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完全清醒,不知道自己到底都有哪里受了伤,只能感觉到全身都在痛。
从头顶到脚心,每个毛孔都在被痛苦啮噬。
而他像被一张网缚在床上,动不了,挣不开,连呼喊都发不出声音。
他只能握紧拳头,他握得太紧,指甲都陷进掌心,似乎要用相比起来已经微不足道的刺痛来对抗身体更大的痛苦。
乔锐格模糊的意识里,感到有一只手,温柔却又坚定地一点点将他的手指掰开,接着他手心里就感觉到一个清瘦柔韧的存在。
他本能地握住,用尽全力,他感动指甲似乎刺破了对方的皮肤,可是对方连哼都没哼一声。
相反,他听到一个熟悉却又遥远的声音在轻轻地安抚他。
那个声音说“不怕,没事了。”
他焦躁地转了转头,想听得更清楚些,又像是想离那个声音更近些。
额头上像被冰凉的手指轻轻抚过,接着就有一个轻柔的触感落在额角。
像哭闹中要到了糖果的小孩,乔锐格渐渐安静,似乎这温柔地安抚给了他新力量,让他在身体的痛苦中又陷入沉眠。
等到再过了一段时间,乔锐格再清醒一些的时候,他感觉到总在他半梦半醒间,有人在帮他擦拭身体,喂他喝水,按摩他没有受伤的关节肌肉。
那个人替他擦拭身体的时候动作很轻,像怕弄疼了他,按摩的时候却又会加些力道,像是知道怎么样会让他觉得舒服。
处处都透着体贴和细心,还有亲密的熟稔。
还在恍惚中的乔锐格突然就觉得安心了。
他下意识地知道,那个人是吴瑕。
一直陪在他身边,细心照顾他,安抚他,让他不要怕的人,是吴瑕。
然而等他真的清醒过来,睁开眼睛,开始用目光寻找着吴瑕的时候,他却发现,每天来照顾他喂他吃药给他擦身的是一位陌生的护工阿姨。
乔家请的护工阿姨自然是非常有口碑,专业素质非常高的。
阿姨做事的条理清晰,护理的手法也娴熟,可乔锐格却总觉得阿姨手上的力度似乎总是过大,这让他很不舒服。
他疑心之前都是自己的幻觉,可他一遍遍地回忆,都还是只得出一个结论。
有一个人曾经温柔地照顾着他,那个人是吴瑕,那不是他的幻觉。
现在他醒来了,他急切地想让幻觉和真实重合在一起,可是,没有吴瑕,只有护工阿姨。
他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想说话,因为身体的透支,也因为他懒。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可以懒到连跟父母都不想说话。
他知道一旦开了口就会有更多更复杂的交流,他觉得现在的自己好像还不想负担这些让他费神的东西。
可是现在他却有了强烈地想发问的望。
于是他问乔夫人“吴瑕呢”
语气虽然犹疑,却有着不容反驳的直接。
乔夫人内心暗自惊异。
她看到乔锐格眼里的怀疑、失望和隐隐的无措,这些情绪像针一样扎着她,让她心疼。
她微微笑了笑,柔声问“为什么这么问呢”
乔锐格却更笃定地说“他在这儿对不对”
听上去像问句,其实是个肯定句。
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但乔夫人却不知该怎么回答他。
没错,乔锐格从icu出来后,吴瑕一直在照顾他,开始乔夫人并不知情,他总是趁着乔夫人他们不在的时候才来,直到有一次被乔夫人撞见。
那时正是乔锐格手术后最痛苦难捱的阶段,每天都被身体的疼痛折磨得冷汗长流,为着他的恢复和健康着想,又不能打过多的止痛针,再难受也只能靠他自己苦熬。
乔夫人到的时候看到的,正是让她吃惊又感动的一幕。
吴瑕坐在床边看着乔锐格,他的一只手被还未清醒的乔锐格紧紧的握着。
