，体能的话很差吧。”
“好。”
周帆像是心里有了数，他侧着脸，即使在昏暗中也看得清他眉眼中的江湖侠客气，唐乐心里更有些期待了。
周帆想了一会儿，然后转过头来“这样吧，半个月的考核期，每天坚持跑步一千米，慢跑快跑随你，还有，半个月后我来听写你前三个单元的英语单词、默写课文，如果这两项都通过了，我就答应你。”
唐乐闻声顿了两秒，居然什么都没说就同意了。
分明是对他来说有点苛刻的要求，但是唐乐却连一点讨价还价都没有，这让周帆有些惊讶，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老大说话一言九鼎，他也只能严肃的点点头。
“过来吧，你先去写作业，我还得去干活呢。”周帆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对他招了招手。
“嗯。”
唐乐起身，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一般，又叫了一声“帆哥。”
周帆转过身来，疑惑的看向他。
“谢谢。”
唐乐说着，又唰得鞠了一躬。
周帆被他弄得哭笑不得，但他想起了一件事，为了逗逗这个刚刚大哭了一场的小孩，他靠在了门上，一副玩世不恭的痞子像“你上次还欠我两个呢。”
唐乐愣了一下，转瞬也想了起来那次的承诺，他以为周帆认真了，便轻笑点了点头。
但是刚刚弯腰，身子就被面前的人给措不及防的抱住了。
那怀抱是他从没有感受过的结实温暖，周帆的锁骨很明显，唐乐的额头抵在他的锁骨上，居然还有点硌，这时环在腰上的胳膊用了一下劲儿，让他的脸颊被迫贴在了那人的胸膛上。
他仿佛听到了砰砰砰快速跳动的声音。
周帆的下巴有意无意的擦过了唐乐的头发，撩拨得他痒痒的。
周帆沙哑着嗓子，笑道“让你鞠躬你就鞠躬，你怎么这么乖啊小孩儿。”
“唔”
唐乐被他调笑得有点尴尬，再加之闷在他的卫衣里喘不过来气，他有些难受的伸手软软的推了推周帆的小腹。
周帆会意的松开他，没多说什么，只是推开门说到“好了，进去吧。”
“嗯。”唐乐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周帆内心os身为社会人，要有大哥范儿，说收小弟不能立马收，就要先来个山路十八弯，让小弟感受到拿到这份名额的不易，才能把大哥当回事儿，所以老子要先考核他大爷的jio底板托马斯全旋飞过来哥的怀抱就在这里
第20章 睡觉
直到唐乐做完作业，拐角的那扇防盗门都没有再打开过，他却很平静，这种事情以前发生过太多了。
因为自己一不小心打翻了猪食，或者误丢了一只鸡，奶奶就会毫不留情的将房子的门锁起来，任妈妈怎么求都没用，他也只好用自己的外套在院里裹巴裹巴睡下，在夜里听着圈里的猪满足的哼哼声，居然睡得还挺踏实。
后来就连妈妈都发觉到他坚强的生存能力之后，就再也没有人替唐乐求这个情了，好似隔三差五就被关在门外这件事，只是一件像打手心一样平常的惩罚而已。
可周帆不这么想，他虽然离家了两年，但是始终认为，一个家不可能会做到这么绝的的地步。
但是正好，唐乐的家并非一个完整的“家”。
就像他自己一样。
他们俩没有谁可怜谁的份儿，大家都是半斤八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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