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响了好几声石平才接电话。
教练,我拿第一名了伍少祺难掩兴奋地喊着所有努力跟训练都没有白费,我拿第一名了
哦这样啊,石平的反应听起来像他现在才想起来今天在比赛似的做的很好。
手术结束了吗伍少祺没忘记这最重要的事一切都好吗
伍少,我跟你讲石平的声音带点不易察觉的颤抖手术好像没有很顺利。
没有很顺利是什么意思明明每个字都听的懂,但伍少祺有些无法辨识其背后的含意,他咽了口水,再问一次手术没有很顺利是什么意思
就是有些状况,刚有个医生出来跟他爸妈说明,什么出血什么神经元我听不懂,然后签了病危通知书,石平讲的有些语无n次我说你啊你要不要早点回来
后面石平还讲了些什么伍少祺没听清楚,脑子里像是被人抛了似的一片空白,耳边彷佛飞了一百只蜜蜂嗡嗡作响,石平是何时挂掉电话的他都没发现,捏着手机的指节泛白,他觉得有些晕眩,靠着旁边的墙壁大口喘息。
过没多久有几位选手来跟他说话,眉飞色舞的不知道讲什么,最后隐约听到对方说恭喜。
恭喜恭喜什么啊教练现在命悬一线呢,我要回去现在立刻马上教练你等等我
伍少祺不管对方还在说话,骤然转身去拿自己的背包,大步匆匆地往外跑,却又在门口被代理商的人揽下。
伍少祺,恭喜你,今天表现的很优秀。对方是个肤色黝黑,体形矮小却充满活力的年轻人,讲话时每个字都透露着兴奋你待会儿上台领奖时请我们这季最新款的防风轻薄外套,这样会很有宣传效果,麻烦你了。
对啊,还有奖牌,伍少祺犹豫了一人会儿,说好要拿奖牌回去给教练看的。
在台上等着领奖时,他垂在身侧的两手紧握成拳不断颤抖,急不可耐,颁奖人还他妈的致什么词,奖牌快给我
大概是表情太过扭曲又一直呼呼地喘着粗气,站在一旁的尚恩几次斜眼瞥他,最后忍不住低声骂道,你得第一名还满脸苦大仇深的表情是有病啊,真欠揍。
但伍少祺像是根本没听见似的,连个眼神都没给他。
现在进行颁奖仪式。司仪说。
伍少祺曾经幻想过无数次金牌挂到脖子上的感觉,他以为应该是梦想成真般的欣喜若狂,但实际到手的这一刻他却很想哭。
他急着要离开,却突然有只麦克风杵到他眼前,穿着大会采访背心的记者问他伍少祺,这是你拿的第一个金牌,请问现在心情如何有没有想感谢的人
伍少祺完全不想浪费时间,但摄影机的光线已经打在他身上,他摸了摸胸前的金牌,沉吟了一会儿,对着麦克风说我想感谢我的教练,没有他就没有今天的我,做一个运动员大多时候都很迷惘很孤单,枯燥又痛苦的训练,微乎其微的进步,我常常想要放弃,遇到困难就怀疑自己选这条路到底对不对,但是教练啊
伍少祺讲着讲着声音变的有些哽咽可是教练从来没有想过要放弃我,总是坚定又强大的带着我往前走,是他让我保有对这个运动的热情,是他教我如何追寻梦想,其实这个金牌是属于他的。
教练有在现场吗记者的声音清亮要不要一起受访
很简单的问题,却让伍少祺红了眼眶教练今天没能来现场我要走了,我要去找教练,跟他说我夺冠了。他讲完鞠了个躬,转头就跑。
留下满脸错愕的记者,跟在一旁准备接着受访、摸不着头绪的尚恩,他歪了歪头,问身旁的尚稀说啧,我觉得怪怪的。伍少祺是不是我是说他跟安教练是不是
尚稀翻了个大白眼,叹了口气,心里想说你的反shegrave 弧够绕地球一周了,懒得理他他们一直都是这样啊。欸,换你访问了啦。
伍少祺在回程的车上半刻也没阖眼,因为只要闭上眼睛那些跟安格丰一起度过的岁月就会一一浮现,开心的,无忧的,rigrave常的,争执的,老天无缘无故派个人来守护他,现在会不会无预警地把人带走。他以前总觉得在对教练动心起念的那刻起就陷入一场苦恋,但是万一,万一他连品尝这苦中回甘的机会都没有了呢
几个小时之后他回到熟悉的城市,已是夜阑人静的时刻,伍少祺马不停蹄地赶到医院,刚刚在路上他又给石平打了几次电话,都没通,简直让人发狂。
其实整天的奔波他也快到极限了,下出租车时差点腿软跌到地上去,他单手撑地缓了一下,耳边却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你回来啦
伍少祺猛然抬头,站在门口抽烟的正是石平。
你安教练他伍少祺突然有点不敢问接下来的话他他
他刚刚转加护病房了。石平噘起嘴巴猛吸一口烟,吐出来,又猛吸一口手术中间有点状况,好在最后平安无事,医生说可能会有些后遗症,需要做一些复健,不过他应该可以看着你成为国手。
