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血液、他的骨骼,自他诞生在这世上的那一秒起,就被嵌上了一个肮脏的烙印,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段不堪关系的明证。
他厌恶自己的血亲,厌恶自己的身世,但他却无法选择,更无法挣脱。
天大地大,他竟找不到一个能让他称之为“家”的地方。
“一筒”
“碰”
“六万”
“胡”
“哈哈哈给钱快给钱”
“呸,这什么手气晦气”
逼仄狭小的出租屋内,人声鼎沸,热闹得好像个赌场,地板上还堆着没有扔的外卖饭盒和一堆烟头,整个空间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然而屋内的人却视若无睹,全副身心沉浸在牌桌上。突然,大门传来一声巨响,打断了屋内所有人的动作,房子里顿时一片寂静。众人循着声源看去,只见门口一个少年斜挎着书包,脸色不善,眼神冷得好像要杀人。
“出去。”韩启天吐出了两个字。
仿佛深知这少年的厉害,众人给钱的、收钱的迅速完成了动作,纷纷作鸟兽散。
一眨眼间,出租屋内只剩下一个蓬头垢脸的妇人坐在原地,一脸无所谓地点着钞票。
韩启天走上前,一把夺去她手中的钞票,“我说过多少次,不要再赌”
“呸,我是你妈,小兔崽子翅膀硬了,敢管到老娘头上来了。”妇人一双眼睛瞪着他,“把钱拿来”
“我说过,你再赌我就不会管你了。”韩启天冷声道,他眼睛瞥到身边的酒瓶,“你又酗酒”
“我不用你多管闲事你还没有资格管我”
“你不是我妈,我根本不会管你。”
妇人目光凶狠,尽露张牙舞爪之相,“我知道你不想认我这个妈,你别忘了,你那死鬼老爸死了以后,是谁把你拉扯到这么大的没良心的白眼狼”
韩启天本来话就不多,此刻更是无话可说,只一双眼睛漠然地注视着她疯狂的样子。
“死小兔崽子你这什么态度”妇人似乎被他的目光激怒了,声音也尖锐了起来,“你以为自己是老几不给你点颜色瞧瞧还真把自己当一回事儿了”她说着,一巴掌就要掴过去。
韩启天一手攥着她的手腕,冷静地看着她,半晌才淡声说“发完疯了吗以后别再找我借钱,高利贷我也不会帮你还的了。”他说完,松开了她的手,转身要往外走。
妇人看他想走,一下子扑过去,拽着他的手臂,状若癫狂地喊“钱呢把钱还给我”
韩启天没再说话,把手里的钱往后一扔,抿着唇大步往外走出去。
夜风一吹,将他烦躁纷扰的思绪抚平下来,却涌上来更深一层的无力感。曾经的家变得乌烟瘴气,再也无处容身。
所幸,平时打工的酒吧里有个杂物房,他可以临时在那儿歇脚。
他并不太喜欢酒吧的工作,毕竟疯狂的人太多,家里本来就有一个,而酒吧里就更多了,形形色色的,喝完酒发疯的,半醉半醒发疯的,还有没喝酒就发疯的。
比如说面前这个一脸涎笑的猥琐大汉,眼袋浮肿得好似个灯笼,两个眼珠子一错不错地直直盯着他瞧“小帅哥,长得这么标致,在这儿调酒可惜了,不如陪爷爷来喝一杯”
韩启天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先生要点什么”
“威士忌吧。”猥琐大汉的目光似乎黏在了他身上,让人说不出的厌恶,“我喜欢看你调这个。”
对于这种人,调什么酒都一样。他取出酒和冰块,倒在雪克壶里,来回摇晃。
男子看着他干净利索的动作,发出一声令人作呕的感叹。酒上来了,男子没有接过酒杯,反倒伸手想要抓住他的手。
还没等他接近,韩启天先捏住了他的手腕,男子顿时发出一声惨叫,只再稍用力一寸,这手腕都能直接给他废了。
韩启天微眯起眼睛说“我有没有说过,我在这儿还兼职打手”
他松开了手,男子讪讪地看着他,不敢再造次了。
没过多久,那男子的几个同伙来了。男子从吧台下去,跟在他们身边谄媚地笑,时不时把黏腻的目光投向他。
韩启天视若无睹,只是漠然地做着自己的工作。
好不容易和别人换了班,韩启天从后门那儿走了出去,打算抽根烟稍歇一下。他并非怵什么人,只是这份工作是新换的,酬劳也相对比较高,此时惹是生非并不划算。
偏僻 y 暗的后巷中,他静静点了根烟,看那一点火光在指间燃烧。
假如此时此刻在学校,说不定还会有个人陪他靠在围墙边,躲着教导主任的巡视,静静抽烟。
莫名又想起上次在这儿看那个人斗舞,不知那小子现在怎么样了。
一根烟尚未抽完,他已听到不远处响起了脚步声,看样子来的人还不少。韩启天一言不发地掐灭了烟,再抬头时,眼神已经变了。
“韩启天,你躲得还真好啊,要不是刚有人说你在这儿,咱们可还得花功夫找啊。”为首的一个男子抱臂笑说,“说吧,你妈欠的债什么时候还”
“上次的债已经还清。”韩启天淡淡地说,默不作声地抄起手边一根钢管,暗自打量他身后几人,心里大概有数,“之后的债我不会再帮她还。”
“呵呵,你还的是上上次的债,这不,你妈前两天又跟我们借钱了。现在世道艰难,大家混口饭吃都不容易啊。”
“我说,我不会再帮她还。”韩启天一字一顿地说。
为首的男子突然大笑起来“你说不帮就不帮了母债子还的道理懂不懂”
“少废话。”韩启天松了松制服的领口,目光像是隐藏在暗处的豹子,“要打就快。”