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知叶孤山也跟着点头,“此事的确错在叶某,是叶某一时被对方迷惑,痴心妄想,以程门主对叶某的厌恶之情又怎会主动投怀送抱……”
“咳咳!”
“噗……”
咳嗽声和喷水声同时响起。
陆小果放下基本洒了一半的茶碗,目光略过还在装咳嗽的程留香,震惊的投向一脸坦然的叶孤山。
这厮真的是叶孤山,不是玉面狐易容的吗?!!
朱拓见茶水洒了陆小果一身,皱眉道“本王带小陆去换件衣服,叶城主重伤未愈,不妨留在府内诊治。”
陆小果一脸不情愿的被朱拓拉走了。程留香换了个舒服点的坐姿,眼睛望着别处道“早说不叫你跟来,这下想走都走不了了。”
叶孤山忍不住咳了两声,眉头皱起,脸色愈加苍白,“我本来也没想走。”
程留香双眉一轩,“你不是一向不喜欢跟朱拓相处吗?”
叶孤山右手抚着胸口,似是强忍住疼痛,目光深深凝视着程留香,“我是不喜欢朱拓,但我喜欢你。”
经历过真正的生死之劫,叶孤山终于明白,有些话如果不说出来,可能再也没有机会说。
程留香怔住,望着叶孤山不再掩饰心意的赤诚目光,心中涌上一股无法言说的复杂之意,十年前那穿透自己血肉的一剑在心中留下的伤痕仿佛在这目光中慢慢消融。他忽然发现,曾经自己以为的忘却其实早已深深印刻在心里,不再去想并不代表不再介怀。现如今,往日的一切恩怨才似乎是真正的烟消云散了。
原来自己真正介意的并非是对方曾经的误解,而是冰释前嫌后他一如既往的沉默与等待。
原来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是“我喜欢你”这四个字解决不了的。
如果有,那便多说几遍。
本来被朱拓拉着走回房间的陆小果心情紧张得不啻于即将步入洞房的新娘……,不是,是新郎。所幸走到一半新郎……,不是,朱拓便被属下叫走。陆小果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地,立刻飞奔回房间换好衣服,马上又急吼吼的去找程留香。
哪知程留香不在客房里,陆小果眼珠一转,问府内的下人叶孤山住在哪间房。朱拓居然把叶孤山安排到另外的院子里。这不是成心的吗!
陆小果一边对朱拓棒打鸳鸯的做法不以为然,一边马不停蹄的赶到叶孤山的院落。站在房门外,陆小果没马上敲门,屏息凝神正要侧耳倾听,房门突然从里面打开,程留香抱着双臂,悠悠看着他。
陆小果没有露出丝毫偷听被抓到的窘态,正色道“你果然在这儿,我有要紧的事儿找你。”
程留香道“既然那么重要,我建议你还是去找晋王殿下商量。”
陆小果不满道“你就这样对待自己的兄弟吗?见色忘……”
程留香立刻关上房门,一把把他薅走,“少胡说八道。”
陆小果握住他的双手,诚恳道“我实在没别的法子才来找你,是兄弟就帮帮我。”
程留香捏着眉心道“什么大不了的事?总不能是朱拓逼着你成亲吧?”
陆小果……
程留香见他一脸泫然欲泣的表情,愕然道“朱拓他真的……”
陆小果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拉着他走到一处僻静的所在,低声道“你说我该怎么办?”
程留香玩味的盯着他,“朱拓向你求亲,你的第一反应不是这事很荒唐,而是你该如何应对,个中缘由,你有想过吗?”
陆小果觉得程留香的问话有些莫名其妙,“这两者有区别吗?”
程留香觉得等陆小果开窍估计很难,只是他自己现在还一堆麻烦缠身,这种难题还是让朱拓去苦恼就好。
他拍了拍陆小果的肩膀,“如果我是你,就想想拜堂时该穿什么礼服。”
陆小果惊诧道“拜堂不是应该穿红色……,喂!你别走啊,你还没帮我想法子呢……”
陆小果这边的鸡飞狗跳暂且不论,朱拓那边征西大捷的奏折已经八百里加急送去了京城。三日后,骠骑将军萧白羽率领征西大军连带呼延朔单于的人头一起返回京城。朱拓则以伤势未愈为由留在雁门。
朱拓的养伤是假的,叶孤山却是真的。陆小果为了避开朱拓的骚扰,只好每日躲到叶孤山这里,美其名曰是照顾叶城主,实则是充当一盏亮亮的油灯。
“我这点小伤不算什么,实在不敢劳烦陆教主大驾。”叶孤山好容易有点在程留香面前扮弱博同情的机会,全被不识眼色的陆小果给破坏了,心情之坏可想而知,原本的冰山脸这下更是黑如锅底。
陆小果呵呵憨笑,“不妨事,反正我也无事可做,就当陪叶城主聊天解闷,整日关在房子里,容易心情烦闷。”
你在这儿我更烦闷!
叶孤山的脸色愈加黑里泛青,看都懒得看他一眼。
程留香喝着茶水剥着栗子,玩味的看着俩人,悠悠道“你离开京城,魔教那边怎么办?”
陆小果愣了一下,猛地一拍大腿,“坏了!大师兄还在床上躺着呢!”
“什么大师兄……,喂!你说清楚再走!”
