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达章道“陆侯爷代天子巡狩江湖,日夜操劳,身体不支也是在所难免,何罪之有?倒是下官冒昧登门,多有叨扰,心中不安。”
陆小果连忙说,不打扰,不打扰,来得好,来得巧。陈达章又问,陆侯爷身体可大好,家里人可好,报效朝廷虽重要身体也要养好。
两个人你来我往寒暄了半天,陆小果小时候跟私塾先生学过的那点词儿基本都说完了,便告辞离府。陈达章表示与陆侯爷相谈甚欢一见如故,期待下次会面。陆小果急着去见朱拓,含含糊糊的应了,便马不停蹄赶往王府。
走到街口,陆小果让黑鸽子和徐茂山先回枫叶山庄,独自一人去见朱拓。
几日未见,他心里竟有种隐隐的兴奋之意。他甚至想到如果朱拓留他过夜,他该如何应对,留还是不留?留下会怎样?不留又会怎样?
玉河那个贱人上次悄无声息就下了神山,是不是还住在王府里?朱拓回府,有没有被他纠缠?如果自己不留下,会不会被那个贱人乘虚而入?
陆小果就这样一路纠结矛盾着走到晋王府。
朱拓却不在府里。
王府管家告知陆小果,王爷三日前便收到诏书,奔赴京西大营,如今想必已随大军开拔。
陆小果怔在原地,一时竟无法言语。
朱拓竟这样走了?招呼都不打一声?
陆小果胸中升起一股强烈的被抛弃感。
有人伸手搭住他的肩膀,“陆教主,别来无恙啊。”
陆小果看也不看,猛地一甩肩膀,转身便要上马。那人也是身手了得,竟牢牢抓住陆小果的左臂,笑道“陆教主,多日不见,何必走得如此匆忙?”
“滚开!”
陆小果倏地拔剑,如雪剑光架在对方的脖颈上,他才看清是玉面狐。
玉面狐还是那副满不在乎的老样子,“做了教主,果然脾气见涨,老朋友都翻脸不认了。”
☆、送行
陆小果道“我还有要事,改日再聊!”
玉面狐悠悠道“为了朱拓的不告而别?”
陆小果冷着脸不说话。
玉面狐道“大军开拔,何等大事,魔教竟无一人向你禀报,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朱拓压根就不想让自己知晓!
陆小果气的牙根疼,气魔教诸人的知情不报,更气朱拓的表里如一。
说不带他就不带他,一点余地都不留!
他突然开口道“想喝酒吗?”
玉面狐挑眉看他。
陆小果沉声道“我请客,不醉不归!”
玉面狐慢慢笑了,“今日便舍命陪君子了。”
他带着陆小果走街串巷,进得一家不知名的小酒馆。
“这里虽然人少,酒却是相当的不赖。”玉面狐给陆小果斟满酒,端起酒碗道,“先敬陆教主宏图大展,早日称霸武林!”
陆小果冷冷道“我是请你陪我喝酒,不是让你来取笑我的。”
玉面狐叹息一声,“在下之言皆发自肺腑,陆教主却不领情,叫在下好生伤心……”
陆小果“还喝不喝?”
玉面狐一饮而尽,放下酒碗时,陆小果碗中的酒也见了底。玉面狐再给他满上,二人也不言语,只是倒水一样的往嘴里倒酒。一坛酒很快就见了底。
玉面狐轻抚额头,见陆小果双眸发亮,神色不变,便已知他酒量,苦笑道“今天真是要舍命陪君子了。”
陆小果再给自己斟满,送到唇边却又迟迟不饮,须臾,又缓缓放下,“这个教主,真是好没意思。”
玉面狐晃着酒碗,笑道“这世间事,大多都没什么意思。”
陆小果又开了一坛酒,给二人斟满。
玉面狐探究的打量他,“你想去找朱拓?”
陆小果摇头,朱拓临走前谆谆嘱托他管好魔教,自己怎又忍心让他失望?
玉面狐悠悠道“自从你作了魔教教主,连性情也愈发的像朱拓了,这般寡言少语。”说罢,他叹息一声,“还是原来的小陆好啊,行事果决,快人快语,心思单纯不谙世事。可惜跟了朱拓就……”
陆小果冷声道“想打架吗?”
玉面狐哼了一声,“难道我还怕你不成?”
酒馆的掌柜正在噼里啪啦的打着算盘,突然听得外面的动静不对,出来一看,之见酒坛碗碟碎了一地,桌椅板凳全都散了架,唯一的一桌食客也不见了踪影。掌柜正气得要跺脚,就听得头顶上房梁震动,竟是有人在房顶上打斗!
掌柜的脸都气白了,但见房梁震动越来越剧烈,木屑尘土纷纷洒落,已是顾不得生气,先逃命要紧。果然,掌柜跟伙计刚刚窜出屋子,就听“轰隆”一声,房顶破了个大洞,有人从屋顶落下,却是玉面狐。
玉面狐拍拍尘土起身,虽然衣衫破损,脸上带伤,神情却不见多狼狈,摇着只剩下扇骨的折扇,便要施施然离开。掌柜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拆了我的铺子,还想跑!跟我去见官!”
有人拍拍掌柜的肩膀,掌柜恼怒的回头,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金灿灿的光芒。
陆小果掌心里放了一锭金锞子,举到掌柜面前,“这个够赔你的铺子了吗?”
掌柜眼都快被金锞子的光芒闪瞎了,笑道“够了够了!”再开十间这般的酒馆都够了。在掌柜的眼里,此刻的陆小果简直就是天降财神!
