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谢榆拈起黑子“是啊老师需要让子么”
徐海峰道“当然不要”老师被学生让子,这可是天大的耻辱。
谢榆面上为难“可是老师刚刚五胜五负诶,老师不应该败给邹扬二段的吧”
徐海峰哼了一声,面露不甘。
“好了,咱们不提他了老师这盘不赢不行吧如果被赶出蔡文玉道场,恐怕没有地方再肯收留你。”
徐海峰的心头被刺了一下,惊愕地对上弟子冷酷的目光,然后愤愤道“下棋不语”
他现在唯一能吹嘘的地方,就是他曾经培养了魏柯。这几年两人鲜少见面,但魏柯还记得逢年过节向他问好。谁知道,今天他会在这孩子的眼里看到从未有过的敌意。他昨天晚上以为是自己多心,此时此刻却再也无法无视“魏柯”话中的奚落。是什么导致他一直以来掏心掏肺的爱徒对自己恶语相加
两人各怀鬼胎地开始行子。
徐海峰序盘十分缓慢,可以说是完全不在状态。他隐隐觉察到自己从一开始就掉入了陷阱之中。他不可能下赢魏柯,魏柯现在的棋力远超自己,而魏柯也不可能故意输给自己。这场棋局可以说万千瞩目,他们都处于舆论焦点,接受着大众的审判。魏柯若是放自己一马,他的名声就毁了,所以被毁掉的只能是自己。他是故意的吗昨天晚上他做出十番棋提议时,就已经预料到平局的可能 xing 徐海峰暗自说着不可能,心里却有一个声音告诉他,这就是真相。
魏柯把他推到了命悬一线的境地,然后要亲手结果他
为什么
在徐海峰心乱如麻之时,谢榆淡淡一笑,将自己平生所学推上棋盘。
这盘棋,他一定要赢
当年他发现错过了冲段赛,在家里大闹了一通。然后他偷了家里的钱,买车票坐到省城。他只是一个小孩,根本什么也不懂,找到了徐海峰大哭一顿。徐海峰说是主办方漏了他的名字,他会去处理,让谢榆先等一等,还给了他一些零钱让他打电动。
后来当然是没有下文。
定段赛足足持续半个月,在最关键的最后一天,魏柯突然因为水土不服发起了高烧,根本没法上场。
谢榆去了。
谢榆拿了魏柯的所有证件去了。
然后,他赢了。魏柯堪堪得到了最后一个定段名额。
谢榆当场就跟评委说,下棋的人其实是我,不是我哥哥。我叫魏榆,不叫魏柯。
徐海峰捂住了他的嘴,说小孩子瞎胡闹的,把他拖出了会场。
那是谢榆一生受过最大的冤屈。他被剥夺参赛资格的时候,他没有认输。他用尽了十二岁的他最大的智慧和天赐的机会,想去夺回本来应该属于自己的东西,但是被徐海峰一手扯断了。
徐海峰教训他说“你这样让魏柯怎么办”
“那我怎么办”谢榆第一回和大人顶嘴。
“你不适合下棋。”徐海峰说。
这句话其后几年还依旧出现在谢榆耳边,在噩梦惊醒的时候。
那件事过后,谢榆的人生变得一团糟,跟家里的关系也降到了冰点。那是他的滑铁卢,也是他的心结所在。今时今日,他要来为年幼的自己,讨还一个公道我适合下棋,下得比你徐海涛还好
徐海峰很快就感觉今天的魏柯不太对劲。魏柯行棋不骄不躁,一个字稳。他看似木讷,很少下华丽的棋,但在他面前心存侥幸、想耍花招的人,都会被他教做人。这种从不出错、以静制动的棋风,是徐海峰极其欣赏的。
但是今天的这个对手,进攻 xing 极其强烈,每步棋都写满了想赢,甚至不惜为此身犯险境。徐海峰趁着点烟的动作,仔细打量了一下眼前人。谢榆迎着他的目光,像只凶恶的小野兽。
徐海峰的双眼于烟雾缭绕中精光湛然。
他似乎明白了一切
一局终了,谢榆松了口气“我赢了。”
他看了看时间,只不过过了一个半小时,他却觉得有一生这么漫长。
徐海峰的棋风是日式的,序盘子效本就低下,再加之一天之久的车轮战、前一局被弱小对手打败的心理 yin 影、师徒反目的巨大打击,开局更是错手频出,被谢榆占尽优势。但从某一点开始,徐海峰似乎突然回复到了正常的水准,让谢榆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他仿佛回到了小时候,棋盘对面的徐海峰还是那么高大而不可战胜,让他喘不过气。
然而谢榆最终还是咬牙撑了下来。中盘、收官他从攻转守,抵挡住徐海峰一轮皆一轮的力战,模仿着魏柯的行子,不放过半点可以得势的机会。最后数子,他险胜徐海峰半着。
要不是还要假扮魏柯,谢榆简直要欢呼雀跃了。
“别高兴得太早。”徐海峰丝毫没有输棋之后该有的沮丧,闲散地把烟头一按,手指指着棋盘上那手肩冲,“这一步棋太险,虽然很新,但用在这里并不合适。如果对手具有更深的洞察力,你就骗不过他。你看,白棋这里的情况一模一样,我用的是挡。”
“我骗过了你”谢榆不服气道。
徐海峰哈哈一笑,把烟头丢在脑后,推门而出。
谢榆气急败坏。他没有想到徐海峰输了还那么张狂,还敢指点他说什么对手稍稍具有洞察力,他自己不是一点儿没看出来吗等一下,第36手白棋所面临的形势的确与23手的黑棋相像,挡也的确要比冲好,这一着不仅更稳妥,还暗藏杀机,有机会在后面几着断掉他两个星位间的联系难道,这是给他下了一步指导棋
谢榆的冷汗哗得下来了,推开棋盘追了上去。
徐海峰是不是看透了他的棋看透了又为什么故意要输他是不是连自己是谁都猜到了他知道多少,为什么不拆穿,为什么不打败自己太多太多的为什么让谢榆脑袋里一片混乱,而此时只有一个人能告诉他答案。
他冲破记者的包围,追到走廊里,徐海峰正一个人靠着立柱抽烟。听到背后的脚步声,徐海峰猜到来人是谁“你果然还因为当年那件事在记恨我啊。”
“你当时为什么要在赛场上说谎”谢榆恨不能把他生吞活剥。
“不然呢告诉他们最后一局棋是魏柯的双胞胎弟弟下的,让你们统统失去冲段资格”
“可是在那之前你就没有考虑过我弟弟啊”谢榆怒吼道。“在那之前,你就把我弟弟的名字,从预赛名单上划掉了”
徐海峰失笑。面对着谢榆的控诉,他丝毫没有任何抱歉的打算“一个家里有两个棋手,那也太不幸了。这不是当时大家都默认的事么你也好,你们的父母也好,都同意这一点。”
谢榆知道这个事情不止是徐海峰的主意,可以说所有人都参加了对他前途的剿灭。他不禁红了眼圈“为什么”
“学棋有多辛苦,你自己也深有体会吧。”徐海峰吐了口烟圈,“从小就要开始接受训练,明明是兴趣爱好,却要投入大量的精力与时间,甚至于连学业都要放在一边,无法兼顾,完全没有办法享受普通人的生活。整个童年不能玩耍,整个青春都在训练,明明付出那么多,却只有渺茫的机会打进职业,被涮下去的人,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