料想我儿眼下之境困苦,双肩之上,沈家一侧,楚府一边,必有虎狼环伺之危,我儿不必忧虑,身外之物,散去还来,父唯盼我儿康乐无忧耳。
锦年我儿,纸短意长,无尽言表,今实情已白,汝作何思量,当自行定夺。
嗟乎,汝为人父之rigrave,亦勿忘于祠堂点香告知为父,为父当再与众仙鬼友人举杯畅饮也。
父仲鼎于景初元年七月初九绝笔”
“吧嗒” 一滴清泪倏地落在了“绝笔”二字旁边,险险晕染了那龙飞凤舞遒劲有力的字迹。
“爹,爹爹他桃花,我不我爹他”沈去疾捧着厚厚的遗书,言语破碎,难以拼凑成整。
父亲字里行间流露出来的宠爱,一如儿时记忆里的欢声笑语般,直直地冲击在了沈去疾内心最柔软的深处。
爹爹,原来您知道啊我现如今的困苦,挣扎,煎熬和取舍,爹爹您什么都知道
自己这么多年来独自默守的、面对的一切,爹爹,竟然都知道啊
信里被父亲用半正经半风趣的字句写出来的一切啊,那不正是她沈去疾如今的困厄所在么
原来,父亲早已料到了今rigrave的一切
几番开口不成,终是泪落成行,再难压制。
魏长安站起身来,轻轻地揽过沈去疾的头,让她靠在了自己身前,放她不再什么都压抑着,任她像个孩童般,随心哭泣。
可能是从小压抑惯了,沈去疾并不会哭出声,她只是把脸埋在魏长安的身前,悄无声息地流着眼泪,偶尔低低抽噎一声。
不过半柱香的时间,情绪失控的沈去疾就缓了过来,她自己起身过去用铜盆里的清水洗了脸,又喊魏长安过去把被她弄脏的褙子换下。
“翁翁还有些话,一并让晋嬷嬷说与我转述给你,”魏长安换了件素色的褙子,又将一直放在旁边的素衣穿到了身上“要现在说吗”
“说吧,我听着。”沈去疾鼻音浓重地应声,边拿了孝带过来,微微弯下腰给魏长安系腰带。
等魏长安一字不落地把话转述了,沈去疾什么都没说,只是眉目沉静地把父亲的信拿给魏长安看。
魏长安低头看信,沈去疾就盯着翁翁给的这些地契出神这些地契是楚家在河州留下的旧物业,翁翁把这地契给自己,说白了,还是要她替楚家守着这些老家业,给rigrave后的楚家子孙留一条活路,保他们有一口饭吃。
前有父亲楚仲鼎养育大恩在上,后有翁翁楚养民护持之情在下,沈去疾轻轻摇头翁翁他老人家不愧是商人,说到底,还是把楚家和自己,放在了互惠互利的关系上。
也好,人情天大终须还,此处不还彼处还,只要能让翁翁心安,沈去疾无所谓肩膀上再多扛一些东西。
沈去疾正在沉思,手臂突然被人一把抓住,她抬眼,正好与魏长安四目相对。
“所以,所以所以说,公爹他,他不是那贺年堂兄之前说的,也都是真的了”这回换魏长安诧异不已了,她紧紧抓着沈去疾的小臂,甚至有些隐隐的激动和兴奋“公爹之恩义,情比天高,你我二人必不能让公爹断了供奉的香火可我猜得也没错,姓沈的,永嘉郡主是你的妹妹”
沈去疾哑声一笑,将魏长安的手抓在了手里,声音里笑意难止“天底下知道这件事的不多永嘉郡主是长公主抱养来的。”
“我不管,反正她就是你妹妹。”魏长安嘟嘴,更多了几分娇憨的可爱“姓沈的,公爹信里还说了,他急着当翁翁呢”
沈去疾“”
若是爹爹还在,他必定十分待见魏长安这个“儿媳妇”这俩人偶尔的混不吝xg子倒还真有些像
“你,你注意的东西偏了,桃花那什么,那个,你休息够没咱们该去灵堂里守灵了。”沈去疾挑挑眉又吸了一下鼻子,下意识地想岔开话题。
魏长安抠抠沈去疾的手心,发现宝了一般指着她,道“看,挑眉了,姓沈的你挑眉了你一挑眉就说明我说的你也想了,哈,我就知道你也想了孩子这事的”
沈去疾“”
有个太过聪明的夫人,有时候也不是个事儿。
作者有话要说 “依依东望”出自某电视连续剧
、偷闲
一代皇商楚公养民仙逝,皇帝陛下颁旨至楚府慰哀,京城豪右大家,无不亲来吊唁。
在楚老爷极其盛大的葬礼中,京城楚家送走了独属于它的,最后的荣耀。
花归尘土,人归平凡。
