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因为久无人接,电话已经自动挂断了,没过两秒对方又打了过来,陈元跟捧着个炸弹似的划开接听键“喂您好找薛椋。薛椋他不太方便接电话呃,喝多了,没事,我一会儿打车送他回去啊,您要来接那、那好吧,我们在x大南门。”
赵希醉醺醺地凑上来“谁要来接”
陈元用看着待宰羔羊的怜悯目光瞟了薛椋一眼,言简意赅地道“嫌疑人a。”
三十分钟后,雁翀开车到了x大南门。
四个凑成一堆的大男生很好认,雁翀把车停在路边。薛椋站在马路牙子上,肩背挺直,双手cha兜,看不出醉态,就是反应慢,半天才认出他是谁“你来了。”
雁翀走过去,自然而然地把他带到自己身边“喝了多少”
薛椋却自顾自地道“这是我室友,给你介绍一下。”
他扯过赵希“小百灵。”
又扯过欧阳冬“画眉鸟。”
最后扯过陈元“这个妹妹你曾见过的,猫头鹰。”
“”雁翀勾起唇角,朝三人一颔首,“幸会。”
说完拉过薛椋,面带微笑而不容拒绝地把他塞进副驾驶,绑好安全带,转头对陈元道“一起”
陈元疯狂摆手“不不不不麻烦了,我已经搬回学校了”
雁翀便彬彬有礼地同众人道别,带着薛椋驱车离去。
赵希望着远去的车尾气,回不过神来似地喃喃道“所以到底谁是大雕萌妹”
窗外华灯如长河,薛椋目不转睛地盯着夜景,雁翀还是第一次见他这样,不由得起了点促狭心思,逗他说“你室友是画眉百灵猫头鹰,那你是什么”
薛椋缓慢地理解着这句话,不知想到什么,忽然悲从中来,他与雁翀认识了这么久,在他眼里,自己算什么呢
花钱买来的金丝雀吗
酒壮怂人胆,他不知哪来的勇气,盘桓心底多时的真相就这么脱口而出“我不是金丝雀。”
雁翀闻言一怔,随即笑了起来。
“你当然不是金丝雀,”他轻松地道,“谁家金丝雀也不是猴样啊。”
薛椋“”
雁翀扶着方向盘,随手在他侧脸上戳了一下“你不是只碎嘴子的鹩哥么。”
第9章
薛椋让他两句话撩拨的找不着北,迷迷瞪瞪地愣了一会儿,才说“我不是说这个。”
雁翀“那你想说什么”
“我”他语塞片刻,却不知该从何解释,最后自暴自弃道,“算了。”
“好了,等明天酒醒了再慢慢说,你说我听着,行不行”雁翀说,“别不开心了。困了就睡一会,到家我叫你。”
酒意与困劲一起涌上,薛椋恍惚间觉得自己是在一个温柔悱恻的梦里,长街像是永无止境,他可以保守秘密,和雁翀一直走到世界尽头。
然而情感可以自我欺瞒,理智却不肯甘心就缚。他越是不舍,就越是清楚地知道分别近在眼前。
雁翀熟门熟路地将车开进薛椋住的小区,在单元门前停下,按着他的肩膀摇了摇“醒醒,到家了。”
薛椋慢慢睁开眼,一手摸索着去解安全带,不料触感竟然是温热的,他迟钝地愣了,低头看去,才发现自己摸到了雁翀的手。
雁翀没有躲,反而抬了抬食指,在他手心轻轻挠了一下,戏谑道“还不松手,吃我豆腐没够”
薛椋二话不说,抓过他的手,作势就要啃一口。
“怎么急眼了还叨人,怕了你了。”雁翀笑起来,顺势从他手中挣脱“行了,上楼吧,需要我送你吗”
薛椋摇摇头,说了声“不用”,自己低头解开安全带,扳住把手正欲开门时,从车窗上看见了雁翀的倒影。不知触到了他心里的哪一处,薛椋突然转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快地凑到雁翀面前,“啾”地亲了他一下,随即打开车门,踉踉跄跄地跑进楼道里。
雁翀“”
他如同被人点了xue,在座位上僵成了一块大理石板,全身失去知觉,唯有心脏狂跳,热血翻涌,仿佛冰封长河无法抗拒初春勃勃的生命力,终于在第一只飞鸟降落时,自内而外裂开一条破冰的缝隙。
而夹岸桃花盛开,芳cao接天,落英缤纷。
另一头,黑暗寂静的楼道里,落荒而逃的薛椋背靠白墙,一手按着胸口剧烈喘息,不知何时已泪流满面。
