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果傻了一般的望着朱拓,而朱拓的嘴唇眼看就要贴上陆小果的。
车外吹进来的冷风瞬间令陆小果清醒,他猛地推开朱拓,面红耳赤,窘迫至极。
朱拓脸色一沉,“怎么如此没规矩?”
小蜡烛道“廖将军传来捷报,魏无涯在鼠雀谷面临大军重围,走投无路下自裁谢罪。”
朱拓双目微眯,“匈奴人呢?”
“并未出现。”
朱拓垂眸沉思,小蜡烛见势退下。陆小果也借机要走,被朱拓叫住。
“小陆,不要误会,我对你只是兄弟之情。”
陆小果根本不敢回头,草草点了下头,就兔子一般窜出车外。
不远处,大队人马正在休憩。陆小果一眼就看到程留香,走过去直接把对方拽进旁边一个小小的院落里。
“你可以啊,这么大的事不仅瞒着我,还把我往火坑里推。”陆小果的语气里充满怨念。
程留香无奈道“瞒着你也是情非得已,你这个人心里藏不住事儿,不过,泄露你行踪的人不是我,也不是门里的弟兄。不论如何,我也绝不会让自己的兄弟以身犯险。”
陆小果皱眉道“那会是谁?”
“是我。”一个欣长的身影从院墙后转出,却是玉面狐。
陆小果大惊失色,“是你!”
玉面狐看了眼程留香,苦笑一声,“我还以为自己是朱拓派到你身边的说客,没想到叶孤山才是。可笑我白白背上不忠不孝的骂名,却从未得到过你的信任。”最后这句话,他却是对着院墙外说的。
朱拓出现在院落门口,淡淡道“匈奴人未入关内,可是你的缘故。”
玉面狐冷笑一声,“若不是我将小陆的行踪告知舅父,又怎会重新取得他的信任,换来去联络北漠使者的机会?那呼延朔曾受我恩惠,在我讲明当今形势下,他自然不会再让自己的族人白白送死。”
朱拓道“你若杀了他岂不更好?”
玉面狐仰天大笑,“若是他让我来杀你,你说我该不该杀?”
朱拓道“呼延朔是异族,又是部落统领,你放虎归山,来日必成祸患。”
玉面狐冷哼一声,转身将手中长剑扔向陆小果,“我出卖了你,如今侥幸不死,情愿任你处置。”
陆小果想了想道“你是为了大局着想,更何况我又无危险,何来处置一说?”
玉面狐点头道“我欠你一条命,来日必还。”
他转头要走,程留香拦住他道“我让你服下的那枚丸药其实无毒。”
玉面狐无谓的一笑,“我知道,那味道吃起来挺像山楂丸的。”
程留香点头,“你猜的没错,就是山楂丸。”
玉面狐……
见玉面狐走远,程留香这才低声道“我故意与朱兄闹翻,玉面狐前来做说客,其实都是迷惑魏无涯的假象,为了转移其注意力,而给叶城主制造假扮右护法的机会。只是这一切狐兄事先并不知情。”
陆小果问道“为什么?”
朱拓替程留香答道“韩重自幼父母双亡,是魏无涯将其抚养成人,他对魏无涯其实情义深重,很难说不会一时心软泄露我们的机密。”
陆小果注视着玉面狐孤独的背影,半晌道“他现在心里想必非常不好受。”
没有人回答。
辛苦养育自己的舅父间接死于己手,却又不被己方信任,换做是谁心里都不会好受。
首恶既已伏诛,待验明正身后,剩下的事就是回京领受封赏了。
是夜,众人再次住进游击将军府衙。陆小果却偷偷摸进程留香的房间。
“问你一个问题,你必须老实回答我。”
程留香想了想,“若是门中机密,恕我无可奉告。”
陆小果摇头,“跟血影门无关,也不涉及你和叶孤山的陈年旧事。”
程留香摸摸鼻子,“那你问吧。”
“你如何看待兄弟之情?”
程留香一愣,见陆小果神情严肃,答道“比如你我之间,便是兄弟之情。”
陆小果又道“那你会将兄弟当作心里最重要的人吗?”