乔夫人知道,乔锐格在昏迷中的手劲反而特别大,有一次她想帮他掖掖被角,被他抓住了手腕,留下了一片好几天都无法褪干净的瘀青。
吴瑕的手被他握在手里握得快要变形,那力道几乎要将骨头折断。
乔夫人只是看着,就像是也体会了那可怕的力道,更何况,她还看见乔锐格的指甲刺破了吴瑕手背的皮肤,正渗出点点血迹。
可是吴瑕却像没事人一样,手就那样任乔锐格握着,对也不知道能不能听见的乔锐格一遍遍地说“没事的,没事的,不要怕。”
他看着乔锐格的目光满是温柔和疼惜,那目光让乔夫人看得心尖一颤,那一刻她似乎窥见了一个最甜蜜最致命的秘密。
如今,她从自己儿子的目光中,似乎也窥见了那个相似的秘密。
可是她回答不了他。
从那次被乔夫人撞见之后,吴瑕便光明正大地来照顾乔锐格。
乔夫人对他和乔锐格的关系心知肚明,只是没有说破,她并非是要利用吴瑕对自己宝贝儿子的感情让儿子得到更好照料,相反她总是心怀着歉意。
不管他们之间曾经有过什么样的爱与恨,先抽身而退要去结婚的人是乔锐格。
看着吴瑕对乔锐格的细心照料,她没办法用“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来为乔锐格辩解。
可她也不想阻止吴瑕。
一来,她不忍心连吴瑕见乔锐格的机会都剥夺,二来,她私心里隐约地感觉到,也许醒来后看到吴瑕,乔锐格会很高兴。
所以她对吴瑕的举动一直当作默认,偶尔遇上了还会就乔锐格的恢复情况聊上几句,或是她会给吴瑕多带一份汤。
但就在乔锐格清醒的时间越来越长,恢复得越来越好的时候,吴瑕向她提出一个请求。
那天乔夫人来时吴瑕刚替乔锐格做了按摩,见她来了,便打了个招呼然后出了病房。
乔夫人在床边坐了一会儿,见乔锐格睡得很沉,就想去医生办公室找医生问问下一阶段有什么要注意的,刚出病房门,就看见吴瑕在不远处的窗户边倚墙站着,见到她出去就站直了身体。
这让乔夫人意识到,吴瑕有话对她说。
她走过去,关心地问“怎么还不回去休息”
吴瑕摇摇头“我不累。”
他抬手挠了挠耳朵,乔夫人注意到他手上被乔锐格掐出来的伤还有些淡淡的印记。
吴瑕犹豫了一会儿,像是下定了决心,对乔夫人说“您能不能答应我一个请求”
他没说答应我“一件事”,而是“一个请求”,这显得郑重而严肃,乔夫人也不觉正色起来。
“什么你说。”
吴瑕说“我想请您,不要告诉他我来过,就,这段时间我在这里的事,请您不要让他知道。”
乔夫人一愣,不解地看着他“为什么”
她是真的不解,吴瑕尽心尽力任劳任怨地做了那么多事,不说乔锐格,他们乔家就欠他一份情,而他不但不提报偿,反而让她保密,连乔锐格都不要告诉。
吴瑕的视线往病房转了转,又低着头说“对不起,我有我的理由,他”
他没有把话说完,他想说的是乔锐格五月就要做新郎了,又何必让他知道自己做的这一切呢
自己想要乔锐格感激吗愧疚吗
他都不要,他只要乔锐格能快点好起来,健健康康地活下去。
他的言又止和凄然的神情让乔夫人没有再追问,她是个心软的女人,所以她虽然不清楚原因,却还是答应了他。
面对乔锐格的问题,乔夫人左右为难。
她郑重地答应过吴瑕,哪怕只看在他精心照料过乔锐格的份上,她也要遵守对他的承诺。
可同时,她又是一个心软的宠爱儿子的母亲,对儿子的请求她总是出于本能地就会答应,何况她心爱的儿子才刚经历过一场生死劫难,这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更让她想给他更多的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