没事真的没事伍少祺不可置信的反复确认,整rigrave不安惶恐紧张的情绪终于得以解除,他泄了力气般地在医院门口的阶梯坐下,两手朝自己脸又搓又拍,如释重负太好了,太好了呢喃许久才平复下来,他仰着头问石平教练你怎么不接电话,都快把我急死了。
不是我不接,是手机没电了。石平把烟头戳进垃圾筒里,往天空打直双手伸懒腰,一边打呵欠一边讲话就算手机有电也没空管你,手术比预期晚了两个小时结束,转加护病房得准备一些用品,全部搞定才刚送走安家两老,想要抽根烟压压惊,你就出现了。
辛苦你了,石教练。伍少祺站起来跟他弯腰致意。
哟,这是以家属的立场道谢石平歪嘴笑着。
伍少祺大方真诚地回答各方面都要跟你道谢,不论是安教练的事,或者在攀岩上。
你真的长大了。石平笑了笑,揽着他的肩一起走下阶梯不用谢我,我欠那小子太多,这根本不算什么。先回去休息吧,加护病房明天早上才能会客,到时候带金牌来给那小子高兴一下。
前一天高强度的比赛再加上整天的神经紧绷,伍少祺累过了头,连个翻身都没有一路睡到隔天早上九点,一睁眼就从床上跳起来,早餐都顾不上直接往医院冲。
还好没有错过会客时间,但是安格丰的床位旁边已经站了人。
是安爸安妈吧
年近花甲的安家二老头发已有不少银丝,但jg神奕奕气质儒雅,完全不像家财万贯纵横商场的总裁及总裁夫人,反倒有些学者风范。伍少祺隔着玻璃窗,看两人笑语晏晏的逗着躺在床上的安格丰,像在逗他们永远的小男孩。
这种画面大概就是他所憧憬的美好家庭,父慈母爱,做彼此的靠山又不让自己的担心成为对方的负担,适度表达关心却不成为一种束缚。
伍少祺摸摸肚子,决定去吃个早餐,把这段时光留给他们。
等吞个三明治喝完豆浆回来,病床旁边的人换成石平,伍少祺穿了隔离衣帽推门进去,石平看他进来便识相的先行离开。他走到床边,即使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安格丰全身cha满管子的景象还是太过冲击,久久讲不出话来。
安格丰没办法讲话,只能费劲儿地掀起眼皮看着他,努力瞇了瞇眼睛像在笑,彷佛嘻嘻说着虽然很狼狈,但我撑过来了。
伍少祺很想碰碰他,但安格丰全身不是管子就是监测仪器。他只能揉一揉安格丰冰凉的指尖,把埋在衣服里的金牌拉出来给教练看。
你没看到比赛太可惜了,伍少祺笑了笑,语调像在讲一个得意的秘密昨天我超强的,全场最帅。
安格丰闻言,眼中的笑意更深,他拉了拉伍少祺的手,在他掌心一笔一划地写下
我
知
道
你没到现场哪会知道伍少祺牵起他的手,弯腰在指尖亲一下罚你以后我的每场比赛都要到现场。
安格丰弯一弯眼睛,在他掌心大大地写了个好。
安格丰在加护病房住了三天之后转到普通病房,安爸安妈确定儿子渡过难关之后便回美国去了,于是伍少祺立马肆无忌惮地进驻,陪在身边鞍前马后的照顾。看他一天比一天好转,身上的各种管子先后被移除,导尿管、鼻胃管,最后拔除的是脑袋伤口上排除淤血的管子,医生一针一线将伤口缝合,跟他们宣布再观察两天,没问题就能出院了。
擦澡的时候,安格丰从镜子里看见自己秃瓢的脑袋上爬着一条大蜈蚣,肩背上爬着另一条,他扬扬眉毛,自嘲着说好像科幻电影的生化人。
伍少祺用指尖碰了碰长出新rou的疤,说这是刻骨铭心的爱情线。
安格丰被他偶像剧似的情话逗笑了,捏着伍少祺的脸皮晃一晃,说臭小子,你人设崩坏了,以前那个痞痞坏坏的彩色头哪会讲这种话。
崩了就崩了呗。
我已经走在光明的路上。
其实改变的不只是伍少祺,安格丰住院这段时间也变了很多,他学会依赖,颐指气使地叫伍少祺做东做西,要他帮忙抓背擦澡,今天想喝ji汤明天想吃饺子,想要重温他比赛的影片,想要在睡前得到一个晚安吻。
出院的前一天晚上石平来看安格丰,跟他说因为伍少祺在全锦赛大出风头,不但代言接踵而至,连攀岩队都增加好几位新成员,然后淘淘不绝地讲着新年度的计划,直到伍少祺切了一大盘水果,把一片香甜多汁的水梨塞到他嘴里才消停。
石平塞了满肚子水果,准备起身离开前跟安格丰说明天我本来要来接你出院,但是碰上我家老太太八十岁大寿,没办法来。他转头问伍少祺jiao给你没问题吧把这小子给我顾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