陆小果转身便要走,玉面狐叫住他,“你要去哪里?”
陆小果头也不回道“去我想去的地方。”
玉面狐摸摸被他打肿的眼角,摇头叹息道“舍命陪君子这种话以后是万万不可再说了。”
夜风寂寂,月寒如水。
京西道北征大军行营,朱拓正在灯下夜读,灯影一闪,一个人影无声闪进帐内。朱拓双眸一亮,“小陆!”
陆小果下意识想要跪拜,哪知朱拓比他动作还快,先一步扶住他,“你我之见还要如此生分吗?”
不生分便要亲近,只是这亲近的度陆小果却不知该如何把握。与程留香的亲近法用在朱拓身上显然是不合适的,与苏盛天那种相处模式,朱拓又会不高兴。像玉河那般……,那还不如杀了他。
陆小果纠结得抓耳挠腮。
朱拓低声道“你还在怪我不辞而别?”
陆小果连忙摇头,“王爷多心了,王爷对魔教的良苦用心,我怎会不知?自当竭尽全力守护魔教,不负王爷所托。”顿了顿,他又道,“只是若不能给王爷送行,我心……着实难安。”
朱拓深深凝视着他,慢慢,慢慢将他搂进怀中。
陆小果的身体陡然僵硬,却在触到朱拓气息的一霎那不自觉放松下来。朱拓的气息似是有种魔力,能让他放下心中所有的顾虑,看到最真实的自己。
他又想起朱拓写给他的那封信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这封信究竟是何意义?是单纯的字面意思,还是另有用意?抑或只是朱拓的一时兴起?
毕竟他是先太子遗孤,要为先太子延续香火。
他是真心只想同自己一起,还只是把自己当成与玉河一般?
陆小果不愿再想下去,也不敢再想下去。至少现在眼前之人的气息是如此真实,怀抱是如此真诚,令他深深沉迷其中,永远也不愿放手。
他也慢慢反抱住朱拓。
朱拓察觉到他的反应,抱的更紧,恨不能将陆小果箍进自己的身体里。
就在陆小果已是出气儿多进气儿少快要翻白眼的时候,朱拓总算恋恋不舍的松开手,“夜已深,军营中圣上的耳目众多,你若要赶回枫叶山庄,最好现在便启程。”
陆小果听出朱拓的处境并不太好,急道“王爷,您的安危……”
朱拓摆摆手,“不必为我担心,本王多年苦心经营,这点自保能力还是有的。”说完又笑了笑,“昔年魔教教主的威名,绝非凭空而来。”
陆小果一想也是,原来的魔教从来都是人不犯我也要犯人,人若犯我鸡犬不留。朱拓作为一教之主自然不是吃素长大的。
只是道理都懂,也依然不能放心。
“王爷,塞外苦寒,您千万要保重身体。”
“我晓得。”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冲锋陷阵这种事儿让那些军爷去做便好,您千万不可莽撞行事。”
“我自有分寸。”
“左护法就在漠北,王爷到达之后,记得报平安,免得教内的兄弟们惦记……”
陆小果在朱拓的凝视下,脸越来越红,最后实在说不下去了,朝朱拓拱手道“王爷早些歇息,属下……就此别过。”
陆小果转身朝帐外走,却被朱拓拽住手臂。他下意识回头,一个深吻便落到唇上。
陆小果想后退,怎奈朱拓右手已牢牢搂住他的腰肢,他又不能对朱拓出手,想出声提醒对方自重,又被对方的舌头趁虚而入,在他口内攻城略地,温柔而又缠绵。
一晚上的依依惜别之情因为这个吻立刻就变了质。
陆小果觉得自己简直就是送上门来让朱拓轻薄的。明知对方的心思还要独自一人深夜送别,大概是个男人都会把持不住吧?从这一点来说自己跟玉河又有何区别呢?
陆小果头一次在内心深处对自己跟朱拓的关系认知感到迷茫。
究竟是从何时起自己变得并不排斥朱拓的吻了呢?这似乎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
虽然仍不能接受男宠的定位,但对朱拓的这些亲密举动却不再如以往那般难堪而又难以接受。
毕竟比难堪更加难以忍受的是对方不在身边时那种刻骨铭心的思念。
他试着回应朱拓的吻,朱拓立刻有所察觉,手臂愈加用力,吻得愈加热烈。
陆小果从不知道一个吻也能有如此强烈的挑逗效果,吻得他腿都软了。朱拓更是早就被陆小果意乱情迷的模样勾起了火,可惜眼下的时机场合都不对,除了过过嘴瘾,什么都做不了。
朱拓猛的抱住陆小果,头深埋在他的颈窝处,竭力平复呼吸。
即便隔着厚厚的衣料,陆小果也能感受到朱拓身体的反应,尴尬令理智瞬间战胜了欲望。他干巴巴的说道“王爷,我该走了,……再不走天就快亮了。”
朱拓慢慢松开手臂,轻轻抚过他的脸颊,帮他整好衣襟,理了理额前碎发,系好披风,戴上兜帽,动作轻柔而仔细,如同呵护着自己的一件绝世珍宝。
陆小果突然就觉得鼻子发酸,有种莫名的悲伤之意。
朱拓慢慢道“小陆,我不在你身边时,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无论魔教抑或其他任何人任何事,都不及你重要。”
陆小果用力点头,“王爷放心,属下明白。”
朱拓一字一句道“你当真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