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习惯上也看不出个南北,他在温州应该是有几年了,他难道就不会想他的家,想自己来自哪座山川,来自哪片湖海。
于是那一瞬间的失落在梁真眼里显得弥足珍贵,那是目前为止,潇潇洒洒的邵明音情感上的唯一松懈,是关于家乡故土,梁真唯一的突破口。
而梁真想抓住这一瞬间。
于是梁真开始弹前奏。他确实不记得一部分歌词,但他音准好,总能靠着记忆将那首歌的调子复原出来。只是他弹得很慢,一个音符一个音符缓缓地出来,他低着头,目光专心致志地在指板和吉他弦上流动,开头的第一句是溜出绿城广场的大门。
那并不是这首歌原来有的歌词,一方面梁真真的没记住“溜出”了哪里,另一方面他的确有现编现造的自信。他玩说唱,就不说快节奏的freestye,他背过不少韵脚,这种速度的吐字,他就算押不上韵,肯定不会停顿。
但就是歌词内容,毕竟是现场即兴的,难免就白话了。
“溜出绿城广场的大门
拿着吉他到山塘路口
城管辛苦赶到夜市街
屋漏逢雨分文没有钱”
梁真自己都觉得搞笑,但还是继续往下唱
“在愿望的最后一个季节
碰到邵警官撑着一把伞”
梁真抬头了,马上就该是副歌,那几个和弦他信手拈来,旋律也是牢记于心,他没有必要再盯着吉他小心翼翼地扣,当然了,他也想抬头,想看邵明音,想知道邵明音喜不喜欢他这么唱。
然后他也看见邵明音,扭过头在看他。
梁真喉咙一紧,声音在慢了大概四分之一拍后才切进去,那还不是副歌,他唱
“在愿望的最后一个季节
可不可以留梁真一晚。”
在最后一个字出来之前,吉他的伴奏声都是单调的音符,仅仅是帮助梁真不跑调,并不构成完整的旋律。可等“留梁真一晚”的愿望出来之后,他便连贯地接上了g、a、f和b和弦。因为对开头的不熟悉,他之前的音域都是在中央c调,听起来平平淡淡,但和弦出来后他迅速地升到d调,这使得声音本身的干净在这个较高的音域里展露地淋漓尽致,他看着邵明音,开口是那句山川湖海。
像是在问邵明音,梁真唱
“是谁来自,山川湖海
却囿于昼夜,厨房与爱。”
他终于唱出来了,唱给在厨房的邵明音
是谁来自山川湖海,却囿于昼夜厨房与爱。
梁真感受到从未有过的舒坦,他的想法很单纯,就是想唱给邵明音听,他唱出来了,他就心满意足。他都没有继续弹那四个八拍的间奏,他都不想再弹吉他了。
只是把手搭在吉他上,他开始清唱
“来到自我意识的边疆
看到父亲坐在云端抽烟
他说孩子去和昨天和解吧
就像我们从前那样。”
前两句梁真还是在唱的,可渐渐地他的音调变得越来越缓,不像是唱歌,更像是讲一个故事,念一首诗。邵明音也不知什么时候整个的侧过身,和门口的梁真面对面。他没有说任何一句话,就这么静静地听,听那首歌也听那首诗。他会眨眼,闭眼时双眼皮舒展开看不出褶皱,而后那眼皮会细微地挣扎抖动,再睁开,内敛的眼睑就再次出现,再往下是睫毛,然后是那双眼,黑白分明的像极简的水墨画。邵明音的眼眸黑得浓郁,就像他的头发,那黑发让梁真想 o ,想指尖穿过发梢抓住,那双眼梁真琢磨不透那饱含的是什么情感,却也想琢磨透,那里面是什么情感。
梁真一眨也不眨地看着这样的邵明音,这样的邵明音不笑了,却比任何时候都让他觉得真实,他看到邵明音的唇终于松动了,微微张开,又闭上,梁真丝毫不怀疑,邵明音也是想念,邵明音也是想唱,只需要一个契机,一个靠近,一个邀请,他会唱的,他会开口的。
于是梁真走近了。
他走得很慢,像是深怕惊吓到了邵明音。他轻着脚步,也不让吉他盒和周遭有任何的磕磕碰碰,后四句和前四句刚好相反,他原本是在念,但越往后,音律就越明显。
越往后,他离邵明音也越近。
“用无限适用于未来的方法
置换体内星辰河流
用无限适用于未来的方式
热爱聚合又离散的鸟群。”
他站到了邵明音面前,没有再弹吉他,而是再一次清唱是谁来自,山川湖海。
像黑墨洇上白纸,梁真的声音在安静中依旧有着某种微妙的渗透力。他走到了那个人面前,微微低下头和眼前的人对视,他能在邵明音眼里看到自己的影子,也只有自己的影子,这和邵明音在梁真眼里看到的一样。在温州的夜里,街道居民楼的小屋,他和一个从兰州来的叫梁真的少年伫足在狭小的厨房间里,梁真的眼睛里有自己。
邵明音张了张嘴,像是被蛊惑了,他发出了声音,很慢地一个字一个字吐出来,他暂时唱不到梁真的那个音域,但调子是准的
“却囿于昼夜”
他一停顿,喉结也抖得明显,是唱不下去了。正想勾起嘴角掩盖什么,他感受到梁真离自己靠的更近了。梁真将音域降了下来,降得比c调都还要低,降到只要能开口说话,就肯定能跟着唱的程度,梁真的目光依旧没有离开邵明音,他重复道“却囿于昼夜”
那眼神干干净净,没有任何的杂质,就像他的名字,真实而具有生命力。
这种力量也传递给了邵明音,他开口了,缓缓地,和梁真一起,但成调子地唱那四个字
厨房与爱。
是谁来自,山川湖海
却囿于昼夜,厨房与爱。
梁真也笑,他就知道,邵明音能唱,邵明音会唱。
梁真知道,邵明音也会唱完。
当最后两个和弦被弹奏起,梁真抓住那一瞬间了。
他听到邵明音唱,他听到自己唱,在那一瞬间里,两人的声音浑然难分在了一起
“就在一瞬间”
那才是整首歌真正的最后一句,梁真随后不开口只弹琴,像是知道邵明音会断断续续地一个字一个字出来,梁真也一个音符一个音符的弹,但每一个拍子,都恰好的和邵明音契合。
邵明音唱了那最后一句,在梁真抓住那一瞬间后,他如同低语倾诉般唱道“握紧我矛盾密布的手。”
就在一瞬间,握紧我矛盾密布的手。
梁真笑着,又露出了虎牙。他这时候和邵明音距离特别近,要是刻意点,他呼吸的热度就喷到人脸上了。可邵明音并没有介意,也没有往后挪,梁真就又调皮又得寸进尺地勾了勾邵明音的手指,和他说“你是石家庄人。”
邵明音没说是,也没说不是,目光往下他看到自己身侧的手,那刚刚被梁真勾过的手指上还沾着他的温度,邵明音摩挲着那个给碰过的地方要握拳,却又失力地松开了。
“我以前听人说过一句话,哪里人唱哪里的歌。我觉得换个说话也成立,哪里人听哪里的歌。”梁真突然凑到了邵明音耳边,邵明音本能要躲,但梁真的声音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