程留香思索片刻,点头道“有可能。”
不知为何,陆小果竟对程留香的回答隐隐有些失望,一时不知该再问些什么,转头正要走,又突然顿住。
“那你会没事就想牵住兄弟的手吗?”
对方奇诡的问题和期盼的眼神让程留香立刻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无奈道“你已经问了不止一个问题了。”
陆小果仍然坚定的望着他。
程留香眼珠一转,想到某种可能,嘴角慢慢扬起,露出一个会心的笑容。
“只是牵手吗?”
☆、新任教主
“当然还有别的……”陆小果说到一半猛然警醒,不悦道,“现在是我在问你。”
程留香耸肩道“你给的条件太泛泛了,不好回答啊。”
陆小果挠挠头,“那你会没事想去牵叶孤山的手吗?”
程留香冷笑一声,“我难道嫌命长吗?”
陆小果思来想去,咬牙道“假如有人没事儿就对你搂搂抱抱,却说是兄弟之情,你觉得正常吗?”
程留香叹口气道“你今年多大了?”
“二十二。”
程留香继续叹气,“一个二十二岁的成年男子,只要不是智障,就该有一定的判断力,更何况你还是一名刺客。”
陆小果露出惭愧的神情,“门主教训的是。”
“那么你的结论呢?”
陆小果想了想道“应该就是兄弟之情。”
看着对方离开,程留香边摇头边躺到床上,“自欺欺人果然是世上最最无可救药的一种病。”
门外又响起敲门声,程留香无奈起身,边开门边道“你还有什么要问……”
话音在看到叶孤山的一霎那戛然而止。
叶孤山冷冷道“不是你想见到的人,感觉失望了吗?”
程留香看到他手里握着的忘情剑,轻轻一笑,“这里根本就没有什么我想见的人。”
叶孤山走进屋内,将忘情剑轻轻放到桌上。
程留香双眉一挑,“何意?”
“还你。”
程留香在桌对面坐下,“这柄剑本就不是我的,你要还也应该去还给小陆。这是唐门家主的佩剑,你难道到现在还不知道吗?”
叶孤山当然知道。
他还知道当年就是这柄剑骗取了父亲的信任,将程留香当作唐天齐接进家中,也正是这柄剑将父亲最终送上了黄泉路。
而自己,也曾将此剑深深刺入程留香的胸膛。
如果当初自己不是因为情绪波动过于激烈而昏厥过去,也不至于没能发现程留香诈死的蛛丝马迹,而饱受整整十年的内心煎熬。
只不过这十年中,在他内心深处总有那么一丝丝期望,程留香其实并没有死。
这是一种源自本性的偏执,不可动摇,也无法改变。正如他即便早已知晓忘情剑的真正主人是陆小果,却仍然固执的还给程留香。
“你我之间的恩怨因它而起,如今还剑于你,也算做个了结。”
叶孤山语气平静,内心却并不平静。
程留香目光专注,陷入沉思。
叶孤山千年不变的冰山脸居然露出一丝紧张的神色。
程留香笑了笑,拿起剑柄,“那我就替小陆收下了。”
叶孤山松了口气,一直压在他背上某个无形却沉重的东西仿佛也瞬间消失,他整个人看起来都比往常轻松了许多。
程留香挑眉看着他,“依叶城主的意思,以后都不会向在下寻仇了?”
叶孤山点头,“正是。”
程留香也点点头,“多谢。”
叶孤山其实有很多话想跟程留香说,然而对方这种冷淡而疏离的态度却让他无论如何都开不了口。
他虽然很努力的开了头,只是事情会如何发展却不是他能左右的。
程留香道“叶城主还有别的事吗?”
叶孤山“……没有。”
程留香“那叶城主请便吧,在下要休息了。”
叶孤山只能起身,走到门前,他忽又回头,“你今后何去何从?”
程留香“自然是回血影门总坛。”顿了顿,他又问道,“不知叶城主有何打算?”
叶孤山“先回京面圣,再返回乌云城。”
程留香“那祝叶城主一路顺风,我明日走得早,就不一一辞行了。”
缓缓掩上房门,叶孤山却并未马上离去。他明白,从今以后,他与程留香之间不只是隔着一扇薄薄的门板,而是一条奔流不息的长江。
本以为能再续前缘,到头来却是曲终人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