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行政楼干嘛”
“问问瞿男爸妈去哪儿了。我找不到。”
“哎哟,大哥,你还要管这烂摊子这事儿不已经算完了吗,说是你们瞿师姐jg神问题,而且她自己的rigrave记也只说了查教授让她反复改论文,偶尔有点儿亲密举动嘛。”他挑着眉头怪笑了一声,“嗬男人嘛。你看哪个男导师身边每次围的不是女学生摸摸头发捏捏脸,多得很像我们这种男学生,只有靠边儿站,谁他妈搭理你啊。”
“不可能。”我摇了摇头,“里面绝对有问题。”
“嗐你这个人。”他从头到脚地打量我,仿佛从来没见过似的,“你知不知道你快毕业了论文你们导师给你改了吗你要伸张正义什么时候不行,非得挑这节骨眼儿上,你这是拿前程在赌。说句不好听的,别说咱们这种研究生,就是个博士又怎么样你没背景没关系,导师要想整你,手指头都不用伸,吹口气就能弄死。话又说回来,人瞿男爸妈都没说不同意,你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外人干嘛还咬着不放别觉得过意不去,我旁观者清,看在眼里,你也算仁至义尽啦。证据不够,瞿男本人又不在了,那能怎么办”
他顿了顿,又说“我是拿你当朋友才这么说。这世上不公平不道德的事儿那多了去了,要你这么愤世嫉俗,凡事都cha一手,千手观音也管不过来啊”
我不搭腔,也不看他,只盯着脚下的石子路。这态度大约让他觉得我油盐不进,一撇嘴,两手一摊“得,算我白瞎唾沫。估计你也瞧不上我这种怂话,我不说啦,你千万别往心里去。我先走了,明儿公司见。”
我点了点头“没有。明天见。”
他一走,落rigrave立刻扑在我身上了。光线是溶溶的暗橘色,路上的小石子屁股底下出现深黑的椭圆影子,整个儿像一条被虫蛀的千疮百孔的烟灰色毯子。
疲倦忽地就这么从骨头缝里钻出来,耳道深处针扎似的疼,像被捅了个对穿。
失眠没有再加重,但奇怪的是也没有好转。我经不住孟先生每天晚上问,扯谎说头不疼了,背着他买了点阿司匹林扔在公司,一个礼拜就飞也似地过去了。
这天晚上突然风雨大作,窗外瓢泼大雨,我把yaacuteng台上的衣服都收进来,坐在沙发上跟孟先生看电视打发时间。临睡前,我习惯xg地在关机前看一眼手机,发现有好多条短信,分别来自不同的陌生号码。
“你就是那个举报的何遇君”
“瞿男的案子就这么结了里面肯定有内幕吧,为什么就不了了之了”
“牛啊哥们儿,敢揭发自己老师,支持你”
“造谣死全家”
我一条一条地看下去,几乎忘了喘气。
我从不记得在什么场合透露过自己的电话号码。
窗外狂风大作,遥远的夜色深处传来门窗狠狠拍上的声音,咚咚咚女人模糊的惊叫声夹杂在成千上万片树叶翻刷的冷声里,像无数只放肆捶门的鬼魂。孟先生关了电脑,转头见我还坐在床头,不由问“你还不睡”
“哦这就睡了。”
我掀开被子一角,按掉手机的时候,又一条新信息跳进来,正好被打开。比起前面许多条啰啰嗦嗦的长篇大论,这条的短短几个字,立刻凿进了我眼里。
“你是同xg恋”
我全身的血液都像被看不见的泵机抽了出去。
“看什么这么专心”
孟先生凑上来,头发毛茸茸的,一股脑儿蹭到我脸上,几乎是同时,我退出收件箱,又死死按在退出键上,蓝盈盈的关机动画一闪而过。他神色狐疑,还维持着半跪在床上的姿势,软绵绵的呼吸吹得我脸上微痒,近得能看清他面部因为怔忡而僵木的肌rou线条。
“没什么。睡吧。”我说。
我顺势挨了挨他的脸,安慰地在他脸颊和嘴角上吻了吻。他的皮肤热得发烫,旋即我才意识到那是我自己的嘴唇太冷了。
我隐约记得似乎做了一夜的噩梦,醒来时梦中的情景在脑海里一闪而逝,还来不及反应。也许才四五点钟光景,屋子里呈现出一种水状的沌沌昏暗,睁得眼角发疼,才能勉强分辨出家具棱角分明的线条。
我翻了个身,努力不发出一点儿响动。下巴一圈滑腻腻的,拿手背一揩,是层黏热的汗。席梦思似乎太软了,像一张shi软的蚌嘴,发了狠似的把我往里吸。这想法瞬间统治了我的五感,耳朵听见床下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是鬼魂的长指甲挠过地板,地板上一定还结了层灰;鼻间不时飘来锈涩的淡淡腥味,是什么怪物大张的嘴里散发的涎水气味。
我简直一秒都不想再在床上多待,黑暗里孟先生的轮廓却横亘眼前,阻断了我夺门而逃的念头,只好恐惧地锁在床上,放任空气一口一口地凌迟神经。