程留香喊了两声,见陆小果已经跑的没影了,继续悠哉的剥栗子。
“你为何今天才问他?”叶孤山的声音里有明显的恼怒之意。
程留香闻言抬起头,“此话何意?”
叶孤山竭力压抑着怒气,“他都来了三天了!”
程留香道“我今天才想起来。”
望着他坦然的目光,叶孤山什么怒气都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寂寥和疲惫之意。他垂下眼眸,暗自神伤。
一只手伸到他的眼前,掌心里满满的栗仁。
“盛记的糖炒栗子,果然又甜又香。”
叶孤山愕然抬起头,望进一双充满笑意的清澈黑眸。
“你不吃吗?”程留香见他不说话,作势要收回手,立刻被叶孤山闪电般握住,右手手指夹住一枚栗仁,慢慢送进嘴里,香甜之意却一直进到心里,比蜜还要甜。
程留香见他没有把剩余的栗仁拿走的意思,耸耸肩,准备收回手自己接着吃。不料叶孤山手上用力一拽,程留香不加防备重心一歪就倒在他身上,栗子仁全都滚落到了床上。
这是有生之年两人第二次如此近距离的接触,程留香眉头还没皱起,对方的吻已经落到自己唇上。
☆、大结局(一)
朱拓坐在书房,正聆听部下汇报军情,就见陆小果急吼吼的跑进来。他立刻屏退部下,问道“何事如此慌张?”
陆小果焦急道“当初我能顺利离开京城,完全仰仗大师兄的李代桃僵之计,眼下都十多天了,也不晓得他那边的情况如何?”
朱拓道“做替身是高彦的强项,不必替他担心。”
陆小果见他似是并不放在心上,不由得提高音量,“有陈达章在旁边虎视眈眈,您就一点都不担心魔教会出状况?”
朱拓从卷宗上移开目光,“这几日你可有收到来自京城的线报?”
陆小果摇头。
朱拓的视线再次移回卷宗,“那便是无事。”
既然朱拓这般胸有成竹,陆小果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想到高彦还在替自己装病,心里就十分过意不去。他打量了朱拓几眼,忽道“您对大师兄似乎不怎么上心啊?”
朱拓神色不变,“谁叫他当初伤了一夜雪。”
陆小果……??
什么意思?
朱拓看向他,“一夜雪是你的娘家人,他刺伤一夜雪,就是不给你面子,自然要罚他。”
陆小果……!!
他刚刚都听到了什么?娘家人又是什么意思?!!
陆小果陷入一种震惊与羞耻感交替出现、交相辉映的巨大精神混乱中。
朱拓目光灼灼的盯着他,“成亲的事儿考虑的如何?”
“……啊?”
陆小果的思维还陷在娘家人的混乱里,一时半刻拔不出来。
朱拓起身绕过书桌走到他面前,俯下身,将一份奏折放到他手里,“这是我给圣上草拟的折子,你先看一下。”说完在他脸颊上轻啄了一下。
陆小果像被蛰到一般瞬间从椅子上弹起来,捂着脸后退两步,磕磕巴巴的说道“我……这就回去看!”
说完头也不回的逃出书房。
朱拓望着他逃命般的背影,嘴角轻轻弯起,似是心情甚好。
程留香从外面回房时,看到陆小果就像热锅上的蚂蚁,正围着桌子绕圈圈。见他回来,双目一亮,立刻扑上来。
程留香闪身躲过,“你若是憋的紧了,出门右转,走上一百米便是朱拓的房间。”
陆小果抓狂道“我有要紧事要问你!”
程留香脱掉斗篷,弹掉上面的落雪,“比成亲还要紧?”
陆小果抚额道“他说一夜雪是我的娘家人!”
程留香摸着下巴,缓缓露出笑容,“这么说我也算是娘家人了。”他开始认真思索拜堂时自己的座位问题,若是坐在高堂上接受新人跪拜……,只怕朱拓是不肯的。
陆小果抓住他的双肩,使劲摇晃,“你到底帮谁啊!”
程留香一根一根拿开他的手指,“我只知道我不能得罪谁。”
陆小果转身就要往外走,程留香一把拽住他,“你要逃婚?”
陆小果用力一甩胳膊,眼中满是怒意,“你不觉得这事儿很荒唐吗!”他的力道太大,朱拓的奏折从怀中掉落。
程留香弯腰捡起奏折,缓缓道“这个问题,我早就问过你。只是对你来说,是自己的面子重要,还是朱拓的真心重要?”
陆小果怔住,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程留香一边翻看奏折,一边道“自你二人相识以来,表面上看是你一直在保护朱拓,实际上却是他一直在维护你。如今朱拓贵为晋王,宁愿放弃前程与子嗣,只为给彼此一个终身相守的名分,这份真情,你又如何回报?”
陆小果跌坐在椅上,冷汗涔涔而下。
程留香说的这些,他并非不知,而是从未往深处想过。一直以来,他都是从自己的角度做着一些自以为对朱拓好的事情,却从未替朱拓考虑过。朱拓对自己的心意,他自然懂得,自己对他的心意,究竟如何?
陆小果一时心乱如麻。
程留香打量着他,别有深意道“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何去何从,还是要你自己拿主意。”
陆小果觉得脑子很乱,需要一个人静一静,正要走,程留香又拉住他,把奏折递给他,“这么要紧的东西,可要收好了。”
陆小果心不在焉的点点头,又想起什么,转头问道“你今天出门了?”
程留香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