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气息弥漫在狭窄陈旧的家里,母亲抱着他,一直哭,一直哭,不断地叫着他的名字,跟他说“对不起”。他却始终没有说话,只是不停地擦去母亲脸上的泪水,一直看着她的脸。
天亮以后,母亲便头也不回地离开家,从此与他断绝了一切关系。
偶尔午夜梦回,他总会重新回到那一夜,在黑暗里看着母亲泪落如雨。只是,在梦里,他并没在母亲的怀抱中,而总是远远地冷眼看着,既不说话,也不上前。
在他的心里,他与她只是毫不相干的陌路人,她的喜怒哀乐都与他没有关系。
他睡得很不安稳,在梦里也有大部分神智醒着,清楚地知道那只是梦,可黑暗中的寒意却丝毫没有减轻,令他一直在微微颤抖,冷入骨髓。
四周非常安静,一直都没有人来打扰他。当他醒来时,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他坐起来,觉得精神恢复了一些,似乎没有那么疲倦了。
呼吸几口干净清凉的空气,他决定出去走走。既来之,则安之。锡耶纳是托斯卡纳地区最美的小城,难得来一趟,总得好好看看,才不辜负了自己。
锡耶纳很小,历史很老,它的奠基人是罗马城的奠基人罗慕路斯的兄弟。
这里保存了中古以来意大利最纯正的语音,因此锡耶纳语可以说是最正宗的意大利语,相当于汉语中的普通话。
许幽没有要车,因为小城中心禁止机动车行驶。他也不要乔万尼他们跟着,随后独自走出酒店,漫步在城中。
到处都是高高低低的石头小巷,大部分是哥特式风格的建筑排列在狭窄街道的两侧,全是着名的如同燃烧过的锡耶纳土红色,而街道则由黑色的卵石铺成。走在其间,坚硬的石头质感带着苍老的味道。
小城坐落在一系列山丘上,被托斯卡纳乡村的甜美风景所环抱。
蓝色的天空很高很远,小巷里安静极了,在斜长的光线里,那些高高的古墙散发着迷幻的光芒。
锡耶那实在太小,两个小时就足以把每个角落都走到。许幽慢悠悠地穿过光影斑驳的古老街巷,便来到了号称欧洲最美的古代广场坎普广场。
他坐进广场边优美的咖啡馆,在侍者热情的推荐下,点了蔬菜沙拉、干酪切片,以及当地的各种烤肉,牛排、野猪、小牛肉,而托斯卡纳出产的风靡全球的葡萄酒齐颜蒂也是不能错过的。
他坐在窗前,一边独自享受着美食,一边看着广场上成群的鸽子。
阳光下,钟塔在广场上投下细长的影子,缓慢地移动着。一些人在广场漫步,流浪艺人弹着六弦琴,美妙的颤音如梦如幻。
许幽看着这一切,纷乱的心渐渐安静下来。
从十三岁失去了惟一的亲人后,他就习惯了一个人生活。白啸风宠爱他,白啸风的母亲疼爱他,他很感激他们,但那并不能减轻他被至亲之人遗弃的隐痛。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已经与这个世界疏远了很多,正常的生活更是与他无缘,他既然已接受现实,现在也过得很好,就算与过去的某个时刻狭路相逢,也不必萦绕于心。
已经过去二十年了,就让它过去吧。
许幽的眉目舒展开来,品尝着美酒,美食,观赏着美景,美人,渐渐觉得,这个假期还是不错的。
正在他渐渐将上午感受到的强烈冲击淡化时,身边忽然出现了两个人。
一个女 xing 的声音用汉语试探着叫道“小幽。”
许幽一震,转头看去。
金盛宸带着妻子站在那里,神情复杂地看着他。
许幽礼貌地站起身来,神情平淡,客气地道“金先生,夫人,幸会。”
许幽口中的“夫人”正是他的亲生母亲陆清婉。她仰头看着眼前的儿子,眼中泪光闪动,喃喃地说“小幽,你长这么大了。”
许幽仍然淡淡的。他看向金盛宸,问道“金先生是来找我的吗”
“是。”金盛宸点头。“我们一直在城里找你。”
“哦,请坐。”许幽始终带着疏远的礼貌,笑得毫无热情。“找我有事吗”
金盛宸和陆清婉坐到他对面,神情很不安。
金盛宸再也没有了上午的那种凛然气势,犹豫片刻,轻咳一声,这才说道“许先生,我不知道你是清婉的儿子,你母亲”
许幽无法再讲礼仪,忍不住打断了他“金先生,二十年前,我就没有母亲了,请不要再提母亲这两个字。”
陆清婉听他这么说,再也控制不住,用手捂住嘴,哭了起来。
金盛宸有点尴尬,半晌才道“许先生,当年我和你母亲和清婉相爱。因为她曾经结过婚,我为了娶她,很费了些周折。最后我家里虽然同意了,可依照家规,她不能带金家以外的男丁进门,所以”说到后来,他便难以为继。
当年,他没见过这个孩子,自然不会有什么感情,对家里的要求觉得理所应当。现在,当着这孩子的面,他却有点说不出口了。这孩子气宇轩昂,一看就非等闲之辈,不是几句托辞就能够敷衍的。
许幽放下刀叉,拿着酒杯喝了一口,冷淡地说“金先生,您今天上午已经对我说过了,你们金家有家规,代代相传,人人遵守,您也不能违反。我听得很清楚,现在就不用再重复了。”
金盛宸顿时语塞。
陆清婉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哽咽着问“小幽,奶奶好吗”
这一问像一根尖锐的钢钉,直接扎在许幽的心上。他眼中一热,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十五年前去世了。”
陆清婉的眼泪掉得更厉害了。她看着儿子酷似自己的脸,声音颤抖,几乎听不清“那你后来是去了叔叔家吗”
许幽拿起叉子,将一片烤肉放进嘴里,努力咀嚼着,费劲地咽下去,这才能够保持平静,清晰地说“叔叔家境困难,婶婶不准我去。”
“那你”陆清婉已经不敢问下去了。
许幽沉默片刻,忽然抬头看向她,眼中清亮如水,闪动着冷冷的光“夫人,我是怎么长大的,过得怎么样,都是我的私事,跟您没有关系。”
陆清婉泪如泉涌,泣不成声“小幽”
金盛宸有些生气了“许先生,中国有句古话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就算你母亲当年做得不妥,你也不能这么对她。”
许幽转过脸去,看向窗外。
金盛宸也不再说他,只是搂住妻子,低低地安。陆清婉用手绢捂着嘴,哭声仍然漏了出来。
良久,许幽才转过头来,轻声说“对不起,夫人,是我失礼了。”
陆清婉听他一口一个“夫人”,心里如万针攒刺,痛不可当。
许幽低着头,缓缓地道“奶奶临终前把我托付给了一个朋友,他后来收养了我。我过得很好,大学毕业后接管了他的公司,现在发展得也不错。我无亲无故,也就不过什么年,春节期间都会到欧洲度假。这次,我只是顺道来意大利谈生意的,过两天就会去瑞士。”
陆清婉听他说这些年过得不错,正感安,猛然听到“无亲无故,也就不过什么年”,眼泪忍不住又掉了下来。
金盛宸的心里也油然而生怜惜之情,又感到一丝歉疚,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