祖父的葬礼过后,沈去疾给母亲沈练和二弟沈去病各修书一封,分别说明了眼下的一些情况,和jiao代了来rigrave的一些打算与安排。
收到沈去病的回信时,沈去疾刚带着魏长安搬离楚府沈家在京城有一座一进的小宅子,是当年沈练在京时住过的地方。
久不住人的宅子里只有一个看门的老叟,年约七十不到,姓高,素rigrave里爱喝几口酒,爱听人唤他一声高老头。
沈去疾刚带着魏长安进门时,高老头盯着沈去疾看了许久,直到沈去疾不自在地故意咳了两声,高老头才默不作声地别开脸,又低低地嘟哝了句什么。
总之,高老头是个怪老头。
秋已渐深,宅子里的各种花cagraveo树木皆已枝枯叶落,但地面上却干净得只有新落的残植。
虽然沈去疾此前派下人打扫收整过了宅子,但魏长安还是带着吉祥,要把侧屋的卧房再收拾收拾。
趁着自己在收拾屋子,魏长安拿出些银钱,支使沈去疾出门去买些rigrave常用的东西。
“桃花,咱们在这里住不了多久就回河州了的。”沈去疾颠颠手心里的绣花荷包,复看看挽着袖管、正拿着抹布在擦桌子的魏长安,颇有些忍俊不禁。
魏长安点头“我知道啊,但是rigrave子是不能将就的你就是太随意,什么都可以凑和,所以才成了现在这个闷不忳的xg子。”
说着,她过来把沈去疾往外推,催促到“你快些去,我jiao代的东西都要买的,要是漏买了什么,回来就没你的饭吃”
沈去疾“”
堂堂河州沈氏的家主,被夫人撵去置办家用去了。
其实姓沈的已经派人仔细打扫过宅子了,魏长安不过是拿着抹布把家具上新落的灰尘擦去,再把屋里院中的一些东西归置归置,毕竟是自己要住的地方,只有亲手整理过,才不至于觉着这里仅是一个暂时落脚的地方。
许是惦记着魏长安亲手做的晚饭,沈去疾和沈盼大兜小袋地抱着买的东西回来时,魏长安的最后一道菜刚刚出锅。
可能因为此前只有沈练一个人住在这里,宅子里屋多人少,整间下房都被用作了厨房,圆形的饭桌也摆在厨房里,占据了另半间屋子。
宅子中二主四仆,再加上高老头,统共就七个人,坐一起的话饭桌都围不住,但高老头却还执意要带了饭回自己的门房里去吃。
一人一个习惯,不勉强。魏长安让吉祥帮高老头把饭菜端去了门房,沈去疾又让沈盼温了一壶酒给老头送了过去。
看得出来,她们住进宅子,最高兴的莫过于茕茕孑立的高老头。
饭毕,沈去疾刚放下筷箸,就听魏长安指着桌子上的残羹剩饭,颐指气使地说“姓沈的,晚饭是我和吉祥做的,这些就包给你和沈盼喽,记得给我们烧热水,泡泡脚好入眠。”
说完,大少夫人就带着她的丫鬟大摇大摆地回了对面卧房。
沈去疾舔了舔后槽牙,眯着眼睛看向旁边的沈盼。
沈盼“大少爷,少夫人是在与您说笑呢,您快回去歇着吧,这些事小的来就好。”
嗯,沈盼是自愿帮他家大少爷分担家务的,对,没错,他没有受到自家爱躲懒的大少爷的威胁,没有。
夜里,魏长安沐浴进来时,就见沈去疾正靠在床头发呆。
“坐着发什么呆呢”魏长安来到床沿坐下,她一手握着搭在肩头的半干的长发,并把另一只手里的干布巾递向沈去疾“过来给我擦头发。”
沈去疾接过干布巾,坐起身来正好把魏长安圈在了身前,她边擦着手里的青丝,还是有些心不在焉。
“姓沈的。”魏长安揪着自己的上衣衣角,轻轻唤了一声。
沈去疾“嗯”
“堂兄利用楚家在京城生意上的势力把你逼来京城,如今他的y谋计划破灭了,沈家生意上的事情你也解决得差不多了,咱们什么时候回去还是说,还有什么事是”
“有,”沈去疾挑起魏长安的一缕头发轻轻捻了捻,嗯,干的差不多了“下棋的人不想放过我,棋盘上的敌方棋子也想吞了我,桃花,我既然已经惹了一身sao,那就必定是要逮住这只老狐狸的。”
“什么狐狸啊棋子的,不想知道。”魏长安摇着头,没样没相地往后一靠,便直接把自己跌进了一方温暖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