大多数时间里,我都不记得自己还是个同xg恋。偶尔在外面忘了形,撞见别人的目光,这才想起讪讪地收回动作,然而心里对那人却布满了恨意,怨怪他们为什么偏要这时候看见。恨意来得格外刻毒和凶烈,甚至之后的几分钟里,我脑子里都会不由自主地重复幻想这无辜的路人因意外横死的场面,隐秘而不存在的血腥使我尝到一种近似xg高潮的快意,顺着血液流遍四肢百骸,兴奋得连血管都微微发痒。
那感觉像是一个毁容已久的人,突然不慎在镜子中照见了自己不堪入目的丑态,于是狂怒之下将镜子砸得稀烂。我们都知道镜子毫无过错,但恕己尤人是普通人刻在骨头上的劣根xg。
人少的路上,有时孟先生跟我牵着手走得好好的,有人走近,他就突然撇开手,像被火烫了指头,有时是换我这么做。有回晚上,我们和一对情侣擦肩而过,他照例不着痕迹地放开了我,那姑娘半偎在男朋友怀里,两人耳鬓厮磨地说着悄悄话,吃吃的笑声像一串甜腻的糖泡,我感到一阵凛冽如刀的恨意。
人走远了,我尽量用平淡的口气问孟先生“你刚才为什么丢开我”
他正在发短信,头也不抬道“有人来了。”
“反正没偷没抢,又还不是熟人,有什么关系”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眉头先不自觉地往中间一拢,又很快展开,淡淡道“可以。”
于是第二次他就没有放开。
那次是一个二十四五的年轻男人,起头他没有注意,等到我们走进路灯的范围,他立即显出了惊疑的神色,眼珠子绞索似的挂在我们脖子上,还在不断收紧,我有点喘不过气,下意识从孟先生那里抽回手,想要松一松领口。我刚一缩,马上感觉到了手上的压力,我转头看孟先生,他直视前方,似乎在看那个男人,又似乎望着更远的路口,只是不看我。
男人触到我的目光,眼珠往斜下一瞥,自然地转为鄙夷,嘴唇上下翕动,不出声地念着什么,又像只是在用舌头舔沾在牙上的食物渣滓。我稍微用力一挣,终于脱开,拖到街对面的影子跟着叠起小臂,已然是一种荒诞的欲盖弥彰。男人经过我们身边的时候往里含着下巴,猛地吸了下鼻子,令人猜他是否有严重的鼻炎或者咽喉炎。
孟先生朝我的方向掉过小半张脸,唇角一动,y影跟着延伸,最终成为一个冷刻的嘲笑。
而那露出的一只眼睛又是潮水带星,仿佛chun江多情,恰到好处。
孟先生出门后,我打开了电脑。不知道为什么,不自觉地打开了政大的bbs论坛。
在学校外登录论坛稍微有点慢,政大的全名和校徽当先跳了出来,然后是论坛背景,论坛的类别目录,最后才是首页密密麻麻的帖子标题。
心脏没来由地狂跳起来,我握紧了手里的鼠标。
我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准确地说,几乎每一个标题都有我的名字。
“瞿男事件内幕实名举报人何遇君的个人情况”
“学校公示出来了,是不是可以认为文学院的何遇君造谣”
“文学院查朋义教授和举报人何遇君的详细资料,见二楼”
“瞿男案子不了了之,是否是学校有心包庇不良教授”
“政大,请给我们一个清楚的jiao代,我们有权了解真相”
一条点击量和回复量高到离谱的标题突然跳了出来。
“个人知道的一点关于何遇君的内幕。”
我把手机开机,顺便点开了它。
“看到有很多同学说瞿男和何遇君是男女朋友,这个我不清楚,我知道的情况是,何遇君是同xg恋,同居对象是贸大金融专业同级二班的孟潜声,学号是xxxxxxxxx。孟潜声和何遇君大三时就办理了退寝手续,在锦绣小区里租房,地址是三栋三单元七号,不信的同学可以自己去问。而且他们双方的室友在外面无意撞见过两人举动亲密,绝不是普通的朋友关系。如果照其他同学的说法,何遇君和瞿男是男女朋友,那么这又从何解释恕我做一个y谋论,大家在为受害者声讨的时候,不要忘了这件事从头至尾只有何遇君一个人的证词,难道瞿男当时的同学朋友没有一个知情者瞿男的案子是不是还有其他我们被欺瞒的内幕”
未读短信雪片似的飞进来,铃声长驱直入,漆黑的陌生号码出现在屏幕上。
第47章
一切好比一块玻璃破裂,你只能惊恐地亲眼看着裂纹四下飞速蔓延,心急如焚,却找不到最初的那一线裂痕。
我记得最清楚的是那个陌生电话。因为那个号码锲而不舍地打过来,于是我抱着一点莫名其妙的侥幸,按了接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