次日一早,办公大楼内。
“小薛来啦,早。”茶水间里,小姑娘朝薛椋打招呼,“你昨晚没睡好吗脸色不太好。”
“嗯,是有点,”薛椋说,“还有咖啡吗来一杯。”
话音未落,门外有人立刻道“不许喝咖啡,给他接杯热水得了。”
姑娘惊悚地转头,发现雁总西装革履,人模狗样地站在茶水间门口,盯着薛椋教训道“昨天刚喝完酒,你那胃不打算要了快喝,喝完来我办公室一趟。”
薛椋“哦。”
小姑娘怜悯地递给他一杯热水,薛椋勉强朝她挤出一个微笑,说“谢谢,我先过去了。”
公司的环境和福利都很好,小姑娘们对他也很热情,如果他真的是个助理,说不定毕业后会考虑来这里求职。
可惜
薛椋推开门走进总裁办公室,雁翀坐在办公桌后面,一指沙发“坐着说。”
薛椋拘谨地坐下,雁翀将他今天的反常看在眼里,却只当他是表白后的紧张,放缓了声音问“不打算跟我解释一下么”
薛椋攥紧了手指又松开,沉默许久,终于鼓起全部勇气,开口说“雁总。”
雁翀手心出了点冷汗,若无其事地“嗯”了一声。
“我确实有话要跟你说,”薛椋说,“我想辞职。”
雁翀的表情霎时凝固在脸上。
“你、说、什、么”
薛椋“我马上要开学了,时间不够,所以不能再继续做这份实习工作,希望您见谅。”
雁翀松了口气“这样”
薛椋打断了他的话“不仅是如此,还因为我从一开始就误会了这份工作的xg质,前几天才得知真相。这个真相对我们双方都很重要。”
雁翀终于意识到这场谈话的主题并非如他所想。薛椋深吸一口气,从六月那场面试讲起,再到与韩柏文对质的过程,将事情始末完整地串联起来,堪称条分缕析地把石锤一桩一桩砸到了雁翀脸上。
太荒谬了。
某个瞬间,雁翀觉得自己忽然理解了那些被“满清皇族后人”忽悠的倾家荡产的倒霉蛋,事到眼前,不管是文盲还是x大毕业生,智商都像被黑洞吸走了,那么多漏洞破绽明晃晃地摆在眼前,偏他就能像瞎了一样视而不见。
薛椋也十分能理解他此刻的无言,起身道“这事说到底是我的错误,我明天办离职,这个月工资就不要了。对不住了。”
说完他转身要出去,雁翀的手机却在此时响起,铃声犹如一枚扎在神经上的小针,蓦地刺醒了雁翀。
“你干嘛去站住”雁翀抄起手机,含怒道“给我坐回去不准动。”
薛椋一副听凭发落的死鱼样,依言坐下。
那边雁翀面色不善地接电话,“嗯嗯”两声,最后说“我知道了,这就过去。”
他撂下手机,抓起衣架上的外套,大步走到薛椋面前,低头说“有急事,我要出去一趟,大概两个小时之后回来。这事没完,我回来之前不准走,你要敢踏出这里一步,我就”
扑面而来的霸总气息险些把薛椋冲个跟头,他仰着脸,眨巴眨巴眼,不合时宜地好奇道“你就怎么样”
雁翀恶狠狠地说“我就把你拔毛一锅炖了。”
薛椋“”
雁翀心中有火,走路带风,“砰”地摔上门走了。此时薛椋提在胸中的一口气才彻底泄了,他瘫进沙发里,回想起雁翀方才的表情,不由哑然失笑,笑完又不由得一阵怅然。
人是好人,大部分时候是个像模像样的青年才俊,小部分时间比他还像个说相声的,挺可爱的。可惜闹了这么一出,以后恐怕连朋友也没得做了。
两个半小时之后。
周文斌战战兢兢地开车,崔图坐在副驾上,不住往后座偷瞥,雁翀一张脸拉的老长,看着窗外生闷气。
崔助理忠心耿耿,试图背锅“这事是我考虑欠妥,我应该提前把照片和身份信息发给您”
“行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雁翀虽然生气,但心里还是明白的,“这件事以后不要外传。”
崔图点头如捣蒜。
雁翀叹了口长气,捏了捏鼻梁。他原本忐忑又雀跃地等着今天的到来,想把这只小鹩哥牢牢地握在手中,却没想到薛椋竟然给了他临门一锤,镜花水月,万千旖旎,轰然破碎为一地难以收拾的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